第10章

次日清晨。

穆楠起身時,便發覺身邊的孟澤不見了。

她眨了眨眼,發覺手似乎有些不對勁。從被子裏拿出後,便看見手被白色的布條包紮好了。放在鼻端輕輕的聞來,還可以聞見靖山特有的草藥味。清香略帶着苦澀的味道。

她心下思量,便知道是孟澤包紮的,孟澤包紮的手藝一向不錯。

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而後,便起身将衣物穿好。

才踏出門,便被前來的沈青推進屋子裏。

沈青身後站在兩名低眉垂眼的奴婢,那女婢的手裏依稀拿着一個籃子,籃子裏滿是幹制的香料,似有蘭香,又有其他的不知名的味道。總之,味道清香就是。另一個女婢捧着一套服飾。兩人緊緊的跟着沈青,其後站着乳娘。幾人進來之後便将門關的嚴實。

她心下覺得奇異,卻并無說些什麽,只是順從的讓沈青把她拉到窗邊的梳妝臺坐着。

束起的發被細細的打落下來,乳娘的手指撫摸着,擡眼看着鏡中的穆楠,笑道:“今日……乃是你的及笄大禮,你若還是這幅妝扮,姑爺會怪罪我的。”

穆楠詫異的看向靠在在一邊的喘息的沈青,沈青點頭算做是回答。

“你們下去,備水沐浴。”乳娘不無威嚴的朝着那立在一旁的兩名女婢道,兩人領命後邊躬身退下。

待那兩人退下之後,穆楠被乳娘拉起了,慢慢的走向了內室。內室放着一個很高的木桶,木桶的一側有木頭做的階梯。剃的一側繪有委婉輾轉的仕女圖,女子衣着鮮亮,模樣端莊。再往後看,便看見一扇屏風,繪有清圖案的屏風隔絕了門處的視線,隐秘而又安全。

乳娘慢慢的在木桶裏布置着蘭香,而後那出去的女婢便引來了仆人擡着兩桶熱氣蒸騰的水,推門而入。幾人恭敬的将水倒入浴桶之中,便低着頭走了。整個過程中,沒有擡頭打量着任何的地方。

浴桶的水滿了之後,乳娘便拿着之前女婢拿着的籃子走向那邊,将滿籃子的香料細細的灑在水面。一時之間,滿室的香氣四溢。

“三月三乃上巳節,是為女子及笄之日。”沈青走過來,拉開了穆楠的衣帶,便将穆楠滿身的衣裳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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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便牽引着穆楠塔上了木梯,準備沐浴。

沒入浴桶時,穆楠只感覺滿身的燙。這與在靖山泡寒泉是不一樣的。她的身體早就習慣了冰涼,驟然浸入這滿桶熱水當中,只覺得有些燙。只是她忍耐着,不發一語。

而沈青與乳娘并無察覺到這其中異樣,依舊是站在周邊為穆楠洗拭。

一旁沈青的手輕輕的搭在穆楠的肩上,女子的手指細長,只是有些枯瘦。錯落之間卻産生了一種荒謬的感覺,感覺那手不是手了,而是枯瘦的白骨。

“今日之後,你便可嫁與他人做婦。”身後女子輕不可聞的聲音在這滿是的氤氲之中,顯得有些飄渺,“我們女子,素來是在家從父,嫁人從夫,過些時日你嫁與将軍府後……便要視将軍之子為綱,這一點,娘親,一直擔心着。若你父親在世,恐不會……”

沈青言語有些淩亂,講到這裏時已然是泣不成聲。穆楠耐着性子才不至于勃然起身,說到底這女子行及笄之禮,不過是強調要遵循夫家,知書達理罷了。

只是,這番行為有無又有什麽關系。

她穆楠并不是将軍家的兒媳,今日不是,以後更不是。

只是這些,她不可能跟身後的人說,只會引起她傷心罷了。

“娘親,便別傷心了,今日乃是喜事,又如何能哭呢。”穆楠不指望說這番話就可以止住沈青的難過,只是她實在是沒有什麽其他的理由了。

乳娘拍着沈青的身子,那人這才緩和了些。似是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便叫穆楠起身着衣。

衣服是短褂褲的童衣,黑布為衣,朱紅色的錦邊。顯得穆楠容色白皙,越發的漂亮。

頭發只是簡單的編制着,沒有其他的裝飾。

待弄好之後,便又被乳娘等人拉着走到了穆府東房等候,東房裏孟澤一身素色襦裙站在那裏等候多時。孟澤在見到穆楠的這幅模樣時,眼角抽搐了下,才走了過來。

一位女性長着打量着穆楠的模樣,似是滿意的點了點頭。

“穆家小姐,今日乃你及笄之日,且先聽一遍,一會兒莫忘了規矩,壞了大事。”那人端莊慎重,倒顯得不聽不行。

接下來便一遍又一遍的講着該做什麽,穆楠見那人喋喋不休的模樣有些煩躁,但礙于今日禮大,便不發一言,只是臉上有些不太好。

“公子,”許久孟澤悄然而來,“那小二哥今早便來了,我叫他先在府裏待着。”

穆楠贊賞的點了點頭,便閉目垂首不語。

及笄之禮,算起來倒算隆重。只是穆楠全程如同木偶般,不做一身,肢體僵硬着按着程序一步一步的來。

便是觀賞及笄禮的賓客,根本不多。

不過大抵也是那樣,畢竟江淮本家早就斷了與穆楠家的聯系。他的父親是被驅出的,這一點奉正早就跟他講過。

其實,她有去江淮穆家看過。靖山地處江淮,去那裏本就是極其容易的。只是那一家子人趾高氣揚的模樣,無端的讓人心裏厭煩。

之後,若不是備置衣物,她從不下山。再之後,所有的事物都交由孟澤打理,見本家人的機會就更少了。

她本不在意,只是高堂之上的沈青卻顯得有些失落罷了。

禮畢,衆人都散去了。

只餘下四人,沈青站在東側,面色還算紅潤,穆楠心下想那指不定是回光返照。卻還是不然如此的揣摩。乳娘站在她的身邊,依舊是淡漠。而孟澤還是乖乖的站在她的身後。

沈青呆呆的看着遠去的人群,身影顯得有些單薄,她愣愣的道:“皙兒(及笄之禮,穆楠的字,少皙,昵稱皙兒),若娘親叫你這月月中便嫁走,你可會怨恨娘親。”

穆楠心下不安,她舉步走到沈青的身邊,探手把脈,才知脈象似乎較之于之前更加的輕緩。輕的像是查看不到。

“沒用了,我知你學有所成,只是我這身子拖得太久了,裏面都是空的,我昨日夢見你父親,他說他甚是想念我。”沈青眨着眼,便又落下了淚,只是淚液顯得有些稀薄,盡是淚幹了的痕跡,“娘親……娘親只怕是撐不到七月了,幸好,你昨日便回來了。若是……若是再晚一步,只怕,娘親就再也見不到皙兒了。”

穆楠顫抖的擡手擦去沈青臉上的淚水,她不知道沈青的身子差到這個地步。只覺得那人再多一個字,便會斷了氣一般。心裏有些悶悶的,澀澀的,想要開口說話,卻覺得嗓子疼的厲害,什麽也說不出口。

“夫人,将軍來訪!”忽的,響起了小二歡喜的叫喚聲。那響亮的聲音與滿室的悲涼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小二見衆人凝重的模樣,笑意也僵在臉上,樣子有些可憐。待看到穆楠和孟澤的樣子時,更是整個人傻傻的呆滞着,保持着僵硬的面部。

乳娘不虧是見過風浪的,迅速從情緒裏走出來,認真的問着小二:“将軍在哪?”

小二似是被乳娘的嚴肅的模樣吓到了,他抖了抖,才道:“在前院,福伯招待着。”

乳娘聞言顯得更加的冷靜,她扶着沈青示意該出去了。沈青擦幹了淚,與乳娘站的筆直,便準備前去迎客。

穆楠壓下心底的詫異,于是跟上前去扶着沈青往前院去。

幾人走後,孟澤走到小二身邊,冷冷的問道:“怎麽回事?”

那小二顯然是再一次被吓到了,他抖着嗓子叫道:“公……公子?……”

“我沒有過多的時間看你結結巴巴,将軍來了是怎麽回事?”孟澤一時顯得有些怒意,她眸色閃着兇厲,吓得小二縮了縮脖子。

“我在前院打掃的時候,聽見有人敲門,出門一看便瞧見将軍他們站在外面。然後福伯就帶着将軍大人去前廳,我來這裏通報……”小二話為說話,便見孟澤一個閃過,飄到了回廊的那邊,他長大嘴巴,愣愣的發出了最後一個音節,“了。”

小二感覺到自己的腦子一時有些遲鈍,在接受了昨日酒樓的那兩個公子是女的之後,今日又見到了一直以來頗為崇拜的将軍大人之後。他感覺自己……快要驚呆了。

小二覺得自己需要一些時間來好好消化這些信息。

于是,只見一灰衣仆人呆呆的站在空無一人的庭院裏,那小二的手還半指着空中,動作停頓了。

許久,才看見那仆人動了,他先動了動手指,而後扭了扭脖子。

忽的,他狂跳了一番,眼裏滿是癫狂,嘴角笑得歡喜,便往前院跑去。

既然公子是女的,這及笄之禮自然是穆家小姐了。

哦呵呵,哦呵呵,小二心裏樂翻了天,他的主子是未來将軍府的主母,他又怎麽能不高興呢。

這是幾世都修不來的幸運。

小二像只兔子一樣,突突的往前院跑去。

☆、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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