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将軍今日前來,妾身有失遠迎了。”沈青在乳娘和穆楠的攙扶下,走到了前廳,遠遠的就看見一個身穿玄黑色武袍的中年男子坐在賓客椅上品茶,福伯微微低着頭,神色難以看清。
那男子聞言,頓了下,起身将茶杯放好,才走到沈青面前。
他眉目厚重,琥珀色的眼珠裏淡然無波,面色冷峻,只是在看見沈青這般模樣的時候,微微皺了下眉,才道:“弟妹何必跟梓琰講這些虛禮,你與我本就不算平常人家的關系。”
說着他視線定在一旁的穆楠身上,面上微微一愣,而後才詢問道:“今日是月兒的成人禮麽,是剛剛完結麽?”
沈青心下一酸,念及穆楠馬上就會走,不免有些難過,只是她不願被他人看輕去了,便道:“今日是上巳節,皙兒歲及及笄,便行了這及笄之禮。将軍大人來的晚,正值結禮。”
那人被沈青喚作将軍大人,也不惱,只是自懷裏掏出了一塊材質尚好的玉佩。那玉佩上可有“單”子字樣,貔貅模樣刻得有些過度,顯得有些兇猛,看着倒也有些逼真。
将軍大人将手裏的玉佩放在穆楠的手裏,不無歉意的道:“在西蠻待了許久,倒是有些忘了日子和禮儀。這玉佩乃是單家家傳之物,保平安,聚福氣,皙兒且收着吧。”
貔貅乃是軍中之人視為的聖物,豈止是保平安的寓意,乃是戰神護佑,邪神讓路。單将軍此番行為暗示着什麽,就有些不言而喻了。
那人許是沒有這般輕聲細語的說過話,本是慈父模樣,卻硬生生的擠不出一絲笑意,眉眼微皺,眼裏依舊藏有收斂不住的嚴厲與冷酷。
穆楠感覺到手中的玉有些暖意,觸手圓潤,青玉的色澤是濃濃的綠意,像極了滿湖的池水,粘稠的卻有些純粹。這玉的價值,此刻倒是顯得格外的厚重。
穆楠面無表情,只是推辭的将玉還回到單梓琰的手裏,不無可惜的道:“玉是好玉,只是皙兒不敢受。貔貅乃軍中戰神,與将軍的意義,較之于我的意義要大得多。您今日能夠前來,已然是我穆家的榮幸。若是接下您的玉,恐怕不妥。外人只怕會怪罪我不懂規矩。”言辭之言依稀帶有些敬意,仔細剝開似有有一絲責怪的意思。
對面那人聞言,并無動作,只是微微詫異了些,眼底閃過一絲疑慮,顯得有些驚異。自然軍中之人配有貔貅,是常事,但是不是軍中之人卻不一定會知道。更何況身為女兒家的沈青。
只是單梓琰并未言明。
他此次來的确有些急躁,三月已到,西北積雪未消。軍隊那邊的事情也只是匆匆解決,并沒有世人所說的那麽誇大。
的确削敵首領之頭,算的上是大績,只是西蠻人并不像中原人一般,無首則亂。
那裏人兇悍,弑父殺兄的事情也是常有的。沒有了首領,再選一個首領也是輕而易舉。只怕戰事會持續。聖上召回,他便馬不停蹄地的趕回,不過數日便來拜訪,為了不過是盡早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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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那麽便一起定下你與我兒單雎的親事吧。”
一聲定下,沈青卻是喜憂參半,喜将軍此意與她不謀而合,憂穆楠待在自己身邊的日子不多。只不過為了孩子的未來着想,沈青生生的咽下了滿口的苦澀,點頭稱是。
穆楠顯得有些遲疑,她現在有些弄不清自己應該怎麽樣說才可以準确的達到目的。
親事早成與晚成與她而言作用并不大,只是有些措手不及罷了。
身為穆府的小姐,這一點她沒辦法改變。只是兩人如此堂而皇之的在她面前定下着婚期,多少是有些沖擊。
她緊緊的握了握拳,又松開。而後緩緩的走到交談的兩人面前,仔仔細細的聽着。
“弟妹,時日便定在三月,你可有異議?”單梓琰面色不改,那人許是在軍中呆久了,連着語氣都像是與下屬談論,态度有些強勢。
沈青聞言愣了愣,只有點頭。
單梓琰見沈青并無異議,便接着将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那麽便定在三月初十吧。”
沈青依然是點了點頭。
單梓琰見狀,心下自然是放松了些,只是念及時日不多,語氣不無和緩的道:“那麽近日弟妹你便準備着,若是忙不過來,便去将軍府叫喚些傭人,婚期我府中人會來迎娶皙兒,朝中有事,便先告辭了。”
兩人這樣便将婚期定下來了。
穆楠看着單梓琰走後了,才嘲笑般的輕笑的聲。
身上穿着的禮服此時怎麽看都有些礙眼,只是穆楠依舊冷靜的站在那裏。
沈青有些尴尬,卻多少是松了口氣。畢竟她的身子她是最清楚的,能撐到那日就已然是恩賜了。
“娘知道,你心底有些不願,只是娘親和單将軍都覺得盡早是好的。時間太久與你的閨譽有損。更何況……”沈青不無難過的接着說,“娘的身子不好,再拖下去就是真的會壞了你的親事了……”說完,便有哭了。
穆楠有些無奈的看着一旁乳娘将沈青擁在懷裏,溫聲細語的安慰着。
“娘親,便別傷心了。我并無它意,只是有些不知所措罷了。”穆楠淡淡的道,說完便不再繼續了。
她随意辭了一個借口便走開了。
回廊那邊,孟澤和小二乖乖的站着,兩人見穆楠面色嚴肅,更是有些躊躇不安,尤其是小二。
穆楠将兩人引到自己的房間裏,見周遭并無多少人,才緩緩的将婚事的結果告知。
說完後,小二卻是一臉興奮的模樣,他手舞足蹈的道:“公子,這是好事啊!”
孟澤聞言卻是一記眼刀掃向小二,小二才正了正神色,顯得有些嚴謹。
“我昨日收你入我麾下,是念你是個人才。若是你心有二意,或者不是忠心,那麽要你便是無用的。你可是明白?”穆楠将自己對那小二的要求講了清楚,昨日有些急促,今日本是有很多的時間可以與那小二細細道明,只是她卻沒有心情了。
婚事拉的太近,她沒有過多的時間去浪費了。
小二立馬點頭,嘴裏一直念叨着:“明白,公子……噢,不對,是小姐請放心!”
“嗯?”穆楠聽着小二叫喚着小姐二字,有些不高興,冷聲的糾正道:“以後,若是沒有外人,你便叫我公子,其餘見機行事,這點我信你。”
小二只得垂首點道。
“你……叫什麽?”一邊孟澤忽的問道。
那小二擡起頭,滿是驚奇的看着孟澤,被孟澤推搡了下,才愣愣的道:“趙金財,名字是客棧的老板取得。。”
“家中有幾口人?”孟澤嘴角輕輕的抽搐,又問道。
小二聞言明顯有些失落,神色落寞的道:“家中只有我一個人。”
穆楠此時才有了點反應,許是那小二說的境地與她前世有些一樣,皆是可憐人,不免有些同情,便安穩道:“無事,今後不會那般。只是若是叫我們發現你一旦異心,那麽你的下場就一定不好。我今日将你換了名字為:不二,乃是佛語中不二法門的意思。”
不二立馬跪在了地上,以頭搶地,信誓旦旦的道:“一定不會,公子是第一個待我如此好的人,我趙……不二以後一定唯公子命是從,若有違,定當五雷轟頂。”說着便一手指天,磕頭對着天,行完禮後,又轉身道:“公子有什麽吩咐嗎?”
古人以天為尊,能對天起誓,已然是最大的敬意與忠心。
穆楠心底自然是對着不二是滿意的,只是面上并未表現出而已。
她仔細想了想現今的處地,今日便是三月初三,三月初十,很快就到了。可是她對将軍府的情況卻是很不清楚。若不是上次在酒樓測聽的一些消息,此刻怕是什麽都不知道。
叫她嫁與一個陌生的人,她做不到,也不願意委屈自己去做。今世,她乃奉正的首席弟子,雖不才,卻也有得一手醫術,更兼具一身武藝和百家學說中的鳳毛棱角。這些已然足夠了吧。
若不是沈青,她自然可以一走了之。
但是現在不一樣看,沈青對她的好,她是知道的。她也不願意因為自己而讓沈青難過。
那麽現在必須掌握單雎的一切資料,看看能不能采取一些比較溫和的方式,讓自己達到目的。
“不二,單雎……你了解多少?”穆楠沉思了一會兒,才看着一邊的不二輕輕的道。
不二擡頭,皺了皺眉,想了下,搖了搖頭道:“單家獨子,少年随單将軍立過不計其數的戰功。三年前從北蠻歸來,那是單公子筋脈全斷的消息便在京城中傳開了。而後,兩年前,及冠之禮,聖上親臨将軍府,并賜表字子鎮,寓意鎮守邊疆之意,欽賜爵位,正侯爵,是我朝第一個異性封侯。之後,便沒什麽消息。正侯爵為人低調,不與外人交流,兩年裏倒是沉寂了許久。”
不二見穆楠并未打斷,不由的再問道:“公子,可是要小的去探探正侯爺的消息?”
穆楠不動于衷,只是眉眼稍稍的和緩了些。不二心想自己猜中了,在看一邊孟澤輕輕的點了點頭,顯然是表示贊同的意思。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只是這單将軍府的消息,可不是那麽容易探的。将軍府門規甚嚴,便是奴仆也得守規矩。
“公子……”小二有些躊躇,他不是不要命的人。
穆楠挑了挑眉,眼神冷厲,語氣也沒了之前的柔和:“做不到麽?做不到我要你有何用?”
不二抖了抖,只是把頭朝向孟澤,希望孟澤能為他求情。
孟澤卻是輕輕的嗤笑道:“我以為你的本事不止是這些,不然主子為何會挑你?哼,豈料你竟是這般無用,連探個消息也探不到。”
孟澤語氣絲毫不客氣,大有不二不去便真退了他的意思。
不二覺得心裏濃濃的火氣,他撐起腰杆,大聲的對着孟澤喝道:“我這就去,你便等着。”這般熱血澎湃的感覺卻是許久都沒有,他憑着這股熱血便出去了。
待不二走了後,穆楠才道:“你并不是很滿意不二,是為何?”
孟澤面色不變,眼底依舊帶着濃濃的鄙夷,嘴角輕笑道:“他不過是個小二哥,有什麽能耐為公子你效命。”
穆楠聞言皺着眉,眸色卻是比之前更為淩厲,她似笑非笑道:“你別忘了,你也曾是這般。”
孟澤震驚的擡頭看着穆楠,見她眼底沒有絲毫的鄙夷,才松了口氣。只是背脊之間卻是一層冷汗,她不在意任何人說她,卻唯獨在意穆楠。
嘴輕輕的開阖着,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她知道,只要是穆楠的一句話,便足以将她打入地獄,永無輪回。
穆楠見孟澤神态有些失神,臉上也是一片蒼白,想着許是勾起孟澤的心事,不由的有些歉意與憐惜,語氣也較之于剛才顯得輕緩:“我并不在意身世。不二雖是市井出身,卻也有一番能力。你我所需的消息,他都會收集到手。這一點,便是他人也未必做的到。”
說着便将手臂搭在孟澤的肩上,孟澤輕輕的顫了顫,眼睛看着那只尚未好全的手,素以長袖略顯淡雅,手掌被包裹在白色的布條裏。尚未被包裹着的指尖細長,卻顯得有些蒼白。動作輕柔,那樣子自然是不會嫌棄。
接着便又聽見穆楠道:“孟澤……”
孟澤下意識的便點了點頭,耳邊的話并未被打斷,女子繼續道:“勿以貌取人,更不要以貧賤論人。”
穆楠見孟澤點頭了才收回了手。
她心底尚有一些事情沒有頭緒,顯得有些急躁。
只是一切事情也只有等不二回來了才有消息了,在這段時間裏她只有等。
☆、劫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