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
次日清晨。
王府昨日東廂新婚的喜慶被昨晚西廂血崩的□□給壓了下來,滿府的人陷入了惶惶自居的擔憂之中。
因為昨夜有消息說,玉夫人早産乃居心叵測之人所為,鎮侯爺即便是這兩年性子再好,昨日也殺紅了眼,只怕是要徹查。
西廂那邊人心惶惶,東廂這邊也保持着步調一致的惆悵。
新來的服飾丫鬟蘭芷心情忐忑的捧着一盆熱水,步調戚戚的往東廂少夫人那邊走去。
她昨夜是知道的,自己的主子被冷落了。
新婚之夜,新郎露了面就跑去那邊了,只怕主子的心情不可謂不惱怒,而自己既有可能成為主子的出氣筒。
做下人的,這點自知還是知道的。
蘭芷站在門外頭,顫顫的朝着裏屋喚着:“主子,熱水來了。”
很快,門便被人輕輕的拉開了。
蘭芷捧着滿盆的熱水,低着頭打量着對面的人。
淺青色的裙擺直直的垂下腳下,一雙淡色步履端端正正的出現在眼前。
蘭芷心下微顫,卻也明白,于是豁出去般的揚起了脖子,再一次的道:“主子,熱水來了。”
待看清了對面那人的面貌時,蘭芷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人的衣着打扮與自己無異,同樣的也是一身的丫鬟服裝,自己卻看走了眼,錯認為主子。
蘭芷瞧着對面那人面含冷霜的瞥了自己一眼,便歪着頭沖着裏屋輕輕的喚道:“小姐,時候不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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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的視線微暗,卻依稀可以看清裏面有一個人。
那人身姿清瘦,卻挺高。一襲淺紫色的襦裙,半披着發,神情漠然的看着門口。
蘭芷一時之間被那麽極黑的眼眸定住了,那人的眼神極冷,面色如同一步之遠的同道丫鬟一樣,帶着層層透不破的寒意。
蘭芷顫顫的張着嘴,将水盆舉過頭頂,閉了眼不發一句。
“孟澤,接過來吧。”
一聲清冷的嗓音響起,手中的重量陡然一輕,木盆被人接過了。
蘭芷偷偷的睜着眼打量着,便瞧見那淺青色的丫鬟裝的叫孟澤的女子輕巧的将水盆捧着放在梳妝鏡邊,冷面主子也無意的跟着,緊接着坐在椅上,随着那叫孟澤的丫鬟擺弄。
孟澤的手極巧,不消一會兒一個娴靜端莊的頭飾便被梳洗出了。
大晞王朝女子的頭飾極其複雜,那人頭上僅僅是插着一根碧色玉釵卻抵得住她人滿頭的金銀發飾,面容極美,美中透着一股子寒意,讓人心中生畏。
蘭芷止住心中不曾停止的顫意,打量着冷面主子的表情,面色淡漠,眼底也似寒冰一塊,絲毫不見任何的沮喪與不甘,眼下雖有淡淡的青黑,被叫孟澤的姑娘掩飾以脂粉,便掩去了。
如此看來,倒真的看不清受沒受昨夜的影響。
蘭芷一時之間陷入了沉沉的思索之中。
“喚作何名?”再回神時,耳邊傳來了一陣低低的問詢之聲,聲音冰寒,透着一股不耐,自然是孟澤在問。
蘭芷眨了眨眼,看着眼前打扮好了的冷面主子和那麽叫孟澤的傲慢丫鬟,不自主的往後退了退,行了個跪拜之禮道:“奴婢名喚蘭芷,年方十三,原是在西廂那邊當差,得知主子你要到時,便調遣過來了。”
穆楠看着眼底姿色略顯秀美的柔弱女子,微微皺眉,語氣略帶柔和:“起身吧,既然管家如此安排,那麽便好好做吧。”
蘭芷輕輕的嗯了一聲,柔柔的起身,站在一邊,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
屋外靜寂,初升的太陽紅彤彤的,天邊一片血紅,發出的光也帶着一股子涼意。
穆楠揉了揉太陽穴,舒緩着昨日的疲勞。
昨夜認床,一直到子時方才入睡,眼下的青黑便是這樣帶來的,倒也掩飾了一定程度上的棄婦該有的情态。
往外走,便看見一塊空地,空地中間乃是一處石桌石椅,潔淨幹爽,反而透着一股石子反射的光芒。
再往遠處看去,右側是一處草叢,間或有些海棠芭蕉之類的植物,盛春之際,草叢漸起,蔥綠色的嫩草舒緩着一時略顯緊繃的心,芭蕉海棠也只有漸漸的生出翠綠的枝葉,不曾茂盛。
這般情形反而給人一股盎然生機的訊息,不顯的太過刻意,同樣的不顯得太過蕭條。
越過草叢便可以看見回廊的亭子,将軍府的亭子顯得有些別出心裁,四方端正之間又透着別樣的婉轉。
那亭子本就是回廊的盡頭,此刻想着倒覺得這東廂的位置頗有些隐僻。
穆楠按耐着心底漸生的不安,舉步往拿出亭子走去。
她身後的兩個人也順從的跟了上去。
三人站在亭子下看着東廂,頗有些鳥出一籠又入另一籠的錯覺。
穆楠坐在亭子的木質排椅上,閉了眼暗暗的調息着。
外人看來有些像是入睡,斂去了眼底的神情,穆楠這般看着倒是清麗許多,不那麽冷冰冰。
一旁緊繃着身子的蘭芷漸漸的放輕松,也柔順的站在一邊,悄悄的打量着。只是她不知道在她打量着穆楠的同時,她右側的孟澤也打量着她。
此時此刻,三人之間倒是保持着特有的靜寂,而打破這靜寂的人卻是蘭芷所說的管家。
“少夫人,将軍有請。”穆楠調息了許久,忽的耳邊響起了一道聲響。
那是一道男子的聲音,之前并無腳步聲,這聲音未免有些突兀。
她不在意的睜開了眼,瞬也不瞬的看着站在突然出現的蒼老管家,眼底的冷冽收攏了些,才道:“本來無夫婿相引,穆月于禮是見不得公婆。不過,事出有因,穆月便無禮一回。既然将軍有所事,穆月便去了。”
蒼老管家詫異的擡起了頭,心底閃現了些許疑惑,面上卻不顯露分毫,只是越發的難以捉摸的在前頭領路,穆楠帶着兩人跟在後頭。
這樣走了一回,穆楠才發覺東廂別致靜雅,但太過寂寥無聲,反而有些冷僻孤靜。這樣的設計,不知是有意的疏離還是無心的安排,只怕也就只有當事人才最為清楚了。
東住房位主東,獨衆居所而立,乃是一處別于連綿不絕的居所,屋檐下橫着一塊墨黑色的木質牌匾,刻着遒勁郁勃的“定風波”三個大字,倒是像極單梓琰的風格。
屋外兩名武裝人站的筆直,一派嚴謹。門緊緊的關嚴着,若不是老管家說将軍有請,怕是連門都未必進得去吧。
老管家示意穆楠三人在外頭候着,自己先去禀告。
“将軍,少夫人來了。”
老管家喚了一聲,卻不敢再喚第二聲,只是恭恭敬敬的站在屋外候着。
穆楠等人見老管家如此,也不敢說什麽,只是靜靜的候着。
半晌,那門才有了動靜,輕緩緩的開了,透出裏頭昏暗的色調。
像是只偌大的暗黑怪物,張着嘴,只等人投進去。
“孟澤,我先進去了,你與蘭芷便在外頭守着就行。”穆楠囑咐道,便一個人踏了進去。
進去之後,便發覺裏頭與外頭當真不同。
淡淡的檀香之氣彌漫着,屋子高的書牆高高的矗立着,擋住了屋子另一邊滿眼而來的光。
單梓琰,似乎極喜黑暗,衣着依舊一襲黑袍,連着屋裏都是昏暗的。站在高堂之是,遙遙的看着剛走進來的穆楠,不言不語,只是濃黑的眼眉遺漏了那人不似以往的從容霸氣之色,似乎陷入了極其棘手的場景。
那人不說什麽,穆楠也不敢輕舉妄動,只是靜靜的與那人對峙着。
半晌,那人方才動了動發酸的肩膀,原本背着的手也放在桌案之上,輕輕的敲着,不急不緩反而透着一股難以捉摸的意味。
“不知,将軍找月兒前來所謂何事?”穆楠琢磨着,還是喚出了以往的稱呼,稍稍的試探着那人對昨夜的态度。
其實算起來錯并不在穆楠,只是卻不知單梓琰對那西廂之事抱有什麽樣的态度。若是聽之任之,那麽自己的後路也決計不會交付到這樣的人手裏。
“皙兒何必如此生分,你與雎兒乃是夫妻,便是還我一聲公公也不為過。”單梓琰收了手,眉頭微皺,心底因着穆楠這個稱呼越發的煩躁。
本來軍中之事就已經夠勞心,昨夜單雎又是那番作态,讓他如何不氣。礙于兩人之間的隔閡和無心插手便也未曾做什麽。今日找來穆楠過來,也是讓她安心罷了。
于是他接着道:“尊卑自古有來,西廂賤族既然擅自越主,我這坐父親的便替你做主,貶她出府也算是給你一個交代。你要記住,你乃是我單府光明正大娶回來的媳婦,又怎是躬身屈膝之輩所能替代的。”
原來如此。穆楠心中一陣不知何味的滋味,只覺得舉手投足之間便拭去了一個人的存在。
她本不過是想表明自己的地位,并無取他人性命,貶損之意。單梓琰此舉卻是過了。事已至此,她也只好勸道:“皙兒并非此意,只是初為人婦,一時之間尚不習慣而已。假以時日必定能極好的處理好,此事便就這麽過去了吧。再者西廂生産子嗣是大事,本就非常人所能操控的,皙兒若因此事計較,未免顯得氣量狹小,容不得人。若因此事毀了将軍一世英明仁慈,倒是我的過錯了。”
說完,穆楠便直直的看着站在上位上的單梓琰,等着他的決定。
她哪裏知道單梓琰之前那番話也不過是虛話,他的兒子單雎的事情他已經許久未管。早就管不了了。旁人眼中的單雎聰慧服從,一向視他為自己終生的目标。只是從什麽時候起,已經變了樣。
表面維系的也不過是虛僞,心底的逆反一靠近就可以從那雙眼睛看出了。
單梓琰輕輕的嘆了嘆氣,眼神因此也有幾分挫敗之感,只是他極快的掩飾了,如鷹隼的眼盯着穆楠,他有些看不透面前不若十五的少女,沒有一絲因丈夫偏愛小妾而該有的嫉恨,就連點點仁慈不忍也看不到。只是寒着一張臉,靜靜的看着自己。
“罷了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你既然不要我處置她,那麽就好自為之吧。”
單梓琰擺了擺手,便将此事推開了。
“是,皙兒謹遵将軍之言。”
忽的,似是回想起來了,單梓琰匆匆的補充道:“不過,事情也絕對不會這麽簡單就放過她,那孩子一月之後,便過繼到你這邊。”
“不行!”怎料到得到的回應竟是這個。
單梓琰有些吃驚,他目光不善的看着穆楠,心底有些不耐。他的話,至今為止,還從未有一個人敢說不,穆楠此舉無疑不是觸了他的逆鱗。連着之前一直強調的和藹之氣,他都維系不了,朝着穆楠便是一句冷哼:“本将之話,你敢違抗!”
穆楠聽着看着自将軍身後響起的動靜,心底便知道自己算是說的太不留情面,只好放軟了才道:“将軍息怒,穆月不過是想保留最後的一點尊嚴罷了。那孩子不是穆月的,将軍此舉乍看像是給穆月一條明道,只是實則是嘲笑穆月争取不得侯爺的寵愛。時日一長,只怕是讓人恨得越深。所以穆月鬥膽請将軍收回成命!”
說着便低低的跪在地上,默默的忍受着字上面壓來的怒意。
單梓琰看了地上的人半晌,才收攏一怒之下延伸出來的內力,朗聲大笑道:“好一個穆家小姐,好一個穆月。”
穆楠低着頭,眸中的冷光越發帶着攝人的寒意,她何時這般忍辱求全過。她性子本就冷漠,有些話本就不屑于說出口,而今為了往後更好的生存,卻是一下子說了這麽些言不由衷的虛僞至極的話。心底越發的有些憎惡現今的處境,身上的寒氣也郁勃而發。
這一點,單梓琰并未觀察到,他只是放肆的笑了許久才停下接着道:“你執意這樣,本将就不攔了。往後有事可以來找我,至于歸寧之事,你且放心,我會安排的。你先去吃早膳吧。”
穆楠聽見單梓琰态度放緩了些,有送客之意,松了口氣,只是再拜了拜,才輕聲的道:“将軍,皙兒先走一步。”
說完,便踏出了。
出來門,穆楠心底的憎惡方才驅散了些。
她擡了擡頭看着定風波三個字,只覺得前路一片茫然,何去何從都有些不定的意味。
他人尚可定風波,而她連浮萍草都握不住,當真可笑至極。
☆、救人
穆楠瞧着眼前的孟澤一臉焦急的模樣,不由的心底有了些念想。
是啊,事情尚且不甚明朗,可是身邊有這麽個關心自己的人,又怎麽辜負呢。于是她只是輕輕的拍了拍孟澤的肩,讓她切莫擔心。
待轉身後,卻發現那站在外頭的蒼老管家還未離去,那人在自己出來之後便站了過來,微微彎腰以示尊卑之意,道:“将軍說,少夫人先去用膳。”
穆楠初聽,才知道原來早就是安排好了的,便追問道:“那,将軍可是一同?”
蒼老管家褶皺了一張老臉,依稀可以從中看出一絲詫異,只是一閃而過,迅速恢複成一派嚴肅的模樣,但還是解釋道:“将軍今日有事,少夫人先去吧。”
穆楠一聽,臉色未變,只是旁人看來像是有些失望的樣子。
那老管家看着于心不忍,便又道:“前日請府裏請了一個江淮來的廚子,會做淮菜,少夫人且放心就是,菜定是不錯的。”
穆楠這廂沒有反應,一邊的孟澤雖有些動心,但礙于主子沒說什麽也不敢動。
蘭芷卻是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主子,雖是早上的寒冰無表情的模樣,她卻能透過表象看出內在主子那顆對将軍深深的孺慕之情,于是也越發的覺得眼前的主子是個善良厲害的人。
她拿着自己的衡量标準來衡量別人,認為對将軍除了怕還有其他的情感的人就是個厲害的人。
穆楠本人其實在思索這将軍到底在忙着什麽事情,連着早膳都來不及吃。若是她沒有記錯的話,剛剛進去時,将軍身着的那身黑色衣袍乃是個便裝,随質地極好,但也普通,怕是一會兒有什麽事情要外出吧。
她方才回身後,便瞧見了自己周邊的人一個又一個不一樣的神色,孟澤是對淮菜的一臉向往,蘭芷則是一派仰慕,那老管家更是荒唐,褶皺臉上一臉的慈祥。
她只覺得眼角抽搐,便抛下了衆人往遠處走去。
尚未走幾步,身後的老管家便急急的嚷道:“少夫人,您走錯了,是這邊。”
穆楠狠狠的咬了咬牙,捏了捏拳才折回去,一臉寒霜的跟在老管家的身後。
三人很快的走到了正廳。
孟澤與蘭芷被分到下人那裏吃飯,只餘下了穆楠一個人圍着一張滿是精美菜肴的桌子,她身後站在幾個仆人随時待命。
這樣子,看着多少有些胃痛。
的确能與穆楠同桌的,府裏除了單梓琰,單雎,其他的倒真的沒有了。
只是一個有事情,另外一個陪着侍妾,不會現身。
餘下穆楠一個人,倒真的是孤家寡人。
她定定的看了看滿桌的菜肴,挑了挑自己喜歡吃的吃了幾口便放下筷箸走出去。
另一邊,匆匆吃完的孟澤兩人剛趕到正廳便看見穆楠踏步而出的身影。
那兩人微微一愣,便緊緊的跟在了穆楠身後。
“蘭芷,你知道西廂的玉夫人的居所在何處嗎?”三人才走出正廳,穆楠便淡淡的開口了。
蘭芷有些吶吶的看着前面的穆楠淺紫色的衣擺在空中繞了個彎,定在原地,期期艾艾的道:“玉夫人……在西廂那邊……”
穆楠走了幾步便發覺蘭芷并未跟上了,心下有些疑惑,随即一轉身便看見那秀美的柔弱姑娘無聲的哭成了個淚人。大顆大顆的水珠從那淚汪汪的眼睛裏掉了出來,小巧的臉被吓的青白相交。
她一時覺得眼角的抽搐更甚,鬧不定這缺心眼的傻姑娘究竟是鬧哪門子別扭:“哭什麽?”
這廂還不知道自己在自己主子心裏被定義成傻姑娘的姑娘,瞧着慢慢走近的主子,給吓的哭岔了氣,一邊抹着眼淚,一邊梗着嗓子抽着氣:“主子別不要蘭芷……嗝……蘭芷……嗝……會好好聽話的……嗝……”
走近了的穆楠本以為是什麽大的緣故才把着姑娘急哭成這樣,原來是這麽個原因。她現在起至是眼角抽搐,連着額頭都恨不得顯出黑線。這缺心眼的姑娘是那只耳朵聽見自己要趕她走的。
穆楠感覺自己的耐性快要被着傻姑娘給哭決堤了,便冷着臉丢出一句:“我什麽時候說過不要你的。”
言辭到這個地步,有股莫名的詭異感從穆楠的心裏泛出了,直擾的她恨不得把着姑娘切吧切吧剁了,來保持着自己較為冷靜的形象。
蘭芷聽見了後這才破涕止住,傻傻的道:“是噢,主子沒有說過。”
這下連孟澤都忍受不住,寒着張臉冷冷的吼道:“帶路!”
吓得蘭芷急急的擦了滿臉的淚珠子,像個兔子般的跳到前頭領路。
這下,倒是很快的就去了西廂。
西廂精致別雅,海棠梨樹鬧成花,別院的主人的喜好倒是盡數被這滿園的花草彰顯無遺。
那西廂的玉夫人,除卻身份卑賤,性子許是娴靜可人的吧,也難怪單雎一心埋在那人身上。
穆楠慢慢的踏着步,一步一步的靠近。
雅致屋舍外頭離着幾個乖巧丫鬟,只是面色頗有幾分瑟瑟發抖的驚恐的模樣。
三人尚未進去,便被人那幾個丫鬟攔在外頭,隐隐聽見院落裏頭杖落皮肉,人聲驚呼嘶啞的叫饒聲。
“何人驚擾西廂主?”那守衛在外的丫鬟壓着嗓子,瞧了瞧三人有些疑惑的問道。
蘭芷畢竟在西廂做過些時日,那守衛的姑娘倒也認識,于是另一個走在蘭芷身邊,拉着蘭芷咬耳細問:“蘭芷,你不是去東廂了麽,怎麽又回來了?”那丫鬟複又看了看穆楠的模樣,心裏只道這姑娘氣質非凡,非常人所能诠釋,便又問道,“這位莫不是……東廂主?”
蘭芷瞧着自己的主子,面色寒冰,兀自猜測主子估摸是生氣了,便急急的道:“嗯,這是東廂主,本是前來探看玉夫人的,你們把她攔在外頭豈不是找罪麽。”
蘭芷性子本柔軟,不與其他人争寵,算的上是好相處的人,說的話,自然是可信的。
那人聞言一時有些呆住,便未曾告別,直往院落裏頭禀告,另一個攔着穆楠去路的人見同夥往裏頭跑去,又瞧見蘭芷在後頭擠眉弄眼,意思像是要自己放那人進去。
她琢磨着穆楠面生,氣度不凡,又想着昨夜新進來的少夫人,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便往後退了退,聲音恭敬的道:“少夫人安好。”
她身後的丫鬟們被着稱呼驚的白了一張臉,也學着叫道:“少夫人安好。”
這般下去,倒是退出了路,有意讓穆楠進去。
穆楠心中只覺,這單府人下人都不是個愚鈍的,尊卑之序,知曉厲害,心裏滿意便跨步而去。
一進去便瞧見屋子的正中空地上站着數十人,一灰衣仆人趴在矮長杌子上,背脊一片血色,那人啞着嗓子叫着:“不是我……”
執杖的力士使勁的掄圓了木杖便打在那人身上,還一面厲聲道:“快說出主謀,就饒了你。”
單雎面含怒意的站在那人身前,眸中一片陰寒,倒真的像個索命的陰差。
周圍站在的人基本上,都低着頭,樣子有些驚恐。
那之前守在外頭的丫鬟此刻也站在人群之中,面色微白,眼睛卻時不時的瞥向這邊。
孟澤似是看出了蹊跷,便靠近穆楠與其耳語道:“那人,該是不二。”
言辭極度認真,讓人難以懷疑。
細看,倒是可以看出點熟悉的輪廓。躺在杌子上的人,很快的被打的沒了聲響,只餘下一些好無意識的□□悶哼。
穆楠心中有些惱怒,這才幾日不見,便把她的人打成這樣。
她心底越是惱怒,面色寒意也就越發的濃重,寒星似的眼眸直直的盯着單雎,忽的輕笑道:“侯爺這般,豈不是屈打成招。”
她何時笑過,今日這笑卻是冷笑,嘴角扯出個輪廓,面色倒像是泡在寒冰裏的,讓人入眼生涼。
單雎這才擡眼看着穆楠,眉眼緊緊的皺在一起,他心裏本就煩躁,此刻瞧着穆楠這樣公然質疑,心裏就越發陰沉,面上卻保持着冷靜,咬牙一字一頓的道:“那麽,你說呢?”
穆楠走進執行力士的身邊,打斷了那力士接下來的行為,那力士瞧着自己主子單雎沒發言語,也就停下了。
穆楠蹲下身,擡手掀開不二的眼皮,眼瞳有些發散,身體也不受控制的輕輕抽搐着,那從杌子下流淌下來的血水浸濕了不二滿地的石板,樣子多少有些狼狽和虛弱。
不二嘴裏還在呢喃着:“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她本是無意之中拉着不二下水,卻沒有料到會給他帶着這樣大的傷害,心裏越發的有些惱怒。幸而剛才觸碰不二額角時的脈象尚好,未曾傷及筋骨,只是這皮肉之罪,她會讓禍罪之人償還。
“此人意識去了時,依然說冤枉,難道侯爺還不相信麽?”穆楠站了起來,,看着周圍面色發白的人,接着道,“我不知侯爺因何事要打死這奴才,只是凡是還是要拿出着證據,侯爺憑什麽就定下了這奴才的死罪?”
“毒害單家子嗣,難道就不該處死麽!”單雎在一旁忍了很久,的确證據沒有,但是此人的嫌疑卻是最大的,“我單府下人雖多,但唯今衷心可見。唯獨他是新進的,也是最有可能下毒禍害我妻兒的。”
穆楠此刻終于聽懂了,原來是昨夜玉夫人早産之事。只是她沒有料到,此事的替罪羊會是不二。
的确,她是有心要不二下藥害玉夫人早産,但是事情出了轉機。不二是不可能,那麽也就是說單府另有奸細了!
此事絕無可能讓單雎将不二殺掉。
“侯爺因玉夫人之事傷心,我可以理解,但若是因此事令衆位下人心裏寒心,豈不是得不償失。”穆楠瞧了瞧周圍的下人聞言擡起頭一臉感動的模樣,便接着道,“固然,要找到罪魁禍首是必須的,但是侯爺不可以讓無辜的人受罪,有罪的人逍遙法外。若侯爺執意如此,那麽穆月鬥膽護下此為下人。西廂容不下,我東廂要!”
“你這是包庇!”單雎氣的發抖,眼裏滿是怒火。
“穆月此舉乃是維護單府盛名,若侯爺查出确鑿證據,穆月一定将此人綁了交還處置!”穆楠頂着臉,與單雎對峙着。
兩人都不說話,許久穆楠別無它法,只好搬出單雎昨夜對她的許諾:“侯爺莫不是忘記了昨夜對穆月的承諾了。”
單雎氣極反笑:“敢拿我的話堵我,夫人莫不是想要包庇某人!”他将夫人二子咬的極重,倒是氣急。
“侯爺!”穆楠盛怒之下,卻面無表情,只是那雙黑亮的眼睛裏生着寒意。她心道,單雎是氣糊塗了還是三年裏待在女人堆裏摸去了滿身的骨氣軍威,這樣子哪裏像個男人,與那街頭撒潑的婦人有什麽區別!
“侯爺,我家主子好歹是您明媒正娶的夫人,侯爺塗個一時口快,卻不能那我家主子的名譽做押!”這邊的孟澤被心裏的火煞紅了眼,唯今而止,還沒有人膽敢對穆楠無禮。
若不是……若不是……她現在一定會掐死單雎。
“你算什麽東西?”單雎瞧着站在穆楠身後的淺綠衣裝的丫鬟,越發的不耐,一個丫鬟就敢在他面前嚣張!
“她是我的人。”穆楠皺了皺眉,将孟澤護在自己身後。誠然,這院子裏沒人傷的了孟澤,但是她們兩人還得僞裝僞裝不是嗎。
“你的人?”單雎低低的笑了起來,“是啊,你也知道要維護着自己的人不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我也是一樣的啊。”
他笑聲凄涼,肩膀微微的抖動着,竟讓穆楠看出一絲不忍出來。
只見他忽的擡起頭,直直的看着穆楠,眸裏的哀傷和不甘心一下的撞在了穆楠的心中,耳邊傳來那人比哭喪更難過的嗓音:“玉兒不過是個弱女子,哪一點礙着誰了,竟會……竟會那麽狠心的取她們母子的性命!啊!你倒是說說,我是不是該查出來,這世上,除了我之外,還會有誰會還她們母子一個公道!”
面對着這樣的單雎,穆楠便是再硬的心腸也軟了下來。
的确,若是連自己愛的人都保護不了,那麽又如何在這世間存活。
對這樣的單雎,穆楠永遠都硬不下心腸,只是不二的性命和前程還掌握在她的手中,所以她不想,也必須硬。
“侯爺的心情,穆月能理解。只是,這人卻并不是真兇,我想侯爺還是希望找的真正的兇手的吧!”穆楠斟酌的,退了步道。
怎知話才說完,單雎臉色突變,那悲哀像是一閃而過的流星,他臉上鐵青,冷冷的看着穆楠:“兇手是他,也必須是他!”他本并無糾纏于陷入昏迷的人,看着穆楠一心維護,卻硬着糾纏了。
“那我便要定了此人!”話說了這個地步,也就沒有了挽回的餘地了,只看着單雎究竟是想要拂下她多大的面子!
單雎看了眼前倔強女子半晌,腦子裏不由的回想起新婚之夜的,她身穿豔紅喜服的模樣,那時就覺得她是個要強的女子,沒料到卻是在自己這裏印證,倒算是上是一道嘲諷。可是一想到心愛之人躺在血泊之中,他難得柔情便消弭殆盡了。
于是語氣也強硬的道:“那麽,你就擡走他的屍體吧!”說着,便對着愣在一邊的力士冷聲道,“愣着幹什麽,給我打!”
那兩個力士愣了愣,卻是白了臉,匆忙的拿着手裏的木杖,心裏念叨:兄弟,死了可被找我啊,要找就找害了你的人啊,掄圓了,閉着眼就要往杌子上昏死的人打。
那力士舉起木杖,往下時卻發覺到一陣的阻力。
他心驚膽顫的睜開了條縫,就瞧見自己身前站着東廂的主子。那主子瞪着眼,手緊緊的握着木杖,依稀看的清那主子的手掌心紅了塊。豆大的汗珠從主子蒼白的臉頰滑落。
力士驚了驚,丢開那木杖便跪在地上求饒:“少夫人,小的知錯,求少夫人饒了小的一命!”
穆楠手發抖的持着木杖,臉色蒼白,身形微微往後晃了晃,便撐着木杖方才站穩,她閉了眼半晌,才看着站在一邊的單雎,輕輕的笑道:“那麽……侯爺可以試試!”
一邊的孟澤此時早就圍了過去,她一去,穆楠便松開木杖,頹然的滑到在地上,微微喘着氣。
單雎看的心裏一陣怒火,他狠狠的甩開了袖子,咬牙切齒的道:“你就那麽維護一個奴才?”
“是啊,維護一個奴才。”穆楠喘着氣,看着身邊昏死的不二,似是陷入了回憶之中,,“這奴才并不是一般的奴才,穆府以前也有個這樣聽話的奴才,心思單純,所求不多,只是最後因他人誣陷死了。他本就沒有親人,死了之後更是沒有人替他安葬。因為死後的罪名不好聽,便被人随意的丢到亂墳崗。待事情查出個水落石出之後,是幾天之後,再去找他屍體安葬時,哪裏有完整的屍首,內髒肢體早就被野獸叼走了,慘不忍睹。本未曾犯事,卻落得個屍骨無存的地步。”
她忽的擡頭直直的看着尚在怒火之中的單雎,嘴角微微勾勒出一絲冷笑,喘着氣接着道:“侯爺,能保住這樣的事情不發生麽?”
單雎看着那雙微微泛光的眼睛,後知後覺的感覺到自己像是做錯了什麽。他這才知道,原來她想要的從來不是一己私欲,而是真正的公道。
他能給玉兒一個公道,卻給不了躺在杌子上的下人公道。
心裏的火被冷水澆了個透,單雎覺得有些發悶,張開嘴卻說不出一個字。他只有眼睜睜的看着那個癱坐在地上的女子自己站了起來,輕輕的抱着杌子上的人一步一步的往外頭離去。周圍的仆人不知在什麽時候退下去了,沒有人因剛剛發生的插曲而逗留,惟恐遷罪其身。偌大的庭院裏,自那小人身下流淌的血染了一路,血淋淋的亮眼極了,卻又像染盡了人的心裏,直叫人心裏發酸。
單雎,覺得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覺中傷害了穆月。
☆、□□
不是我……
小孩固執的往牆角退,睜大的眼睛閃着一絲脆弱。
只是怒極的大人哪裏還聽得下去,想着院子的生機本就是極難維系的,而今善心人捐贈的款項卻被眼前小孩給偷了,她哪裏還聽得下去。
真的不是我……
那孩子顫巍巍的想要撲在院長身上索求懷抱,卻沒料到被硬下心腸的院子推倒在地,細小的胳膊被地上的石子刺破了皮,血肉泛着疼,他眼裏噙着淚,喏喏的抽泣着。
雙眼終于瞧見了一個大眼睛的冷淡女孩,那女孩是與他一起玩耍的,他心下一喜,不顧疼痛的往那女孩身邊爬去。
只是那女孩卻只是別過頭去,與身邊的男孩站在一起,動也不動,卻偏着頭冷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