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3)
人,也唯有他看起來顯得鎮定。
于是他道:“影衛,着管家前來布置後事。”
☆、安慰
簫昇又去江楓喝酒。
時隔轟動一時的将軍府大婚已經兩日。
京城的喜氣也消散的差不多,與往日一樣的顯得無趣。
簫昇自然會選擇去江楓喝酒。
坐在那位置良好的雅間,隔着空窗便可以瞧見京城已晚的夜色。
靜寂之中,透着一股子清冷涼薄的意味。
簫昇看的心裏陣陣冷笑,他一貫最讨厭的夜色的迷茫與涼意,卻又極其喜歡在這個時候前來。
酉時剛過,戌時将至,夜色也漸漸的被陣陣冷氣覆蓋着。
你若是此時站在夜色之下,大抵還可以目睹到月色微涼的情形。
但是簫昇卻不喜歡,好像覺得對着月亮感慨,對他而言是件極其折磨的事情,問他緣由,卻不得而知。
似乎是自小便有的,不知道理由,也不需要理由。
他舉杯喝了半口酒館老板娘所贈的桃花釀,酒味清醇,帶着淡淡的花香。
閉目淺淺回味,卻找到了藏在心底的一絲半點觸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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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某人曾經在此處喝過此酒。
倏地睜眼,眼底清明,思緒也回籠而來。
清晰的記憶在腦海裏響起。
他輕輕的将放在腰包裏的錢袋掏出,颀長的手指往裏頭掏了掏,便掏出了一塊青色的殘碎發帶。
觸手順滑,質地極好,江淮所産的布匹。
是那個叫做穆楠的人的。
思緒到了此處,原本淡漠的心猛然有了一個較為明确的執着。
好想去找找那人。
這種想法一旦産生就牢牢的盤踞在簫昇的心裏,他在不知不覺中停下了手裏的杯盞,尋了路徑,便找來了正處在喪期的穆府。
簫昇站在穆府的前頭,便瞧見了兩盞枯白的燈籠高高的挂在穆府的門檐下。
碩大的“奠”字醒目異常,煞白的光閃動着,照亮了府匾上挂着的白色綢緞,這樣醒目的搭配讓來人一陣一陣的心悸。
簫昇一時的沖動頓時被這蒼白的眼神沖散的只剩下關切。
這府裏的人去了,那麽穆楠會怎樣?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便叫簫昇不在淡定了。
他舉步而來,拉着門上的大鐵環,重重的敲擊着,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人的心上。
敲了足足半晌,才有人前來開門。
簫昇看着開門的人一臉謹慎的将門小心的開了一個口子,整個人堵在那個口子上,不讓人探索。
他心裏焦急,便對着那開門的人好生的解釋道:“我乃穆少故友簫昇,得知府裏出來這樣的事情,前來吊唁,小哥可否通報一聲?”
他面容本就俊朗,言辭誠懇,語氣間透着一股子藏不住的關切,讓人難以生厭。
那開門的夥計,皺了皺眉,猶豫片刻,才忸怩的推辭道:“蕭少爺好意,小的會告知主子,只是夫人喪事,主子曾說獨有她一人守孝發喪,其餘人人一概敬謝門外。”
說完,便低着頭歉意的要将門關上。
簫昇瞧見這樣的,自然也就沒維系好脾氣的假相。
他心裏本就焦急,這時哪裏聽的進去,只一手推開,便将門給推開了一道不大不小的縫,他靈活的一擠便擠了進去。
那夥計瞧簫昇這樣,心裏一惱,脫口而出:“你這人怎麽這樣?主子都說了不讓進,你怎的就如此無禮?”
那夥計年數本就不大,再加上穆府的人雖算不上禮儀之人,但在乳娘和沈青的教導之下,也算得上是知禮曉情,這夥計自然也就不會罵人,颠來倒去也就這麽幾個字。
簫昇瞧着那夥計急得面紅耳赤的樣子,便開口打斷道:“簫昇本無意如此,只是心裏焦急擔憂,才出此下策,小哥何不予我方便,他日蕭某定會告罪。只是事情緊急,今夜蕭某一定要見到你家主子安穩無恙,方可放心。”
那夥計被簫昇一派嚴肅之詞聽得吓白了臉,後又想起自夫人去了之後,自家小姐把該交代的事情交代清楚之後,便一直跪在棺木之前,不眠不休,便是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他擡着頭,細細的打量了簫昇,簫昇本身俊秀,此時也是一臉關切急迫的模樣。
那夥計一瞧,便覺得此時放他進去也不失為一條好的計謀,指不定眼前這焦急萬分的人真能勸住小姐。
索性便放簫昇一人進去,于是他放軟了态度道:“那好吧,你跟着我來就是。”
說完,便将門關的嚴實,帶着簫昇穿過回廊,來到正廳。
穆府的傭人其實并不多,到了晚上的時候就更少了。
一路走來,甚至都沒怎麽見到幾個人。
兩人一路走,一路說,簫昇将穆楠今日的狀況從那小夥計的口裏套的一清二楚,越聽越發的焦急。
很快的,兩人到了正廳。
正廳裏,白色的花團錦簇着一個巨大的“奠”字,蒙上白布的棺木穩穩的停在堂室的中間。
一個人穿着白色的孝衣,那孝衣顯得有些空蕩,罩在那人身上有幾分空餘,越發的将那人顯得消瘦。
另一個只是纏着白色腰帶的淺色衣袍的仆人,恭敬的站在那人身旁。
那仆人自是注意到簫昇等人的到來,他直直的盯着過來的兩人。
夥計在那人的目視之下,顫顫的交代了事情的經過,便吶吶的站着不動。
簫昇卻是一直都看着那人,許久方才恍然大悟。原來此人便是那日坐在穆楠身邊喝酒的另外一個人——孟澤。
孟澤自然是第一眼便看出了來人是簫昇,她心裏因為穆楠對他的态度而對簫昇有一種極其厭煩的心裏。
不過,在今日的狀況下沒有表現出來,礙于禮儀,她揮退了開門的那位夥計。
一雙冷眸直直的射向簫昇,問的絲毫不客氣:“簫大人,這麽晚來穆府做什麽?”
簫昇冷眼看着孟澤突如其來的敵意,他性子算不上溫和,便是處于惱怒中也叫人看不出,只是語氣偏冷了幾分的道:“蕭某之事,關你一介下人何幹?”
話音才落,處于沉重而又悲傷思緒的穆楠忽的轉過了身來。
那聲音是穆楠最為熟悉的人所發出的,雖然話語極度的冷漠不耐,但是音質卻像烙印一般印在穆楠心底,不去分毫。
簫昇滿心的歡喜卻在一個轉身就碎成滿地的渣子。
簫昇明眼看着穆楠回首的那一霎那,原本極亮的眸子瞬間暗沉了下去,頓時愈發的惱怒。
他竟然又将自己認錯了。
光是聽着聲音就認錯了。
本又的關切漸漸的變質,成就了淡淡的郁悶之氣,積在眉目之間,凸顯幾分戾氣。
原本滿腔的關切突地大了個轉,變成了幾分的賭氣。
“穆公子可是不願蕭某前來?”
穆楠低了頭,斂去了心底的惜翼,答的有氣無力:“……子清……能前來為我母親吊唁……穆楠感激還來不及,又怎會這樣想……”
“穆夫人……去了?”一聲詫異,半兩愧疚糾纏在心頭,只絞的簫昇陣陣心愧。
他看着穆楠面色蒼白,頓時憐由心生,莫名的多出了幾分同情和莫逆的感覺。
“蕭某不知……”他筆挺的站在棺木後中方,眼神凝重,便是跪地叩了三個頭,以示敬意。
叩首完了後,拍了拍穆楠的肩,手下是極其消瘦的骨,擱在手裏都覺得有幾分凝滞的厚重感,他心裏澀澀的,卻只好安慰道:“夫人去了,未嘗不是解脫。逝者已去,生者還生。”
話說了之後,再看穆楠,她還是沒動。
他不由的有幾分擔憂,于是接着道:“穆兄這又是何苦,你就是跪上一輩子,夫人還是回不來。”
“你懂什麽,只會拿些無關痛癢的廢話敷衍我。”穆楠倏地擡頭,眸色深沉,今日來的悲戚突然找到了出口,像是洩洪的水,直沖了出來,她拿手戳着自己的胸腔,一字一頓的接着說,“這些我都知道,只是若不跪着,這裏就會難受,她生着的時候,我未曾寬待,死了連跪都不許麽?”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簫昇再說就顯得自己不對了。
他只好退一步:“那你總得吃些吧,仆人說這些天你米水都未曾進。”
穆楠悶悶的答:“吃不下去,難受。”
簫昇何時見過穆楠這般柔和的性子,他轉首輕輕的跟孟澤道:“去膳房取些粥食,你家主子長久空腹,其餘的吃不得。”
孟澤瞅了瞅颔首不語的穆楠,念及她的身體,便不計前嫌的按了簫昇的吩咐前往膳食。
頓時,只剩下穆楠和簫昇兩個人。
簫昇待孟澤走了之後,便跟着穆楠跪在她的旁邊,一手去過穆楠手裏的紙錢便往跟前的火盆裏投,火光頓時光亮,照的兩人臉上光亮影影綽綽,越發透着幾分光怪稀奇。
簫昇默默的燒着紙錢,便察覺到肩上的多了重量,那重量緩緩加重,而後停止不變。
他察覺到,原是穆楠在不知不覺中靠了過來。
轉首一看,便瞧見一頭烏黑色的發絲,借着堂室裏明滅可見的光可以看見一個明顯的發旋端端正正的落在頭的中間。鼻翼之間還可以嗅到發絲的清香花草的味道,淡淡的充斥着,教人心猿意馬。
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要觸碰,停在穆楠腦上,卻又動不下去了。
簫昇怔了怔,方才收回腦子裏莫名的情緒,心疼一陣一陣,敲得心發慌。
“不要出聲,不要動……”下方,穆楠的聲音帶着一絲的脆弱,“簫昇……我好想你……”
最後一句話,低不可聞,帶着濃濃的眷戀與情誼,卻叫簫昇聽見了。
之前殘留的绮麗幻想頓時碎成了渣,簫昇迅速的收回了拿出去的手,掩在衣袖之下,捏的指節輕響,尚且由不自知。
簫昇氣的怒意四起,連一貫假意保持的溫和都消散的一幹二淨,眉間的戾氣吓人。
若是靠在簫昇肩上的穆楠起身的話,定然是會看見不一樣的簫昇。
只是她貪戀着從熟悉的簫昇身上找到哪怕一絲一毫的堅強,即便此時此刻靠着的人不是那人,她也願意假裝一會兒。
而恰恰是這虛假的親昵,讓簫昇泛着一股又一股的怒火。
兩人如此都被自己極濃厚的情緒糾纏,全然完了察覺此刻姿勢的暧昧。
孟澤手裏拿着食盒,直直的盯着那處緊緊相依的兩人,眉間寒意陡然劇增,她手勁一個大力,便将端着食盒的架子捏成了兩半。
頓時落了滿地的狼藉殘液。
孟澤直愣愣的看了看衣袂上的泛起的粥液,冷冷一笑,一腳将滿地的殘損踩了個稀巴爛,轉身又折了回去。
再回來時,換了身幹淨的衣裳,捧了碗新鮮的粥,面色坦然的跨過那地上的狼藉,往正廳走去。
☆、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