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3)
旒纩,臉上的神情倒是讓人看的清楚,不至于被垂着的旒紞遮擋着。
其實單單看面容,新帝也算的一翩翩君子,只是你若是看他的眼眸,才會發現暗藏的戾氣與陰狠。
簫昇喟嘆,昔日氣度非凡的王侯與今日加冕一身的帝王,他總覺得有些不真切。所以不願觸碰,不能像面對秦義之那樣抱有厭惡,自欺的認為這該是兩個人,從前的桂王身死,今日的帝王不過是有着桂王面孔的另外一人罷了。
可是此時看着坐在椅上的帝王一派溫雅的樣子,他卻覺得或許變化才是一個人的本□□,保持不變的人怕是沒有的。
他想起近日相處的穆楠,那人絲毫不掩飾把自己當做他人的感覺,如此坦然,反倒讓人覺得有幾分可憐。他想,穆楠應該是視那個與自己在某種程度上相似的人為知己,而不能擁有知己的自己恰恰需要這份別有的情誼。
這樣一來,對他有不一樣情懷,倒是可以解釋的。
想通了,人也變得不那麽郁悶,反倒對未來的設想多了幾分期待,簫昇微微一笑,恍若大悟。
新帝從花叢中緩緩而來的簫昇忽然一笑,心裏也難得懷舊起來。
他道:“子清總是有如此雅興。”
簫昇一愣,畢竟這新帝不是初次喚自己的字,時日已久反而帶着一股生澀的強硬,其實總得來說倒也沒有那麽令人覺得反感,聽得出新帝對自己笑的誤解,他也不解釋,反而順着說道:“臣本俗人而已,這滿園春花嬌豔,怡然動心也屬常理。”
倆人稱謂之間的明顯距離,是過不了的鴻溝,新帝自是知道,也不勉強,只是指着自己旁邊的石椅道:“子清還是坐下來吧。”
簫昇也不推辭,緩緩的坐下。
兩人除去面色上的尴尬不協調以外,倒真的如往常一樣,臨近而坐,看似知心好友般自然。
這般精致的景象,讓人也失了戒備和敵對。
似乎墜入了那段時光無邪的年代,新帝頗有感觸的道:“子清,王府裏的花似乎也有這般妙意。”
簫昇點頭一笑,腦海裏還浮現了繁華景象,他道:“是,臣還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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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似乎聽着“臣”一字覺得有幾分不合适,但終究還是沒讓簫昇改口,沉默了片刻,将之前的懷舊氛圍打散了道:“子清以為我找你所為何事?”
這語氣已然不與之前一樣,沒了尊卑之序,似乎像是好友般交流,這明晃晃的字眼的晃得人頭腦發昏。簫昇覺得自己指不定真的暈了,不知是這花香所致,還是說往日之事所致,還是說心有所念所致,他問出了一個以前不願提及的話題。
“我想不明白,你為什麽一定要坐上這個位子!”
新帝一愣,卻輕笑了聲,他看着簫昇,覺得此人如以往一樣,雖生了顆七竅玲珑心,卻執著的讓人羨慕。
你終究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他想。
只是現在說什麽也沒什麽意思,若是之初問的話,他或許會毫無保留的告訴他,畢竟在弑殺兄長後,他也曾畏懼的想要找個人訴說。
只是那段陰冷的日子過去了,現在在談這個話題,未免顯得可笑。他的事情,一向容不得別人置喙,便是置喙了,他也不在乎了。
簫昇說完話後,才發覺自己鬥膽了,依着這位現在的性子,指不定會拔劍相向。
但是等了半晌,朝陽的光芒都射進這亭子裏,那位都未曾怪罪。
他一時有些微怔,心底不是沒有想過這事情的原因,但是想的再多,還是不如這人親口說出來。現在看來,這件事情怕是永遠不會知道了。
許久,新帝笑了,笑容隐晦:“你生于這詭谲風波之中,怎麽心性還是和以往一般無二?單純的讓人不知道說些什麽。”
簫昇一愣,心底一陣反感,他皺了皺眉,忽的起身彎腰道:“陛下此言是在譏諷臣嗎?臣只說臣想說的話,阿谀奉承之言,臣不屑也不願說,若是陛下不喜,大可撤去臣的職責,倒也兩不生厭。”
這話絕對是大逆不道,但是新帝卻并不惱怒,只說盯着簫昇看了半晌,才微微笑道道:“你與你父親一樣,只忠于自己覺得對的,不改初衷,固執的讓人覺得敬佩!”
固執嗎?也許是吧,不然不接受變了質的友誼,不然也不會始終都不願意與用心不一的人交好。簫昇心想,唯有這樣,才不至于連自己都厭惡自己吧。
“陛下若是無事的話,臣想告退。”簫昇覺得膝蓋處的血漬幹涸了,皮膚處膈應的讓人覺得難受。
新帝不批準,只是靜靜的想了回,才道:“朝中有奸細。”
這五個字的分量重的令簫昇都覺得有幾分壓抑。
大晞朝裏都有奸細,那麽該如何是好?
“陛下可有奸細的詳情?”簫昇有些心焦,畢竟還是大晞的一員,沒道理可以保持鎮定。
新帝蹙眉,眼含戾氣:“就是不清楚,才覺得事情變得愈發的麻煩。一無所知,也就意味着誰都有可能是奸細。”
簫昇一驚,暗忖這奸細竟如此厲害?
“陛下從哪裏知道這消息的?消息準确麽?”
話音才落,簫昇便注意到新帝眼神變得淩厲,他聽見新帝異常冷峻的道:“不要懷疑朕的消息,因為那是拿衆暗衛的命換來的!”
音色冷硬,像是冬日裏的寒風刮着骨頭一樣,帶着刺骨的寒意。
簫昇心驚,嗓音裏帶着一份畏懼和幾分戒備:“是臣多慮了。”
新帝閉了眼,心裏懊惱着自己剛才的舉止,竟是把松了戒備的簫昇推的更遠,他頗有些喪氣的解釋道:“無事,只是……事情有些煩躁……所以……”
所以什麽,卻說不下去了,他想兩者之間的隔閡一生,再怎麽刻意保持以往的形象又有什麽作用?
何不如順其自然吧。
于是話鋒一轉,性情也真實了幾分:“朕只是叫你留意,一旦發現身份疑慮的人,就禀告給朕!”
簫昇微低了頭,嗯了聲,便不作話。
這一不做聲,就都不做聲,頓時又恢複了沉默。
半晌,忽的從禦花園的盡頭傳來了腳步聲,兩人不約而同的的朝着聲音的盡頭看去。
簫昇一看那身穿宮服的花白宦官,就知道是之前的那個公公。
只是老公公面色慌張甚至還帶着恐懼,額間沁出汗水也顧不得擦拭,腳步匆匆的奔到亭裏,沖着新帝便是一頓猛磕,直磕的額頭滿是血污方才罷休。
公公頂着滿頭血漬,眼神驚慌的道:“陛下……露貴人……有了……”
簫昇一聽,愣了半晌,才聽懂了。
這有了,不是喜事麽,怎麽這老公公的情形卻顯得不正常?
再看坐在石椅上的新帝,他才明白了那老公公的驚恐是從何而來,因為新帝的眼眸中毫不掩飾的嗜血烈性,嘴角也因着此事而勾勒出一種詭異的角度,讓人莫名的打了冷顫。
這與在朝堂上殺宦官不一樣,反而帶着一種病态的詭異和氣到深處的興奮。
果然,新帝起身,什麽也沒管就離開了禦花園。
簫昇愣愣的看着人走了,滿身的寒意才消弭。
轉身,卻睹見了尚未一同離去的老宦官,他瞧着那人臉上橫流的血,疑惑的問:“後妃有喜,你磕什麽頭?”
那宦官沖着簫昇咧開嘴笑了,臉皮像是被某種無形的線扯動着,不像是笑,卻只是一個奇怪的動作。透過張開的嘴,可以看見滿口的白牙閃着詭異的光,耀的人頭腦發暈。
簫昇心裏一顫,便聽見老宦官別有深意的道:“奴才磕的見血了,命才會留着。”
簫昇心底的顫意更勝,看着滿園的花都覺得異樣的寒意,他瑟縮了下,便逃似得跨步離開。
這宮裏都是些什麽人?又或者不是人了。
☆、險招
穆楠安排好東廂的事宜,便來練功房裏找奉正。
聽管家隐隐說,将軍在朝上受了刺激。
她穩着性子,推開門,就瞧見單梓琰定定的站在練功房的中間,初升的朝陽透過紙窗折散些許光亮,射在單梓琰臉上的過愈發的暗沉,似乎整個人都散發着一種晦暗的氣息,讓人無端的不願靠近。
莫不是在朝堂上被皇上批了一頓?穆楠動作放緩的取了昨日用的銀槍,走上前去,道:“将軍,我準備好了!”
對面的單梓琰似是正糾結什麽,神情複雜,叫人看不清,他看了穆楠半晌,才道:“我可能得讓你先過去了。”
穆楠一愣,問:“為什麽?”
将軍道:“北蠻屯兵,意圖直取郾城。”他嘆了嘆,無奈的解釋,“事态緊急,聖上尚未作出裁決,維保求穩固,本将先派你去守守,總不是錯的。”
這是抓壯丁的意思?穆楠皺眉,邊境危機,将軍本人卻去不了,又是怎麽回事?
“将軍之意,穆月知道了,只是訓導尚未結束,我恐怕難以擔當重任!”
單梓琰沒說話,只是備有深意的看了看,才搖頭道:“本将心裏有數,所以此次不單單是教授武藝,軍事策略皆有。但是在這些事情先,得說清楚你的身份,無懈可擊方才可以。”
穆楠深知此言的重要性,一旦被別有用心之人發現她女兒身的秘密,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那我便用穆家長子的身份參與,畢竟我穆家之事知曉的人甚少,況且我的的确确還有一個哥哥。”
單梓琰詫異,問:“是嗎?那你哥哥人呢?”
穆楠道:“他在十多年前失蹤了,福伯(那個與乳娘長得有幾分相像的老爺爺)找到我哥哥時他已經死了,他與乳娘商量,怕母親和父親傷心,便一直說沒有找到。此事本是準備瞞一輩子的,不過乳娘見我要去軍營,身份上有所差異,遂告訴了我。”
單梓琰沉思,點了點頭,才道:“那好,身份之事算是清楚了,我今日先檢驗你的武藝。”
說完,兩人便又打在一起。
一直打到中午時,單梓琰才滿意,兩人一起吃了午膳,單梓琰叫穆楠換了身男裝才一起到定風波。
此次那裏倒是多了好些人,皆是些謀士書生。
單梓琰将桌上的雜物掃向一邊,從書牆裏抽出一卷色澤古樸的羊皮卷。
放在桌上一展平,畫像逼真的山河戰略圖清晰可見。
她大致的看了看,那卷上的山河描的甚好,疆域的邊界都勾勒的極為詳細。
單梓琰指着大晞過最北邊的郾城,道:“此處是大晞北邊的防線。”又往郾城的北邊附近點了點,“北蠻在此處屯兵,意圖再明顯不過。我軍固守北疆的兵士總歸也不過十萬大軍,北蠻聯合衆多部落,又于西風蠻族聯盟,屯兵三十與郾城北四十裏處紮營。衆位說,應該如何才能避過?”
穆楠看了眼,郾城地勢具有獨有的優勢,依着山勢而建,山峰只留了一道口子,就是郾城的城牆,要攻打郾城必須從正面突破。這樣看着倒是處易守難攻的地兒,只是再難攻的也禁不住三十萬大軍折騰。
唯今之計只有使用離間計,挑撥西風與北蠻的間隙,從而瓦解貌合神離的聯盟方能有一線生機。
于是她道:“西風與北蠻可有何矛盾利益糾紛?”
單梓琰面色深沉,站在她一邊的年輕謀士卻是譏諷道:“你難道沒有聽說話,計策用了第二次就算不得好計策了嗎?”
穆楠對着這等譏諷也不甚在意,冷冷的道:“反間計得看誰用,才能保證的了質量。他二人若是間隙大,那麽自然是有用的。”
那謀士似乎有些不服氣,想要反駁,被單梓琰一瞪眼,就不再做聲。
單梓琰意有所指的看了看站在他旁邊的一命面上帶須的謀士,那謀士異常從容,眼神犀利,見單梓琰點了點頭才道:“小公子此言倒也不無道理,只是今次的離間用的卻不是地方。西風和北蠻兩者有着共同的利益,結為蠻荒之地,去年凍災,牛羊盡毀。而我朝郾城災情自然是沒有那邊嚴重。這樣一看,他二人目的利益相同,這離間計也就失去了應該的效力,反而會适得其反。”
穆楠并無喪意,只是敬佩的道:“先生所知不少,令不才受教。”
那謀士臉色未變,只是輕輕的笑了笑,道:“小公子傲然自得,倒是難得。”他指着這郾城四周,異常凝重,“小公子可有計謀,擺脫這一困局?”
穆楠無奈,郾城救援之兵自然是少有的,那西元鐘将軍與單梓琰有間隙,只怕會暗中做算,棄之不顧。唯今這離間無用,外援有隙,只有依靠自己了。
“先生可知這郾城的山勢如何?”
那謀士看也不看,直接便道:“山勢險峻,怪石嶙峋,不易攀登,所以至今為止從未有人領兵在那山巒上作戰。”
穆楠微笑,指着郾城北方,城門處倒是塊算得上是開闊的平地,再往北處,便又狹窄,堪堪只能同時過十來人,若是選擇在此處埋伏,倒也算是扼住了敵人的咽喉,讓人無所進出!
“若是挑選兩個縱隊,在此處埋伏,接着山石攻擊,先生說算不算的上是條計策。”
那謀士面色不變,眼神輕蔑:“小公子當真是癡人說夢,這山勢陡峻,又叢生些嶙峋的怪石,落腳都成問題,又豈談攀附這山石攻擊?”
穆楠也不在意,只道:“兵行險招,有我親自帶隊,自然馬到成功!”
那謀士眼底的輕蔑更濃,微微撇開視線,不去理會那異想天開的無謀後生。
“我知先生不信,但是我會證明的。”穆楠無畏,臉色也變得冷漠,她見單梓琰也有些不甚信任,心裏清楚,便道:“不知将軍可認識些工部辦事的人?”
單梓琰沉默了半晌,才道:“你想要什麽?”
穆楠眸光一冷,整個人都變得銳利了,那先生此刻才也注意道了,她瞧着穆楠露出了一個冷漠而又目的性極強的笑容,心裏暗忖:此人心思複雜,叫人看不清楚。
接着便聽見穆楠道:“将軍可知鷹爪?”
單梓琰沒說話,那是眸色深沉,讓人猜的出,她說的話已經踩到點上了。
攀岩這項運動,穆楠不曾觸碰過,但是……但是簫昇卻喜歡。
穆楠現在還可以依稀回想起,簫昇攀上山頂時意氣風發的樣子。
現在想想,簫昇喜歡攀岩,倒也算是一種冥冥之中的契合。
穆楠身體不好,但是并不意味着她對攀岩就一所所知。
那時,簫昇得到了好的攀岩裝備,她就看過,身子精細韌性強大,連上每處的扣都設置的極為精巧。
現在回想下,別的沒有,但是還是可以盡量的完善一下,不是麽?
“你……有幾成的把握?”先生有些急切,雙眼放光。
穆楠輕輕的點了點頭道:“七成,我自己親自前去!”
先生目光變得熱切了,直接的撇開了單梓琰,握了握穆楠的手,道:“既是七成,那事情就有救了。快些說說,你準備做些什麽樣的器具?郾城的山,部下門也不是沒有爬過,太難了,石頭太硬,一般的鐵器是插不進去的……”
穆楠覺得手都被人捏熱了,之前的高傲先生此刻像個話唠一樣,一直說,她擡眼看了看單梓琰。
将軍大人面色極為正常,眼底似乎有了笑意,還點了點頭,縱容之意全開。
穆楠這才放心,便領着那先生到一邊去,細細的交談着。
不一會兒,其餘人也加入進來。
交談了之後,穆楠才知道那先生是單梓琰極為器重的謀士,知識淵博,戰術得當,只是脾性有些古怪罷了。
那人顯然對于這場未來的戰役極為感興趣,所以當穆楠跟他說了自己的打算之後,那先生還指出了些不妥,以及該找哪些人來做這些裝備,選擇什麽樣的材質來做。
事無巨細,弄的極為詳細和合理。
這一交談,就弄到了晚上,具體事項基本敲定,穆楠想着奉正的事情,便道:“先生,時候不早了……”
夜裏之前的那些謀士也散的差不多,桌上都是些圖紙,有穆楠畫的,有那位先生畫的,還有最終版修改好了的。
那先生看着桌上的物具打斷道:“你也別叫我先生,小公子膽識過人,才略也不輸與任何人,直接叫我公輸就行了。”
穆楠知道,這先生算是接受自己了,于是也笑道:“穆楠知道了。”
公輸卷了卷最後敲定的圖紙,慎重的交到穆楠手裏:“記得我說的,要做的精致,大晞的命運如何,全在這圖紙上了。”
穆楠接過後,那圖紙其實不重,此刻卻感覺像是有千斤重般:“穆楠知曉。”她擡頭看了看公輸将其與的圖紙也卷了起來,甚至還寶貝似得塞進懷裏,她不解的問,“公輸先生這是?”
公輸先生動作麻溜的将東西塞好了,還拍了怕袖子,頗有幾分無賴的道:“我做了什麽嗎?”
“哈哈……你是沒做什麽,這圖紙不小心跑進你衣服裏而已。”門口,單梓琰笑着走了進來,他走到公輸先生跟前,一把将公輸藏在懷裏的圖紙給抽了出來。
公輸先生氣急,搶也搶不過将軍,于是賭氣的拉着穆楠便撤。
才走了幾步,單梓琰便道:“你要這些幹什麽?”
公輸頓了頓,轉身一瞧見單梓琰手捏的那圖紙都凸顯進去,氣的直接跑過去一把搶過來,摩挲着圖紙,轉頭就咬牙切齒道:“這都是珍品啊珍品,你個武夫知道什麽?”
單梓琰也不惱,只是淡淡的道:“穆楠手裏有一份,這些不是可以燒掉嘛?”
公輸在摩挲手裏的圖紙的同時,還擡眼瞅了瞅穆楠手裏拿的的,樣子有幾分認真,像是一個劍客碰見自己一個見都沒見的劍,但卻知道那劍的威力一樣。
他心裏自然是清楚穆楠畫的那個圖紙上的零件,那東西……就他的閱歷都不曾見過,但是穆楠卻可以畫出來。
雖說與現實不貼切,但是公輸卻看得出那期間的制工的精致和作用的重點。
他本是工部出聲,世家皆是幹這行,只是出了他這麽個多學人才,不僅僅在這方面突出,在其他方面也行。
單梓琰看着公輸陷入沉思,以為他不會說,卻還是聽見公輸認真的道:“這圖紙……很少見,不,不是說少見,而應該說是從未見過。但是……你一看就可以知道,此物的威力,足以讓部下攀上那險山。”
單梓琰聽完後,有些詫異。
他不是很清楚這東西的作用,但是公輸的能力他信得過。
這麽說,事情的轉機也不是不可能的?
這麽一想,之前的郁悶也去了大半,他吩咐道:“穆楠,你盡快打造,缺什麽便要什麽。”
穆楠心裏也有些震驚,拿出前世的東西本就意味着危險和懷疑,此時單梓琰只是被一時興奮所蒙蔽,往後指不定會懷疑。
但是即便是懷疑,又如何?事情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她也沒有了任何的退路。
“是,穆楠這就去準備!”
她發現自己的嗓音裏帶着一絲的興奮,終于可以如願以償了,不是嗎?
☆、緣起
宅子很舊,穆府的宅子算的上是極其陳舊,但是此處的也舊,倒像是一個平常人家的,顯得有些寒酸,倒也不是寒酸,只是覺得有些匹配不上那人……的薪酬吧。
禦用太醫的宅邸,像個平常的庶民一樣,簡單的有些過分。
月色輝亮,照的屋檐都透着一股死氣的灰白,瓦片好不精致,踩上去甚至會讓人擔心會掉下去。
如此破敗的房子,奉公瑾卻堅持的住着。
叫人不知道還說其懷舊,還是說別有用意。
穆楠忽然非常想見那個人,究竟是怎麽樣的一個人會如此狠絕的選擇用那樣一個登不上臺面的方法。
是冷血,還是說自私呢?
奉府其實并不大,甚至還沒有将軍府的東廂大,府裏的傭人也很少,一路走來基本上沒有碰見一個。
奉公瑾的住處自然算的上是好找的,因為這小小的院落裏,只有那一處還亮着燈。
穆楠站在窗戶外頭,屏息聽着裏面的聲響,沒有其餘的什麽動靜,只有一個人稍顯粗重的呼吸,以及時不時的咳嗽聲。
穆楠一愣,屋裏的那位病了?
紙糊的窗戶異常的脆弱,一指戳便戳出了個拇指般大小的洞,屋裏的暗黃燈光從那個洞裏射了出來,在半空中透出一道圓柱型的光柱,有些微弱,甚至有些灰敗。
穆楠彎腰,透過那個洞,便可以瞧見裏面的景象。
屋子裏的空間不算大,布置也簡單的很,一張桌子上卻放着紫砂壺,壺裏的水顯然還是熱的,從壺嘴裏慢騰騰的冒着絲絲白氣。
那人的面容就在這缭缭白氣下顯得飄渺,病态的白色,幹裂的唇角,以及臉頰處不正常的紅暈。
穆楠有些複雜,該說是來看得償所願的人該過的如何快活的不是嗎?怎麽入眼的是這麽個……病人?
原本還想要給個教訓的想法變得有些不确定了,她擇了正路便進去坐了。
病着的人是有些恍惚和嗜睡的,但是那人卻睡得極不安穩。
是不是的咳嗽着,額頭還沁出了汗,臉色越發的蒼白。
穆楠有些複雜的看着那人,眼眸間倒是幾分與奉正相似,只是眉目更為清秀,輪廓因着生病有些消瘦,倒看着像是奉正的弟弟,而不是哥哥。
她微怔了片刻,奉公瑾正在此時咳的搜腸抖肺,臉憋的潮紅。
多少還是有些可憐的,穆楠鬼使神差的便湊上前去輕輕的拍着,幫着奉公瑾順氣。
只是才拍了幾下,手腕便沒人死硬的握着,原本睡着的人人也不咳嗽了,臉色褪了潮紅變得蒼白,那人微微睜開眼道:“阿正,你回來了。”
話語裏的欣喜與安心在看清出來人時變得震驚,奉公瑾眸色清明冷光突顯的看着穆楠,滿身的柔和在此刻全然被冷冽和敵意所取代,他推開穆楠的手,冷冷的道:“你是誰?”
穆楠似笑非笑:“我是誰,怎麽了?”
手腕有些疼痛,低頭一看,青了。
這病人的力氣未免大的離譜了,還是說是因為其他的什麽。
這一點只有奉公瑾自己清楚了。
奉公瑾仰着頭看着冒昧而來的人,那人背對着燈光,臉陷在陰影裏看不真切,但是從剛剛觸碰到的手腕可以得出此人乃是個貴族。膚色細膩,衣着是男裝,音色偏冷,但是很明顯不是女聲。
他姑且将那人當做是個纨绔的公子哥,只是公子哥怎麽會到自己的卧室裏來,莫不是請自己來看醫的人?
奉公瑾覺得頭有些痛,于是便推辭道:“公子還是另請高明吧,在下身病體寒,不适宜出診。”
穆楠又笑,笑中帶着三分嘲意:“呵,奉太醫醫術高明,仁心仁術,只是下這味藥未免太草菅人命了吧。”
她取出孟澤從奉正血液裏含有成分煉制的紫黑色藥丸,藥丸極小,味道卻帶着有些詭異,腥臭中又夾雜着血腥味。
奉公瑾在看到那藥的時候,心裏就猛地跳了下,比昨夜更為濃重的絕望鋪天蓋地而來,直擊的他頭腦發暈,臉色發白,他控制着顫意才接着那藥丸,苦澀不堪的道:“我……并未叫他……我不知道……事情會發生到這個地步……”
穆楠輕笑了聲,無視床榻上抖得不由自己的人,她彎着腰,與奉公瑾離得更近,看到他眼裏滿是迷茫和失悔:“你要是沒給他,他會吃嗎?”
奉公瑾顫了顫,眼裏的迷茫分崩離析,逐漸的癫狂了:“你告訴我,阿正他怎麽了?你快說啊!”
穆楠看着那人的爪子快要到自己的臉上,運力往後退了些,離奉公瑾夠遠了,才譏諷道:“如你所願,他對你毫無所知從此你就可以從他生命裏剔除,因為他已經不記得你了。”
這話像是把驽鈍的刀一樣,割得奉公瑾心裏一陣抽痛,他喃喃自語:“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只是說……這藥能讓人正常……我只是……我只是想他做我弟弟……我們是兄弟啊……”
他忽的有些怨恨穆楠,為什麽阿正就不願意做回兄弟,反而跟眼前的貌容秀麗的人一切,他有些急切的從床上爬起來,狀若癫狂的道:“你是誰?阿正是不是在你那?你與阿正有什麽關系?”
穆楠不理那人的癫狂,她原本以為是奉公瑾自己配的藥,此時聽見是他人送的,穆楠有些意外:“誰把藥給你的?”
奉公瑾卻有些恍惚,他完全聽不清穆楠的話,懊悔極了,一個勁的問:“我只是……我只是……”
穆楠停不下去,直言道:“那些自欺欺人的話,你跟你自己說就好。”穆楠看着奉公瑾跌倒在地上,心裏愈發的不耐,于是湊近了,加以刺激,“哼,身為一個禦醫,連藥的成分都不清楚,還是說,你就那麽想借機弄死他,免得損害了你的名聲?”
奉公瑾猛地回頭,眼神兇狠又帶着濃濃的肅殺之意:“我奉公瑾行端坐正,他是我弟弟,我怎麽可能會加害他!”
“那你倒是解釋,你為何會讓他吃了那藥丸?”
奉公瑾之前興起的氣勢被這句話打散的厲害,整個人都有幾分頹廢,他呆呆的坐在原地上,目光空洞:“你一個外人怎麽會知道,我與阿正相依為命,因為他天生銀發,便受到許多人的厭惡和白眼。本以為到了京城,事情會變得好一點,但是剛入城時,阿正就差點被人打死,我本以為藏着就會好多了。但是我沒有發現……呵呵,我怎麽就那麽遲鈍,以為事情過了之後,阿正就會正常。他每次對着我都乖順,但是背地裏卻……連與我接觸的女子都不放過。最後,在他及冠禮上,他終于忍不住将所有的事情告訴我。還說……還說對我又非分之想。我們是兄弟啊,兄弟,他怎麽可以有那種想法。我當時氣急,說了幾句狠話,他就頭也不回的跑了。我……我原本以為他離家後會盡快的回來,可是都十三年過去了,他還是沒用回來。昨夜他回來了,我挺高興……你怎麽可能理解,我在這裏等了十三年,就是要等着阿正回來。我要的是我的弟弟……”
說道這裏,便再也說不下去了。
穆楠嘆道:“我不信,你還不明白嗎?那藥是□□,若不是醫治得當,只怕師傅會喪失多少記憶,我也不清楚。”她看見奉公瑾眼底的懊悔和自責,心裏終究還是軟了幾分,到底還是可憐人,“師傅從來就沒有把你當做哥哥,這樣的情感的确有些驚世駭俗,但是你們兩人過的好,與他人何幹?”
奉公瑾愣愣的聽着,口腔裏一陣苦澀:“但是你不覺得怪嘛?我跟他是兄弟……”
穆楠輕笑:“兄弟又如何?情深清淺,緣起緣滅,人生短暫,若這一世糾結與這等事情當中,受苦一世的就不單單是你一人。你想要的是師傅對你的情感,師傅從未有變過,只是将那說了出來。接不接受在你,但是你不可以磨滅他對你的情感。只是如今,什麽也來不及了。”
奉公瑾一愣道:“什麽意思?”
穆楠有些無奈,道:“師傅……只怕是永遠都記不得你了,他醒來時因你而流了血淚,卻也因你什麽也記不得了。”她頓了頓,嗓音格外的空蕩,“你說,這算不算是命吶。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偏偏就給了。”
奉公瑾不說話了,只是坐在地上,衣裳單薄,人影也單薄了幾分。落寞的像個失戀的孩子一樣。
穆楠想,奉公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對奉正的感情變了質吧,只是晚了,因為沒有一個人會默默的在另一個地方繼續的想着他,念着他。
“太醫先生還是好自為之吧,畢竟師傅記得的話,會心疼的。”
那人聽了話,如木偶般的緩緩的爬到了被子了,眼神空蕩蕩的,顯得有些可憐。
他在穆楠跨出了房間時,忽的道:“小公子……可以告訴他在哪麽?還好麽?”
聲音嘶啞,像是突然間就蒼老了一般。
穆楠轉身,看着躺在床上的那人眼裏還燃着神采,臉色也有些血色,終究還是不忍,她嘆了嘆,道:“将軍府,過的很好。過些時日,便會走了,太醫先生若是想要見他,我到時可以安排。”
奉公瑾眼亮了幾分,道:“可以嗎?”他忽的又覺得自己有些無恥,垂頭喪氣的低低道,“還是算了吧。”
穆楠道:“無事,舉手之勞罷了。”
奉公瑾點了點頭,眼睛一閉,便睡了去,只是眉卻是緊蹙的,看看起來睡得并不安穩。
穆楠微笑,跨步而出。
她想,若是兩人真的有緣的話,事情也不是沒有轉機的不是嗎?
☆、尋人
閣老是個怪人。
二狗總是有些忌憚,說是忌憚倒不如說是畏懼。
閣老是在幾年前來到村裏,背脊彎曲,拖着一條瘸的變了形的腿搖搖晃晃的踏進村裏。
二狗當時還小,自然是看的清楚,等到了念書時,學了一點知識,也就可以更為确切的形容了。
初來時的閣老像極了喪家犬一樣。
村裏的人總是說閣老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