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14)
如此無措。想推開簫昇卻又不願意,心裏隐隐為這突如其來的親近而卑劣的竊喜着。她扭着頭不知該看什麽,晶瑩的鳳眼在那一刻少了平日的冷漠和疏遠。
“你是……穆楠?”上方的青年似乎有些疑惑,他眨着眼睛問的天真。
穆楠止住了不斷扭頭的動作,她怔怔的看着青年喪失理智顯得格外的溫暖稚氣的容顏,嘴角不由自主的彎出了弧度,柔聲道:“嗯。”
“是嗎?”青年有些生氣的擰了擰眉,上下打量着忽的氣憤道,“你別騙我,穆楠長得不是你這個樣子。”
如此篤定的像是他腦子裏就有那麽一個人的影子一樣,他無比仔細認真的核對着,發現差錯之後便翻了臉。
“哦,那她是什麽樣子的?”穆楠有些哭笑不得,于酒鬼理論可不是一個理智的選擇。
青年皺着眉想了想,忽的眉開眼笑的道:“我想起來……穆楠他是一個将軍,穿着一身白色的铠甲。”他像是看了看穆楠穿着的便裝,嘴角撇了撇,無比嫌棄的用另一只手扯了扯,“可不是這個,軟軟的哪像盔甲無堅不摧。”
穆楠無奈,青年停在她眼角的手指又動了動,貼着她的臉頰上下滑動,神情專注的像是可以從臉上看出什麽金銀珠寶一樣。
“你這是做什麽?”穆楠忍不住問道。
青年眼底閃過一絲晦暗,嘴角卻撇了撇,扭着頭的樣子格外的任性:“她的臉不是這樣的,她帶着銀色的面具,面具你有嗎?”
穆楠啞然,看向簫昇的視線裏帶着無可奈何,你眼中的我,便是那個樣子嗎?身披盔甲,臉帶面具的威武将軍嗎?
青年以為她沮喪了,神情有些慌亂的安慰着:“好了好了,你不是穆楠也沒關系,你看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将軍的。”
他顯然不合适做一個貼心的朋友,連安慰人都不會,反反複複的幾乎就是那麽幾句話。
穆楠哭笑不得,上方的青年神情忽的有些難過,他沮喪的看着她,想說卻難以啓齒。
“你怎麽了?”
青年神情落寞,像是想起什麽難過的事情,異樣的沮喪:“你可不可以幫我做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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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
青年這才精神一振,只是維持了少許時間,酒氣上了後他整個人都有些恍惚失神。
擡在半空上面容倦容畢現,卻堅持的說完最後一句話:“你跟她說……叫……叫她莫要與北漠世子一起……”
沒頭沒尾的話說到這兒他便緩緩的倒下了,唇角擦過穆楠的臉頰帶來了一陣不屬于她的溫熱,如此短暫卻震撼。
穆楠怔忪片刻,面上漸漸退去了血色,她幾乎是驚恐的看着側着身子躺在地上的青年。
陷入沉醉的人呼吸均勻,胸膛有規律的上下起伏着,眉目被酒氣熏染的柔和細致,酣睡的樣子格外的溫馨美好。
“你……你那話是什麽意思?”穆楠滿嘴的苦澀,忽的明白了他今日迥異平日的舉措。
“皇上在懷疑我,懷疑我與莫達勾結嗎,懷疑我圖謀不軌?”她如鲠在喉,頓了頓,神情黯然,有些話不得不說,“你就……那麽的不信任我?還是說陛下已經料定了我的罪連你的話他都聽不下去所以你才會以這種方式警告我嗎,簫昇?”
她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掙紮了數次才坐了起來,手袖依舊被簫昇握着,握的那麽緊像是害怕什麽一樣。
“我穆楠再不濟,也絕不會勾結外邦侵害大晞……”她生生的将簫昇扯着她衣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撥開,站了起來。
千杯不醉的稱呼在那一刻終究還是到了陌路,渾身發抖,寒意四起。
窗外的風雪更加的大了,她冷的縮了縮脖子,視線裏躺在地上的青年睡得安穩,像是個與世無争的仙人一樣惬意悠閑。
穆楠恍然的笑了笑,那一刻心中的憤恨煙消雲散。
再怎麽嫉恨也不該對着你這樣,簫府的二少爺素來以風雅聞名于世,本不該以如此難堪的心态來揣摩。
“是我的失禮了,你提前來告警我,我還把你當做居心叵測的人,真是……不知好歹。”她輕聲道,然而心中卻被起一陣不可名狀的恐懼牢牢盤踞着。
像是曾經經歷過一樣刻骨銘心本能的懼怕着,內心深處有一道不可跨越的傷痛被深深的掩蓋着,她搖了搖頭看着躺在地上的青年,熟悉的面容與印象裏的那個合二為一,然而黑眸卻是一片茫然,道:“我總覺得我忘了些什麽事情……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忘了什麽與你有關的事情……”
“簫昇?”頭腦裏有個念頭極快的飛旋着,像是顆不知疲倦的陀螺轉的她腦仁發暈,身體不堪重負的跪倒在地。
再看到地上的青年時,那念頭才消停了,在酒意或內心渴求的驅使下,穆楠情不自禁的湊近了睡着了的人的臉,情不自禁的将嘴唇貼在了簫昇的唇角上,兩唇相貼所有的理智與意識在那一瞬間便只餘下空白。
窗外臨棟的屋檐下,一身漆黑衣裳的人匍匐着躲避在屋頂上,他身上已然凝結了一層細白的雪花,像是最為自然的遮掩擋住了所有人探尋的目光。
黑衣人目不轉睛的盯着江楓酒樓二樓窗戶敞開的隔間,視線在觸及到屋內雙唇緊貼的場景時,黑眸眯成一條細長的線,泛着幽然森冷的寒意。
動作僵硬的将蒙着黑布隐隐鼓起手臂對準了窗戶內那個位于上方的錦袍公子的胸腔,黑衣人神情陰冷,一手扯下了手臂上蓋着的黑色布塊,露出了一個精巧的臂用□□,箭在弦上,只待發力。
黑影人手指彎曲,在箭弦發射的最後瞬間,他感覺到手臂被人用輕巧的力道推了一點點,然而準心卻全然變化了,箭刃對準的方向是躺在地上的簫昇。
黑影勃然大怒,蹭的站了起來,他眸光陰冷的盯着不知死活打擾他射箭的人。
再看清來人時,黑影怒意像是蓬勃的大火被冷水澆滅一樣,對着個穩穩站在屋頂上在雪花漫天時還搖着紙扇的人鞠了一躬道:“主子。”
莫達笑意不減:“蘇越,因小失大在北漠必嚴懲不貸!”
黑影子點了點頭,渾身冷汗連連,他已然做好了被懲罰的姿态,然而莫達卻并未實施,只沉默的看着江楓二樓處。
箭羽破風而來,箭頭帶着的惡意與力量驚醒了沉醉中的穆楠。
她迅速轉身,以身體為肉盾擋住了勢如破竹來勢洶洶的□□,短小精悍的□□洞穿了半個肩膀,衣裳被血色侵染了一大塊暗紅色的痕跡。
穆楠瞳孔劇縮,眸色泛着冷光,渾身寒意四起,長發與那一瞬間崩壞像是群魔亂舞一樣在半空中飛舞。
“我決不容忍任何人傷你分毫。”
盛怒之下的聲音夾雜着山雨欲來的暗流湧動。
穆楠無視肩上的血跡斑斑,視線定格在窗外屋頂處滿是雪花的黑衣人,提氣縱身而去。
滿室寂寥的隔間裏,躺在地上睡得安穩的青年密若羽扇的睫毛輕輕的顫了顫,他緩緩的睜開了眼,黑近幽藍的眼裏一片震驚與茫然。
他怔怔的将手指放在了自己的唇角上,面上驚喜而又茫然。
☆、鬥勝
夜色深沉而寂寥,漫天白雪飛舞,勁風肆意呼嘯,宛若群魔亂舞般猙獰張揚。
全身都罩進墨黑色裏的蘇越站在屋頂上,瘦削的身影在漫漫大雪中顯得單薄而刻意,他臂上依舊綁着弩,少了箭的弓像是個沒了牙的猛獸乖巧的蟄伏在一臂之上,等待着下一次全力發射。
站在他對面屋頂上的是長發盡散的穆楠,漆黑如墨的發絲在空中張牙舞爪着,精鐵打制的□□釘在了她的右肩裏,暗紅的血漬侵染了衣襟被寒意凝成了一層霜白透紅的冰凝。
她面色淩然無波,鳳眸裏閃着嗜血猙獰的殺意。
“是你傷他的。”
冰冷淡漠的嗓音裏夾雜着蝕骨的寒意,像是冰雪乍開是刺出的森然冷意。
蘇越眯了眯眼,黑色的面罩下他嘴角勾勒出一絲優雅而邪魅的笑容:“是我又如何?”
穆楠眼神一凜,提氣縱身而去,得益于漫天鋪地的冰雪,寒功在那一瞬間得到了空前的勢力,她掌心朝着蘇越的天靈蓋劈去,帶來的是蝕骨侵心的寒意。
蘇越心下巨震,以刁鑽詭怪的身形繞開了迎空劈來的一掌,在看見他原本站在的地方瓦片以肉眼可瞧見的速度凝成了一層層冰霜時嘴角忍不住抽搐,是慌張和後怕。
看來,低估了你的實力。
電花火石間,他将臂上的□□上滿了箭,沖着還站在原地的人森然冷笑。
一只只泛着幽然冷光的短箭從他臂上的□□上發射出,準心對着錦袍的穆楠射去。
箭頭破空襲去,撞開了無數片六角雪花,卻被穆楠風馳電掣般迅烈的速度繞開,每一只都釘入屋被雪淹沒成霜白的瓦片上,淨土燒制的瓦片頓時像易碎的泥頭一樣被短箭撞開,裂開的紋路像是人皲裂的皮膚一樣滿目瘡痍。
蘇越看着穆楠輕巧的躲過之後神情巨震,黑色面罩下的臉因畏懼而扭曲,他放手扯下了手臂上綁的嚴實的□□,化手為掌,朝着穆楠襲去。
雪花彌漫,寒風淩厲,霜白的雪花落在他額前潤濕了眉眼,他的視線有些模糊,然而始終都不曾離開釘在穆楠右肩上的那只泛着寒光的短箭。
只要……只要一招得逞,那麽死的人就未必是我了。
他如此篤定的認為着,像是只四腳靈動的貓一樣在瓦片上極速行走着,身形詭異,貼着瓦片一招一式都是沖着穆楠左肩上的傷口。
然而畢竟是功力速度都遜色穆楠幾籌,自以為完美無瑕的攻勢在一出手時就被穆楠拆穿,攻勢漸漸在穆楠淩厲的招式下化攻為守,眼睜睜的看着越來越快的穆楠一掌朝着胸口處打來。
灌有內力的掌風還帶着刺骨的寒意,綿延的寒氣透出掌心延生到五髒六腑,蘇越感覺渾身寒意四起,像是置身于冰天雪窖中,左右呼出的都是冰冷蝕骨的氣息。
他像是無線的風筝一樣,随着掌力的風勢直直的墜落到身後的一座孤宅的屋頂上,脊背碰在瓦片的那一瞬間,他聽見瓦片破碎的聲音,接着整個人便直直的墜下了。
穆楠渾身發出陣陣寒意,看着孤宅上方黑乎乎的大洞,眉心一擰,腳下生風般便移到了那處黑乎乎的大洞裏。
站在屋頂上,只瞧見洞內黑乎乎的一片,隐隐還嗅的出什麽東西發黴的味道,穆楠皺了皺眉飛舞長發在那一瞬間無風而止一般乖順的貼在了她的衣袍上,及膝的長發擋住了鳳眸中毫不掩飾的肅穆與殺意。
穆楠面無表情的站着,聽風辨位往後退了兩步,目光陰沉,神情冷峻在漫天大雪裏朝着腳下的位置狠狠的劈了一掌。
掌下帶出的淩冽寒氣凝結了霜白的瓦片,細微的裂紋聲一路延伸,穆楠朝着後頭退開了一大步站在了屋檐凸起的鸱吻上。
孤宅的黑乎乎的大洞在被穆楠劈過之後,轟然倒塌,瓦片被飓風吹過一樣紛紛落下,巨大的聲響在漫天風雪裏似乎不值一提。
響聲只持續了一瞬,毀了大半的孤宅又陷入了寂靜,穆楠側耳聆聽,底下的呼吸聲輕微的幾乎快被風雪的聲音所覆蓋,然而終究還是不曾淹沒。
砰的一聲。
穆楠眉心一凜,她冷冷的看着擊開瓦片破空而出的黑衣人,萬千氣勢只在那一次飛天而上的瞬間。
就是此刻,她面無表情,然而卻在一瞬間移到了黑衣人身下,砸半空中沖着黑衣人的腰側便是一擊。
蘇越感覺整個人被一股怪力生生的扯了下來,從半空中傾斜着射出去,他聽見耳邊肆意的風雪聲,聽見血液在肺腑裏的翻湧聲,聽見皮肉與屋頂粗糙瓦片的摩擦聲,聽見脊背狠狠的撞向京郊街市堅硬而厚實的牆的聲音……
天旋地轉般的混亂,喉間一陣腥甜翻騰叫嚣着湧了出來,然而終究還是被他咽了下去。
渾身上下疼痛不已,感覺所有的骨頭都被拆開了一樣,迷迷糊糊昏昏暗暗間聽見步履踩着雪上發出的嘎吱嘎吱的響聲,明明是無比輕柔,卻讓他生出了不寒而栗的恐懼。
“你為何要傷簫昇?”落地之後的穆楠依舊帶着冷然肅穆的神情,可是黑眸裏漆黑暗沉的光像是汪洋大海一樣帶着鋪天蓋地的窒息冷意。
蘇越手指陷入蒼白而冰冷的積雪裏,寒意蝕骨本以為會鎮定冷靜,卻止不住顫意,他在害怕,可即便是害怕,眼裏森然詭谲的笑意依然炙熱。
“咳咳……你對他生出這樣卑劣肮髒的念頭……咳咳……”他輕聲的咳嗽着,豔紅色的血液滲透了黑紗滴落在慘白的積雪上,“就不怕子清他知道嗎?”
穆楠眯了眯眼,眼裏閃過危險的光,她蹲在地上,看着蘇越微微顫抖的樣子,冷然道:“他遲早會接受的,不然也不會送我這個,你說是不是?”
四四方方的小匣子裏躺着一條淺青色的頭巾,長發散開的将軍拿出來在蘇越的眼前晃了晃,如此明顯的炫耀分明是故意的打壓。
蘇越怒極反笑,陷入積雪中的手指死死的掐着,掐的肉骨生疼鮮血淋漓也毫無察覺,黑紗上方的眼睛因震驚而大張着。
“子清怎麽會送你這個?”他擡手指着蹲在他前方的散發将軍,想到了一個最真切的事實,“你、你肯定是騙我的。子清素來清雅,怎會容忍你玷污他?你愧為大晞将軍,竟好男風,真是可笑。”
他兀自笑開了,像是看見了什麽極為可笑的事情一樣不可自拔。
穆楠冷笑了聲,她站起來像是看着地上的蝼蟻一樣看着蘇越:“我何時說過我是男人了?”那是少女特有的清越嗓音,因時常壓着嗓子說話故而顯得有些低沉,然而聽在耳裏卻分的清楚,那是一個女人才有的聲音。
蘇越因驚訝而大睜着眼,黑紗下的面容還保持上一刻的笑容,然而眼中的震驚卻連掩飾都來不及。
他上下打量着站在眼前的少将軍,墨色的長發下是一張清麗冷峻的面容,因着眸色中的犀利陰冷而顯得格外的冷漠,然而這世上總有那麽些長相陰柔的男人不是嗎?怎能他說他是女子便一定是女子了,哪有那麽容易的。
單梓琰可是親自把他引薦給皇上的,怎麽可能會讓一個女人來冒充将軍的?
蘇越絲毫不信,還譏諷的盯着穆楠笑,笑聲宛若夜枭,凄厲而詭異:“哈哈……可笑,一個将軍竟說自己是女人?”
“哼,冥頑不靈愚昧無知。”穆楠冷哼道,看着蘇越的神情越發的不耐。
深夜的雪更為的濃密,大朵大朵的從天穹落下,翩然姿态迥然與雨水的直接,它似乎更為的詩意。
腳下的積雪愈發的深厚,穆楠感覺到渾身的都幾乎要結了一層厚重的雪。
“你既敢當着我的面傷他,那麽我取你性命你也是自然的。”她冷然的看着蘇越,取出了單梓琰給她的匕首,預備刺去。似乎每每殺人取命時,她總也習慣用刀劍一類的。
“放了他。”雪夜裏,男人的聲音格外的低沉,然而那熟悉的笑意卻讓穆楠一震。
舉着匕首的手微微頓了頓,穆楠轉過頭便看見倚靠在街尾拐角處的莫達,他的手放在簫昇的肩上,似乎下一瞬便會要了簫昇的命一樣。
陷入昏睡的人總是那麽不設防,簫昇歪着頭任由着風雪落入他微微敞開的衣襟裏。
她眉心一凜,握着匕首的手因震怒而顫抖着,然而神情卻不露出分毫,筆直的站着狹窄而彎曲的街巷裏。
“你這幾日帶我游歷京都,本該是備着隆重的謝禮登門拜訪的,今日發現,也許‘他’才是最好的謝禮,少将軍說,是嗎?”莫達輕輕的将簫昇推倒,在看到到穆楠面孔驚恐時又将極近貼地的人撈了起來。
“你放開他!”穆楠深吸一口氣,看着莫達的神情總也有些壓制不下的慌張和淩亂。
“放了‘他’?”莫達笑得格外燦爛,“一個可以讓你束手就擒的人,你覺得我放過這個機會嗎?”
穆楠震怒,她淩空将躺在地上悄悄後退的蘇越提了起來,細長慘白的手指死死的抵在蘇越的脖子處,蔥白的指甲像是削尖的劍刃一樣,似乎只有莫達再輕舉妄動,就會插入他的脖子一樣。
“他只是一個普通大臣,并不會對你造成任何阻礙。”
莫達看着狼狽不堪的蘇越皺了皺眉,他搖了搖頭,像是不滿穆楠對他出手這麽重:“你将我的手下傷的這麽重,是不是該道歉呢?”
“是他先對簫昇心生歹意,我怎能容忍!”穆楠深深的凝眉,冷然的像個執法必嚴的官員一樣。
莫達笑道:“簫大人不曾受到半分的傷害不是嗎?”他微微的頓了頓,笑意柔和,然而穆楠卻覺得有些心驚,“還是你需要我将你對我手下所做的一一在簫大人身上實現,我這個人其實最讨厭麻煩,但你要是覺得可行的話,那我就勉為其難的……”他的手慢慢的從簫昇的肩上繞道簫昇的脖子上,五指成爪,似是要掐上去一樣,“幫你除去這個弱點好了。”
“你敢!”穆楠大喝一聲,低沉的嗓音裏夾雜着萬馬齊喑死沉與破釜沉舟的決心。
莫達輕飄飄的笑了:“哈哈……我有什麽不敢的?”
說着便将手指一寸寸的移到了簫昇脖頸處……
“我放了他。”
穆楠抵在蘇越脖上的手指松開了,蘇越一陣心悸,卻知曉自己得以生路,然而待他以為真的可以走時,卻發覺少将軍細長森然的手指頂在了脊背處,冷漠淡然的聲音因憤怒顯得異樣的低沉詭異:“我可以放過你,但決不容忍你有機會傷他!”
蘇越的心咯噔一下,竟閃現恐怖的想法,他這是……
寒氣自骨骸侵入,深入四肢百骸,一寸一寸的汲取他渾身所有的溫度,丹田處溫熱氣息被悉數擊碎震破,他感覺全身的氣力在那一瞬間被人悄然聲息的取走了,只餘下深深的無力和冰寒。
動動手腕,五髒六腑巨疼無比,然而那綿延醇厚的內息卻悄然消失了。
蘇越不信,又再一次強提內元,身體因疼痛反而更加的無力,到這時才發覺渾身的傷痛難以承受,他疼的倒地痙攣不已。
“你猜的沒錯,我廢掉了你的武功。”穆楠看着蘇越全身痙攣卻依舊目露兇光,語氣飄渺而平靜。
曾幾何時,她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在這茫茫大晞國,艱難的尋找着屬于自己的生機。然而又是從何時起,她也會殺人取命,滿手血腥,不擇手段的只是為了維護一個人的生命。
“我不能讓你有任何的能力去傷害簫昇,哪怕分毫也不行。”她的語氣依舊平靜,平靜的幾乎到了殘忍的地步。
蘇越忍痛不語,他艱難的站了起來,漆黑的夜行服在白茫茫的雪地上顯得格外的單薄和脆弱,然而目光陰鸷,他單手捂着生疼的腹部,一步一步的朝着莫達走去。
“我放了他,你也放過簫昇。”身後将軍的聲音似是在那一瞬低沉沙啞了許多。
莫達無所謂的搖了搖頭,搭在簫昇脖上的手也放下了,陷入沉睡的人頓時像是沒有支撐的葦草一樣直直的朝着地上摔去。
百米之外的散發将軍黑眸收縮,卻在下一瞬扶起了幾乎快貼到地面的簫昇,速度快的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樣。
穆楠靠在牆上才能将簫昇穩穩當當的抱好,雙手緊緊環抱着的人睡得昏沉,蒼白的雪花飄到了他額前的碎發上,雪水潤濕了他的頭發,一縷縷黑色的發絲搭在額前,擋去了那雙清冷而又溫潤的目光。冰雪冷意間,她嗅到了簫昇嘴角的酒味,寒梅的冷香酒氣像是天地間最為炫目的存在。
你終究還是安然無恙。她低低的在心裏說着,無比寬慰而又欣喜,仿若這就是她的整個世界,她找到了她的世界。
莫達順理成章的接下了蘇越,在離去這窄小的街道時,他返身深深的看了眼穆楠。
街角發着幽明光芒的燭光下,長發盡散的将軍目光柔和,唇角若有若無的笑意襯得他的臉不那麽冷若冰霜了些,他極近溫柔的抱着一個男人,似乎以為只要抱住了那人就一定會善始善終一樣。
但是事實會嗎?莫達嘴角勾勒出一絲譏诮而又蒼涼的笑意。
☆、兄妹
十一月初九,暖冬,暖煦煦的日光驅散了近三日的大雪帶來的寒冷,冰消雪融,一切看着都覺得水汽氤氲朦胧美好。
江楓酒樓對面的一件成衣店裏今日迎來了一位與衆不同的客人,衣着光鮮的公子頂着一張蒙着半邊的臉左顧右盼的走了進來。
店長是個年邁的老者,眯着一雙高度老花的眼睛,一手摸着只剩下幾根稀少的胡須弓着要攔在了公子的面前。
他伸長着枯瘦的脖子幾乎是貼在了公子的胸前,舉止有些怪異驚得公子驚駭的将手臂橫在胸前擋住了店長不斷湊近的枯瘦臉龐。
“你這是做什麽?”公子的聲音有點尖細,像是被人掐着嗓子眼一樣,透着幾分驕橫和兇惡。
老店長眯着的眼露出一道細長幽深的縫兒,目光矍铄而犀利,他彎着腰瞅着公子半晌,咧嘴笑了笑,臉上皺紋像是枯萎的樹皮一樣溝壑縱橫:“這位……是不是小公子啊?”嗓音嘶啞沉悶。
公子眼中透着厭惡的神情,他匆匆的往後退了好幾步,拍了拍衣襟上不存在的灰塵,忽的他擡起頭疑惑的打量着老者,半晌試探性的問道:“是你?”
老者眯了眯眼,眼裏的光芒稍縱即逝,他慢騰騰的扶着腰邊咳嗽邊大聲的道:“咳咳……老咯,記不得喏……公子是要裁衣啊……咳咳……瞧我這記性,都忘了尺寸了……”
華服公子黛眉緊皺,眼裏閃過疑惑,卻是瞧着莫名其妙的的老頭自言自語的走到店子裏通往內間的門邊。
“你站那幹嘛?”一句格外熟悉的北漠話從老者嘴裏冒出來了,華服公子精神一震,卻是在下一瞬看見門微微敞開了一道縫,裏面伸出了一只手,颀長的手指從搭在了門邊上,他清晰的看見了大拇指上帶着翡翠玉扳指。
那是……哥哥的扳指。
華服公子眼裏升起了一抹霧氣,卻被他極好的壓抑住了,正逢此刻那蒼老老者忽的返身扯着嗓子叫着:“公子~~到裏頭來測尺寸喏。哎呦,老喏老喏,老是忘記東西了……”
華服公子思索了片刻,忙不疊的應了聲,便随着老者一起進了內間。
成衣店的內間有些狹窄冗長,待華服公子進了內間時,那個頭發花白歲及耄耋的老翁嗖的一下閃身又出了門反手将門給關嚴實,身手利落幹淨堪比壯年武者,哪裏有半分遲鈍。
華服公子貼着門,手指扣在門扉上,使勁拉扯,門分寸不動。
那個老頭将門鎖了,他心中咯噔一聲,有些慌張更多的卻是惶恐。
成衣店的內間有些窄小,不過方寸之地,一張長長的桌子上擺着許多尚未裁制好的衣物的邊角,色澤鮮亮、暗沉的布料被人随意的放着,頗有些雜亂無章。然而旁側的衣架上裁制好的挂的整齊劃一的衣物,卻又将那堆泾渭分明的碎布的魅力發揮到極致。
那個帶着翡翠扳指的人側身側身站在衣架旁,素白的冬衣裹在身子越發顯得他臉色蒼白,瘦削的臉頰像是刀鋒一樣,他有一雙陰鸷而又讓人覺得不寒而栗的眼睛。
這個人,他根本不認識!
華服公子有些懼怕,匆忙間他摸到長桌上藏在一堆碎布裏的裁制刀,手指觸碰到刀刃的那一瞬時,繃緊的神經在那一瞬覺得安穩,他警惕的看着眼前看似沒有半分攻擊力的書生道:“你是誰?”
慌亂的視線落到書生左手上的那個翡翠扳指時,他又補充道:“你手上帶着的扳指是哪來的?”
書生抿嘴冷笑了下,語氣譏诮而又森然的說出了華服公子極力掩蓋的事實:“蘇玉,在大晞待了幾年就忘了自己姓誰名誰了嗎?”
華服公子後背冷汗連連,未曾蒙着的半張臉因震驚和懼怕反而比那書生的臉色還要白上幾分,摸着裁制刀的手忍不住輕顫,氣若懸絲,卻竭力的壓制着來自于血脈的驚懼:“你、你是誰?”
“哼,連我都認不出了嗎,我的好妹妹?”書生啞着嗓子,語氣卻沒有半分兄妹相認的和氣和溫馨。
華服公子渾身一震,握着裁制刀的手指近乎是痙攣的顫抖着,他在害怕,對面前的人吐出來的話他從血脈深處都感到恐懼。
甚至連懷疑都不曾的,他砰的一聲,松開了他視為保命的刀,直挺挺的跪在粗糙的木質地板上,養尊處優的膝蓋碰到木質的地板時,他感覺到疼痛,然而身體上的疼痛卻依舊止不住身體裏顫栗。
“哥哥,妹妹知錯了。”
書生冷哼了聲,陰鸷的眼神不曾因為他妹妹的臣服而稍微柔和,他依舊從最冷冰冰的語氣道:“知錯?你知道自己錯在哪嗎?”
蘇玉顫了顫,想起她哥哥蘇越的為人,哥哥素來極其厭惡大晞,她忽的覺得自己大抵是罪無可恕了:“我不該忘了……自己是北漠的女兒,更不該……”她覺得嗓子裏像是含了塊發燙的鐵塊一樣,疼的難受,然而看着蘇越陰冷的眼神時,她還是僵在說道,“更不該與大晞通婚……為、為夫君……”
“夠了!”蘇越勃然大怒,他一手将桌上所有的布料都推到地上,那把淹沒在碎布裏頭的裁制刀随之被蘇越推到蘇玉的身上,尖銳的刀鋒劃破了蘇玉垂着的手上,血珠子争先恐後的冒出來,殷紅了一條血痕。
蘇玉疼的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她聽見哥哥陰冷的低吼道:“你身為北漠右将軍後裔,卻自甘堕落為一個漢人生兒育女,你難道忘了這些漢人是怎麽欺辱我們北漠的?你難道忘了母親是怎麽死的嗎?”
他的話像是一把尖銳而又鋒利的刀刃一樣紮進蘇玉的心口裏,只紮得血肉模糊了才罷休。
母親的怎麽死的?
是怎麽……死的?
蘇玉面色慘白,當年的那幕她怎麽也忘不了。
她看見穿着漢服的将軍猙獰的舉着刀一刀砍掉了母親的……頭顱,那麽美麗賢良的人死後卻被自己的族人斬掉了頭顱,她看見那頭骨碌碌的滾到了她小小的腳邊,黛青色的眉眼卻還保持着笑意……那是欣喜而期待的笑意,是看見族人的歡喜……
“你以為你換了身大晞的衣裳,他們就會真的容你嗎?你以為你在大晞生活了這麽多年,就真的是大晞的人嗎?你難得忘了他們是如何對待母親的嗎?”蘇越的聲音依舊冷意,卻将蘇玉所有的幻想都打破。
他還在說着,蘇玉卻聽不下去了。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捂着耳朵,然而蘇越低啞而森然的聲音卻依舊傳進耳裏……
“母親那麽渴望回到大晞,可是呢?可是得到的結果又是什麽?哈哈……你忘了那個漢人的樣子嗎?他一手舉着刀,連眼都沒眨就斬掉了母親的頭顱……”
“別說了!”蘇玉大聲的吼了出來,她乞求的看着蘇越,手背上的血流到了臉上,越發顯得她整個人狼狽不堪,她聲淚俱下的低低乞求着,“哥哥……我求你別說了,別說了……我都記得……”
蘇越看着蘇玉的樣子,心裏難得的軟了下,他蹲在地上,将妹妹單薄的微微發抖的身軀攬在懷裏,感覺到蘇玉的身體僵硬了會兒,然而下一瞬卻是伸出了手緊緊的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樣死死的将蘇越抱着,她喃喃的,嗓音嘶啞,目光空洞:“我沒有忘記……母親她滿臉血污的樣子……每一晚上都會來找我……”
她忽的顫了顫,将頭埋進蘇越的懷裏,渾身痙攣着,語氣柔弱的像是幼兒做了噩夢一樣,嗓音裏滿滿的恐懼讓人硬不下心來:“哥哥……玉兒怕……”埋着的頭猛地低了起來,血污使得她整個人脆弱,“哥哥……阿姆(母親的意思)來了……阿姆來了……”
蘇越用手拍着蘇玉的肩,一下一下,像是兒時那樣,他眼神終于不再陰沉,露出了少有的溫情,刻意壓低的嗓音低沉悅耳帶着安穩人心的功效:“沒事……哥哥在你身邊……不用怕了。”
兄妹兩人似乎又重新恢複了往昔相依為命的境地。
半晌,失神的蘇玉像是蘇醒過來一樣,她看見自己縮在哥哥的懷裏,面色有那麽一瞬的嫣紅,最後終究還是輕輕的推開了蘇越。
她小心翼翼的仰着頭看着蘇越,斟酌着小聲的道:“哥哥……你怎麽是這樣樣子?”
蘇越不甚在意,只是嘴角上的笑卻透着邪氣:“不這幅模樣,你覺得我可能會混進大晞?”
蘇玉一想,蘇越真實面孔卻有幾分北漠粗犷的血統,這幅模樣卻是最好的僞裝。許是蘇越之前昙花一現的溫情讓她有那麽一瞬間的失神,她大着膽子問道:“哥哥也來大晞了?哥哥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