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18)

簫昇,目光陰冷而懊悔:“我早該殺了你,從初次相見時就該殺了你。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公子又怎麽淪落到慘死的地步!”

走火入魔?內力反噬?簫昇身影不可抑制的晃了晃,若不是手撐在墓碑之上,許是會栽倒在地。他忽的想起,那夜有些反常的穆楠,想起那雙嗜血殺意的眼睛,翻飛着的長發,想起原本放在脖子上的手指毫無征兆的撤去。

氣血上湧,他嘗到了血的味道,湧入嘴中的腥甜卻被他生生的咽了回去,他以為自己會傷心,會難過,會歇斯底裏,卻發現他什麽都做不到。臉被風吹的麻木,連哭喪的表情都做不出來,胸腔裏的那顆心依舊在跳着,他還活的好好,沒有傷,沒有死。

孟澤察覺到腿上的力道松弛了些許,心知不二這是松懈了,便擡腿欲行,怎知腿尚未脫離分毫卻又被禁锢的嚴實,甚至比之前更甚。低頭一看,不二正纏的嚴實,那普通的面相被風吹的發紅,看着異常的可憐,他仍固執的勸道:“孟澤,你不能殺他,殺了他官府查到你了,你也會死的。公子已經去了,難得你也不活了嗎?要是公子知道了,她一定會生氣。你想讓公子在九泉之下都不瞑目嗎?”

生氣?可若不殺了簫昇,我怎會甘心,若不殺了簫昇,公子又怎能瞑目?孟澤握劍的手顫了顫,眼前似乎可以看見穆楠冷着臉呵斥她的情态,那般熟悉卻再也看不到了。她心裏一陣難受,那是比那夜在皇城跪了七個時辰冰寒入體還有蝕骨疼痛萬倍,便是膝蓋上的疼都掩蓋不了的。不殺了他難消心頭之恨,不殺了他怎能茍且偷生,她黑着臉,冷冷的道:“放開!你再不放開,就休怪我刀劍無眼!”

那聲音太過絕情冷漠,不二有些害怕,但到底還是沒有放開手,他死死的抱着孟澤的腿,搖頭道:“不放,死也不放!”

“好,很好。”她冷冷的開口,左手緩緩的擡起合成掌,以雷霆之勢擊向了不二的額頭,腿上的禁锢在那一瞬間放松了。

“公子一個人在下面,總得先遣個人下去。”她面無表情的的看着不二輕輕的道。

簫昇目瞪口結,他看見那個人嘴裏流着的血緩緩的倒在了地上,那人的眼裏還帶着不可置信的光彩。

“接下來,輪到你了。”轉身的孟澤沒了禁锢,整個人冰涼而絕情,她提着劍劃着地,發出呲呲的刺耳聲音,一步一步朝着簫昇走去。

“殺人毀屍的方法我有千百種,你要哪種?是剝皮拆骨,淩遲重辟,還是将你放入蟲蛇鼠蟻洞穴裏讓你受盡折磨面目全非?”明明是惡毒的令人毛骨悚然,她卻說的平淡,只獨獨那雙眼睛裏還依稀帶着怨毒的光芒。

簫昇皺了皺眉,不是因為孟澤說的話,而是因為孟澤的态度,連貼身侍奉的人都這般生不如死,那麽穆楠是真的死的,不再有任何可以假裝她還活着的希望。

你真的死了……他覺得渾身冷極了,那些可以僞裝的麻木在頃刻間崩塌,每一寸肌膚每一處血脈都像是被冰雪覆蓋了一般的冷,冷的他渾身顫抖,卻倔強的撐着石碑不至于倒下去。

那個叫孟澤的副将還在說着怨毒的話,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腑裏咀嚼了千百倍一樣,帶着十足十的怨念和恨意,她恨不得自己不得好死,如此明晃晃的連掩飾都不再有了。

“我還不能死。”簫昇低低的打斷了她的話,語氣輕緩而堅定,“我還不能死,至少…… 不是現在!”

孟澤怒不可遏,劍鋒直指簫昇,利刃揮舞着劃破停滞的空氣,夾雜着十足寒意殺戮的劍堪堪的定在了簫昇的脖子上,只需要三分力度便足以令他血濺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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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死?這世上誰都可以活着,卻唯獨你不行。今日我便要你給公子陪葬!”她凝眉,劍氣如風吹的簫昇兩鬓之發都飛散,只需一指之力,然而手指緊貼劍柄時忽的被一道內力擊散,手腕震痛間連劍都握不了。

只聽一聲清脆響聲,銀劍應聲而落,簫昇未傷分毫,然而他卻沒有絲毫絕處逢生的喜悅。

“誰?出來!”孟澤冷靜四顧,蓄勢待發,一手作勢發力,另一手沒入袖中,旁人看不見處藏着各色藥物。

“你總這樣魯莽行事,不顧後果。”

樹林深處傳來的聲音雖不洪亮卻清晰可聽,簫昇辨不清楚,孟澤卻是一清二楚,她面色不再慘白,不可置信的喚道:“師傅?是師傅麽?”

聲音顫抖,是微不可查的脆弱和依賴。

她話音才落,卻是瞧見林子的高處一個白影順風而下,那人頭上的白發散着幽然的白光,身形迅速而翩然,宛若神仙。

是……穆楠的師傅。簫昇凝眉不語,然而心裏卻猶如暗潮湧動,難以自制。

那日雪夜中,便是這個人親手将穆楠的屍首領走,也是他親口對自己以及所有人說:傷及肺腑,劍入心房,回天乏力。字字珠玑,卻猶如晴天炸雷般震的簫昇耳鳴目眩。

“不過數月未見,你竟會有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是為師失職未曾悉心照料。”

失去了一個徒弟的奉正沒了以往的随意,眉宇間的憂郁清晰可查,他走近了輕輕的将孟澤攬在懷裏,語氣帶着少有的寵溺和悔意。

孟澤抵在他懷中雙肩輕輕的顫抖,然而卻始終未曾哭出了,她早已不是單純幼稚的少女可以依偎在長輩的懷裏肆意宣洩悲痛,任何用眼淚可以洗刷的悲痛都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悲痛。

“師傅……是我的錯,是我沒有好好的守護……姐姐,是我的錯。”這是她第一次喚穆楠姐姐,卻沒有想到是在這樣的場面上。她不曾知道是奉正查看的穆楠的屍首,還一直以為奉正從靖山趕來。

這樣的誤解,奉正也未開口解釋,他或許是太過于悲痛了,面容都像是蒼老了一般:“生死有命,是月兒的選擇,縱使你我也不可幹涉分毫。我從來不願勸她放棄,原本以為只要有我的庇護,她定會安然無恙。”他輕嘆了口氣,眉目散去了執着,像是看透了又像是無奈了,“罷了罷了,多說無益。”

孟澤輕輕的點了點頭,想起一邊的簫昇,卻有變得狠厲,她掙脫了奉正的懷抱,指着簫昇狠狠的道:“師傅,你來了正好,今日我便當着公子和師傅的面親手殺了他,用他的血以祭公子在天之靈。”

她動作迅速果斷,手離簫昇心口三寸處忽的被奉正拉了過去,接着便聽見奉正不曾壓抑的怒意:“你想做什麽?殺了他有用嗎?還說說你想随月兒去,留我一個孤家寡人?”

“可他是害姐姐的元兇!若不是他以公子的功力又豈會被人偷襲得逞?若不是他,公子身上又哪裏有那麽多的傷疤?若不是他,公子會死的?憑什麽他還活得好好的,而公子卻……公子生時我可以不殺他,難道死了之後我還要留他的命嗎?”

奉正看着懷中的孟澤絕望而悲憤的樣子,心裏的不忍像是泉水一樣湧來,然而他不能縱容着她,因為穆楠不願。

“你難道還沒有看出來嗎?”

孟澤愕然,她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有些掙紮有些慌亂的看着奉正。

“以月兒的功力,殺了他易如反掌。但是月兒并沒有殺了他,這是為何?你何時看到過如此多變的月兒?”奉正輕輕的将孟澤手中藏着的藥拿了出來,他教的徒弟又怎麽會不知道藥藏在哪兒,“會生氣,會歡喜,會痛徹心扉……澤兒,你姐姐等的人一直是他,縱使他傷她害她甚至背叛她,那都只是你姐姐的事情。她既不想他死,那便是不願再見他,你又何苦讓他下去陪你姐姐呢?”

孟澤怔怔的看着奉正,右手手縫裏夾着的銀針霎時落在了地上,連聲音都沒有。

她想反駁,卻無力反駁,姐姐等的人一直是他,從那夜江楓酒樓相遇時她便發覺了,只是一直不願相信罷了。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月白的衣袍依稀是初見時所穿的,那麽熟悉卻有覺得陌生。這個人怎麽配的上姐姐……除去容貌便一無是處,連上陣殺敵都抵不過北疆上的任何一個戰士……可是,可是姐姐自己喜歡,縱使眼前的人有千般不是,姐姐既然喜歡,那又能怎樣呢。

她忽的有些難受,一直以來不願坦然接受此刻放在眼前依舊覺得難以置信。可是再難受又能如何,她的命是姐姐救得,姐姐的意思便是一切,她不願背離。

既是公子的意思,那孟澤便誓死維護。

她返身,連話都不願再說,慌不擇路的跑了,奉正怕她做什麽傻事也緊緊的追了去。

兩人走了之後,簫昇忽的癱坐在地上,那郁結于心的氣血終究還是抑制不住的湧了上了,他哇的一聲,咳出了滿嘴的鮮血。

“原來你是如此看我……可我卻不滿足。”他低低的笑了,笑得無比蒼涼悲哀,“如今……如今你已不在,我又該情何以堪。”

☆、暗影

屋外寒風呼嘯,屋內燭火搖曳,一身深紫色錦袍的莫達倚靠在敞開着的窗扉邊,任由着呼嘯而進的寒風肆意吹亂他額前的散發。他一手把玩了不知從何處來的青色匕首,嘴上噙着一絲淺笑。

他似乎興致格外的昂然,臨近夜裏也不入睡,沉默而運籌帷幄,像個布局的棋手一樣篤定而信心滿滿的看着窗外他布好的棋局。

這廣闊而富饒的大晞終有一日會成我的囊中之物,我且看你們這群蝼蟻在面臨着已然潰敗的局面是俯首稱臣,還是毅然反抗?他別有興致的看着手中的匕首,颀長的手指輕輕的摩挲着匕首上細致而精巧的紋路。大晞治國的能力不行,這手上工藝倒是爐火純青。

“主子,他還在查。”忽的,他的身後一抹黑色的影子迅捷的飄到屋裏,那人的肩上還有些細碎而晶瑩的雪籽,将屋外的寒風帶來。

莫達依舊淺笑,然而眼眸裏卻帶着少有的不耐和晦暗,他看着手中匕首,道:“查了多少人?”

“至少……一成。”

“一成。”莫達沉吟片刻,嘴角的笑意更深,帶着深不可測的意味,手上一個使勁,當的一聲匕首應聲而斷,他不以為意,“再精巧的雕刻放在一塊廢鐵上又哪裏有殺人開物的利處,千裏之堤已然潰毀,如今想來修補豈不晚了。”

他頓了頓,看着手上折斷了的匕首,接着道:“不過……他既能查出一成,再放任下去雖不能對我數年經營的大業造成致命打擊,但終究還是埋了隐患。簫昇,留不得。”

黑護衛訝然,他猛地擡起頭,心中的疑慮脫口而出:“可主子不是挺欣賞他的麽?”話一說出口,他忽的不敢再說,眼睛一直盯着靠在窗扉邊上的莫達,以及莫達手指又斷了一截的匕首。

莫達的性情與新帝更為乖張殘忍,他說的話素來不喜部下反駁,倘若有人不服,那麽下場并不比那些死在新帝劍下的臣子痛快分毫。只是今日,他卻并不發怒,反倒依着部下的話說下去:“簫昇雖是一介文臣,但至今能從我布下的局中抽絲剝繭找出棋子的只有他一人,光從這個足以讓我欣賞他。可也正因為如此,我才必須除掉他!一個無論如何終究是我的敵人的人,就注定留不得,就如同當日身死的穆楠一樣。”

“是,屬下銘記,屬下這就去辦。”黑護衛垂首稱是,低垂的眼簾裏帶着懼怕。

“差點忘了,對穆楠下黑手的是你吧?”莫達忽的問道。

護衛這才擡起臉了,普通而驚慌的樣子與那夜刺入穆楠心髒的表情如出一轍:“屬下……屬下謹遵主子教誨……這才抓準機會殺了她。”

“是嗎?”莫達意味不明的淺笑。

護衛篤定道:“屬下确定,本來以穆楠的武功,我根本毫無近身的可能,可簫昇來後,不知為何穆楠竟內力四竄。”他擡頭瞥見莫達神情越發莫測,接下去說的話便顫了顫,“我便乘此……偷襲,怎知竟真的得手了。”

“原來如此,她果然對簫昇有着別樣的情愫。”莫達把玩匕首的手頓了頓,低吟道,“下去吧。”

護衛忙不疊的點頭,他松了口氣,迅速閃身出來,走到門外才發覺自己的脊背已然被冷汗侵染,寒風一吹便覺得冷的很。

與當今陛下相比,主子在驚恐人這方面更甚一籌。他縮了縮脖子,從袖口掏出一塊黑巾遮擋着臉只露出一雙眼睛,待所有的準備都做好了之後便迎着劈頭的風雪而去,墨黑色的身影漸漸與夜色相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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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走幾個巷道就是東城王捕頭的家了。

簫昇停下了腳步,被寒風吹涼的額頭此刻漸漸的發燙,他心裏清楚這幾日奔波與他而言算是折磨,可卻沒有料到會來的這麽早。

頭很快便滾燙滾燙,只覺得整個腦袋都暈乎乎炸哄哄的,兩眼沉重的像是夾了千層風沙一樣模糊而艱難,他撐着巷道厚重而冰涼的牆上,歇了許久才覺得好了些。

舉步而去,忽的發覺額角臉頰似是落了什麽冰涼的物事,極目而望,巷道深處人家馬燈的光芒下細碎而晶瑩的雪籽從天而降,輕盈而尖利,砸在皮膚上竟也覺得有幾分刺痛感。

簫昇看着雪籽又小變大怔怔出神,眼裏的視線卻在這漫天的雪裏逐漸清明,雪下得很快,漸漸的成了棉絮一般大小的雪花,輕飄飄的順着寒風翩翩而下,明明是盈盈之态卻讓簫昇看出幾分肅寒之感。

他抑制不住的咳嗽了幾聲,心裏麻木的悲涼因着大雪肆意暈開擴張,然而面上依舊不顯分毫。

穆楠,你若是活着,是否也會記得那場大雪呢?

簫昇自嘲的笑了,他還是控制不住妄想,如今穆楠恐怕連屍骨都融入土裏了,又哪裏會記得什麽大雪。

與其多想還不如盡力的去搜尋可疑人,他深深的吸入了一口寒氣,待肺腑的熱度降下去後又重新踏上征程。

前方右拐就是王捕頭的宅子,只有問過王捕頭就又會确認一個蠻族人的存在,這是值得奔波兒辛苦的。這京城當中有多少北夷蠻族人僞裝于常人的面具之下而不被人察覺,他們在潛伏着,等待着,伺機而獵着。然而簫昇始終相信并且堅定的篤定着,終有一日會将所有人的僞裝的姓名與職位公之于衆,到那時莫達的陰謀詭計又豈會得逞。不能讓莫達死,那麽便讓莫達永遠不能得償所願,這是簫昇的信念,也是他至今活下去唯一的牽挂。

他走到巷道的一半,忽的聽見身後隐隐傳來腳踏雪地的嘎吱嘎吱的聲音,他放緩了腳步,聽得出那聲音依稀是從屋頂上傳來的。

簫昇心裏生了疑慮,天色已然全黑,這個時辰出現在屋頂的必然不是平常人,他試探性的走了幾步依舊可以聽出屋頂處的聲音不急不緩緊緊相随。

看來是跟蹤了,只是……不知善惡。前面右拐便是王捕頭的住所,只要能到順利王捕頭的家,憑借王捕頭多年的經驗武力縱使這跟蹤者是惡也終究比孤身一人在這小巷裏好多了。

想及此,簫昇腳下的速度也快了許多,屋頂上的人似是察覺到簫昇發現他的存在有那麽一瞬的遲疑但卻極快的跟了上來,只是這一次卻是從屋頂落下緊緊的跟在簫昇的身後。

“你想往哪裏跑?”前方拐角處忽的傳來了一聲毫無情緒的話。

簫昇猛地頓住了腳步,他看見有個黑衣蒙面人貼着牆沿邊,那人一手握着彎刀,擋住了所有的去路。那個人是什麽時候來的,他卻毫無所知。

簫昇迅速折身,才走上兩步連後路也被同樣黑衣蒙面的人擋住了,如此一來他今日許是會葬身于此了。

兩人不急不慢的步步緊逼着簫昇,将他堵在了巷子裏,前後無路,左右無法,當真是死局。只是簫昇又怎會毫不反抗的任由着那兩人将自己捉走,他背靠着牆壁,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右手偷偷的取出兩粒藏在袖子裏的雷火珠,那珠子威力非凡,咋地必炸,雖不能造成致命的打擊,卻也能夠引起周遭的動靜給自己贏取逃跑的機會和時間。

“你們是誰?”他大口的喘着氣,神情依舊麻木,然而聲音卻帶着微不可查的顫抖。

拿着彎刀的黑衣人聞言道:“我們是誰你無需知道,你只需知道今日是你的死期。”他說完後邊提着彎刀朝着簫昇的脖子砍去,這一刀若是下去必定會将簫昇的腦袋砍掉,然而刀鋒離簫昇脖子一寸之餘時簫昇忽的閃到了一邊,彎刀迅速的砍向了牆沿上發出刺耳的響聲。

黑衣人咒罵着作勢再砍,怎知還未動手卻是見簫昇朝着他和另一個黑衣人擲向了一顆黑色的圓球,他們以為是暗器紛紛側身躲避,那黑球落地忽的發生嘣的響聲,霎時冒出了濃濃的煙霧,一時之間将所有的視線都遮擋了。

簫昇趁此機會,迅速的逃離而去,只留下那兩個人在原處咳嗽探路。

終于拐到了王捕頭的家門處,此刻有些住客聽見聲響也都紛紛的開門出來,一時之間有些嘈雜的咒罵聲響在街道上。

簫昇迫不及待的想要敲門,卻沒有料到身後忽的又傳來一聲略帶嘲弄的聲音:“原來簫大人不單單是才高八鬥還是有勇有謀,能以一抵二當真是好計策好身手。”

那人話音才落,簫昇便立即敲響了王捕頭的門,門內傳來男子渾厚而洪亮的吼聲:“誰呀?大晚上的不睡覺跑我這幹什麽?”

“剛剛說你聰明如今就犯下這麽愚蠢的事,你以為你找上他你就會多一份勝算嗎?”身後的人冷嘲道,“不過是多條人命罷了。”

那人話音才落,簫昇眼前的門便開了,他看見裏頭站着一個睡眼惺忪的威武漢子,卻是連阻止都來不及便看見一道銀白色的光芒一閃而過,站在眼前的漢子連眼睛都沒來及睜開就被人抹了咽喉,倒地身亡。

“你!你!”簫昇氣絕,卻根本無話可說,他返身看着身後的人,也是一身黑衣蒙面,連裝扮都是一樣的,頓時怒從心頭起,“如此蒙頭畏首大開殺戒之輩,必是北夷蠻族之人。你們果真是教化未開的畜生禽獸!”

黑衣衛并不在意,只是毫無表情的擦拭着劍上的血跡,平淡的如同剛剛殺過的不是一條人命一樣。

“他的死,是你造成的,倘若不是你擅自逃跑到此,我又怎會殺人滅口呢?”黑衣衛擦完劍身後,眼睛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王捕頭,平靜的敘說着。

正逢此刻,巷子裏的兩個影衛也脫離了濃煙而出,兩個神情慌張而兇惡,似乎對簫昇下的黑手抱有極大的怨念。可是當他們看到站在簫昇跟前的人俱是表情僵硬,齊刷刷的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喊了一聲:“驚擾大人動手,屬下惶恐。”

那個被稱為大人的黑衣衛出乎意料的沒有怪罪他們,卻是道:“無事,料他也活不過今晚。”他側耳聽着周圍已然有些驚亂的住戶,眉眼間露出一絲厭惡,“麻煩,今日此地已經不合适,你們二人将他帶着跟我走。”

簫昇驚覺不妥,想返身逃跑,腿才挪動一步便被黑衣衛掐住了咽喉無法呼吸,那人略顯平淡的嗓音響在他的耳邊,語氣裏的威脅毫無遮掩:“你信不信只要你再動一下,我就可以讓你随地上那人一同趕赴黃泉?”

他說完後便松開了簫昇,在簫昇張嘴的那一瞬極快的點了他的穴位,令其無法動彈無法言語,看着張嘴而不能言的簫昇,那人依舊平靜的道:“文人的嘴巴素來不饒人,為了耳根清淨,也就只好委屈簫大人您呢。”他轉身看着身後的兩人,語氣冰冷,“你們還不上來将他帶走!”

簫昇氣急,可是他不能言不能動,也只能任由着那兩人攜着他随着為首的黑衣衛飛檐走壁而去。

☆、重逢

夜色濃郁,雪越下越急,落的屋檐上、地上、枝桠上都是潔白一片,碎瓊亂玉格外耀眼。

王城的東邊是山崖,山勢險峻,地表的植被到了冬日也全數枯萎敗盡,只留下幾顆毅力頑強的老樹伸展着光禿禿的枝桠,而今夜枝桠上落着少許的積雪,襯得老樹都格外的淩寒料峭。

那三個黑衣衛一路東行,便是将簫昇領到這山崖邊上,幾人落地之後黑衣衛站在崖邊探首俯瞰,許久才滿意道:“這處山崖算得上是鬼斧神工,從這崖頂跌落下去必是死無全屍。只要在你府上留下你出走的信箋,縱使旁人不信也會因為在整個京城找不到你的蹤跡而相信。到那時,誰會知道蕭家的二少爺早已身死命絕了呢?”

簫昇怒極,卻無法,他企圖掙紮卻發覺依然無法動彈。

為首的黑衣衛看也不看簫昇,只俯着看着崖下黑黝黝的暗影道:“扔下去!”

兩人一愣,随即将簫昇放在崖邊,用手一推,簫昇整個都便下去了。

然而未等黑衣衛唇角的笑意盛開時,他忽的發覺有一道墨色的身影迅速的從崖邊跳了下去,速度之快讓人瞠目結舌。

他勃然大怒,擡手便将身邊的影衛打的一個趔趄:“你們好大的膽子,主子要他死,你們敢不從?”他以為是部下跳崖搭救,卻在下手之後看見手底下的兩人一人不缺的站在那兒。

那兩人的背後站着的站在一個不知從何時出現的灰袍和尚,和尚光潔的腦袋像是在嘲笑他一樣。

黑衣衛凝眉不語,然而腳下的攻勢已然打開,他眉眼微挑手下的兩個部下頓時接下命令,齊齊拔刀向那和尚沖去,刀鋒迅捷而歹毒,幾乎招招致命,然那和尚躲避之下游刃有餘。嘴裏還念叨着:“出家人不可殺人,出家人不可殺人性命……”

黑衣衛本是準備伺機出手,但看着和尚的招式時他忽的想起什麽,神情有些莫名,随後更是不顧兩個手下的性命提氣便跑,一會兒之間便沒了蹤影,只餘下崖頂三人打的激烈。

卻是說崖底,簫昇被人推下來的一瞬間連呼吸都是停止的,他大腦裏極速的旋轉然而始終不得它法。

一個被點了穴的文臣掉下崖,只有死路一條。

只是……他始終心有不甘,寒風吹涼了他發燙的額頭,他的思緒卻是格外的清醒和冷靜。人之将死本以為會有很多遺憾和不舍,但對于簫昇死或許是最好的結局,縱使有不甘此刻看來也不重要了。

他甚至已經做好了下去的準備,卻沒有想到在極速墜落的那一瞬從上方飛來的白色綢帶像是靈動的蛇一樣纏繞在他的腰上,下墜的速度即刻降為了零。

簫昇掙紮看着上面,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黑衣人一手死死的握着綢帶的另一端,另一只手執着匕首插入了崖壁裏。

“怎麽樣?可有受傷?”那人急切的問道,聲音低沉而嘶啞。

簫昇皺眉無法言語,他甚至連動都不能動彈。

上面的人久久不得回應以為簫昇出什麽事了,頓時有些急躁連帶着纏繞在簫昇腰上的綢帶也晃了好幾下。

仰着頭看着上空的簫昇想掙紮幾下以示回應,可卻是将綢帶帶的離崖壁越發的近了,眼看着頭即将撞上石頭,簫昇甚至連心跳都随着呼吸一并屏住,在臨近一寸時他忽的發現自己裏崖壁越來越遠,還隐隐有上升的趨勢。

他知曉這應當是那黑衣人所為,随即将視線看向那人,果真看到那人将手中的綢帶緩慢的提高到最後竟然纏繞在自己的腰身上。簫昇隐隐聽見那人的悶哼聲,心裏關切卻始終不能言語,只有看着。

空出一手的黑衣人似乎想出了什麽法子,他仰着頭四處查看着,足足半晌才有垂着頭看着簫昇道,只是這一次他不再顯得焦急:“此處距崖頂大概三丈,我一個人沒辦法帶你上去,和尚還在上面,等他解決了上面的人就會帶我們上去,為今之計只有等了。”

那人說完後,卻發覺簫昇依舊沒有說話,這才覺得蹊跷:“你是不能說話。”

簫昇聞言死命的掙紮,綢帶在半空中晃動着,那人似乎看明白了,空出的手從山崖上摳出幾塊碎石,精準的砸向了簫昇的穴位上,疼痛襲來的那一瞬簫昇哼出了聲。随即明白自己的穴道算是解了,他仰着頭,握着綢帶道:“閣下是誰,怎會來救我?”

這一次,上面的人卻是不再說話。

簫昇心中生疑,他再次問道:“今日救命之恩,他日必登府告謝。只是我卻不知閣下是誰?”

“無名小卒罷了,侍郎大人何須挂心。”那人嘶啞的聲音有些冷淡,簫昇知曉他這是不願說自己的姓名,只是不知是不能讓自己知道還是不願讓自己知道。然而他知道自己的官職,甚至在這濃重的夜色裏也帶蒙着面,應當認識的人。簫昇搜尋着認識的人當中能有這等身手的也不過寥寥可數,可哪一個都并不符合這個人的形象。

那麽他究竟是誰?

他苦思冥想答案沒有想出來,額頭卻越來越燙,因着姿勢的不順,他忽而感覺眼前一陣又一陣的墨黑,雙手的力量也越發的薄弱,以至于連握都握不住綢帶,整個人朝着崖底墜去,幸而簫昇身上纏着綢帶也只是下墜了一點又懸吊在半空中。

他這一個動靜驚得上面的人呼吸一滞,那人極快的将腰上的綢帶解下纏在手上提起匕首使勁的朝着崖壁踢了一腳就朝着又開始下墜的簫昇而去。

因為他踢了崖壁一腳,所以下墜的速度比簫昇要快,在兩人未落地時他便抱住了簫昇,握着匕首的手瞬時再一次插入崖壁裏。

“你怎麽樣了?”那人沒了之前的冷靜從容,顯得慌張驚亂。

簫昇在被那人抱着的那一瞬意識不似之前那麽模糊,他自然是聽見了黑衣人的話,可卻沒有力氣回答。兩人靠的極近,風雪的冰寒裏他還是嗅到了不屬于自己來自于黑衣人身上濃郁的苦澀藥味以及藥未曾遮掩住的絲微冷香。

簫昇費力的睜開眼,崖壁裏黑暗讓他看不清黑衣人未曾蒙住的眉眼,可是心裏卻因為這相似的冷香而勾勒出一個已然故去人的影子。

那影子那般熟悉,他的意識有那麽一瞬間的清明,他不可抑制的撤去了臉上麻木的冷漠,語氣輕柔的道:“我沒事,只是覺得你有些像我的一位故人……”

夜色裏黑衣人因他的一句話而蹙起了眉眼,他咳嗽了幾聲,似是在壓抑着什麽,聲音嘶啞低沉的問道:“故人?不知……是哪一位故人?”語氣有那一瞬的苦澀。

簫昇沒有聽出黑衣人的語氣,自顧自的吸了口冰寒的空氣,待肺腑的熱度降了些才緩緩道:“你或許認識,前些時日名噪一時的大将軍穆楠。”

黑衣人沉默了一瞬,道:“就是那個犯了欺君之罪的女将軍?”

“雖說是女将軍,可帶兵打仗并不比男人差半分。”簫昇咳嗽了幾聲,面色緩和了些。

“可終究還是不容于世,落得個身死命絕的地步。”黑衣人的語氣在這一刻冷若寒冰。

簫昇猛地咳出了幾口血沫子,卻是噴在了黑衣人抱着他的手上,驚得黑衣人有些慌張:“你咳血了?”

簫昇笑了笑,本是安慰之舉卻想起此刻是夜裏哪裏會看的見,于是他道:“并無大礙,習慣了也就沒事了。”

習慣了?你總這樣咳血,總這樣若無其事嗎?

黑衣人有些怒意,卻無法斥責簫昇,只沉默着不說話。他一沉默,簫昇因為傷寒更是沉默,一時之間卻也沒有一個人說話。兩人的呼吸都被崖底呼嘯的風聲擋住了。

如此半晌,崖頂忽的傳來一聲呼喊:“小月月,你在哪?”

聽見呼喊的兩人俱是一怔,随後黑衣人反應過來才沖着崖頂喊道:“這裏!”他喊了一聲,上面的人便應了聲。

簫昇此刻插了句略帶玩笑的話:“難怪閣下不願告知在下你的名諱,原來你叫做小越越。”他笑了幾聲,又咳嗽着。

黑衣人卻沒有心思責怪,只将心思放在上崖上:“和尚許是去找繩子了,我們只需等待即可。”

簫昇嗯了聲,算做是回答。

片刻,找到繩子的和尚将繩子扔下了,黑衣人把住後與和尚合力一個拉,一個借力用功往上爬,很快便登上崖頂。

簫昇上崖後果真看見有個和尚站在那邊,而雪地裏也躺着兩個衣衫不整不知生死的人,他低頭一看便發現剛才的繩子就是用那兩人的衣服做成的。

和尚看了看黑衣人又看了看簫昇,似是在打量又似是在思考,最後他對着黑衣人道:“小月月,你要救得就是這個人啊?我看着也太……”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黑衣人捂住了嘴,和尚企圖通過張牙舞爪擠眉弄眼讓簫昇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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