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傅承宣清醒了,他略微嫌棄的看了一眼陸錦那雙細細的小胳膊箍着的一堆東西,忽然伸手把她懷裏的東西都搶了過來抱住,轉身就憤憤的往前走,嘴巴裏還在咋咋呼呼:“我在想你怎麽下學了還有這麽多麻煩的事情!真是煩死了!”
男人的背影高大,步伐卻有些急促。陸錦看着他匆忙而去的背影,忍着笑跟了上去。
傅承宣抱着東西走到自己拴馬的位置的時候,才想到自己是騎馬,不是馬車。這兩人一前一後的騎馬回去……
多張揚啊……
傅承宣的臉不自覺得有些紅了,等到陸錦走過來,他飛快的解釋:“我……我沒想你會跟着我一起回家,我騎馬……你……你怕不怕?”
陸錦靜靜地看着他:“我……”
傅承宣飛快打斷她:“我先聲明!我喜歡騎快馬,你要是怕,那也忍一忍,明日換馬車就是了!”想一想,又補了一句:“不過你坐前面,我不會摔着你!放心!”
陸錦露出幾分無奈的笑容:“你……”
傅承宣覺得自己一定是生病了。因為他感覺到自己……好燙!
“你到底上不上啊!”本少爺從沒帶過別人騎馬好嘛!本少爺也一點沒想要和你共騎好嘛!真的只是因為現在已經晚了我們要回家吃飯了好嘛好嘛!
這邊,陸錦還沒發話解釋,一旁的一輛精致的馬車上的小哥已經跳下馬車笑嘻嘻的跑了過來:“陸博士,出來了啊。”
陸錦沖着那小哥笑着點點頭:“晚了些,耽誤小哥了。”
小哥連連擺頭,一臉正色:“陸博士說哪裏話,給你們這些先生駕車,咱們是三生有幸才是!我父親還讓我好好感謝陸博士,若非有陸博士,我大哥……我大哥也沒那個機會進國子監讀書……是我們應當感謝才對!”然後小哥一拍腦袋:“瞧我,盡顧着說話了,陸博士,上車吧!”
傅承宣看着這個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跳出來的路人甲,一臉的驚詫:“這個……是……”
小哥自然是知道傅承宣的,現在下課了,人家是夫妻關系呢,他咧嘴一笑:“傅少爺也一起上車吧!”
“車?”傅承宣順着小厮的指向,望向了那精致的馬車,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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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子監的博士,是有單位派車接送噠!
難怪今天早上,府裏沒少馬車,她卻先到了……
陸錦笑着望向他:“現在有車,你是跟我走,還是……策馬奔騰的回去?”
傅承宣一張臉都憋紅了,他把懷裏的東西往馬車上重重一放,就在陸錦以為他要去策馬奔騰了的時候,就見他翻身而上,食指含在口中輕輕一吹,一聲哨響,那馬兒竟然有靈性一般,自己走了過來,老老實實的跟在馬車後頭。
傅承宣将東西搬進馬車,探出半個身子對尚且還在下面的陸錦伸出手。
陸錦就這麽看着他将所有的事情打點好,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傅承宣不免蹙眉,伸出的手擺了擺:“上車!你不餓我可餓了!”
陸錦目光閃了閃,似是回神,伸手握住了傅承宣的手。傅承宣輕輕一帶,直接将她拉上車,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力度太大,因為慣性,陸錦一個猛勁兒沖上來,直直的撞在了傅承宣的懷裏!
傅承宣着力點不穩,在陸錦撞過來的那一瞬間,聞着那熟悉的清香,一顆少男之心就——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通通。
直到咚的一聲悶響!
兩人以上下式跌倒在馬車中!
☆、第 33 章
? 馬車咕嚕咕嚕的往回跑,外面的小哥一臉笑呵呵的駕着馬車,假裝着什麽都沒有看到的樣子……
馬車裏,傅承宣背脊僵硬,健碩的男兒身軀卻縮在角落裏,一手拽着身邊的坐墊,一手挑着馬車鏈子,幾乎一動不動的看着窗外的風景,表情……很凝重!
陸錦的資料因為上馬車的時候的意外被踢亂,一路上都在整理順序,亦或是擦一擦上面淺淺的腳印子。以至于馬車裏,幾乎都是紙張摩擦翻動的聲音。
傅承宣目不轉睛的看着窗外不斷倒退的風景,可是即便他努力的氣運丹田,凝神靜氣,依舊沒能人的住心跳胡亂噗通。
沒有接觸過女孩子嘛?
并不是!
以前他跟着母親去到鄉下,也是帶着一大波孩子漫山遍野的瘋玩,裏面也有撸着袖子褲腿兒的小姑娘。可那時候,玩一玩也就忘了,并不覺得有什麽不妥。就算是現在,他雖然覺得麻煩,卻也不是像個不正常的男人一般厭惡女人。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從上課之後,他的腦子裏就全都是陸錦一絲不茍嚴肅認真上課的模樣。不僅僅是這樣,還有從前接觸的一點點,都在這份抑制不住的慌亂中浮現在腦海裏。
第一次見面,她舉着一把玉簪,雖然帶着面紗,卻笑得眼角彎彎的樣子;他氣她罵她怪罪她,她或是沉默或是淺笑或是出神的樣子;他因為簪子的事情怪她,卻見到她早起為自己母親梳頭,将爹娘哄得十分開心的樣子;在大殿上面,她各個擊破,不卑不亢,疾言厲色的樣子;還有……方才在教舍外面,他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固執的去擺那些桌椅板凳的樣子……
種種模樣加在一起,忽然就讓傅承宣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深思中。
他從未經歷過什麽男女情事,這麽多年,唯一算得上锲而不舍精神可嘉的事情,就是“整別人”,和“回家被整”。他不是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成家立室。可是就算想到這些的時候,“成家立室”這件事,就只是一個簡單的想法,好像它永遠是在未知的未來,并不需要怎麽思考。
直到聖上忽然賜婚,他忽然間就成了一個已經有家室的男人。那個看似不知道未來何時發生的事情,就這樣毫無預兆的發生了。
也許正是因為發生的太突然,陸錦這個人出現在生活中也出現的太突然,所以他總是在專注的與她保持距離,與她不對盤。在這個過程中,日子也鬧得雞飛狗跳,但是到了現在,傅承宣才發現,他根本從未有過半刻時間,正正經經的靜下來,看一看自己到底娶了一個什麽樣的姑娘。
而就在此刻,當他安安靜靜,正正經經的開始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概述,陸錦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姑娘。
說她溫柔賢淑,她卻能強硬霸道把人逼到角落無所遁形;說她心機深沉,和她說話卻覺得爽快利落,好像什麽都能攤開了說;說她八面玲珑長袖善舞善于取巧,可那令人贊嘆的手工卻需要一步一步的踏實腳步方能擁有;說她能幹利落在課堂上震懾六堂弟子,她卻能傻呼呼的在下課之後跟一群桌椅板凳過不去……
“外面的風景那麽好看,看的都合不攏嘴了?”明明低頭在專心整理資料的人,一開口卻将他的模樣形容的一分不差。
傅承宣的嘴角一僵,灌進來的風将露出的牙齒都風幹了。他趕緊收起笑容,正正經經的放下簾子,看了一眼和自己起碼隔着兩個人的距離的陸錦,大聲道:“我……我看什麽你也要管嗎!我……我看姑娘不行嗎!”
陸錦的手微微一頓,擡眼看了看他:“看姑娘?”
傅承宣一扭頭,好像聲音大就是氣勢大:“是啊!那個姑娘長得可醜了!又醜又傻!”
陸錦目光移向一旁,仿佛是在腦子裏思考那個姑娘該有多醜,少頃,她“哦”了一聲,低頭繼續看自己的筆記。
又“哦”?傅承宣心裏忽然竄起一股子沖動,這股沖動蹭到嗓子眼兒,就變成了一句:“你都不吃醋嗎”
幾乎是說完這句話,傅承宣就愣住了!
這個說話的人不是他一定不是!QAQ!
陸錦再一次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正正經經的望向傅承宣,眼中似乎是帶着若有似無的笑意,連說的話都十分的玩味:“吃醋?吃一個……你看了一眼,傻笑了一路,因為她又醜又傻的姑娘的醋?”
傅承宣愣愣的看着陸錦,竟然沒回口——你……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而對上陸錦的目光,傅承宣無端端的就想起了剛才上馬車時候的景象。
女人溫軟的身子跌倒在自己身上,居然……居然是那種感覺……好像……好像還挺美好的……
但是!
這種美好并不包括陸錦從容的撐着他的身子自行站起來,還不忘記催促保持原狀的他:“你是準備這樣躺着回去嗎?”
她都不會臉紅嗎!?
就在這時候,馬車一個颠簸,整個車廂都是一震!
陸錦飛快的一手按着放在腿上的資料,一手扶住車窗,而另一邊,傅承宣被這一震,震得徹底清醒過來!
天哪嚕!他剛才到底在想些什麽?他……他不僅一路都在想陸錦……還……還扯了什麽又醜又傻的傻姑娘的謊話……什麽吃醋……這都是什麽鬼!?
他一定是生病了!一定是!
傅承宣的腦子清醒過來,看着一邊還一手扶着車窗的陸錦,忽然輕咳一聲。而就在陸錦又一次擡起頭來得時候,就看到原本和自己泾渭分明的人,忽然就挪着自己尊貴的臀位,移到了身邊的位置。
還沒等陸錦有反應,傅承宣已經搶先道:“坐攏一點,不會颠得東倒西歪。”
陸錦似笑非笑的看了傅承宣一眼,收回目光,四個字說的意味非常:“嗯,有道理。”
傅承宣被自己口水嗆了一下……
很快,馬車到了綏國公府,傅承宣瞄着陸錦,一把搶過她手裏的東西,竄出馬車,縱身跳下,就在駕車的小哥正準備去扶陸錦的時候,忽然覺得自己的後領子被車主,他茫然的回過頭,劈頭蓋臉的就是一堆文書資料筆記,還有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拿好!”
等到小哥接住了那一抱東西,就見到傅承宣已經湊到了馬車邊上,十分器宇軒昂的,高姿态的伸出自己的手:“下來。”
小哥頓時被秀了一臉……
回到綏國公府,秦氏已經離開了。傅時旋外出一天,也已經回到了府裏,見到兩人各自出去,卻同一時刻回來,傅時旋和傅夫人的臉上都帶上了笑。往日傅承宣回來,必然要帶上一大摞在國子監惹的禍,傅夫人做夢都希望兒子能安分些,不要那麽跳脫,如今看到他真的能不惹一事,下了學還懂得去接媳婦一起回來,傅夫人真是十分的欣慰啊!
有一個好的開端,就是幸福的伊始!這一頓晚飯,飯桌子上,傅時旋難得的打破了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竟然問起了兩人在學裏的事情。
而從進門開始都表現十分好,看起來心情也不錯的傅承宣,忽然就有點悶悶地,好像是想起了什麽不太開心的事情。傅夫人頓時就咯噔一下,以為他又做了什麽錯事,心裏急的怨自己果然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可是再一問陸錦,傅承宣今日根本老老實實!
雖然不懂兒子怎麽了,傅夫人還是放下心來。
相比較傅夫人,傅時旋則是關心了一下陸錦今日的教學進度。陸錦這個人的确沒什麽藏着掖着的習慣,上課上了些什麽,都一一彙報,不僅傅夫人聽得一臉聞所未聞,連傅時旋這個久經沙場,見過各種暗器武器的武将都對那個小玩意兒産生了興趣。
傅時旋破天荒的打趣起來:“看來陸夫人果然沒看錯人,阿錦你也的确是真材實料!這樣一個東西,的确考人又有趣,想必這些學子們要頭疼一番了。”
豈料傅時旋話音剛落,一旁的傅承宣即便包着一口糖醋排骨,說出來的話也只有酸味兒,沒有甜味兒:“那倒不一定,不也有天資聰穎的人麽!第一次對坐就棋逢對手不相上下。這淵源啊,果然是很可怕的東西啊!”
傅夫人沒太聽懂話中之意,一會兒看看父君,一會兒看看兒子,吃驚不已:“有人這麽聰明嗎?”
傅承宣的臉又沉了幾分。
一旁,傅時旋的神色深沉了幾分,看了看陸錦,陸錦并沒有隐瞞什麽,順着傅承宣後頭說:“是吳王世子,虞意。”
陸錦的神色太過坦然,傅時旋看了一會兒,笑着點點頭:“虞意的确是天資過人,亦刻苦用功。”望向傅承宣,臉色變沉了下來:“學藝不精,便心虛求教,一個大男人說這樣的話,像什麽樣子?”
好了,原本回來的時候還氣氛和諧,更是一改往日的雞飛狗跳。結果因為這樣一個不太愉快的話題,傅承宣剛才的氣悶,一下子轉成了氣憤。
他飛快的吞了幾塊糖醋排骨,丢了筷子就走了。
“回來!”傅時旋厲吼一聲,傅承宣卻是步子一頓,哼笑一聲,走得更快了。
傅時旋頓時就不準備吃飯,要上演手撕兒子。陸錦卻攔住了傅時旋。
“其實學堂之上,難免有天資優劣,成績高下之分。相公雖然暫且略遜一籌,但并不代表這些不服的念頭不會轉為努力的源頭。爹何必總是将相公貶的一文不值?反倒忽視他原本的長處呢?”陸錦平靜地勸說,目光看了傅夫人幾眼,而傅夫人竟然也讀懂了兒媳婦兒的意思,跟着一起攔着。
“就是啊!現在阿錦才是宣兒的老師,這些都是學堂的事情,要教訓那也是阿錦來!你給我消停些!”
傅時旋每每提及傅承宣,多半都是要動怒。從前是傅夫人一個人攔着,現在是兩個人,他看了陸錦一眼,最後還是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什麽。
陸錦用完飯,回到自己的院子。銀心在身邊伺候着,陸錦想了想,對銀心吩咐了幾句,銀心點點頭,轉身就出去了。
傅承宣在書房沒回來。陸錦将所有的筆記再三研讀了幾遍,确定了後面的教學內容後,銀心就匆匆忙忙的回來了。她回來的時候,手裏還抱着一個木盒子,正是裝着轟天雷的盒子。
陸錦讓銀心自行歇息,都沒讓她繼續伺候着,人已經往書房走去。
書房裏,傅承宣正凝神蹙眉,他的記憶力很好,此刻正在腦子裏回憶着陸錦帶他一起看過的那些零件,然後一樣一樣的畫在圖紙上,企圖試着拼湊一番。
就在那輕微的腳步聲臨近時,傅承宣耳朵一動,飛快的把稿紙都收了起來,同一時刻,陸錦已經敲響了書房的門。
傅承宣把書桌收拾一番,起身給開了門,神色在見到陸錦的那一瞬間,先是一愣,然後是一沉,壓低了聲音咕哝:“你怎麽來了。”
陸錦手中抱着一個看起來十分熟悉的盒子,還未等她發話,傅承宣又驚奇道:“你……你把這個帶來幹什麽?”
陸錦順着傅承宣的目光看了看這自己懷裏的盒子,越過傅承宣的身邊進到書房,直直的将盒子放在傅承宣的書桌上,目光不經意的掃了掃那淩亂的稿紙,轉而望向傅承宣:“有些人不是十分羨慕人家與夫子有淵源麽?如今你與本夫子不也有淵源麽,我自然是來為你開個小竈,以便于你拔得頭籌。”
這是陸錦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冷冽,還帶着嘲諷。
傅承宣蹭的一下怒了,他猛地轉過頭望向陸錦,指着那盒子走過來:“我需要你給我開小竈?你開什麽玩笑?我不像有些人,裝模作樣沽名釣譽,我也更不需要你在這裏假惺惺的掩飾!”
陸錦的神色冷了下來,連方才那一絲戲谑的味道都蕩然無存,她蹙起眉頭:“掩飾?你什麽意思?”
呵呵,好啊!終于露出本性來了嗎!?終于不再假裝溫柔體貼了嗎?傅承宣好像已經忘記了回來的時候那種和諧的感覺,他現在心裏只有滿滿的不爽!
“什麽意思?你和那個虞意,認識多久,相處過多久,你自己知道!上一次也是!虞意是什麽人?在國子監向來是高高在上自以為尊貴無比,目中無人!可他卻親自過府,甚至連夜派出數百人按照你的指示查清楚一個小乞兒的吃穿用度。今日不過上一堂課,一個轟天雷已經讓你們二人足夠張揚了,誰知你們還當着那麽多人共處一室,态度親切,誰都看在眼裏!既然做得出來就不要怕旁人說三道……”
“啪!”
一聲脆響,幾處驚慌。
傅承宣是當場頂着半張刺痛火辣的臉,話語戛然而止,雙目圓睜,一臉的不可思議。外面,阿寶和銀心則是同時神色一驚,屏住呼吸。
陸錦這一巴掌,打得又快又準又狠,打完更是平心靜氣,比起方才的蹙眉,她此刻平靜地仿佛傅承宣說的都是別人的事情一般。
傅承宣有點蒙,他擡手捂了捂自己的臉,望向陸錦:“你……”
然而,陸錦已經搶先開口,語氣冷淡。
“傅承宣,如果你說出這一番話,是因為真的有什麽事情是不知道而對我有什麽誤會,我不介意向你解釋。可如果你明明心裏清楚……清楚什麽事情我會做,什麽事情我不會做,卻依舊要說出這番話來氣一氣我,那未免讓人有些寒心。”
“我知道,這門婚事,你從一開始便不是心甘情願。但我卻要告訴你,自打我接了聖旨開始,便再無二心。從小到大,姑姑從來不許我将時間浪費在玩耍上。你看到的那個陸府,對旁人來說也許只是一個空曠的大宅子,可對我來說,就像是一個牢籠。所以,即便這門婚事讓我十分的意外,我卻依然覺得十分的開心。因為這對我來說,是另一種人生,一種不敢輕慢,想要好好去經營的人生。”
“有些話,我只說一次。倘若我真的做了什麽無恥之事,你盡管找到證據,連帶着休書一并砸在我的臉上!如若不然,就給我把嘴巴放幹淨一些!想一想什麽樣的态度,才是一個男人處理事情的态度!”
“虞意是我的兄長,亦是唯一的玩伴,是我看重的人,你是我的夫君,也許還是未來孩子的父親,亦是我看重的人。往日,你有多少讓人生氣讓人失望的地方,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可唯獨這樣的揣測,我沒辦法一笑了之。而今,連旁人都沒有說三道四什麽,你卻先人一步,不分青紅皂白,胡亂揣測,出語諷刺,你不僅僅侮辱了虞意,也侮辱了我,更侮辱了你自己!”
陸錦離開書房的時候,躲在外面的兩個人根本來不及閃開,全都面色尴尬的低下頭退到一邊。陸錦面色冷冽,誰也沒看,周身寒氣逼人的回到了卧房。
阿寶和銀心同時被兩個主子關在了門外。
傅承宣和陸錦各自占一個地方,唯一相同的是,兩人房間的燈火,都亮到夜幕降臨。
銀心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這也是她頭一次發現,陸錦這樣的人生氣起來,比大公主要難以揣摩的多。她只能在房間外面聽着裏面再一次傳來雜音和犬吠,踱來踱去的幹着急。
天色已經晚了,府中多數人都睡下了。秦嫂剛剛伺候完傅夫人回來,剛要開門,就被蹲在門口那白色的一大坨東西給吓到了!
“哎喲我的太上老君如來佛!”秦嫂拍着胸脯連連後退,差點就喊救命,要不是傅承宣猛地跳起來,在月光下湊着半俊半腫的臉一疊聲兒的“秦嫂是我是我”,他就真的險些被秦嫂亂棍打死。
“少爺?你怎麽來了?”秦嫂舒了一口氣,詢問起這個蹲在自己房門口的小可憐兒。
傅承宣憋了半天,才低低的道:“秦嫂……能……能幫我個忙嗎?”
夜裏,白日的熱氣退了不少。銀心站在房門外,還是不敢進去打擾,相比起大公主丢古董丢椅子,她更怕被陸錦放暗器射死……
空氣中,忽然飄來了一陣甜甜的香氣。
銀心一愣,就見到傅承宣居然端着一碗東西小心翼翼的往這邊走。那一碗有些滿,天色這麽暗,也看不出是什麽。
“少……”銀心剛一出生,就壓低了聲音,用氣聲道:“少爺……你怎了來了?”
傅承宣得知銀心一直沒敢進去,猛地吸了一口氣,又吐出來,同樣壓低聲音:“你卻休息吧,這裏有我。”
銀心将信将疑,卻拗不住傅承宣的驅趕,只能告退。
傅承宣端着一碗燙燙的東西,騰出一只手來敲門。
裏面的聲音戛然而止,沉默片刻後,房門被打開。
陸錦站在門口,看着傅承宣,并沒有說話。
這個氣氛……真的好尴尬。
傅承宣破天荒的主動沖她笑了笑,還是憋了半天,憋了一句:“好……好燙……”
陸錦這才轉了轉眼珠子,看向他手裏的東西。
紅棗湯姜茶。
月事必備良品。
☆、第 34 章
? 夜色暗沉,懸于那深色幕布之上的明月,輪廓分明,散發着清輝光芒。傅承宣端着一碗糖水,觸着碗面的指尖仿佛因為一種極大地痛苦,都按得發白了。可是面對沉默着的陸錦,傅承宣再沒有吭一聲。她沒讓他進,他便老老實實站在門口,感受着這碗糖水的溫度。
而站在陸錦的這個角度,又是不一樣的風景。
傅承宣身後的庭院,因為入夜已深,所以沒有多餘的人走動。唯有種于庭間的奇形樹木因為月色的映襯,在地上撲下一片斑駁樹影。這樣深沉的夜景為他襯托,好像在無形間,就将他往日的浮躁跳脫都褪盡,所見到的,只是一個抿着唇不說話站在門口的硬朗少年。
手指要燙掉啦!!!傅承宣心裏的小人已經是崩潰的了,就在他以為陸錦準備一直這樣僵持下去的時候,她忽然就微微側過身,給他讓了一條道,皺着眉頭看了一眼屋裏的模樣,指了指最偏的位置:“放到那裏吧。”
這一次不僅僅是陸錦皺眉了,連傅承宣都忍不住皺眉了——
QAQ!房間腫麽變成這個樣子惹!
他不過幾晚沒在這裏住,這裏險些成了雜物堆!
翻倒在地的盆栽瓷器,植物盆栽被修剪後落下的一地枯枝爛葉,最可怕的是……那圓圓的小桌子上,早已經不是擺着茶水杯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紅色小珠珠,以及許多許多的粉末。
再往邊上看,一個木制的大鳥籠一般的東西,連着一個木制的大輪軸,而大輪軸連接着小輪軸,小輪軸連接着更小的輪軸,一直變成一根鐵絲,連接到躺在桌上的一根竹管,竹管的最前端,精致的小零件正掐着一根細細的鑽頭。
“汪!”生人踏足,蹲在一旁的巴豆警惕的望了過來,比起最初見面時那親切的一撲,今日的巴豆這聲招呼打得實在是很含蓄。
因為占地空間大,所以靠近床邊的地方都被占用,以至于那大大的屏風都被搬到一邊,一眼就瞧見連床上都堆了一堆奇奇怪怪的工具。
“你……你拆房子麽!”傅承宣的震驚程度實在有些過盛,以至于他都忘了手裏的東西有多燙,忍不住驚呼。
而就在他話音剛落時,手裏的東西已經被人接過去了。
陸錦端過糖水的那一刻,眉心就是一蹙,飛快的将糖水放在了邊角的位置,伸手捏了捏耳朵。
傅承宣還傻呼呼的站在門口,保持着端着碗的姿勢,看着這淩亂的房間。
乖乖……這都是什麽鬼!
陸錦回頭看了一眼傅承宣,沉默片刻後,還是走到桌子邊,将一張鋪滿了粉末的椅子擦幹淨,直起身望向傅承宣:“坐吧。”
不誇張的說,不笑的陸錦,看起來是十分嚴肅冷漠的。傅承宣這才從震驚參觀的狀态中回過神來,精力集中,想到了自己過來的主要問題是什麽。
陸錦已經坐回到原本的位置。似乎是因為傅承宣進來,她挽着袖子慢慢地收拾桌子。傅承宣舒了一口氣,仿佛是做好了什麽準備一樣,一雙長腿,短短的距離,卻走了好幾步才走到桌子邊坐下。
陸錦收拾東西的時候很利索。明明看起來亂七八糟的桌子,她随意幾收,就有了空曠的一片位置,傅承宣聽到一陣噼裏啪啦的落珠聲,就見她拿過一只大盒子,将紅珠子全都掃進去,随手放在一旁,這才坐下來。
方才,傅承宣很猶豫的關上了大門。這時候,房間中真真正正的只有他們兩個人。傅承宣垂着眼看着桌面,擱在桌面上的兩雙手,不自覺的緊握成拳。
陸錦靜靜地看着傅承宣,好像是在等他開口,好在,這一次他真的率先開口了。
傅承宣擡起眼,認真的看着陸錦:“阿錦,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對。”
傅承宣說的很認真,以至于他沒有看到陸錦那微微一怔的表情。
傅承宣垂着眼,聲音低沉:“其實你說的不錯。那些,都是我自己揣測的……不……不是揣測。其實……連揣測都沒有,只是……只是我自己的不爽快,氣上心頭胡亂說的……”
“虞意這個人,雖然恃才傲物,但正是因為他那樣的性子,才不會做出什麽無恥之事……總……總之,總之你就當做我沒有說過剛才的那些話!”
陸錦微怔的目光漸漸地清明起來,她似乎是想了想,而後勾了勾唇角,語氣很是平靜:“剛才的話,可以當做沒有說過,但是今日既然為這些事情有争執,有些話,卻是要說清楚的了。”
有些話?
傅承宣終于擡起頭來,略顯不解的看着陸錦:“什麽話?”
陸錦兩手交疊放在桌上,嚴肅認真的看着傅承宣,平心靜氣道:“無論是憑空揣測也好,證據确鑿也罷。事到如今,我成為國子監的夫子,卻是一個鐵打的事實。我知道,這件事情對你來說,驚訝程度不會比我自己少,更何況我還是你的妻子,面對的全都是血氣方剛的男子。今日有一個虞意,明日還會有張意、李意……工學一科,動手和動腦同樣重要,我身為夫子,往後難免還會和別的學子有其他接觸,我能保證所有的行為都恪守一個妻子和一個夫子的範圍之內,卻不能保證,你還會不會因為往後不知道什麽時候發生的什麽事,又生出些讓人無奈的想法……”
傅承宣頓時就不樂意了!他眼珠子一瞪,心裏嘀咕起來。
這不就是在說他小心眼愛吃醋嗎!
等等!
傅承宣一臉古怪的看了看陸錦——
吃醋?
吃什麽醋?誰吃醋了?他……他明明是就既有的事實提出一些合理的猜測!雖然言辭激烈了一些,但那絕對不是吃醋!對!絕對不是!
傅承宣的表情變幻莫測,卻沒有再說什麽,就這樣看上去,倒像是在對陸錦那一番話的吸收。陸錦依舊看着他,露出了往日的笑容:“你說完了嗎?”
嗯?
傅承宣從腦子裏的一番糾結中反應過來,聽到陸錦的這句話,他下意識的就站起身來:“哦、哦……我要說的就是這些……原本是想想了許多要說的,不過現在應當算的上是說開了……阿錦……對不起。我……我先回去了!”說着,轉身就一股腦的往外沖。
“不等我道完歉再走嗎?”
一個溫柔的聲音從身後傳過來,傅承宣高大的背影猛地一滞,一臉不懂的轉過頭看她——道歉?
陸錦走到傅承宣面前,忽然伸手握住他的胳膊,将他重新牽回到凳子邊,兩只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微微的向下施力:“坐。”
傅承宣堂堂男子,竟然就在這麽一牽一按間,老老實實的坐回了凳子上。
陸錦垂眼笑了笑,轉身走到她的梳妝鏡邊,好在整個梳妝臺還尚且沒有被占用,以至于她沒用多大功夫,就在一個小抽屜裏找到了一只掐絲燒藍嵌翡翠的小圓盒,轉身回來,彎腰拖着凳子坐到傅承宣的身邊,駕輕就熟的打開盒子。
這盒子裏面,是一種帶着清香味道的霜膏。傅承宣一下子就聞出來,是陸錦身上慣有的味道!
就見她重新淨了手,用纖細白嫩的小指刮起一些在指腹,似乎是因為專注,連聲音都變得低沉而溫柔:“手給我。”
然後……傅承宣就像是被下了蠱一樣,盯着陸錦因為垂首而格外清晰的黑長睫毛,伸出了手……
陸錦将小盒子放在桌上,一收手将傅承宣的手反過來托起,另一只沾着藥膏的手,輕輕的将藥膏勻在了傅承宣的手指指腹上。
冰涼卻清香的藥膏勻稱的抹在傅承宣的指尖,除此之外,還有……和另一個指腹咋摩擦間産生的……十分奇異的感覺……
好像有點癢,卻不是癢在指尖,而是心頭。
“燙傷也有輕重之分。雖然看起來好像沒有紅腫水泡,但明日起來,指尖這一塊必然會覺得疼。如今工學開課,要動手的地方還有很多,你要學着不讓自己的手受傷,明白嗎?”陸錦的聲音,仿佛帶着一種奇幻的魔力,好像既然這樣說了,就一定要這樣做!
噗通、噗通、噗通通通通!
傅承宣背脊一僵,他想要抽回手,可是……手拒絕了他的念頭。
一直等到陸錦上完藥,将他的手松開,傅承宣還保持着伸出手的狀态,陸錦笑看着他,低低的:“嗯?”
傅承宣如夢初醒!他尴尬的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