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的複原?
陸錦呈上去的,是用最薄的金片包裹住斷裂處,将其接合的玉簪。但是那在手中輕輕摩挲之時,那突兀的感覺幾乎可以忽略,簪身穩固,不去看那薄金片,只憑手感,倒像是真的不曾斷過。
能做到這個水平,已經是功力深厚,然而大公主卻冷笑一聲:“你是将本宮當瞎子麽?”
那失手的小婢女已經面色煞白,就差昏過去,可是陸錦不慌不忙,撩裙跪下:“公主,民女有一言,若是公主聽完,依舊覺得民女是信口胡說推脫責任,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大公主眉頭一挑,似乎來了興趣,許她說下去。
陸錦沉思片刻,娓娓道來:“公主手中所持玉簪,乃是男子用的款式,玉質通透,乃上品之相。縱觀文籍,可知玉有仁、義、智、勇、潔、忠、信、禮、德的品性象征,又有君子比德于玉焉的說法。公主手中的玉簪,簡單樸素,可見所屬之人,更重玉之內涵,而不重外在形态。以樸素之姿,現心中對其德行之追求。然而剛極易折,這世間無論人或物,少有純粹。一如公主手中玉簪,但凡這純粹之姿存在一天,即便今日不是被這位姐姐失手毀壞,他日也會因為別的原因損壞。”
那時候還伺候在公主身側的銀心一看到公主臉色煞白,當即大怒:“大膽!簡直是胡言亂語!”
然而大公主卻攔住了銀心:“繼續說。”
陸錦看了一眼大公主,繼續道:“公主要讓玉簪毫無痕跡,可是覆水難收,破鏡難圓,已經發生的事情,又如何抹的毫無痕跡?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民女選用薄今銜接包裹,并非敷衍了事。俗話說,真金不怕火來煉,所以,金亦有至純之意,又說情比金堅,是以金也有深情之喻,至深至純,與玉的純粹有異曲同工之意,又比純粹的玉要來的更加柔情。令民女想到一句話——剛極易折,所以情深不壽。”
在大公主的出神之中,陸錦清冽的聲音仿佛能深入人心:“薄片包裹之處,絕不會再出現斷裂,既有銜接之用,也有護簪之功,但民女多嘴一句,若是公主當真珍惜這把簪子,往後還是将它收到一個旁人觸碰不到的地方,方才穩妥。”
陸錦說道這裏的時候,傅承宣有些出神,口中喃喃的念着那八個字——剛極易折,情深不壽。
陸錦說的這些,讓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幾年前大驸馬在宮中赴宴,暴斃身亡。
只是那時候,禦醫給出的診斷結果,是大驸馬一直以來身體都不好,所以當日病情突發,才會救治不及時。
這件事情并沒有鬧大,因為兩個原因。
第一個原因,是大驸馬本為一介布衣,因為德才兼備,文采出衆,才會在與年少時女扮男裝的大公主因緣邂逅後,終成一段良緣。他本就毫無背景,是以根本就不存在利益糾紛。
第二個原因,是大公主除了悲傷過度,再無其他遷怒。大驸馬身體抱恙是事實,因病暴斃,沒有任何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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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喪事過後,這件事情很快就平息了。
傅承宣覺得很是意外,別說大公主,就算他只是一個局外人,聽着陸錦這番話,也不免将金玉兩物分別對上公主和驸馬這兩個人。
的确,雖然他不曾和大驸馬打過交道,但是大驸馬的為人,他卻多次在國子監的時候聽說過。再則大公主因為變态盛名流傳甚廣,忽然流露出柔情一面時,便十分容易讓人大吃一驚,并且流傳的更廣。
兩人的感情,真的十分的好。
否則,她身為一個十分有地位的公主,也不會再驸馬病逝多年後,還獨居公主府,過着形單影只的生活!就連太後幾次命她回到宮中,她也是直接拒絕。
傅承宣皺着眉頭看着陸錦:“你是知道什麽,才說出這番話的嗎?”所以才這樣精準無誤的打動變态公主的心?
陸錦卻笑了:“平常人見到那樣的場景,想一想也就明白了,一個女子拿着男子之物,自然是有情懷在心中,況且,我也沒說過那深情一定是男女之情,不過是她身在其境,自己對號入座了,算命的不也擅長似是而非騙人信服麽。”
陸錦這番話說的很輕松,可是傅承宣沉默着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陸錦感受到他的沉默,微微一笑:“在想什麽?”
傅承宣輕咳一聲,眼神随意晃悠了一下,低聲道:“哦,我在想這個唐亦清似乎與從前的大驸馬有些相同之處,想必大公主這樣特殊對待,說不定是看上他了。”
陸錦笑了笑:“大概吧。”
她說這話的時候,傅承宣又看了她一眼。
這樣頻繁的目光,讓陸錦無法忽視,她認真地看向傅承宣:“還有什麽事嗎?”
傅承宣搖搖頭,想了想,沉聲道:“你現在還不能去國子監,就算要将劉助教換成唐亦清,你不也得想辦法先解決掉劉助教嗎,阿錦,這件事情,我來幫你。你大可放心,我不會擅作主張,做什麽之前,我都告訴你。”
陸錦看着身邊認真的男人,低低的“嗯”了一聲。
“少爺……”外面傳來了阿寶有些低落的聲音:“開飯了。”
房內的兩人都聽出了阿寶不一樣的情緒。仔細想一想,也就不難和剛才銀心的事情聯系在一起。
銀心的舉止依舊很可疑,而大公主的動機也并非毫無頭緒,至少現在,陸錦知道了大公主的一個秘密,以她的變态程度,真的因為這樣,要監視住陸錦,甚至利用她,對她下手,也不是不可能的。
“走吧。”傅承宣的情緒已然不再像陸錦剛進來時候那樣憋悶。他釋然了許多,也不計較剛才的事情了,他扶着陸錦起身,兩人一邊往外走,一邊說:“看來等你好了,說不定還會有更多麻煩的事情,不如明日我們先不要管這些,出去痛痛快快玩一次,好不好?”
他一早承諾要帶她出去玩一次。
兩人一起,什麽都不想的玩一次。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有些話,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說出來了。他不喜歡心照不宣,不喜歡暧昧模糊。此時此刻,他覺得只有明明白白的說出來,清清楚楚的讓她明白,兩人的關系,才算一個真正的落實。
陸錦的手吊着,并不是因為傷到胫骨,只是怕她在動作的時候扯到傷口,延緩恢複,吊着手只是為了提醒她盡量少用這只手,所以外出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笑着點點頭:“若是天公作美,出去痛痛快快玩一次也不錯。”
傅承宣眼中總算多了幾分光彩,他笑了笑:“一定不會令你失望!”
陸錦笑笑,做出了期待的神色。
傅承宣扶着陸錦去前面用飯,銀心過來的時候,兩方明顯有些尴尬。但是銀心很快坦然,傅承宣扶着陸錦,她便老老實實的跟着,寸步不離。
看到銀心,傅承宣就想到了大公主,也想到了陸錦說的那番話。
其實剛才他出神,并不僅僅是因為想到唐亦清對大公主有着怎樣不同于他人的意義,更是因為他想到了另一句話。
如果說大公主是“情深不壽”,那陸錦何嘗不會“慧極必傷”?
一個人的心思,該要多麽的深沉細膩,才能這樣巧言善變?将毫無邊際的東西,扯到人心深處?
有時候,聰明并不是好事。
吃飯的時候,傅承宣向父母禀明明日要帶阿錦出去玩的事情,傅時旋若有深意的看了傅承宣一眼,傅承宣很快明白過來,只說了一句:“爹您放心,我必然是安排好了再帶阿錦出去,不會胡來,也不會出事的。”
傅夫人則是擔心陸錦體力不夠:“你向來沒個正經,在家裏還不夠你鬧得,要出去瘋鬧?阿錦還是靜養的好。”
傅承宣立馬擺出撒野的架勢:“您都答應過了!”
傅夫人忍俊不禁:“是是是!我答應了!狗東西,要是出去出個什麽岔子,回來你就知道好歹了!”
這件事情就算這麽定下了。
也許是因為真的要好好安排,傅承宣吃完飯,大晚上跑出去找李元然那幾個要好的兄弟。
陸錦沐浴更衣後,早早的先歇下了。
銀心伺候在側,如今秋風四氣,晚上需得關好門窗,陸錦看着銀心忙碌的背影,忽然道:“不必忙了,你也早些歇着吧。”
銀心動作一滞,回頭看了陸錦一眼。
然而陸錦已經拿起枕邊筆記,搭在腿上慢慢翻看。
銀心咬咬牙,走到陸錦身邊蹲下:“少夫人,其實我……”
“我不僅僅是因為相信你,也是因為信我自己的判斷。”陸錦打斷了銀心的話,目光淡淡的看着銀心:“如若真的問心無愧,時間自會為你證明。你我都很清楚大公主在想什麽,更加清楚她的意圖是什麽。說起來,我們還應當謝謝你才對。”
這番話說的銀心十分的窘迫,她搖搖頭,小聲道:“少夫人,大公主将銀心賜給你,銀心便是存了要好好伺候的心思。可是大公主對奴婢有恩,奴婢對少夫人固然是一片忠心,對大公主也……”
“一仆不可有二主。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兩難。”陸錦語氣平平,伸手為她理了理額前的碎發,眼中帶上了笑意:“方才我見阿寶情緒低落,神不守舍的。想必是擔心你了。”
銀心面露詫異之色:“少夫人您不要亂說……銀心……銀心根本沒有……”
“即便不是阿寶,也該有一個別人。女孩子家的,有個歸宿自然是最好的。有了歸宿,不做任何人的奴仆,方才是好的結局。”
銀心咬咬唇,不說話了,只是燭光燈火中,少女眼角的晶瑩和低低的抽搐,總是被無形的放大,讓人一眼就捕捉到。
陸錦拍拍她的肩膀:“去休息吧。”
銀心飛快擡手抹了抹眼睛,諾了一聲,出去了。
其實陸錦并不困,且在這個晚上,睡不着的不止陸錦一個人。
“表嫂,你睡了嗎?”
婉蓮的身體算不上恢複的多好,這大概也與情緒有很大的關聯,陸錦讓她進來了,她身上也只披了一件薄薄的衣裳。
再次見面,原本關系冷淡的兩個人,好像無形間就多了幾分不一樣的情分在裏面。
大概是因為自己從前對陸錦的印象和現在的截然相反,婉蓮面對着陸錦,神色間多多少少帶着些尴尬。
“好些了嗎?”婉蓮沒有開口,陸錦率先打破沉默。
婉蓮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回過神來:“好、好些了!”
似乎是因為陸錦的開場,婉蓮也漸漸地找到了話說,其實不用她問也看的出陸錦恢複的比她好。聊了幾句之後,氣氛也變得和諧了許多,陸錦知道秦氏還在府中,但是這些日子秦氏幾乎沒有什麽存在感,陸錦多少還是問了一句。
婉蓮聽到秦氏,終究還是有些漠然之色,但是少頃,她又笑了笑,看着陸錦,認真道:“表嫂,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陸錦看了看她,将筆記放到一邊:“你說。”
婉蓮抿了抿唇,将來意說明。
原來,秦氏這一次是想帶着她回家的。雖說秦氏在有些事情上的确有些傷人,但是婉蓮這一次受傷,讓她總歸是心疼起了自己的大女兒,所以秦氏想要帶她回去,就算不嫁給傅承宣,也該找一戶人家,有個歸宿了。
陸錦聽完,沒有急着發話,而是看着婉蓮。
婉蓮的話的确沒有說完,她在将秦氏的意思表達完了之後,坦然道:“表嫂,我……并不是很想跟娘回去。我想留在這裏……”
似乎是怕陸錦誤會,婉蓮立馬又道:“表嫂,你信我,我真的不會再對表哥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只是經過這一次,我忽然不那麽想嫁人……”
陸錦微微垂眼,輕笑一聲,道出她的心思:“是不想嫁人,還是不想嫁他們要你嫁的人?”
婉蓮面色一赧,算是默認。
其實,秦氏的确是心疼她。可是在婉蓮看來,如果不是這一次受傷,又能換來多少心疼?用愧疚換回來的心疼,究竟能支持多久?一旦回到家中,再次過上從前的日子,那些被激起的愧疚也會一點一點的消磨,也許一切還會回到原點。
秦氏會為她找一個好人家,以便于她往後能幫襯到自己的弟弟,能為家裏帶些好處。這當中,不能說全然沒有做母親對她的用心,但是放在如今,婉蓮卻不那麽願意了。
“你有什麽想法?”陸錦看着她,耐心的問道。
婉蓮看了陸錦一眼,露出了些尴尬的笑容:“表嫂,說出來不怕你笑話。其實,如今我很羨慕表嫂你這般,不僅僅是長得好,也有一手絕活兒,這天下的女子,有哪幾個能去國子監裏面做一個夫子呢?表嫂……我不想跟我娘回去,留在這裏,哪怕是自己找一份工,自己養活自己,我也不想回去了……”
這個想法着實讓陸錦意外,但是并不現實。
且不說秦氏許不許,就說她這身份,就算留在梁城,也萬不會讓她吃什麽苦做什麽工,多半還是留在綏國公府。
“我……我原本是這麽想的,我也知道,這不大可能。可是後來,我就想到表嫂了……表嫂,之前表哥代我向國子監退學,但是現在,我……我很想回去……您……您能不能幫我?”
陸錦瞬間明白過來了。
上一次,因為她強行将婉蓮丢去讀了書,別說秦氏,就連傅家二老都沒辦法,現在,唯有讓她重新回去讀書,就算秦氏不許,也不是她說了算。
“啊……還有!”婉蓮想起什麽似的,從袖中拿出了兩張銀票還給陸錦,笑了笑,小聲道:“三百兩銀子,已經足夠我們家用上好久了,這兩百兩,我們不能要。”
婉蓮将錢放在陸錦的梳妝臺上,短暫的沉默之後,陸錦忽然道:“拿着吧。”
婉蓮一愣。
陸錦笑笑:“既然要上學,自然是不能像之前那樣在裏頭當米蟲。既然要回去,先前被你欺負過得幾個女學生,你也應當有個交代。”
婉蓮臉上浮現出驚喜之色:“表嫂……你的意思是……”
“不過,聽姨母說你弟弟生了病還沒好,雖然你想憑自己的能力過新的生活是好事,但他們終究是親人。”
婉蓮的笑容一滞,沒有說話。
秦氏的事情,她還如鲠在喉,有些難過,這樣,她多多少少有些遷怒自己的弟弟。就算沒有她這個姐姐,秦氏當娘的一定會好好照顧他們。陸錦說的不錯,他們是親人,她總不能因為這樣的情緒真的和她們斷絕親緣,但至少現在,她真的不想回家,不想面對秦氏這個母親和那兩個弟弟。
“表嫂,謝謝你。”
這一句道謝,婉蓮說的很是認真。
傅承宣回來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他已經将出行的計劃不值得差不多了,但是聽到婉蓮來找過陸錦,而陸錦又還沒熄燈睡下,他心裏一咯噔,跑來問陸錦和婉蓮說了些什麽。
陸錦看了他一眼,勾唇一笑:“話說回來,沒有你當初多此一舉,我也不用有這些麻煩。”
傅承宣想到是自己當初幫婉蓮退學的事情。
現在看來,要煩的事情似乎越來越多了,可是在此之前,傅承宣還是選擇先一掃而光——
“先不管了!說好明日帶你出去玩的!先玩一天,其他的再說!!”
☆、第 58 章
? 傅承宣的有生之年中,曾經多次與三五好友外出游玩,對這大梁城方圓百裏之內的好玩之所,他都清清楚楚,加上他那匹難得的漂亮小駿馬,一旦出了那繁華卻又帶着些暗潮湧動的皇城,立馬就化作了馬上男兒,舉止間盡顯年輕男兒的狂歡熱血!
可是今日的出游,明顯并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出游。
他精心安排了許多的節目,就是希望正正經經的和陸錦确定彼此的心意。
但是——
“宣哥!喲呼!”李元然威武的騎在自己的坐騎之上,隔着一段距離振臂高呼的身影,深深的刺痛了傅承宣……
不僅僅是李元然,還有他的姐姐李媛霸,楚嘉……最後,是戴了一頂新的小帽子的阿寶和一身素淨裙子的銀心……
“少爺!準備好了,咱們出發吧!”阿寶鄭重的架了馬車出來,請了李家小姐和少夫人上馬,銀心随後而上,他旋即對傅承宣綻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今天要秋游呢!這段日子以來發生了這麽多不愉快的事情,今天一定要好好的玩一場!忘記那些不開心的事情!
楚嘉和李元然都是騎馬,阿寶跳上馬車之後,轉眼間就只有傅承宣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那裏。
楚嘉顯然很興奮:“傅兄!就按照咱們昨天說的出發吧!”
李元然激動不已:“是啊!宣哥走啦!”
傅承宣站在原地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走——個屁啊!(╯‵□′)╯︵┻━┻老子找你們商量讓你們去部署是讓你們幫個忙!什麽時候說了帶你們一起了!踏馬的你們上輩子都是畫皮鬼嗎!臉皮一層一層辣麽厚!不是畫皮鬼也特麽是瞎子好嘛!現在是個什麽情況你們是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千叮咛萬囑咐,要浪漫!要驚喜!要意想不到!憑感覺你們也應該知道老子要跟媳婦兒約會啊!你們這群跟屁蟲簡直專業眼瞎三十年啊啊啊啊!
馬車簾子被撩起來,陸錦看了一眼還站在外面的傅承宣:“還有事?”
傅承宣對上陸錦的目光,有些無力:“沒事……走吧……”
傅承宣翻身上馬,拉着缰繩與楚嘉他們走到一起,随着阿寶的一聲呼和,一行人就這樣出發。
這輛馬車是專門用來出游的,不僅馬車寬敞,中間還置放了一張小桌子,因為不用急着趕路,所以桌上不僅有熱乎乎的茶水,還有精致美味的糕點。
銀心上車之後,就一直伺候着李媛霸和陸錦,端茶遞水,準備瓜果,很是盡心。李媛霸則是更急關心陸錦的傷勢,幫她墊了許多的軟墊子,時不時的查看一下她的傷口,好像深怕那滑滑的料子上會忽然滲出血來。
李媛霸:“阿錦姐姐,這往後您可得小心了!要出門是幹什麽的,就得像今天這樣大家一起,這城裏城外,看似天子腳下,可那膽子大的人多了去了!必須得小心!”
李媛霸生性活潑,聽說許的那戶人家也是開明人家,并沒有因為她“惡名在外”便有所束縛,看起來應當是郎情妾意,如今,她待嫁在即,眼角眉梢都是粉色的明朗,一路上也多虧她吱吱喳喳的說個不停,方才不顯得無聊寂靜。
而馬車外面,阿寶一掃前日的陰霾,重新變得快樂起來,他想着銀心今日穿的裙子,只覺得她這樣穿最好看。
前面呢?
楚嘉和李元然信誓旦旦的向傅承宣保證,該包的場子已經全都包了!今天保管玩的盡興!
傅承宣全程冷着一張臉,時不時的“嗯”一聲證明他在聽。楚嘉和李元然在傅承宣一左一右,每每說上兩句,他們還用眼神擊個掌,為彼此的高效率和默契歡呼!
他們可是很精心準備的!今天一定會很開心!(^o^)/
天氣晴朗,好像連心情都變得格外的舒爽,出了大梁城之後,馬車開始歡快奔跑起來,這四個大輪子的馬車穩穩當當,陸錦靠着馬車壁,從撩起簾子的窗戶望出去,還能聽到前面駿馬奔馳的聲音。
她好奇的問道:“我們是要去哪裏?”
李媛霸和銀心對視一眼,紛紛搖頭——這個當真是不知道,都是傅承宣安排的。
陸錦笑了笑,也不再多問。
也許是照顧到陸錦的身體,所以傅承宣并沒有帶着她瘋到天邊,馬車走了才四分之一個時辰,就停了下來。
“少夫人,咱們到了!”阿寶跳下馬車,打開車門,笑着吆喝。
陸錦從窗戶往外看了一眼,口中喃喃念道:“紅葉鎮……”
雖然不盡如人意,但是到了這裏,傅承宣還是很快的進入狀态,下馬過來牽陸錦下車。
秋高氣爽,這樣的天氣出來游玩實在是一件十分明智的事情。傅承宣将準備好的薄披風給她系上,微微垂首看她:“餓不餓?”
不得不說,這一路過來,他神神秘秘的囑咐她少吃些東西,這一路上她也幾乎沒吃什麽,到了現在,真的有些餓了。
陸錦點點頭:“有點,你呢?”
傅承宣勾唇一笑:“我也餓了,走,帶你去吃好吃的!”
陸錦在傅承宣的臂彎之中,幾乎被護的密不透風。阿寶和銀心在處理馬車和馬匹,傅承宣摟着陸錦一同往小鎮中走,目光尋覓着前方的招牌。
原本,在他的計劃中,兩人會在這樣一個絕佳的好天氣一同走在這樣一個閑暇舒适的小鎮子,去看一看那些別樣的生活,但是這個計劃中,絕對不包括身邊的吱吱喳喳!
李元然老老實實的跟在李媛霸後面,和自己姐姐嘀咕:“阿姐阿姐,紅葉鎮為什麽沒有紅葉呢!!”
李媛霸:“我怎麽知道?”
楚嘉:“你傻麽,大梁城就一定有高粱嗎?”
李元然橫一眼楚嘉:“你才傻!”
李媛霸:“吵什麽吵!”
李元然:咩咩咩……~~o(>_<)o ~~
傅承宣努力的抛開那些蒼蠅聲,想要将想要的開場白說出來,然而——
楚嘉:“不過話說回來……我們是不是走過了?”
李媛霸看李元然:(¬_¬)快拿出你唯一的本事——認路!
李元然可能因為太過有信心,所以一拍胸脯,聲音也放大了:“沒有!老九包子鋪嘛!還在前面吶!”
傅承宣:……
果不其然,陸錦望向傅承宣,眼中隐隐含着笑意,低聲耳語:“包子?”
傅承宣心裏的小人在狂抓頭發撞牆——
O(≧口≦)O不是啊不是啊啊啊!開場白難道不應該是他溫柔攙扶,看着小鎮上越發濃重的中秋氛圍,然後自然而然的引起中秋話題,頗有情趣的以“囝”字為燈迷,繼而引出——“包子”這個答案,也順理成章展開他們旅途的第一站嗎!
(╯‵□′)╯︵┻━┻麻痹就知道不能帶他們來!氣氛都毀了毀了啊啊啊!
聽陸錦這個語氣,怎麽感覺怎麽都是——我們長如跋涉來這裏就是為了吃包子嗎?
事已至此,傅承宣只能硬着頭皮,反其道而行:“其實呢……這家包子鋪十分的不一樣!你去了就曉得了!你是不是無聊,想來中秋節也快到了,你曉不曉得什麽包子的燈謎,我們編一編來問他們幾個,若是答不上,一個燈謎十兩銀子怎麽樣!”
陸錦笑看了他一眼,搖搖頭,很是可憐:“餓的都說不出話了,哪有力氣動腦子。”
傅承宣的笑容凝結在了嘴角。
一旁,楚嘉很是欣喜的看着路邊賣蹴鞠的小攤子,頓時來了興趣,他伸出手指頭捅李元然:“對了!咱們等會不是還要……”
嗖嗖嗖——
楚嘉和李元然都定住了。
在他們身邊幾步之外,寒涼的目光自傅承宣處傳來,正死死的盯着他們……
那陰森的俊顏之上,鮮明的浮現出幾個大字——
劇!透!者!死!
楚嘉和李元然紛紛咽了咽口水,自覺噤聲。
往裏面走了一會兒,陸錦果然看見一個大大的白布招牌上頗具風格的大字——老九包子鋪。
這家包子鋪在街道的拐角空地上,沒有自己的店鋪。油布拉出一個棚子遮着,下面是看起來用了許多年的桌子凳子。就連蒸包子的籠屜也帶着暗沉的褐色,随着蒸汽騰騰,蒸籠外面都蒙上了一層水蒸氣,香味飄了過來,好像聞到這個香味就自然而然的饑腸辘辘起來。
“到了!”傅承宣帶着陸錦在包子鋪的桌邊坐下,陸錦也是這個時候才發現,和這家包子鋪其他的桌椅相比,他們的這張桌子格外的嶄新,倒像是新布置在這裏的。包子鋪的老板是一對六十多歲的老夫妻,見到傅承宣帶人來了,竟十分恭敬的上前來行禮。
傅承宣趕緊将兩位老人攙扶起來,笑道:“九爺,我們是來吃包子的,咱們可都還沒吃東西,能快一些嗎?”
被稱作“九爺”的老人笑着連連點頭:“放心放心!都是最新鮮的食材,就等着各位貴客來了!”
傅承宣大步走回來坐下,看到了陸錦露出的疑惑目光。他對着她笑了笑:“不是餓了嗎,馬上就有的吃了!”
包子鋪因為傅承宣他們的到來,變得越發的忙碌,除了他們這一桌,周邊都是普通的百姓,而他們這一桌又顯得格外的氣派,連桌子都比旁的氣派,李元然和楚嘉十分不老實的動來動去,兩人眉來眼去的不知道在算計什麽。
李媛霸托着下巴看着那對老人,就連陸錦也望向那對老夫妻。
仿佛是感覺到了陸錦目光的轉移,傅承宣挪了挪位置,更加靠近她,溫聲道:“在看什麽?”
明明知道她在看什麽還要多此一舉,陸錦含笑看了傅承宣一眼,但也僅僅是一眼,又立刻轉回去看那對老人:“這樣擀面,挺有意思的。”
陸錦看着那包子鋪搭建的竈臺邊,寬敞的桌面上,白乎乎的面團子被九爺手中的擀面上搓揉捏扁,等到面團擀揉的差不多,九爺竟開始用擀面杖擀打面團,一下一下,看似毫無章法的一通亂打,但是真正看明白了就知道,這裏面學問可深着呢!
一旁的九娘盤起來的頭發已經有了銀絲,她的右手似乎不大便利,以至于多半時候用的都是左手,右手很少用,偶爾用,也只是拿一些很輕的東西。
這因為這樣,包子上籠屜,取籠屜,劈柴燒火,包括擀面,其實都是九爺來的。
仿佛早就料到陸錦會問這個問題,傅承宣幹脆起身坐到了陸錦這邊的板凳,原本陸錦是和李媛霸坐一條板凳,因為傅承宣的強勢接入,李媛霸不得已起身去擠李元然……
“你看看九爺這手法怎麽樣?”傅承宣看着陸錦,笑着問道。
不得不說,九爺手法娴熟,一看便是有幾十年的功底,她點點頭:“熟練。”
聽到陸錦說出這個答案,傅承宣看着陸錦的目光忽然變得溫柔了許多,他一字一句道:“但是,這打面的絕活兒,卻是九娘家傳的。”
陸錦目光一怔,倏地望向傅承宣。
可是傅承宣并沒有因為陸錦的目光停下來,繼續道:“聽說,九娘十六歲就嫁給九爺了,九爺那時候是他們村裏讀書讀得最厲害的,全村人都覺得,九爺一定能出人頭地。只是九爺家窮,私塾讀書,家中吃穿用度都要花錢,所以,九娘的一手打面絕活兒就成了賺錢的支住。”
傅承宣耐心的聲音低沉而溫柔,陸錦沒有再看那對老夫妻,反倒是認真的看着傅承宣,聽他說着那些陳年舊事。
“可是再純正善良的人,一輩子多多少少會因為不得已的原因做一些錯事。九爺那時候也想歪了,他原本是為了高中,衣錦還鄉,可以讓九娘不用再早起貪黑的幹活賺錢,所以那一年考試之前,有人說可以買到科舉的題目。九爺就心動了。”
“只是買題目需要一大筆錢,九爺原本就是鄉裏看好的人才,又會讀書,但是天下之大,賢才之輩多如牛毛,九爺心一橫,找人借了一大筆錢來買試題。”
傅承宣的故事沒有說完,但是結局已經能猜到一半。
科舉的試題又怎麽會這麽容易弄到這個小鎮子來?還沒考試,賣假試題的人已經被官府抓捕。萬幸的是九爺除了白花一筆錢,逃過了官府對買過試題的人的追查。然而,就算逃過了官府的追捕,也逃不過追債的上門。
九娘問了很久,終于知道九爺為什麽要借錢,那時候,九娘給了九爺一巴掌,要和離。
女人和離了,這一輩子多半是再無依靠了,就算能再找到歸宿,也終究意難平。然而在旁人以為九娘和九爺就這樣過到頭了的時候,追債之人兇神惡煞的上門,揚言九爺若是不還錢,就打斷他的手,讓他一輩子沒辦法讀書寫字!
對讀書人來說,手自然十分的重要。
想也知道,九爺沒有那麽多的錢。可就在那些人要打斷九爺的手時,卻是九娘發了瘋幫他挨了那一棍子。
結果,九娘的手廢了,為了幫九爺還債,家中幾乎傾盡一切。從前,九娘的手就是賺錢的主力,可是自那以後,她再沒辦法擀面打面。
“原本已經是走到了絕路的日子,卻有了一個轉折。其實,九爺并沒有被抓到買試題,他依舊可以去考試,但是九爺沒有參加那一年的科舉,之後的每一次考試,他都沒有去。他開始讓九娘口述,教他怎樣擀面打面,起先,九爺做出來的東西自然是沒辦法跟九娘比,但是日複一日,九爺做的包子從能入口,到味道不錯,再到如今能美名千裏,甚至成為這紅葉鎮的一絕,終于沒有讓九娘家的絕活兒失傳。”
傅承宣不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