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而,當陸錦梳好頭發的時候,傅承宣看着她單調的發髻,忽然從袖子中拿出一樣東西來,遞給了她。
陸錦無意間看了一眼,頓時愣住了。
“這……”
傅承宣站在陸錦身邊,抿着唇将手中的金簪別回了她的頭上。
這把金簪,是當初虞意将她擄走,而後路遇殺手之時,她用過的。
其實金簪本身就暗器。它暗藏機括,上頭有塗了毒的飛針。飛針之後,牽了很細很細,且韌性極強的絲線,這是她花了很大的功夫找到的。當日從殺手那裏搶到。當時情況緊急,她搶到之後就直接專心的和虞意一起殺出重圍,根本沒再顧着這把簪子。
而後傅承宣追來将她帶回來,也不曾提過什麽。
“若不是那天,我在地上看到了你的金簪,也不會确定是你在這裏發生了什麽。簪子的機括很簡單,将飛針藏進去,将半截簪棍拼上來就好了,都不用另找工匠,你看看是不是和原來的一個樣子?”傅承宣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還帶着早起的低沉韻味,十分的好聽。
陸錦不愛用首飾,所以沒了這把金簪之後,她幾乎連戴簪子的環節都省了。此刻,她看着傅承宣捏着金簪對她溫柔一笑,目光卻不自然的別開了:“想不到這個東西被你撿回來了……”
傅承宣微微彎下腰,對着鏡子看了一眼鏡中的陸錦,比着她發髻的位置,輕輕将簪子別了進去,緊接着,順勢從身後抱住她,埋在她的肩窩,低聲呢喃。
“後來我看着這個的時候,總是覺得奇怪,一個女孩子家,怎麽身上的首飾都是暗器,能拿出來殺人,不過後來想一想,還是這樣好。若真是出個什麽意外,我後悔都來不及。”
陸錦的背脊不自然的僵了僵。但是下一刻,她忽然覺得頸部一陣濕熱的氣息——傅承宣的吻沿着的她脖子一點點的往上,将她緊緊抱住。
“阿錦,今天我親手将它戴回你的頭上,我發誓,今生都不會讓你有機會再用到它,更不會再讓你遇到那樣的危險。從今日開始,它就只是一把再普通不過的簪子。”
陸錦感受着傅承宣的擁抱和他堅定如起誓一般的話語,眼中的血絲仿佛更加濃重,濃重到一雙眼睛都有些泛紅,傅承宣卻沒再看她,頓時又咋咋呼呼起來:“糟了今日早課之前還要交文章!阿錦我先去梳洗!”
說着,人已經跑走了。
陸錦望向鏡中,雙眼泛紅的女人頭上的金簪好像格外的引人注目,她伸手撫了撫頭上的金簪,無聲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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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子監中的教學已經有了一段時日。
唐亦清的進入,十分的低調。況且他原本就是一個低調含蓄的人,此番進國子監更是為了彌補國子監大火造成的損失,所以整日除了在修俊館中默書,基本不會随意亂走,更遑論惹事。
誠如陸錦和傅承宣預測,對于唐亦清的身份,許多人都持有鄙夷态度。甚至有人覺得他根本不可能默寫出那些珍貴的孤本,如今這樣不過是招搖撞騙。但是,當他完成第一本書的時候,崔博士整個人都坐不住了!
一模一樣!當真是一模一樣!雖然是為皇帝找回來,旁人不得借閱的書籍,但是崔博士這樣的身份,多少還是能借着查看為名,讀上一些。如今來看,唐亦清當真是有真才實學。
默寫出來的新書重新供奉到了典籍廳中。而如今的典籍廳,更是守衛森嚴,被看守的十分嚴密。崔博士讀完這本書的時候,已經對唐亦清有所改觀。只是如今才寫了一本,還有好些,一問,人家都會寫!
作為國子監的中流砥柱,崔博士甚至唯有将國子監強大起來,才能一直得到皇帝的重視,唯有皇帝重視了,才會加大對國子監的投入。崔氏雖然多年來都低調穩重,但是也并不代表他們沒有自己的追求。在國子監中紮穩腳步,也是崔博士的想法。而今,有唐亦清這樣的人才,跟一本活典籍似的,加上他本人的低調沉穩又與崔氏的作風不謀而合,很快,陸錦就被崔博士請到了博士廳。
求賢若渴的人,總是十分的好說話,加上這當中多多少少夾帶着自己的幾分私心,所以連帶着陸錦這個中間人,崔博士都十分的客氣。
将唐亦清近期的表現簡單的概述了一遍,崔博士就開始以“唐君乃是中原好男兒,不可多得的鳳毛麟角,古今少見的活動典籍,這樣的人才我們要是放出去給別的地方效力實在太虧了”為中心,展開了長達半個時辰的誘導工作。
他希望陸錦能把人留下來,往後直接管理典籍廳相關的工作。且唐亦清號稱詩書畫三絕,若是他能夠教授學子一二,那必然是讓國子監衆生都受益匪淺。
原本,以唐亦清的真才實學打動崔博士,陸錦是才得到的,可是沒想到的是,崔博士居然能想到讓唐亦清來教授學子。這要比進入國子監做修俊館的一個助教要更加有前途。
陸錦沒有當場給出答複。她只是搬出了大公主,崔博士就老老實實的閉嘴了——唐亦清算的上是大公主的人,但凡有什麽事情,總要先和他們商量一聲,得到他們的首允了才能做數,現在崔博士固然是滿心真誠,但是陸錦還是沒辦法做決定。
陸博士這會兒不覺得陸錦婦人之仁了,甚至十分誠懇的希望陸錦能夠将當中的利弊分析給唐君乃至于大公主,大家一同為國子監和大陳的将來貢獻微薄之力!
陸錦一一記下,回到修俊館就對唐亦清把這件事情說了一遍。
唐亦清正在寫書,聽到這番話,擡眼看了看陸錦。
陸錦坐在他對面,手中捧着剛剛沏好的茶,并沒有看他。唐亦清沉默片刻後,忽然笑道:“唐某一介布衣,能夠得到大公主的賞識已經是三生有幸。而今又有陸博士代為引薦,能為國子監獻上綿薄之力,已經是心滿意足,浮生虛名不過過眼雲煙,若是有機會與衆學子一同切磋交流已經足夠,老師一職,實在愧不敢當。”
陸錦:“唐先生的意思是……”
唐亦清笑容和煦:“古語有雲,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唐某從前也自持有幾分才氣,是以有些傲骨,卻不料這世上的是學識,其實你懂得越多的時候,就代表着你不懂得東西也會越多。唐某從前不知道竟然還有工學這樣的學問,卻原來看似簡單的木料拼湊,也能有那樣高深奧妙的東西呈現。比起之上賢訓,唐某倒是對這手上巧妙的功夫要更加有興趣。倘若陸博士不嫌棄,唐某更願意在修俊館中為陸博士助一份力,也算是……讓自己開開眼界。”
陸錦微微垂眼:“修俊館素來只用于學生上課和我的修葺之用,這裏離國子監中賞景游玩的後山和花園太遠,也離典籍廳有些距離。就怕唐先生在這裏會覺得憋悶。”
唐亦清從善如流道:“唐某喜歡清靜。”
陸錦默了默,忽而一笑:“若是唐先生不怪我這方寸之地阻礙了先生的光明前途,我自然是沒什麽意見。”
唐亦清唇角含笑,起身拱手對陸錦一拜:“如此,往後就要承蒙陸博士的照顧了。”
陸錦淡淡一笑:“唐助教客氣。”
唐亦清的事情,算是落實下來。午休的時候,陸錦正準備去大公主府一趟,卻遇到了蹦蹦跳跳來找她的婉蓮,自然,還有李媛霸那幾個小姐妹。
婉蓮很用功讀書,順利的通過了考試。如今,她和女舍中的幾個小姐妹俨然已經打成了一片。之前那個生病的小姐妹更是成了她的閨中密友。明日是女舍規定的旬假,幾個小姐妹相約出去逛一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和李媛霸他們玩的太好,婉蓮如今竟然也多了幾分豪邁灑脫的氣質,不再如同從前那般小心翼翼,小家碧玉。不過比起李媛霸,她們自然還是差的很遠。
“表嫂!明兒個咱們可以休息一天,我想回一趟綏國公府……”婉蓮一臉期待的看着陸錦,好像陸錦才是綏國公府的大家長一般。
陸錦也很奇怪為什麽婉蓮要單獨和她說一遍,就算要回去,明日回去不就碰面了麽?
可是再一問,才知道她的意圖是什麽——
原來,這段時間在女學中,她收到了不少小姐妹的幫助,大家感情越來越好,所以旬假也想一起慶祝一番。婉蓮心裏一直對自己欺負過得小姐妹很是歉疚,現在對大家更是很感激。雖然她現在是住在國子監,但是在這裏,能落腳的地方也只有綏國公府了,她想要招待小姐妹們,想來想去,只好在府裏。
可是……
“可是你不好意思向娘開口?”陸錦含笑,微微歪着頭詢問。
婉蓮的臉一紅,算是默認了。
說來也有些好笑,她最初來得時候,最親的人就是傅夫人,可是到了現在,她最親的人好像就變成了陸錦。連帶着從前開口就能提出的請求,現在都覺得不好意思了,加上陸錦又是傅夫人心疼的兒媳婦兒,好像由她開口,事情就會變得很簡單。
不過這事兒也不是婉蓮多此一舉。畢竟她想招待的,都是平民人家的子女,沒有什麽權勢往來。而多年來婉蓮又深谙姨母是把綏國公府的面子看得避什麽都重要的人,要是讓姨母知道她要在府中招待一些小姐妹,說不定會覺得這件事情有損國公府的顏面,降低國公府的檔次,讓旁人覺得好像什麽阿貓阿狗都能去似的。所以她才來求陸錦。
陸錦想也沒想就答應了,頓時讓幾個小姑娘全都歡天喜地的轉圈圈。陸錦看着她們,好像自己的心情也變得不錯了。等到婉蓮一行人離開,陸錦終于想起自己還有事情,匆匆趕往大公主府,這一次,她還特地帶上了幾分剛剛趕制出來的新首飾,以呈遞圖樣為名,順便提一提唐令的事情。
對于唐亦清放着被崔博士看好的前途不要,只要留在修俊館中做一個小小助教這件事情,大公主完全沒有任何異議。唐亦清算的上是她的府上的官員,如今要去往國子監,多多少少都是要知會一聲的。所幸這件事情算的上是十分的順利。大公主也從來不會白用陸錦,她前腳剛走,後腳就有大批的賞賜去到了綏國公府。
美其名曰,是買下陸錦最新飾品的酬勞,可是這明顯高于實際價值的酬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到底是在獎勵什麽。
課堂上,最新兩次作業的成績都已經打出來了,還有兩次作業,就到了每一季度的學生成績審核時間,好像越是接近這個時間,大家就越發的認真謹慎,陸錦的課上,從謹言慎行氣氛緊張,到一個個聽得津津有味回味無窮,到現在重新緊張起來,甚至她每每說一句話都會有學生刷刷做起筆記的狀态,陸錦有些哭笑不得。
可誰也沒想到,剛剛解決了大公主這個做姐姐的麻煩,皇帝虞衡這個做弟弟的又來插一腳。陸錦這邊才剛剛上課,蔡澤就過來了。
其實在國子監中,祭酒也是可以講課的,甚至在早先最嚴苛的時候,祭酒講課的場面是十分嚴肅認真,甚至是隆重的,光是旁聽的就有不少人,對學生的要求更是苛刻,不能有半點怠慢。但是蔡澤年紀輕,國子監中又有德高望重的老師,所以他樂的帶着皇帝的任務,挂着一個名號游山玩水,如今算起來,他倒是最清閑的祭酒。
蔡澤來了,講課自然要停下來了,就連唐亦清這個尚且還沒有正式上任的助教都出來了。
蔡澤雖然看似清閑潇灑,但是心細如塵,對唐亦清自然是早有耳聞。此番,他看了看唐亦清,沒有多什麽,轉而對陸錦開門見山。
原來,因為皇上一直十分的重視修俊館的教學進度,也怕在準備過程中會不會疏漏了什麽耽誤這個進度,眼看着工學開課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皇上想要找個時間,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前,來檢驗檢驗這些學子到底成績如何了。
修俊館是皇帝的老師劉閣老的遺願,更是小皇帝極力贊成的。按理來說,憑借國子監每學年的成績和記錄,足以看出學生的成績如何。但是如今竟然要大張旗鼓的在百官面前一一來檢驗,只怕皇帝的意圖,并不是他想看到什麽,而是希望百官能看到些什麽,用事實來堵住一些尚且持反對意見的人的嘴。
蔡澤一番交代之後,教舍中的氛圍明顯的更加緊張了。
李元然和楚嘉恨不得抱在一起哭……
他們連轟天雷都玩不好……檢驗個屁啊!
一片緊張氛圍中,傅承宣和坐姿筆挺的虞意對視一眼,虞意的目光淡漠而疏離,可是傅承宣卻格外有禮的沖虞意點頭一笑。
最終,虞意移開目光,權當沒看見。
傅承宣也沒興趣多搭理他,下一刻,他就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陸錦身上。不得不說,傅承宣覺得有點惱火。
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前面蛇精病姐姐才為難了阿錦,現在轉眼這個做弟弟又來玩考驗大戲,真是神煩!
傅承宣的俊臉陰沉下來,恨恨地咬着筆杆兒。
“宣哥!你一定和我一樣緊張對不對!”一旁,傳來了李元然的聲音。
傅承宣:……
李元然見傅承宣不答,好像也不在意,伸手挽住傅承宣的手臂,自顧自的熱情洋溢:“宣哥!憋怕!元然與你同在!咱們一起溫習功課,一起進步!”
楚嘉見狀,瞬間秒懂,立馬占據了傅承宣右邊的位置,同款動作挽住傅承宣,一臉的“宣哥,嘉嘉也與你同在”!
兩人動作迅速,意思明确。其實……
其實他們是希望抱住傅助教的大腿!
夭壽哦!以往的季度考核稍微有點差池都夠他們回家之後喝上一壺了,現在居然還是文武百官面前啊啊啊 !他們覺得人生真的不能再好下去了……
由此,在傅助教再一次上到國子監熱門排行榜,成為衆人巴結企圖套取考核題目的熱點之前,他們一定要努力的抱住這條大腿!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傅承宣:……你們真是夠了!
放學之後,傅承宣飛快的跑過來幫陸錦整理。想到白日裏蔡澤的話,他有些擔心。
如果這一次出什麽差錯,皇帝不是會遷怒嗎?這事兒說大可大,他有點糟心。
可是陸錦卻像是絲毫不擔心,見他來了,笑着快速收拾好了這裏的一切,道:“去取東西吧。”
傅承宣愣了愣,然後才想起來她說的是回陸宅取爹昨天燒制的碗。
一路上,傅承宣偷看了陸錦好幾次,每一次都是欲言又止。他當真沒有什麽套取題目的想法。但是他很好奇陸錦要怎麽來應對這一次在文武百官面前的檢驗審核。
真的好煩好煩!
陸錦呢?明明感覺到了傅承宣的目光去也不點破,兩人去了陸宅,傅承宣被打發着去跟陸姑姑請安說話,陸錦則忙着将東西打包帶回去。
原本傅承宣還有點煩躁,但是,當他看着陸錦手中的盒子時,煩躁一掃而光!
對吼!今天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第 72 章
? 随着天氣越來越涼,天黑的時間也漸漸地提早。傅承宣和陸錦回到綏國公府的時候,家裏正在準備飯菜。
因為銀心沒有伺候陸錦,連阿寶都沒有跟着傅承宣前前後後的跑了,所以秦嫂出來迎了兩人。
秦嫂是府裏的老人了,看着陸錦和傅承宣兩口子如今的感情越來越好,少爺更是有了極大的改變,秦嫂身為一個下人,也有些欣慰之感。回回和宋叔聊起“那些年”,總是格外唏噓。可是這段時間,他們明顯有了比“那些年”更為唏噓的話題——從前是少爺不懂事,夫人和老爺男女總是恩愛的一起“男女雙打”,可如今眼看着小兩口感情好了,老兩口就不太和諧了……
回來之後,傅承宣讓秦嫂準備熱水給陸錦沐浴更衣。秦嫂十分利落的去準備。傅承宣原本想着要将蔡澤的事情跟傅時旋說一說,父子兩人好歹有些商量,可是想着爹娘現在都還有些不愉快,傅承宣又覺得應該先解決爹娘的事情,然後再處理這件事情。所以,他歡快的決定先弄清楚自己媳婦兒的計劃。
于是乎,陸錦沐浴的時候,巴豆蹲在房門外面搖尾巴,傅承宣就跟着一起蹲在外面急不可耐的嗷嗷叫:“阿錦!阿錦!我的小錦錦!你好了沒啊!”
屋內,陸錦在熱氣的氤氲中,一張臉卻越來越沉。
知道的是她在沐浴,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的如廁,不小心占了傅承宣的坑……
“閉嘴!”屋裏傳來了女人冷冷的聲音。
傅承宣“嘶”了一聲,摸着下巴望向身邊的巴豆。他想了想,忽然一把擄過巴豆。
可憐的巴豆跑都來不及,嗚嗚嗚的被傅承宣箍住了。
傅承宣毫不客氣的捏住了巴豆的嘴巴,禁锢住了它亂飛的舌頭,惡狠狠地說:“小畜生!你很想進去吧!嘿嘿,你是個畜生,就得做點兒畜生應該做的事情對不對,我數一二三,你就沖進去,聽見沒有!”
因為知道巴豆是陸錦訓練出來的得力助手,陸錦許多的工具都得靠着有着驚人力量的巴豆大人來發動,所以在綏國公府,除了傅承宣敢捏着巴豆大人的嘴巴喊它“小畜生”,其他人無一不是将巴豆好好的将養着。
雖然兩人已經有過肌膚之親,陸錦偶爾興致來了甚至還會主動兩把,讓傅承宣激動不已,但是更多時候,陸錦還是不太習慣過于坦誠相見。此刻,饒是傅承宣很想進去幫陸錦加快以下沐浴進度,但是介于陸錦的臉皮有時候太薄,傅承宣覺得自己也需要一個助力。
“答應了是不是?我看到你點頭了哦!吶,少爺現在放了你,你就立刻沖進去!聽到沒有!”傅承宣喜滋滋的和巴豆達(自)成(說)協(自)議(話),然後松開了巴豆。
去吧!巴豆!
片刻後,依舊一片祥和。
巴豆搖着尾巴,終于被釋放的嘴巴再次咧開,大大的舌頭吐了出來,“哈哈哈”的看着傅承宣。忽然,它腦袋一扭,整個身子轉了過去,留給了傅承宣一個冷漠的背影……
巴豆很生氣:畜生!不要靠近本座!
傅承宣很痛心:畜生!真是靠不住!
秦嫂過來加熱水,看到自家少爺跟着一只小土狗蹲在一起,伸手就在傅承宣的腦袋上推了一下:“少爺,您堵在這兒幹什麽!”
傅承宣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接水:“秦嫂,讓我來吧!”
給媳婦加洗澡水這種事情,當然應該讓他來!多麽體貼!
秦嫂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将熱水給了傅承宣。
傅承宣頓時就來了精神,他喜滋滋的進了房門,還回頭對着老老實實蹲在門口的巴豆做了個嚣張的鬼臉,緊接着飛快的關上門。越過沐浴時遮擋的屏風,傅承宣放下了手中的熱水桶,十分猥瑣的喊了一聲:“媳婦兒……”
陸錦顯然是吓了一跳,從桶中轉過身來,手中的毛巾抵在胸口,看着忽然闖入的傅承宣:“你……”
傅承宣一臉正人君子的做派,除了那猥瑣的一聲呼喊,整個人表現的不能再正經,他沖着陸錦一笑:“夫人,要多少熱水,小的來給您加?”
陸錦警惕的看着他,好像下一刻他就能把自己剝的幹幹淨淨然後跳進來。說來傅承宣分明沒有什麽經驗,可是在這件事情上的探索精神簡直比學習精神還要可怕,陸錦再怎麽能幹本事,也有頂不住的時候。
“放、放下就好……出去。”陸錦小心的囑咐。
傅承宣沖着她邪邪的一笑,撐着桶邊托腮笑眯眯的看着陸錦:“要我出去也行啊,那你先得告訴我,你要怎麽幫爹娘,不然……”
陸錦咽了咽口水:“傅承宣,你冷靜一下……”
傅承宣色眯眯的開始寬衣解帶,直接無視陸錦的話:“不然本少爺就親自來‘上下求索’了……”
最終,無論陸錦有沒有給傅承宣這個求索的機會,等到飯點兒的時候,兩人準時去到了飯廳。
傅承宣的起色極好,不停的給陸錦布菜,陸錦卻有些沒精神,不曉得是不是因為不大有精神,連帶着敏銳度都下降了許多,以至于完全沒有看到飯桌的另一邊,公爹和婆婆都看着她,用眼神努力的給她傳遞着神秘的信息……
“阿錦,你是不是精神不大好?”看着而陸錦神色恹恹,傅夫人率先開口。
陸錦擡頭望向傅夫人的方向。
傅夫人:耶!成功勾引……呸!成功吸引兒媳!剪刀手!
傅夫人清了清喉嚨:“是不是精神不好啊,不然把飯菜送到你房裏,你在房裏用飯吧。”
傅夫人用一種自認為十分深刻的眼神看着兒媳婦——還記得我的私人訂制嗎!你說出了問題,今天能處理的好嘛?我能看的到嗎?我很想看到但問題是你公爹還在家裏啊!如果今天能送出去,能不能想辦法把他弄出去然後讓我先睡着捏?面對面好羞人哦!
陸錦認真的看着傅夫人格外熱切的眼神,終于像是想到了什麽,衣服恍然大悟的樣子:“哦……對了,娘,有件事情我要和你說……”
“咳咳!”就在陸錦進入正以前,向來食不言寝不語,威嚴的姿态都能直接錄入教科書的傅時旋忽然咳了起來。
傅時旋身體倍兒棒,中氣十足。這兩聲咳嗽可不想是姑娘家那樣氣若游絲的輕咳喘息,而是十分洪亮的兩聲咳嗽!直接把傅承宣筷子上的雞腿給“吧嗒”掉在了桌上。
結果,還沒等陸錦和傅承宣有反應,傅夫人先爆發了!
“傅時旋!你什麽意思!還讓不讓人吃飯了!”傅夫人碗筷一板,盯着傅時旋。她保養得十分漂亮的手指着傅時旋面前的一盤兒糖醋排骨:“你是咳嗽呢還是噴飯呢!你看這被你噴的,還要不要人吃了!”
三人同時望向那盤糖醋排骨,上面果然沾着兩粒白花花的飯粒……
傅承宣和陸錦對視一眼,紛紛認真低下頭吃飯。
傅時旋什麽時候在小輩面前有這樣失禮的時候!
其實,他剛才也是看陸錦有些心不在焉的,陡然聽到陸錦在恍然之後像是要和自己夫人說些什麽,他本能的就想到了那個私人訂制的大碗,怕她一時間說漏了嘴,于是……于是就不慎失禮了一回……
可是傅夫人這麽多年來是多麽的得體,多麽的努力維護綏國公府的面子,多麽努力的崇拜着他這個夫君。忽然在兒女面前這樣下他的面子,傅時旋有一丢丢的不愉快。
他沉着臉把排骨往自己面前放的更近了些:“我吃完,這總可以了吧。”
傅夫人狠狠的瞪了傅時旋一眼:“便宜你了!”
傅時旋的臉色果然又沉了幾分,悶着吃排骨。
一頓飯,就在傅夫人嫌棄中結束了。
飯後,重要的事情來臨了!
傅夫人快一步吃完,率先将“氣色不大好”的兒媳婦叉走了。傅承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親娘和媳婦兒離開的背影,又看看自己跟自己過不去,險些被一塊排骨的脆骨噎到的親爹,忽然露出了高深莫測的笑容:“爹,您急什麽,阿錦都跟我說了,你放心,已經安排好了!娘這回肯定不生你的氣了!”
如果沒有發生剛才那一出讓傅時旋覺得自己有點丢臉,傅承宣這麽說,他多多少少還是要回應一下。也許上過戰場砍過敵人的男人多多少少有些大男子主義,聽到兒子這麽說,傅時旋總覺得這有點折損自己的男兒氣概,頓時臉一沉:“你懂什麽!吃你的飯!”
傅承宣不樂意了——看吧看吧!對着親爹就是這麽一副鐵板臉!完全沒有媳婦兒的那張臉看的賞心悅目啊!
他飛快的扒拉了幾口,帶着點兒氣性起身離桌:“吶,爹,這是您不要我管的啊,我還懶得管呢!”
說着,飛快的腳底抹油跑了。
這一頭呢
傅夫人急吼吼的叉着陸錦回了房間,一張保養得宜的臉竟然因為過于緊張,浮起了幾絲紅暈,她拉着兒媳婦兒的手,緊張道:“阿錦,今兒個還有沒有什麽問題?你說的那個裂紋什麽的,能弄好麽?”
陸錦回了房中,看着急切的婆婆,忽而一笑,從櫃子中取出了一只錦盒:“娘,您放心,沒有問題的。您看看合不合心意。”
說着,她将錦盒放在了桌上,打開給傅夫人看。
完成之後,傅夫人都沒能瞧見自己的作品到底是什麽樣子,昨天聽到陸錦說出了些岔子,把她吓壞了。可是此時此刻,看着面前這只大碗,她幾乎是一臉驚喜的小心捧起了大碗,反複翻看。
真是……太有意思了!
白瓷大碗的碗壁上,裏面是藍色的一層是白色,碗底有藍色的麒麟紋,在碗沿一圈,有一寸寬的雲氣紋,與麒麟紋同色,帶着些古韻,十分雅致。外面一層,同樣是碗沿一圈的花紋,不過外面是半寸寬的回紋,接着就是一圈白色底色,一直到碗底才有半寸的同色回紋。
而傅夫人生生的被白色碗壁的畫樣給逗樂了——藍色的細細線條三兩筆就勾勒出了一個正在狂吃的威嚴男人,而男人身邊的女人,笑眯眯的抄着手,看起來比那男人還要威風霸氣。
另一旁便,是稍微深一些的褐色樹幹和粉粉的桃花瓣紛飛的圖樣,桃花寓意愛情美滿幸福,雖說兩人已經是大半輩子夫妻了,可是傅夫人還是被這少女粉給擊中了!
“這……這個好看!”麒麟紋和回紋乃至于雲氣紋都算的上是大氣的花紋,将這個碗襯得十分的有檔次,而碗壁上的桃枝和簡筆畫雖然有些逗趣的意思,但是整個看上去,竟然也完全不覺得違和,古韻藍釉和粉嫩桃花怎麽看怎麽讓傅夫人覺得好看!最為精妙的地方在于,用手輕輕摩挲這些花紋分明能感覺到凸出來的部分,十分的逼真!
“阿錦,你是怎麽燒出來的!這……這……”傅夫人當時完工,也就是個最初的坯器模樣,什麽顏色都沒有,可是那樣灰撲撲的泥巴竟然能燒成這樣精美的模樣!真是太太太神奇了!
傅夫人看自己兒媳婦兒就跟看神一樣,捧着大碗愛不釋手!她努力的翻找所謂的裂痕,可是哪裏有呢!
陸錦笑着把桃止枝幹的部位只給她看:“在這裏。”
傅夫人頓時又覺得阿錦簡直聰明急了!她一定是想要補救,所以才多加了桃止,可是這桃止和紛飛的粉色花瓣,真的好看極了!傅夫人覺得自己的少女心都瞬間複蘇了!
确定了作品沒有問題,傅夫人深吸一口氣:“阿錦,那……那今日咱們送嗎?”
陸錦從容的看了婆婆一眼:“娘覺得呢?”
問題被抛了回來,傅夫人在糾結之餘,竟然生出了些委屈,她竟然還拉着兒媳婦說起了自己的委屈——
原來,傅夫人敏感的覺得,傅時旋有點傷人。別的不說,就說昨天晚上。他明明都在她沒睡着之前回來了,可是等她都睡着了,他都沒有進房。傅夫人後來問秦嫂,可是秦嫂一臉糾結的說,她不知道。問宋叔,宋叔說自己很失職的睡下了。而且這幾天他白天都出去了,真不知道是去幹了什麽!
聽說男人心煩的時候,總是有讨人厭的紅顏知己陪着喝酒什麽的!真是讨厭死了!
傅夫人忽然覺得,自己和丈夫之間極有可能因為這一陣子小吵傷了感情,有了裂痕。她有點傷感。原本身為這樣人家的主母,不應當和兒媳婦說這樣的話,但是對傅夫人來說,秦嫂已經不是最佳的傾訴對象了,她現在更傾向兒媳婦,因為兒媳婦聰明,她不會總是說“不要挂心”,而是給出更好的實踐指導。
然後,傅夫人就聽到聰明的兒媳婦兒說:“娘,您會不會太敏感了?阿錦倒是覺得,娘不要過于挂心……”
傅夫人:全世界都不懂我……
最終,陸錦直接把東西交給婆婆:“娘,您嘗嘗說,傅家上上下下都是光明磊落的英雄。您也知道傅家家風是不做偷偷摸摸的事情。如今您是送個禮,又不是做什麽虧心事,為何要躲着爹呢?再說了,說句不大中聽的……若是娘什麽都不說,直接将東西放在那裏讓爹去看,爹若是将東西當作我做的怎麽辦?”
傅夫人心裏的小人在對手指:這、這本來就是你做的啊……我只負責捏了一會兒泥巴……還捏的亂七八糟的……好羞人喲!
“所以呢……”陸錦把錦盒放到傅夫人手上,不只是有意還是無意,那力道讓傅夫人覺得而有些重,“娘有這份心意,就該大大方方的讓爹知道。娘在阿錦眼中,可從來不是那些扭扭捏捏的官員夫人。”
傅夫人忽然間就覺得豪情萬丈,她望向陸錦的目光,仿佛是第一次找到了同道中人!
是啊!她有什麽好躲藏的!羞?羞什麽羞?!年輕時候挽着褲腿兒和男人在一條河裏抓魚都不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