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一節課過後,六堂炸開了
将自己的主子扶了起來。長公主拂開唐亦清的手,對急紅了眼的銀鈴說道:“你先去傳話到綏國公府,讓銀心去公主府照顧陸錦,再備一輛車,去綏國公府。”
她還在生唐亦清的氣,唐亦清也自知理虧,可是看一看現在的天色,他還是不由得道:“如今天色已晚,既然已經将人接到府中,不如……”
“你以為今晚還有人睡得着嗎?”長公主冷冷地打斷了唐亦清的話,在宮女的攙扶中離開了禦書房。
長公主說的很對,這個晚上,沒人能睡得着。
綏國公府中,第一次在這個時候聚集了這樣多的人。
傅家一家自是不必說,就連李副将,李氏姐弟都來了。李副将是傅時旋的新婦,陸錦的事情對綏國公府不可能沒有影響,從宮中回來,人就聚集在這裏,商量着對策。
傅時旋坐在首位上,黑沉着臉色。一旁,傅夫人眼睛泛紅充血,擔心的看着自己的兒子。李元然和李媛霸今天都打扮的很是鮮亮,但是此時此刻,饒是李元然這個十分熟悉傅承宣的好兄弟,都覺得自己像是不認識傅承宣一般。
傅承宣自從看着陸錦被帶走的那一刻,好像連自己的魂也跟着被抽走了。出宮,回府,他一直冷冷的沉默在那裏。質疑,生氣,傷心,擔心,在他這裏全都沒有,他只是微微佝偻着坐在角落,目光落在自己沾染着血跡的手上,沉默不語。
李媛霸向來是個活潑的,現在她有點受不了這個氛圍,罕見的拉着李元然求助:“你……你跟宣哥說說話啊!再這樣下去我都該憋死了!”
李元然顯然也很為難:“說、說什麽啊……”
李媛霸用一種“你簡直蠢死了”的眼光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她清清喉嚨,正準備打破此刻的沉默,外面忽然來了人。
現在,所有的風吹草動好像都能讓大家如同驚弓之鳥,除了傅承宣之外,所有人都望向外頭匆匆趕來的銀鈴。
“長公主有令,傅少夫人已經接到了長公主府,特命銀心與我一同回府照顧少夫人!”
銀鈴的傳話,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希望投放到整個綏國公府,而沉默了整個晚上的傅承宣好像在這一刻忽然活了過來似的,他三步并作兩步沖到銀玲面前:“我去!讓我去!”
銀鈴面露難色,這神色被傅時旋夫婦看到,傅夫人上前,對着一個小丫鬟,語氣竟然有些懇切:“銀鈴姑娘,那讓我去……可以嗎?”
婉蓮趕緊道:“我……我也想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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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你們傅家人還以為自己有說話的資格嗎!?保住命平安回來就該惜福了,現在還要和本宮講條件!?”淩厲的聲音從外頭傳了過來,長公主氣勢淩人的走了進來,身邊還有唐亦清。
唐亦清還是一身喜服,長公主卻是常服,她氣勢淩人的走進來,直接讓銀鈴帶走銀心,還未等衆人緩過來,她已經氣場全開,厲聲道:“本宮現在只想知道,這段時間,陸錦到底做過什麽事,說過什麽話。如果你們真的想要相安無事,現在就原原本本的說出來,別怪本宮沒提醒你們,不想在本宮面前坦白,那就只能去皇上面前坦白,可若真到了皇上那裏,就別說本宮坐視不理,袖手旁觀了。”
傅承宣看着銀鈴離開,好幾次想要跟上去,然而長公主親臨,他聽着這些話,皺起眉頭冷冷道:“我憑什麽相信你。”
長公主眼鋒一掃,落在傅承宣身上:“憑她現在,由我處置!”
氣氛好像在這一刻都凝結成冰了一般。傅承宣冷冷的看着長公主,仿佛是在分辨她話中的真僞。傅承宣的反應被傅時旋看在眼中,自然是看出了兒子的不同尋常之處,他當即皺起眉頭,責問道:“承宣,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長公主并沒有要殺皇上,機關暗器也都是假的。陸錦甚至涉及讓他來殺她……傅承宣的目光一閃,喉頭一動,将陸錦曾經告訴他的“秘辛”說了出來。
在傅承宣還沒把陸錦最後的計劃說完之前,長公主的表情已經豐富到無法用某一個詞語來形容,似笑非笑,似怒非怒,語氣更是冷如寒冰:“好……好一個陸錦!要論信口雌黃,瞞天過海的本事,稱她為大陳第一人都不為過!”
如果傅承宣到了現在還看不出自己被阿錦騙了,他就真的白活了。一旁的傅時旋聽得都愣住了,他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傅承宣:“阿錦說公主要殺皇上?她跟你說這些的時候,你為何不告訴我?”
傅承宣的臉色煞白,面對父親的責問,他什麽都說不出來。
傅夫人似是忍不住了一般,她忽然說:“你不要怪宣兒!要怪就怪我!是我讓宣兒有什麽事情都不要再和你說的!”
傅時旋驚訝的看着自己的妻子,連責備的話都不知道該如何說。這件事情,還要追溯到當初傅時旋因為皇命在身,一味的試探陸錦,卻和傅夫人生出了些矛盾的事情開始。
傅夫人不喜傅時旋将試探帶到家裏來,可就在有一天,傅承宣忽然找到她,問起了皇上賜婚這件事情的根本原因。而這個時間,是婉蓮向傅承宣透露了家中二老對陸錦有所懷疑的那個晚上之後。
因為傅承宣從婉蓮那裏知道了父母鬧矛盾的根源問題在哪裏,更是猜到以母親的性格必然會有多行動,可是以母親的能力,傅承宣唯恐會弄巧成拙,所以才主動地承擔了為陸錦證明清白的任務。
如果要弄清楚陸錦是不是別有用心,就必須弄清楚她的身世和來歷。傅承宣左思右想,唯一覺得有跡可循的,是陸錦曾經藏起來的那幅畫。所以他讓銀心和阿寶拿着這幅畫去追查。但是從紙質和畫中內容,卻在拐了一個彎之後又回來了——那是曾經獻入宮中的貢品。
這件事情雖然沒有一個明确的結果,但是在那之後,傅承宣并不像之前一樣,有任何事情都會告訴傅時旋。相反的,他很清楚,如果自己将陸錦的所有動向都拿去與他商量,以傅時旋的性格,只怕一旦虞衡問起來,就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所以就連陸錦透露的“真相”,傅承宣也完全沒有告訴過傅時旋。
周哲的死在這樣一個場合被重新提起,唐亦清好像完全不介意一般,或者說,他的神情好像并不吃驚,更像是一早就知道事情的始末。
長公主忽然想到什麽,猛地望向唐亦清:“所以……你都知道是不是?你和她合起夥來騙我是不是?唐亦清,你對得起我對你的信任嗎?”
在場的所有人都對這錯綜複雜的原委感到十分疑惑,傅承宣也望向唐亦清:“唐先生,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唐亦清沉默的站在一旁,擡起頭時,發現大家都正看着他,似乎是希望他将事情說個明白。良久,他舒了一口氣,沉聲道:“事情的始末,其實很簡單。公主從未逼着傅夫人殺皇上,由始至終,她要的是傅夫人親手殺了自己的姑姑,也就是陸夫人。因為要殺皇上的人,并非公主,而是陸夫人……”
唐亦清的聲音很清,卻足以讓所有人都聽清楚。饒是一早就知道皇上對陸氏姑侄有所懷疑,傅時旋還是狠狠地愣住了,連傅時旋尚且都有這樣的反應,更遑論其他人?
陸錦的确是說謊了。可問題在于,她說的不止一個謊,她對每個人,都說了不同的謊話……
有些事情,傅承宣尚且年輕,未曾經歷,所以并不知情。但是傅時旋知道。
關于長公主和驸馬周哲。并非是陸錦所說的那樣。驸馬周哲的确是一個難得的人才,以寒門仕子的身份在大陳朝堂嶄露頭角,紅極一時。而後,周哲更是與公主喜結良緣,促成大陳一段佳話。
長公主是真心的愛着這個男人,幾乎是年少時候所有的兒女情懷,都付諸在了這個男人身上。所以,沒有人能想到,當長公主得知周哲乃敵國的皇子之時,是用一種什麽樣的心情親手殺了周哲的。
那是她一生中最心狠的一刻。也是在那之後,她變得喜怒無常,在所有人眼中,她不過是一個因為心愛之人暴斃,心性大變的可怕公主。
唐亦清的确對所有的事情都很清楚,因為由始至終,他都參與其中。
陸錦姑侄,來歷不明,僅僅是那一手鬼斧神工的絕活兒,就足夠引起旁人的注意。也許是因為周哲這個先例在前,使得長公主較之于隆嘉帝虞衡還要更為敏感一些。這也是為什麽她身邊的人一個個都膽戰心驚,不敢做出任何顯得可疑的事情。她連最心愛的人都不曾心慈手軟,又如何會對他們這些下人心軟?
香山寺中的後院,在長公主第一次結識陸錦之時,這個莫名出現,巧言善變,還一手絕活兒的姑娘,足夠喚醒長公主所有的疑心。她不相信任何人。
如果要怪,就只能怪當時的陸錦尚且不算完全了解長公主。她的确是有備而來,但是在長公主那樣歷經許多事情的人眼中,越是看起來幹幹淨淨,毫無纰漏的人,越是要防備。因為那只能說明,這個人太過厲害。
在一個機緣巧合下,長公主發現了陸錦的一些秘密,也知道了她和她的那個姑姑,的确是來者不善。
其實,長公主幾乎在陸錦成親沒多久之後,就已經與她攤牌。那時候,陸錦已經表現出了極度的掙紮。因為長公主很清楚,比起她這個一心守護自己的江山國土,自己的至親之人的公主,陸錦要更加不希望陸姑姑做出不能回頭的事情。
長公主的确在逼陸錦,這也曾經讓陸錦驚訝過。她告訴她,她可以繼續做傅家的少夫人,但是陸姑姑,必須死!無論陸錦如何辯白自己并不希望姑姑做出這種事情,長公主都不信。
“唯一能證明她真心的,就是讓她親手殺了陸夫人。”唐亦清說到這裏的時候,看了長公主一眼,繼而又說道:“傅公子,你誤會長公主了。當日周哲潛入陳國,就是因為他們收到消息,天宮秘錄極有可能出現在陳國。若非因為這本書,很多事情都不會發生。公主絕不會用這本書來作為威脅。”
傅承宣一雙拳頭死死的握着,額角有青筋爆出。
唐亦清說完這話,長公主冷笑着接口:“我不需要你為我辯白!唐亦清,你一早就知道陸錦騙了傅承宣,一心抱住陸清,繼而求死,你卻不告訴我……”
唐亦清搖搖頭:“公主,我的确知道傅少夫人騙了傅公子,可我卻不知道她也騙了我,更不知道她一心求死。”
傅夫人忍不住哭了出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阿錦為什麽要一心求死?”
事已至此,唐亦清并不想再隐瞞什麽,将事情的原委說了出來。
其實,幾乎是長公主向陸錦攤牌之時,他就已經知道了陸錦姑侄的立場。而後,無論是送陪嫁丫鬟還是送唐亦清入國子監,都存在一個監視陸錦的意思。
銀心曾經在綏國公府中有可疑行徑,并非是因為她要做什麽,而是她要時刻掌握陸錦的動向,時刻探悉傅家父子又知道些什麽。因為傅家對皇上的衷心,使得長公主不得不對這對父子有所防範,畢竟賜婚一事,原本就是皇上交給傅家的一個任務,這個任務,就是試探陸錦。在陸錦的事情上,她不希望皇上探得一絲一毫的消息,否則,以虞衡的本事,不是沒有可能從陸錦下手來探悉《天工秘錄》的事情。
而陸錦根本一早就知道銀心和唐亦清來到自己身邊是受誰指使,為的又是什麽。所以無論是對待銀心還是唐亦清,陸錦都可以稱得上極為坦然。與唐亦清更是稱得上君子之交。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陸錦才明白,唐亦清由始至終都是不希望長公主在這份執念上繼續下去的。陸錦看的明白唐亦清是什麽樣的人,唐亦清自然也看得懂陸錦。她所有的心事,都來自于姑姑的執念,她比任何人都希望阻止姑姑,除了殺了她這一個辦法。所以,當陸錦思索再三,懇切的向唐亦清提出求情的時候,唐亦清答應了。
“傅少夫人當時告訴我,她希望在大婚之時,造成一個假象。”
傅承宣死死的盯着唐亦清,聲音都有些沙啞:“什麽假象?”
唐亦清:“她曾說過,沒有人可以理解陸夫人心中的執念和仇恨。也沒有人能打消她的仇恨,除非,真的能讓皇上死一次。她想要在大婚之日,強行請吳王與世子将陸夫人帶走,在陸夫人想辦法重回這裏之前,散出宮中除了一些變故的消息,随後,吳王會與世子演一場戲騙過陸夫人,造成國喪的假象。只要陸夫人能消缺執念,有吳王相伴,她興許真的會放下心中所有的仇恨。而傅夫人自己……”
長公主不會殺陸錦,唐亦清很清楚。只要順利的解決了陸姑姑這個局,陸錦就相當于變相的給了長公主一個保證,保證姑姑這邊再無後顧之憂。而她,這一生都會活在陳國,活在傅家,活在國子監,活在有她的眼線的每一處。她是否有異心,一探便知。
可是唐亦清沒想到的是,陸錦不是要做戲,她是真的要動手,從她将整個國子監六堂近三百名學生托付給他之時,他就猜到了。但是那個時候,他根本無力挽回,一旦告訴長公主這個事實,長公主會直接殺了陸姑姑,軟禁陸錦。
可是陸錦不希望姑姑死,否則她不會拐彎抹角,煞費苦心的這樣為陸姑姑制造一個沒有仇恨,沒有執念的餘生。然後,唐亦清答應了。
【我可以保證,大婚之後,大陳從前是什麽模樣,往後依舊會是什麽模樣……】
【倘若沒有真正身臨其境的經歷一些事情,你永遠不會理解有些人為何要做出那些在旁人眼中看起來十分不可思議的決定……】
傅承宣倏地望向唐亦清:“那一日……你與我說的這些話……是這個意思?”他身子一僵:“那……那虞意呢?他怎麽可能會允許阿錦做這種事……他……”
“傅承宣,你是真傻還是裝傻?陸錦告訴本宮,她願意殺了陸姑姑,就在本宮的大婚之上,卻和唐亦清一起來騙本宮,她給每個人都說了一個不一樣的謊話,你怎麽就知道,虞意和吳王,不是同樣被騙了?”長公主涼涼的聲音傳來,讓每個人的心頭都莫名一沉。
的确,陸錦在長公主這裏,答應了會殺陸姑姑。卻不想,這是她對大公主說出的又一謊言,為的,就是暫時安撫住長公主。
長公主曾給了陸錦兩個機會,一個是她向皇上提出的國子監考核,一個,才是她的大婚。因為陸錦很清楚,姑姑從最初的低調,到願意搬進國公府,再到最後甚至是願意搬進王府,都是步步為營。校場上失手,還有大婚,大婚失了手,一旦她能成為吳王正正經經的王妃,往後的機會還有很多。
衆人自然是對這件事情震驚之極,更是對陸姑姑如何能有這樣的本事下手而感到疑惑不已。
長公主今日來就是将所有的事情說清楚的,而這件事情,是作為陸錦交代給公主的“引敵中計”的環節坦白出來的。當日,她在兵部拿到了可以自由出入的令牌,又在當天晚上,親自為陸姑姑洗腳,讓她看到自己身上的令牌。這令牌不只是通行令牌,而是可以開啓兵部儲藏戰車的密室的令牌。陸姑姑的身手很好,這件事情只有陸錦知道。所以要偷走令牌,潛入兵部對戰車動動手腳,簡直易如反掌。
可是按照陸姑姑的計劃,應當是直接刺殺皇上,為何會中途變卦,将目标轉為公主,是陸錦和長公主都沒有料到的。
也因為這個小插曲,長公主沒有辦法再信任陸錦,所以在拜別皇上太後的時候,長公主支開陸錦,為的就是提前控制住陸姑姑。可是她沒有想到,唐亦清會忽然帶着吳王夫子出現,将陸清這個女人帶走,她就這樣被唐亦清束縛着,眼看着陸錦換上了她的喜服,跪在她面前請她饒姑姑一命,她願意一命換一命。
這是一個籌謀已久的局,傅時旋已經沉默許久,到了這時候,他方才開口:“所以,假意刺殺皇上,是阿錦的最後一個計劃?”
這件事情,就算不用人來多說,各自心中都已經十分的清楚。
這一步步的算計,到了最後,長公主必然不會輕易的接受陸姑姑平安離開的結果,她很清楚長公主不想殺她,可是她偏偏要用自己的死來求長公主将這件事情終止于此。
既然要死,她又怎麽會讓自己死的那麽沒有價值?
陸錦知道皇上對她有所懷疑,長公主對她也是知根知底,誠如她所說,随着她在傅家的時間增加,會越發的融入這個家,她可以有辦法讓傅家人對她敞開心扉,卻沒辦法讓皇上對她消除懷疑。姑姑離開,吳王也會離開,一時間消失這麽多人,怎麽會不奇怪?一旦皇上真的查出她們姑侄有任何問題,第一個不會放過有包庇之嫌的傅家。
再多忠良的血肉之軀換回來的忠誠之名,也許都抵不過帝王的懷疑。罅隙一旦出現,往後若是傅家真的出什麽纰漏,皇上難免會多想。陸錦比任何人都清楚傅家為了陳國犧牲了多少,所以,讓傅承宣成為最後“護駕”的那個人,就是證明傅家對整件事情毫不知情,對陸錦的所作所為絕無插手包庇的最有力證據。
在這個計劃的終結,她成功的保護了姑姑,讓吳王父子帶走了姑姑,吳王父子會在假象中努力的讓姑姑放下仇恨,她在刺殺皇上時,曾說了一句混淆皇帝的話,為的就是讓皇上以為她的刺殺只是一場簡單的複仇,也算是落實皇帝對她久久以來的懷疑;傅家因為救駕及時,忠臣之名不會被辱沒;而她,以自己的性命在長公主面前換取一個息事寧人,再有唐亦清相助,這件事情會和她所計劃的一樣,随着時間流逝,一點點的沉下去。
如今,她一步步将自己逼到了絕路,即便長公主将人接到了府中,也是必死無疑。
☆、第 93 章 、
? 長公主去到了綏國公府,帶走了銀心,而這個晚上,究竟能有幾個人順利入眠,并沒有多少人在乎。
陸錦的傷勢原本不算十分的眼中,卻因為和之前的舊傷口重合,倘若稍微救治不及時,傷痕會加重不說,往後落下什麽病根也是有可能的。
“把手铐腳鐐解開吧。”長公主看着蒼白這臉色倒在床上的陸錦,對一旁的侍衛吩咐了一聲。
侍衛十分為難的相互看了一眼,最終還是猶猶豫豫的上前将鐐铐取下來了。
當侍衛退下,一旁等候多時的太醫立馬上前為陸錦查看傷口。不得不說,傅承宣這段時間的功夫還真不是白練的,下手真夠狠的。利刃需得盡快取出,否則極易化膿,好在如今的天氣不像之前那般炎熱,對傷口的清理也更有利一些。
銀心和銀鈴兩個小丫頭的确算的上一等一的婢女,手腳利落,勤快能幹,兩人配合起來幫着太醫的時候,簡直默契至極。只是兩人每每對上目光之時,眼中都有些動容,繼而又忍不住望向陸錦,繼續幫着太醫打下手。
清理傷口,上藥包紮,當陸錦身上搭上了一件幹淨的衣裳時,太醫和長公主都退下去了。
其實陸錦并沒有完全昏過去,相反,她的意識尚且還算是清楚,至少能分清誰進來了,誰出去了。所以,當房間裏只剩下銀心和銀鈴兩個人的時候,陸錦緩緩張開了眼睛。
銀心和銀鈴都露出了欣喜的神情,銀心更是蹲在床邊看着腦袋側向外面的陸錦,小聲的激動道:“少夫人,您醒了!?您現在覺得怎麽樣?是不是很疼?因為傷口包紮了,只給您披了衣裳,要是冷的話,我再去搬被褥。”
銀鈴雖然沒說什麽,但也注意到對着這邊的窗戶正往裏面灌涼風,方才是屋裏人多怕圍在這裏悶着,這會兒該關上了。
陸錦看了看銀心,目光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銀心一愣,順着陸錦的目光望向自己的手腕,那因為卷起袖子露在外頭的一屆白嫩手腕上,赫然帶着個金色的镯子。不用問,銀鈴手上自然也有同樣的一個。
當初陪嫁的那個是銀心,哪怕她的确是奉了長公主之命對陸錦做一個監督,但是在這個範圍之內,她是真心将陸錦當作主子來侍奉,如今看到她平安醒過來,自然是松了一口氣,再看到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時,眼淚忽然就吧嗒吧嗒掉下來了。
銀鈴終究要理智一些,扯了扯銀心的衣裳,示意她不要這樣。可是銀心的心情顯然有些激動,她直接改蹲在床頭為跪在床頭,壓着嗓子道:“少夫人,銀心說錯了,銀心不該跟少夫人說這些……”
陸錦因為側着臉趴在榻上,動一動眼珠就能看清銀心。此刻,這個向來是潑辣能幹的小丫頭,眼淚一行一行的往外湧,銀鈴沒有像她這樣激動,卻也紅了眼睛,看着陸錦時,說了一句:“傅夫人,銀鈴對夫人很是感激,如今夫人在公主府中,我姐妹二人定然會好好照顧夫人,如果夫人有什麽不适,亦或是需要什麽,直接告訴我們便是。”
陸錦淡淡笑了笑,目光落在銀心身上:“我暫時沒什麽需要的,不過,你還是先幫我将她的眼淚擦一擦吧,睜眼看到這麽個淚人,也怪吓人的。”
到了這個時候,她的語氣竟然還顯得十分的輕松。
也許主子真的會改變一個奴才的性格,銀心從前也是公主手下的得力幹将,可是跟着陸錦這麽久,再和銀鈴比較起來的時候,她反而不似從前那般理智冷靜,反觀銀鈴,縱然心中同樣有多動容,卻依舊冷靜自持。
聽到陸錦這麽說,銀鈴二話不說直接将銀心提起趕出了屋子:“你先到外頭冷靜冷靜,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樣子!”銀鈴簡單的丢出去一句,哐的一聲關上了門。
銀心并非是什麽多愁善感之人,但是當事情發生到現在,在知道了這些真相之後,她竟然立刻想到了之前自己跟陸錦之間的對話。
她和銀鈴一直有一些矛盾,有些隔閡。在敏感多疑,不允許手下人有一絲一毫差錯的長公主手底下做事,還要做的出人頭地,是在太過不易,所以銀鈴曾因為一個小小的錯誤,誣陷了銀心,讓銀心代為受過。
可銀心當時是如何說的?她告訴陸錦,銀鈴是她唯一的親人,如果唯一的親人做了錯事,不依靠自己,還能想要去依靠誰?也許那時候她的确因為銀鈴讓她代為受過而惱怒,可是兩姐妹之間沒有那麽多的隔夜仇,尤其是在最後,她成為陪嫁的小丫頭時,已經完完全全的不再怪銀鈴。
陸錦是清楚她陪嫁的真正原因的,否則也不會在她被傅時旋父子發現形跡可疑之事,一句話不說的放過她。那時候,銀心知道一旦自己在綏國公府發生什麽意外,公主必然會立刻對陸錦抱有懷疑,可她沒料到的是,陸錦與她的相處已經有些心照不宣的味道。只要她沒有什麽別的動作,真的是按照長公主的要求來做,那銀心就只是一個陪嫁丫頭,會盡心盡力侍奉。
如果不是遇到阿寶,銀心也許到現在都還是那個一心想要在長公主面前争寵争權的丫頭,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她才覺得陸錦那時的話說的是多麽的有道理。
還有什麽結局,比有一個安穩的歸宿要更好?
銀心被趕出來,還沒走兩步,便被無聲立于外頭的人給吓到,趕緊低下頭退到一邊。
另一邊,銀臨關好門回到陸錦身邊。她不像銀心那樣激動,而是冷靜很多。
“傅夫人,銀鈴對夫人為我姐妹二人着想那麽多而感激不已。”她說這話的時候,手指不自覺得摩挲着自己腕間的镯子,頓了頓之後,話鋒一轉:“此刻公主不在這裏,銀鈴有幾句話想要對夫人說。”
陸錦點了點頭:“有什麽話便說吧。”
銀鈴幾乎沒有猶豫,張口就道:“昨日奴婢去到綏國公府,見到傅公子……傅公子的狀況,似乎不是很好。”
銀鈴是一個極其會抓準重點的人,開口就讓陸錦的神色一怔。但也僅僅只是這一怔,她又恢複如常,甚至是勾唇一笑:“這件事情,算我對不起他吧。”
“夫人難道不覺得可惜嗎?”銀鈴皺眉,“論本事,夫人不屬于陸姑姑,夫人是國子監中第一位女博士,從朝堂到府裏,從大家到小家,夫人這麽久以來經營的點點滴滴,難道說放手就能放手嗎?奴婢曾聽聞傅大公子不惜血本,親自為夫人打造了獨一無二的工房,讓不少女子豔羨不已!奴婢還記得夫人從前做姑娘時候在陸宅,向來都是不被陸夫人重視,如今夫人已經擁有了這麽多,真的就這樣沒了,夫人舍得嗎?”
陸錦目光微垂,并未回話。
銀鈴輕嘆一聲,複又道:“夫人自以為計謀周到,可如今是一個怎樣的局勢,夫人又真的清楚嗎?公主不會放過陸夫人,她對手下之人有多麽的捕風捉影和猜疑,此番對陸夫人就會有多麽決絕的趕盡殺絕。也許在夫人看來,是保護了一個至親之人,可如今陸夫人要殺的是皇上,皇上是一國的國君,夫人有沒有想過,留下陸姑姑,讓她成為一個隐患,對皇上,乃至于整個陳國是一個怎樣的隐患?皇上也是公主的至親,整個大陳誰都有自己的至親!他們的至親就不重要了嗎!?公主念及舊情,并未将事情向皇上坦白,夫人,如今公主尚且有辦法将事情轉還,只要夫人你……”
“我并不知道姑姑去往何方,也從未想過要知道。”陸錦打斷了銀鈴的話,似乎已經沒有了談性,直接閉上眼。
銀鈴知道陸錦應但是察覺了,可她并未就此退縮,反倒越發的坦蕩:“夫人應當是知道了,不錯,公主想要讓奴婢姐妹二人旁敲側擊探得陸姑姑的下落……可是奴婢方才的這番話,是出自真心!就算沒有公主授意,奴婢依舊還是會說出口!奴婢……為夫人感到不值!更為那麽多已經付諸心血的人和事感到可惜……”
“她要做硬骨頭,你和她說這麽多做什麽!?”
哐的一聲,門被推開。長公主緩緩走了進來,冷冷的望向陸錦,而她身後,是低垂着腦袋的銀心。
陸錦睜眼看了看長公主,扯了一個笑容出來:“阿錦身上有傷,不方便向公主行禮,請公主恕罪。”
長公主定定的看着她,忽然大喝一聲:“全都給我滾出去!”
此番動怒,吓得一群下人全都屁滾尿流的滾了出去。等到房門重新關上,長公主走到床邊坐下,看着趴在長榻上面色并不好看的陸錦,目光不由得游移到她右後肩的傷口處。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銀鈴說話的時候太過激動扯到了,這時候大片的肩膀都露在外面。長公主看了片刻,忽然伸手幫她提了提錦被,将肩膀蓋住了一些。
陸錦又笑了笑:“多謝公主。”
長公主涼涼一笑:“謝我?你有什麽好謝我的?如果不是我逼你殺陸清,你大可直接讓吳王強行帶走陸清,讓一切都風平浪靜,就算皇上懷疑你們,你也能繼續做的滴水不漏。你這麽惜命的人,卻能想出讓至愛之人對你動手的殘忍法子,對我,難道不應當是恨之入骨嗎?”
陸錦輕輕地舒了一口氣:“這世上,有許多感情都會讓人覺得負累。穿腸之悔,刻心之恨,無論哪一樣,都是一個自己個自己設下的牢籠,自己給自己縛的繭。如果公主是我,就會明白當一個人的恨意已經将她完全吞噬,即便只是在一旁看着,都能感受到那種不分日夜的折磨有多痛苦。”
長公主微微眯起眼睛,細細的打量陸錦:“你為何将自己做的這般大度模樣?恨就是恨,若我是你,我也會恨我自己!陸錦,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為你這副模樣,所以……”
“如果是因為我明白公主呢?”陸錦的話語冷了幾分,直直的打斷長公主的話,“從公主向阿錦攤牌的那一刻,阿錦就在一直努力的向公主證明自己有能力阻止姑姑做出任何不應當做的事情。可是長公主一直以來都不接受阿錦的所有辦法,執意要阿錦親手殺姑姑,究竟是因為公主真的不相信阿錦,還是……有什麽別的原因?”
長公主的臉色瞬間煞白,就像是心中最為隐秘,最不願意被人看到的心思忽然就被挖出來攤開,它在陰暗中堅定,卻在光明中尴尬。
當年,她幾乎是傾盡全部來愛周哲,可是到了最後,周哲卻是一個為了家國天下,不願放棄最初執念的人。他的目的從一開始就不簡單,那個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