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相書

師父二人過了蛇山洞,然後往左拐,一路上雲雲道人沉默不語。

“師父,我們晚上去看戲嗎?”程硯吃着手裏的糯米團子,把紙袋子遞給師父。

雲雲道人應了一聲,朝着一家布鞋店走去,程硯跟上腳步,師父拿着拂塵指了指程硯的腳,對着老板娘說道:“給孩子買雙鞋子。”

“師父,給我買的嗎?”程硯把剩下的糯米團子全塞進嘴裏,脫下破洞的舊鞋子,然後換上嶄新的布鞋左看右看,“師父真好,呵呵。”

雲雲道人呵呵一笑,捋須道:“那你剛才還怨師父偏心。”

“沒有,我是說着玩兒的,沒師父程硯早就餓死了。”

雲雲道人給了錢,繼續往城區走,程硯提着舊鞋子趕緊跟在師父身後,“師父,你怎麽想着今天去看戲呢?”

“怎麽,你不想看戲?”

“不是,我跟着師父三年了,頭一回啊,呵呵。”

“這三年來,你覺得收貨如何?”

“嗯……”程硯看着師父啃着紙袋子裏的糯米團子,想了想,“收貨多多,看相、算命、觀風水,還有星象,呃,好多好多,數不過來呢,呵呵。”

“學的多了還要融會貫通,不能半吊子糊弄人,唉。”

聽着師父一聲嘆息,程硯知道師父對自己不甚滿意,說道:“師父,我知道我比兩位師兄差,可是我年紀還小,日後一定會勤學苦練跟上來的。”

“你的心野了,怕是靜不下心來啊。”

“師父,徒兒心沒野啊,這不一直跟着師父修行嗎?”

雲雲道人停下腳步,伸手放在他頭頂摸摸,慢慢說道:“今天見到那個姑娘,你的心思是不是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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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有。”程硯否認道。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沒什麽不好意思的,呵呵。”

“師父,我就覺得她笑起來好看,沒有什麽歪心思。”程硯低了低頭,不敢直視雲雲道人,“三年前我家破人亡,那些惡人瓜分了我家的房屋田産,幸而得遇師父收養,不然如今程硯還在行乞呢。”

雲雲道人:“若是你命中無此劫難,如今也是個富家少爺了,呵呵。”

“是啊,要是那樣的話……”程硯深深嘆息,想起以前過的日子多麽的優哉游哉,從來沒有想過會落魄至此,家裏房舍數十間,榨油坊、豆腐作坊、染布坊俱全,還有專門請來的教書先生,站在屋頂放眼望去河谷內數百畝都是他家的良田。

“還在做夢,走吧。”拂塵落在程硯頭頂,雲雲道人邁開步伐。

“師父,你說人的命運真的可以改嗎?”

“有道無術,術尚可求;有術無道,止于術。”

“不懂。”

雲雲道人瞥了他一眼,甩了甩拂塵:“有些術士為了利祿為人改命,最後落得晚景凄涼,甚至遭受無妄之災。”

“也就是說,能改命喽?”

“可以改,但不可随意改,也不能胡亂改。”

“那,剛才黃莺莺他爸爸為什麽不求您改命呢?”

“看的開,想的通,有所執着,有所追求,只要不違心作惡,他能坦然接受便可,這是最難得的。”

“世上真的有這樣的人?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程硯偏頭看着師父,疑問不斷。

“他的眼神與一般人不同,內心很堅定。他不信命,又如何去改命呢?”雲雲道人嘴角微勾,看着程硯說道,“有些事待你遇到了,你自然會懂得,跟你說早了也理解不了。”

“是啊,師父,您都說我小啊,還沒到用大智慧的時候呢,呵呵。”

走到一顆大樹下,雲雲道人止步,程硯見一戶人家裏有一口水井,便取出布袋子裏的竹筒子說道:“師父,您休息一下,我去打些水來。”

程硯喝飽水,在院子裏對着戶主道謝,然後拿着竹筒走了出來,卻不見師父蹤影,來回走動幾步發現師父坐在不遠處的樹林裏,程硯提着竹筒趕忙跑了過去。

“師父,你怎麽,怎麽跑這裏了?”

雲雲道人坐在石凳子上,拿着拂塵指了指:“坐吧。”

程硯應聲坐下,看着師父從懷裏拿出一本線裝書,上面寫着兩個字:人相。

“修道之人要心無旁骛,不能為外事心躁心動。”

“師父。”程硯把竹筒擱在石桌上,看得出來師父與平常不一樣,不知如何應答。

“算命看相這些你學不會也罷,洩露天機多了終究是不好的。”

“我,我會加倍努力的,師父。”程硯聽着師父帶着責備的意思,低着頭不敢看他。

“算命之人五弊三缺難以避免,幾乎沒有好結果。”雲雲道人把書推向他,繼續說道,“你日後能領會自然好,不能領會也是你的命,為師不再強求了。”

“師父,我,我剛才是看了那個姑娘幾眼,以後不敢了,不敢了。”程硯惶恐起來。

雲雲道人眉頭微蹙,說道:“為師此生收了三個徒弟,你的兩位師兄出師的時候我給了他們一人一本相書,一本是《天相》,一本是《地相》,最後這一本在這裏,送給你了。”

“師父,您是要趕徒兒走嗎?”程硯看着剛換上的新鞋子,似乎明白的師父的意思,撲通跪下,抹着眼淚說道,“師父,我要為您養老送終,求求您不要趕我走,我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無緣無故看人家小姑娘了。”

雲雲道人面帶微笑,伸手扶他起來:“師父不怪你,不怪你,快起來。”程硯站起來,低着頭看着腳下的鞋子。

“你的塵緣未了,入世也是一種修行,不必拘泥于形式。今晚,大元戲班在附近開場唱戲,等戲看完了你就跟着戲班走吧。”

程硯帶着哭腔,揉了揉眼睛:“師父,您真的不要徒兒了嗎?”

“這世界是年輕人的世界,師父年紀大了,也該找個清靜的地方了。”

“師父,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我不想離開你。”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緣聚緣滅,不必傷感挂懷。”雲雲道人笑了笑,捋着白胡須,“師父年逾古稀,走不動了,難不成想讓師父陪着你四海漂泊嗎?”

“師父,我們可以在這裏開個攤子算命看風水,這樣就不用到處漂泊了。”

“華夏紛亂已久,師父不忍見百姓受苦受難,還是遁去的好。”雲雲道人打開竹筒,喝了兩口水,起身往江邊方向走去。程硯收拾好東西跟着師父來到長江邊,師徒二人久久矗立,望着江邊來來往往的船只。

到了晚上,程硯陪着師父看戲,聽着一陣一陣的喝彩聲怎麽也高興不起來。散了場,整個臺下就剩程硯一個人孤零零的坐着,雲雲道人與戲班主在後面交談着。

三四個人從後面陸續走了出來,開始收拾桌椅和地上的瓜皮,雲雲道人與班主走了過來。程硯喊了一聲師父,見那班主五十上下的模樣,生了一些白發顯得滄桑,這兵荒馬亂的年月都是過的不容易。

“還望劉班主嚴加管教程硯,讓他學會安身立命的本事。”雲雲道人說道。

“一定一定。”劉班主仔細打量程硯,點了點頭,“是個好苗子啊,呵呵。”

“不早了,我們就此別過,程硯就托付給你們了。”雲雲道人做了一個拱手禮。

“哎,道長客氣了,客氣了。”

程硯卸下肩膀上的布袋子,眼裏噙着淚:“師父,您真的要走嗎?”雲雲道人接過來布袋子,轉身往外走。

“師父。”

雲雲道人停下腳步,說道:“聽劉班主的話,不要讓師父失望。”

程硯追了出去,哭喊着師父,雲雲道人抹了一下眼角,轉過身來。程硯撲倒在他腳下,抱着師父的腿哭嚎起來:“師父,徒兒不想離開你,我知道錯了,是我學的不好讓師父失望了……”

劉班主走了出來,看着他們師徒嘆息一聲。雲雲道人把程硯扶起來,擦幹他臉上的淚水,說道:“男兒有淚不輕彈,這麽哭哭啼啼的像什麽話。”

“師父,你要去哪裏呀?”

“山中。”

“哪座山啊?我,我以後可以去看您。”

“我自雲中來,自到雲中去,呵呵。”雲雲道人拍拍他的頭。

“是不是因為我看了黃莺莺一眼,您不喜歡我了啊?”程硯癟着嘴巴,抽泣着。

雲雲道人招了招手,劉班主走了過來,說道:“你師父把你托付給我自有他的道理,給你師父磕三個頭吧。”

程硯跪下,磕了三個響頭,雲雲道人看看夜空中的玄月,說道:“富貴皆是過眼煙雲,切勿讓仇恨蒙蔽了心,知道嗎?”

“嗯,知道了。”程硯站起來,把褲兜的銀元掏出來,“師父,找個好客店,以後不要風餐露宿了,您老了。”

“嗯,好。”雲雲道人帶着顫音轉身走了,消失在夜色裏。

“師父,師父,明天再走吧,師父。”程硯追了過去,卻不見師父的蹤影。

劉班主追了過來,自責道:“剛才我應該留着他的呀,唉!”

“師父他心裏難受,不會留下的,我知道。”程硯抹着眼淚,忍住哭聲。

“走吧,我們回去。”劉班主拉着程硯往回走,“以後你跟着我們好好練身段,學會了唱戲就能生存,這樣才能讓你師父安心啊。”

“我一定不會讓師父失望的。”程硯走兩步一回頭,期盼着還能看師父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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