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分金定穴
午後,武一鳴趕着牛車到了九江城南郊。程辛亥滿臉愁容,問道:“到了沒?”
“別急,快了。”武一鳴甩了一下鞭子。
坐在一側的大個子是劉班主的兒子劉瑞,從懷裏拿出一個小布包來,說道:“辛亥,這個給你。”
“什麽東西。”程辛亥看着劉瑞掀開布角,驚訝道,“羅盤!”
劉瑞:“噓,小聲點兒。”
武一鳴:“是啊,辛亥兄弟,別一驚一乍的,路上還有人呢。”
劉瑞遞給程辛亥,說道:“這是你師父走之前留下讓我爹保管的,說等過幾年你長大了再給你,怕你太小學藝不精蒙人。”
“師父,他……”程辛亥忍不住流下眼淚,拿着袖子擦幹羅盤上的淚滴,“不知道師父現在怎麽樣了。”
“你師父肯定好着呢,別哭哭啼啼的,大老爺們也不嫌臊得慌。”武一鳴笑道。
劉瑞對武一鳴使着眼色:“哎,小武,好好趕車。”
程辛亥吸了吸鼻子:“師父肯定不會讓我去挖墓的,他會打死我的。”
“哎哎,辛亥,這都快到了,別打退堂鼓啊。”武一鳴心裏有些慌,劉瑞看着程辛亥也有些忐忑。
“現在已經山窮水盡,大家要餓肚子了,我知道。”程辛亥看向西斜的太陽,說道,“只此一次,以後你別再叫我幹這事兒。”
二人松了一口氣,武一鳴往前面指了指:“過了那個小山頭就到了,呵呵。”
“你這麽熟悉,是不是以前來過呀?”程辛亥疑問道。
“那是,沒來過怎麽……”武一鳴撓撓頭,不好意思笑道,“開春那陣我老舅帶我來看過,覺得墓小不值得下手,唉,之後發現了個漢代大墓,後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劉瑞:“什麽事?”
程辛亥:“他老舅跟北方一夥盜墓賊下墓,結果差點兒被人活埋,他老舅為了救他死了。”
劉瑞:“原來是這樣。”
牛車停下,武一鳴跳下車:“不說那些了,現在你們就是我的親人,下車吧,別把牛累着了,還指着它拉寶貝回去呢。”
“你別一口一個寶貝的,後面還有幾個莊稼人咧。”程辛亥說道。
三個人回頭望了望,武一鳴笑了笑:“遠着呢,走吧,上了山坡就到了。”
程辛亥手執着羅盤往前走,時不時的低頭看一下,很快就走到了山頭,望着遠處即将幹涸的湖泊:“武一鳴,你跟你老舅來過,那應該知道墓穴在哪裏啊,幹嘛還叫我來呀,多此一舉。”
“當時我跟着老舅踩點,到了這裏的時候已經天黑了,他看星象說這邊的風水不錯。”武一鳴停下牛車,望着前面長長的緩坡,說道,“之前湖裏滿是水,我們沒辦法過去啊,我老舅指給我看,大半夜誰曉得哪兒跟哪兒啊。”
“真是夠笨的,你老舅怎麽帶着你……”程辛亥看着武一鳴臉色難堪,轉口道,“算了,你也才入門嘛,不熟悉記不清也正常,我跟着師父修行一開始也很多不明白。”程辛亥收回目光,低頭看着指針的方向。
“我看你也是個半吊子,還說我,哼。”
劉瑞:“你們兩個別吵吵,我們這次可不能空手而歸啊,鬧不好會餓死人的。”
程辛亥看着羅盤往緩坡下走,武一鳴牽着牛車跟在一側,瞅着他手裏的羅盤道:“咋樣,找着沒?”
“我頭一回找墓穴啊,給我點兒時間。”程辛亥望向右邊的兩個小丘,若有所思。
“小武,別打擾辛亥。”劉瑞從牛車上取下葫蘆,打開蓋子喝水。
武一鳴四顧無人,從車上拿下洛陽鏟和兩根木棍子,說道:“劉大哥,你看着馬車,我來打探洞。”
“大白天的小心讓人發現了。”程辛亥不無擔憂道。
“這樣,我回到上面替你們望風。”劉瑞放下葫蘆,拍拍武一鳴的肩膀,“沒事,牛跑不了,我看着呢。”武一鳴點頭,二人分頭行動,程辛亥掐指默算。
沒過幾分鐘,武一鳴擰上一根木棍加長,繼續往下面打探洞,瞅了瞅站在不遠處的程辛亥:“到底行不行啊,看這麽老半天也沒個數,我看就是個沒燒開水的半吊子。”
“說什麽呢。”程辛亥聞聲走了過來。
“我說你,咳咳,你,你找着了嗎?”
“你呢?”程辛亥看着他拉出洛陽鏟,磕出一塊泥土。武一鳴蹲下,捏了捏泥土,搖了搖頭:“跟你差不多,半斤八兩。”
程辛亥:“你這麽盲目的幹肯定不行,還是先歇一歇,等到晚上再找吧。”
“你早上就跟個沒出嫁的姑娘似的,扭扭捏捏的,我還以為你有多大本事呢。”武一鳴揶揄道。
“有句成語聽說過麽?”
“什麽?”
“滄海桑田。”
“什麽海,什麽田,還跟桑樹扯上關系了?”武一鳴嘴角扯着,神情古怪。
“你呀,該多讀讀書,這樣胸無點墨還想盜墓,你說哪個墓不都是富貴人家的,就你這樣遇到寶貝也不識貨。”
武一鳴呿了一聲,不屑道:“我不念書照樣識得金銀銅鐵,我老舅從小就給我看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什麽瓷器、青銅器我一看便知是哪個朝代的,你行嗎?”
程辛亥一邊嘴角勾起,笑了笑:“這方面我還真不如你,行了,咱倆大哥不說二哥,別互相埋汰了,啊。”
“這還差不多。”武一鳴拍拍手,眯着眼睛看了看夕陽,“還是等晚上吧,大白天太招眼了。”程辛亥對着劉瑞長喊了一聲,招了招手。
三人齊聚,吃了些幹糧,太陽落山。
“我去拾些柴火,晚上冷可以烤火。”劉瑞說道。
“你傻啊,點火不得招來村民?”武一鳴剛一說出口,頓感不對,對着劉瑞笑了笑,“劉大哥,我沒說你傻,呵呵。”
劉瑞豎起大拇指,重重的點頭:“嗯,有道理。”啪的一聲拍在武一鳴肩膀上,武一鳴哎呦一聲慘叫。“你手勁兒真大,适合打坑道,老班主果然沒派錯人啊,呵呵。”
“行了,別廢話了,趕緊跟上辛亥。”劉瑞說道。
下了山坡,程辛亥按白天選好的路線往右側山丘走,一群烏鴉啊啊亂叫,吓得三人渾身哆嗦,牛發出哞哞的叫聲。
“沒事,少見多怪。”武一鳴抖了抖身子,然後去摸摸牛脖子,“老兄,你這麽大個頭怕什麽烏鴉啊,等今晚挖到寶貝我請你吃大餐。”
“現在草都枯黃了,你能請牛老兄吃什麽呢?”
“辛亥,這不是說說嘛,大不了我煮一鍋粥犒勞犒勞牛兄。”
劉瑞點燃馬燈,牛的情緒穩定下來。武一鳴跟上程辛亥,問道:“太陽都出來了,你到底找到沒有啊?”
“是月亮。”
“是是,月亮行了吧?”
“應該就是這裏。”程辛亥轉過身來,指了指天上的星鬥,“看見了嗎?南六鬥星,旁邊有一顆明亮的星星,對應這處山丘凹陷處,呈一個聚寶盆狀,挖吧。”
“等等,我先打個洞看看,別挖個空浪費力氣。”武一鳴開始打洞,“辛亥兄弟,到了領教你本事的時候了,要是沒找到墓穴,呵呵,你還是回去多翻翻你那本破書。”
“哎哎,什麽破書,那是我師父特意留給我的相書,你這張嘴真得找個人管管了,哼。”
“我現在窮得叮當響,哪個姑娘願意嫁給我啊?要是這次挖到寶貝,咱就有錢娶媳婦了。”武一鳴對左右手吐了兩口唾沫,越說越興奮,“啊,還要給辛亥兄弟娶一個媳婦,到時候我們一人生一個孩子,等她們長大了結成兒女親家,嘿嘿。”
劉瑞笑了起來:“借你吉言啊,整個戲班指着你們呢,呵呵。”
“我才多大啊,不着急。”程辛亥擺手道,笑了起來,“哎,那你生兒子還是女兒啊?”
“廢話,我的當然是兒子啊,你生個閨女,到時候我給你家下聘禮。”
“去去去,你還一點兒不吃虧。”
“你們兩個別争,一人生一兒一女,這樣不就兩全其美了嗎?”李瑞樂道。
武一鳴拉出一鏟子泥土,興奮道:“劉大哥,把燈拿近點兒,我好想摸到什麽東西了。”
二人一聽精神一震,三個腦袋湊到一起看鏟子裏剝離出的泥土,武一鳴指指點點:“這土一定是回填墓穴的,有股銅臭味兒,這是墓道口撒的銅錢啊,快挖快挖,要發財了,哈哈。”
“噓,小聲點兒。”程辛亥回頭望了望黑夜。劉瑞把馬燈遞給他,然後到牛車上取下鐵鏟等工具:“辛亥,你歇着,我們來挖。”
“臭小子,行啊,呵呵。”
程辛亥對武一鳴呿了一聲,說道:“我還不至于給師父丢臉。”
武一鳴與劉瑞輪換着打坑道,風聲漸起,程辛亥蹲在一旁直打哆嗦:“好冷啊,我來幫你們挖,這樣暖和些。”
“沒事,我們還有力氣,你個子小先歇着,到時候挖着寶貝你幫着往上拿就是了。”武一鳴在坑下面說道。
劉瑞走去牛車,拿來一個酒囊遞給程辛亥,說道:“喝幾口酒,暖暖身子。”
武一鳴聞着酒香,喊道:“酒,酒,劉大哥,給我喝幾口,馬上見底了。”
“小武,你上來喝,我換你打坑。”
武一鳴丢下鐵鏟,從坑底爬了上來,換劉瑞下去繼續挖。
铿铿铿,坑道裏傳來鐵釺鑽地的響聲。武一鳴與程辛亥并坐在一起,喝了幾口酒看着他:“哎,哎。”見他沒有反應,胳膊頂了一下,“怎麽回事,不說話了。”
程辛亥望着夜空中的玄月,回想起師父與自己離別的那一日,嘆息一聲,無限傷感:“她爸爸肯定不在了。”
“誰?”
“黃莺莺。”
“哦,我受傷的那段時間你跟我說過,那個很漂亮的小姑娘對吧?”武一鳴砸吧一口酒,“馬上就有錢了,你可以回武漢找她啊。”
程辛亥嘴角一撇,似笑非笑:“你看我,身無長物。”長出一口氣,搖了搖頭,“窮的跟叫花子一樣,靠擺攤算命賺點兒小錢,與她這個千金小姐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她怎麽會看上我呢?”
“你不是還會唱戲嗎?”武一鳴逗樂了他,程辛亥灌了一大口酒,頓覺喉嚨燒的慌。
“你又拿我尋開心了,我現在啊……”
“想女人嘛,有什麽好害臊的。”武一鳴胳膊搭在他肩膀上,笑道,“怎麽,沒底氣了?你早上給那老婆婆算命的時候,不是能說會道的嗎?”
“那不一樣。”程辛亥苦笑一聲,喝了不少酒感覺暖和許多了。
“要不然你跟我合夥倒鬥,你這風水堪輿的本事不能埋沒了啊,等有了錢你自然就有了底氣,哪個女人不愛財呢?”
“你太膚淺了,再說,我是不可能跟你幹盜墓的,師父知道了會生氣的。”
“你師父又不在這裏。”武一鳴想了想,這事兒急不得,只要讓程辛亥嘗到好處他自然就會幹的,碰了一下酒囊,“來,兄弟,我們幹一杯。”
二人喝了一口,程辛亥說道:“要是我家還在的話,興許……”
武一鳴看着他喃喃自語,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兄弟,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就跟我老舅一樣,人死不能複生。咱們現在活着,就得往前看,只要……”程辛亥看着他,武一鳴把到嘴的話噎了回去,呵呵一笑。
“你舅舅死了,你一點兒也不難過?”
“哎,哎,你別瞎說啊,誰說我不難過了?”武一鳴抽回手臂,哀傷道,“沒人的時候,我還不是捂着被窩哭,我爹娘死的早,這十來年是老舅把我一手拉扯大的。”
“對不起。”
“沒事。”武一鳴抹了一把臉,深抽了一口氣,呵呵一笑,“我現在跟着你們也挺好的,一大家子歡歡樂樂的,還能不花錢看戲。”
“嗯,以後我教你練武生,這樣我們兄弟就可以搭臺唱戲了。”
“別,別,我……”
“小武,辛亥,打到一塊大石頭,你們快來看。”坑底傳來劉瑞的聲音,二人興奮的跑去坑邊。
“給,辛亥,拿着,我下去看看。”武一鳴把酒囊塞給他。
下到坑底,兩個人擠在一起,武一鳴用鐵釺別開石頭:“劉大哥,推一把。”
一聲悶響,那石頭倒進去。武一鳴提着馬燈彎腰往裏面爬,說道:“你們在原地等着,我先進去看看。”
寒風呼嘯,程辛亥在上面蹲着有些麻木了,過了好一會兒,心裏有些擔心:“劉大哥,武一鳴怎麽樣了,要不進去看看?”
“嗯,我去看看,別出事了。”
“別進來啊,出去,出去,我馬上出來了,你堵着我出不來。”聽着武一鳴的聲音,劉瑞屁股退了出來。
“怎麽樣了?”程辛亥問道。
劉瑞接過馬燈,武一鳴貓着腰從墓道裏出來,把兩個陶罐子放在竹箢箕裏:“兩罐子銀元寶,收貨不錯,辛亥兄弟,拉上去。”程辛亥應聲,吃力的拉着繩子。
“這下我們戲班有救了,呵呵。”劉瑞仍不住說道,“小武,裏面還有多少?”
“你說銀元寶嗎?”武一鳴蹲下,坐在洞口,“下面陪葬品不少,可是長年進水泡壞了,唉。”
“這,這,太可惜了。”劉瑞惋惜道。
“銅錢都鏽爛了,哦,對了,你進來幫我開棺,這棺椁倒是好料子,想必裏面有寶貝。”
“走,我幫你開棺。”
程辛亥把兩罐子銀元寶放在牛車上,聽着他們的聲音趕忙跑了回來:“喂,差不多就行了,別開棺啊。”
“辛亥,我們馬上出來,你在上面等着好了。”坑底傳來武一鳴微弱的聲音。
“真是的,早知道……”程辛亥一屁股坐下,有些後悔了,拍拍額頭,“唉,沒辦法,活人要吃飯啊,得罪墓主了,您就當行善積德了。”
過了半個小時,程辛亥等得着急了,對着坑喊道:“武一鳴,劉大哥,你們怎麽樣了?沒事吧。”
“我們沒事。”劉瑞彎着腰提着兩個東西出來,“辛亥,把箢箕丢下來,弄了兩個破瓷器。”
“什麽,劉大哥,不是叫你小心拿嗎?你咋給碰壞了!”武一鳴從裏面鑽出來,箢箕正好砸在他頭上,“辛亥,你小心點兒,砸到我了。”
“不好意思,呵呵。”
劉瑞拿着瓷器指了指:“不是我碰壞的,本來就這樣,都是裂紋。”
“懂什麽呀,這兩個是哥窯,燒出來就是這種紋理,老值錢了。”
“是嗎?”劉瑞如獲至寶,伸手磨掉底面的泥土,“那咱們發財了啊,哈哈。”
武一鳴小心地把手裏的兩個瓷器放進箢箕,感覺不穩妥又拿了回來,“辛亥,把車上的竹筐丢下來,這箢箕不靠譜,容易滾下去,砸碎了可就白忙活了。”
程辛亥應聲,把箢箕拉上來,然後換上竹筐捆好吊下去:“那棺材你們打開了?”
“打開了,全是泥巴,都看不到屍骸。”武一鳴吹了一口氣,說道,“然後我們又蓋上了,唉。”
劉瑞:“我們在裏面找到六個瓷器,有一個破了個角就沒要了。”
武一鳴:“還有幾塊玉,應該不錯,雖然算不上什麽大墓,不過也算沒白來。”
程辛亥:“得了,這已經收獲頗豐了,別貪得無厭啊。”
“可是人多啊,二十來口子,這麽一平均就沒多少了,唉。”武一鳴放入四個瓷器在竹筐裏,拍拍手,“穩了,往上拉。”
“拉,拉不動啊。”程辛亥龇牙咧嘴。
“沒吃飯啊,酒讓你白喝了。”武一鳴道。
“小武,一起搭把手。”劉瑞與他合力往上頂,程辛亥總算把這一筐子寶貝弄了上來。武一鳴說道:“劉大哥,你先上去,我把最後一個瓷器拿出來,你們在上面等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