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理所當然

一雙水霧遮擋的眼無意識地一掃，藍澤華猛然呆住了。不可置信的用手擦了擦眼睛，将一雙修長秀美的手伸到眼前，星月般的眸子驀然大睜，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已經變色，泛着淡紫色的光芒。

不信邪的将手伸進瓦罐，還滾燙的粥燙的藍澤華輕哼一聲，顫抖着拿出手，剛才已經變淡的紫色越發深重。藍澤華的目光慢慢變冷，到底是誰呢？是要借他的手給妻主下毒？

閉上眼睛仔細想了想，材料是绛紅準備的，粥是慧兒親手熬得，接下來，就是自己親自送來。将軍府的仆人，似乎都沒機會碰到。

這樣一想，藍澤華的心也涼了。是誰呢？

慧兒本來守在外面，小姐出去了也沒見少爺出來，耐着性子等了好一會兒，終于不放心少爺一個人，一進來就看見少爺呆呆地坐在地上發愣。

心下一急，趕忙走過來一邊往起扶，一邊細聲抱怨：“少爺你這是想什麽想得出神？你這身子好容易見好了，可別回頭受了涼。”

語氣真誠，态度自然，完完全全就是十幾年不變的模樣，藍澤華只覺得一陣膽寒。本是聰明靈透之人，突然身邊的人都變了，一下子覺得有些暈眩。

感覺到少爺的身子冰涼，慧兒不再多說，急忙扶着他往回走。小姐細心體貼，這樣的節氣，少爺和兩位主君的房間裏都已經用上了上好的銀絲炭火。

進了屋子手腳麻利的撥開炭火，打開壁爐，沒過一會兒，屋子裏已經暖意融融了。沏了杯姜茶服侍少爺喝下，剛要轉身出去，就聽少爺輕聲道：“把粥熱一下，你去叫奶爹過來。”

聲音聽着已經恢複正常，慧兒的擔憂之色稍減，答應一聲去找奶爹。

藍澤華深吸口氣，漂亮的星眸微微眯起。杯子一晃，最後一滴姜茶滴在扳指上，早已恢複了瑩白的扳指絲毫未見變化。

“少爺可是悶了？”

绛紅一邊往屋裏走，一邊溫柔含笑問。

藍澤華坐在床上，含笑指指煨在暖爐上的粥：“奶爹也喝上一碗，剛才華兒覺得味道極好。”

绛紅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少爺可是覺得好，又從新做的？”

“是啊，天氣漸冷，奶爹也該補養着些。”

绛紅心底一松，爽快地拿起碗筷勺子，一碗粥下肚，暖意融融，香甜無比。

“奶爹別嫌棄，那是剛才妻主喝剩下的。”

藍澤華略帶歉意的柔聲細語傳來，绛紅猛然擡頭，臉色大變。

穩了穩神，退後一步，打起精神強笑道：“少爺不要說笑了，大人怎麽會那點子粥都吃不完？”

藍澤華就像是沒看到绛紅慌張失态的樣子，淺笑道：“剛才唐家有事兒相邀，妻主沒來得及吃，華兒記得奶爹的好，自然帶回來大家一起享用。”

慧兒咽了咽口水，玩笑道：“确實是香，每次我都差點忍不住偷吃，少爺也給我吃點呗？”

绛紅心下暴怒，鬼才願意吃！這可是百日離魂，誰閑着沒事兒吃它？可偏偏不能發作，唯今之計只好去找主子，趕緊拿解藥要緊。

绛紅的臉色忽紅忽白，覺得渾身不得勁。勉強應付了好一會兒，才拔腳出來，顧不得別的，三轉兩轉，身子極快的出了将軍府。

慧兒微嘟着嘴，少爺平日裏和他名為主仆情同兄弟，雖然他謹守主仆本分，可少爺有什麽好吃的總是記得有他一份，今日這是怎麽了？

“我不是貪那口吃的，每日都是我在鍋邊，要是想偷吃還不容易。少爺，你……”

“粥裏有毒。”

藍澤華看了慧兒一眼，輕描淡寫堵住了他的抱怨。

慧兒一下子張大了嘴，猛然臉色刷白，失聲問道：“那妻主大人……妻主大人這些日子吃的呢？”

藍澤華蔚然一嘆，慧兒倒是一顆心都在那人身上了。壓下心裏的苦楚，輕聲道：“奶爹也中了毒，他應該不會将自己也毒死的，我們等着就好。”

慧兒一把拉住澤華，急聲道：“那我們現在就去等。”

藍澤華淡淡一笑，慧兒看的臉色微紅，心下道：少爺和妻主大人越來越像了。

癡兒啊！藍澤華也不知道在憐憫自己還是慧兒，微嘆一聲，含笑道：“沒那樣快吧？”

慧兒卻是不由分說，也不管少爺的身子會不會着涼了，拉着澤華徑直奔绛紅的屋子。

……

“你說什麽？誤食百日離魂？”

簾子輕搖，後面的人雖然聲音空靈妙曼，可是绛紅頭上卻冷汗津津。當下将詳細情形說了一遍，說完補充道：“聽那意思華兒也吃了，主子憐憫是不是也給他一份解藥？”

簾子後一陣沉默，突然扔出一包東西，冷聲呵斥道：“既然他已經吃了，那就給他也下一份。至于你，管好你的事兒就夠了。”

一個一身黑衣的女子走出來，一臉的鄙夷，拿出一顆藥丸冷聲呵斥道：“你的解藥。就沒見過你這樣笨的！”

绛紅臉一紅，接過解藥放進嘴裏，還是婉言請求道：“主子，華兒他畢竟也是錦竹一脈，都是奴才辦事不利，求您放過他吧？”

“放過他？”

簾子後的聲音突然一變，厲聲道：“錦竹一脈還有臻兒，他在宮裏生不如死，難道我這當爹的就不能為他謀劃一二嗎？”

绛紅大驚失色，脫口道：“主子，百日離魂之毒怎麽辦？少主要是出來，那元敏只怕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

珠簾後的男子呵呵一笑，妩媚撩人：“有人下毒都不知道，這樣的人怎麽配得上臻兒？死了就死了，也省的臻兒心心念念，天下的女子多了，等我們功成之日，什麽樣的女子我都會為他找來的。”

聽着男子理所當然的話，绛紅無語了，華兒畢竟是自己一手帶大的，躬身退下，只好另想別的法子了。

……

歐陽府後花園精巧別致，下午的斜陽斜斜照過來，輕煙迷茫。亭子裏對座的兩個女子言笑不斷，和樂融融，陽光幫她們白皙俊美的臉上鍍上一層金煙。仆人們遠遠走過，都是一臉的羨慕欣賞，堪堪入畫，賞心悅目。

歐陽靖和元敏計議已定，元敏站起來伸個懶腰笑道：“一切就拜托歐陽了。”

一陣清風吹來，衣袍翩翩的女子秀眉朗目，言笑耽耽，歐陽靖覺得心弦微動，強行壓制住心裏的悸動，含笑點頭。

元敏有禮的告辭，謝絕歐陽靖相送。一路出來，正是黃昏。一道人影悄然而至，跟在她身邊，低聲說了些什麽，元敏微微點頭，片刻工夫，那個人已經離開。

遠遠看上去，就像是擦肩而過的相識之人，彼此寒暄幾句一樣。

元敏唇瓣輕揚，遠處華麗的雲彩退回質樸，真是個不錯的黃昏！

☆、第章錦竹月影（1）

元敏行進的方向産生了變化，一輛馬車從身邊馳過，一會兒功夫，又轉了回來。馬車裏伸出一張帶着笑臉的豔麗臉龐：“嗨，我就說是你沒錯吧。上來，姐請你去個好地方。”

愛德對着元敏招手，一副姐倆好的模樣。元敏沒有推辭，笑了笑一閃身上了馬車。

馬車裏的布置豪華舒适，絕對不是外表看上去那樣不起眼。愛德随手拿起個桔子，遞給元敏笑道：“你吃飯了沒？沒有的話随意墊補點兒。”

小桌子上應有盡有，元敏也沒客氣，随意撿着幾樣點心下肚。在歐陽府也是吃了一肚子點心，再美味兒也不想吃了。

“聽說了沒？”

愛德神秘兮兮湊近元敏，一張俊俏的臉上都是興味十足：“曼玉閣新花魁名叫花醉，聽聽名字就知道是個絕色美人。你和姐姐一起去見識見識。我也知道你是老實人，你就幫襯一二。”

元敏恍然，呵呵笑道：“我說殿下輕車簡從，原來是尋花去的。”

愛德有些不好意思，又想起什麽，樂呵呵道：“我說大将軍啊，你這将軍未免太清閑了吧，一天到晚在你的溫柔小窩裏，吃着皇糧，你虧不虧心啊。”

元敏不在意一笑：“你看我不順眼了就安排個差事，陛下都沒說什麽，你有意見？”

看着元敏那副寫意灑脫的模樣，愛德也不惱，撫掌笑道：“還真讓你說着了，女皇不滿意你光吃不幹活了，明天可是上早朝的日子，你等好吧。”

愛德一臉得意的笑，似乎在說，來問我啊，來問我啊！

元敏雲淡風輕，毫不在意。愛德跺跺腳，嘟嘴道：“真是沒趣兒！告訴你得了，不過你聽了之後，一定陪我走這一趟，不許臨陣逃脫。要是沒在這裏碰上你，我就去你家找你了，姐姐我這運氣真不錯！”

接下來不等元敏回應，快速道：“鎮守邊關的守将姬無霜回來了，母皇把京城守備一職給了她，可她歸誰管成了問題。兵部一定要，五皇姨這次也半步不讓，母皇嫌她們煩了，特意将她劃歸你管，兵部說在兵部衙門給你安排個地方，五皇姨反對，你又占便宜了，女皇直接在戶部旁邊給你開了個衙門，叫什麽軍部。哈哈，開天獨一份，你也有一部了。”

元敏微微皺眉，女皇這制衡手段玩兒的不錯，把她拉進去，誰也別想清閑。

說起來大燕國官員任命那叫一亂，元敏搖搖頭，這不重要，雖說手底下名正言順就一只兵馬，可蚊子再少也是肉，關鍵姬無霜還是從邊關回來的。真是想不透，女皇這是當皇帝當得膩了？

“到了，到了。你別走神了，多大點事兒啊。”

愛德推了推元敏，自己站起身來整了整白色的錦袍，整了整頭上的紫金冠。正感覺美着呢，元敏也站起身，長身玉立，身姿挺拔，胸型完美，細腰寬肩。愛德一下子受打擊了，這丫頭身材怎麽這麽好？

再看看自己雖說也不差，可這高度一比就矮了半頭，氣勢就不夠了。

思想鬥争了一會，才咬牙嘆氣道：“你別這麽騷包行不？搶了我的風頭和你沒完！”

看着愛德皺着一張豔麗的臉，元敏笑了笑，聰明的沒接話。

要不是這裏有給她下毒的人的消息，請她也不來。這倒不是元敏多清高，這樣的地方身世可憐的人比比皆是，眼不見為淨。她已經有了夫郎了，沒打算招惹別的男子。

龜奴一眼看見兩位貴娘結伴而來，一臉谄媚的迎上去，愛德扔過去一錠銀子，龜奴臉上的笑燦爛了好幾分，一路領着她們直接上了二樓雅間。

雅間兒裏點着熏香，茶水點心的擺着，愛德一揮手，一直跟在後面的兩個人手腳麻利的将東西換下來，元敏眸子裏都是笑意，這生活品質沒挑了。

愛德臉一紅，平添一份嬌媚：“沒辦法，習慣了。”

元敏理解地點頭，平安的在皇宮中長大，這習慣不算過分。

“你是這裏的常客？”

坐下喝茶，元敏随意問道。

以前她和大皇女的交情可沒好到一起逛青樓的份上，當然現在也沒有。

愛德得意一笑，略帶炫耀：“你就是傻子，人生須盡歡啊。你看看你，成婚之前和個出家人似地，成婚了守着你那一畝三分地兒。多沒意思啊！愛言也是的，弄得都快瘋魔了。悄悄告訴你，前些日子我硬拉着愛言來了，那丫頭……玩兒的比我還瘋！”

“你今天想玩兒就玩兒，不過咱們有言在先，你選誰都可以，姐姐請客。不過除了花醉！”

愛德搖着扇子，挺着傲然的胸脯，儀态萬千。

元敏認真地點頭：“你放心，我就是來見識見識。說也奇怪，你怕我搶了你的風頭，幹嘛非要拉我來？”

愛德臉一紅，輕咳一聲道：“不瞞你說，那位花醉模樣沒挑，身段沒挑，就是這脾氣怪了點，每次見客人都會出個詩文對子，你我可是同窗，我的學問你心裏清楚，今天就勞你捉刀代筆，姐姐我抱得美人歸。”

元敏明白了，這花魁把握人心倒是不差，易得者易失。

珠簾未響，笑語先聞，一個溫柔美妙的聲音響起：“何貴娘又來了？真是讓奴家受寵若驚。”

小侍兒打起簾子，一個身穿月白色的紗裙，空靈如夢的男子走進來。一雙愁黛遠山眉，萬種相思目，朱紅的唇瓣，挺直的瑤鼻，标準的美人臉，身姿妖嬈，腰肢細軟，腳下一雙白色端面繡着牡丹的花鞋。看愛德急促的呼吸，粉紅的臉色就知道，殺傷力不小。

元敏深吸口氣，好在剛才侍從将熏香熄滅換上了檀香，可檀香味兒混合着男子帶進來的脂粉味兒，元敏的臉色有些白了。這一刻真想奪門而逃，就是天上谪仙下凡，打扮成這樣子她也要吐了。

勉強壓下奔逃而出的欲望，元敏将視線放在一旁端茶的小侍身上，略帶笑意地打量起來。

比起花醉的繁華熱鬧，她對這個一進來就對她有着莫名敵意的男子更感興趣。

普通至極的眉眼，頂多算得上清秀而已。頭發整齊的束在腦後，端着茶壺的手細白柔滑，可見保養的極好。元敏眸子微微一縮，突然一伸手去拉小侍兒的手，花醉一愣，神情明顯有了一絲慌亂，甚至說是驚恐。不過一閃而逝，快的不易被人察覺。

“這位貴娘面生的緊，小侍兒是不接客的，您要是喜歡，不防再叫幾個？”

舒美的聲音，嬌軟的态度。元敏已經一握即松，淡淡一笑：“不用了！我就是覺得小侍兒入眼，對了，今天就是幫忙的，花醉公子請出題。”

話是這樣說，可元敏的視線一刻都沒離開小侍兒的臉，那雙黑白分明，白眼珠微微帶着淺藍色，黑眼珠漆黑如墨，深不見底。這次倒是控制的極好，不帶一絲情緒。

花醉纖手請撫了撫雲鬓，想了想道：“昨日偶得了半篇殘詩，請貴娘賜教。”

元敏輕笑點頭，眼珠不錯的盯着小侍兒。

花醉似乎有些惱了，輕搖愛德臂膀道：“你看看，一個小侍兒都比我好看嗎？”

妖嬈的美人，輕嗔薄怒，愛德的半邊身子都要酥了，一把捏在腰上，嘻嘻笑道：“別管她了，趕緊出題吧，良宵苦短，今日你可要好好侍候我。”

花醉退後一步，輕笑道：“好啊，你們聽好了。大羅天上月朦胧，香滿衣賞雲滿路。”

念完掩唇一笑，含羞低語：“能接的下來，奴家就掃榻相迎。”

元敏接口道：“鳳銜金榜出雲來，家家樓上簇神仙。”

花醉一呆，小侍兒也一愣，愛德哈哈大笑，一把抱起花醉道：“剩下的詩情畫意，就輪到姐姐我了。敏妹你別客氣，那個小侍兒就算是姐姐送你了。”

不等花醉抗議，元敏一把拉住小侍兒就往外走，邊走邊說：“好啊，你慢慢玩兒，記得結賬，小妹先走了。”

小侍兒試了幾下，半點掙紮不開，出了房門咬牙低聲怒斥道：“你想幹什麽？”

突然身子一軟，小侍兒驚懼不已。身不由己的跟着元敏走出青樓，元敏幾步走到愛德的馬車前，趕車的一看就明白了。打開車門讓元敏帶着男子進去，玩笑道：“小姐如願了？還是你有辦法。”

小侍兒渾身無力，一雙漂亮至極的眼眸怒視元敏，一言不發。

“找家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