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1)

徐文在正陽城“鬼屋”地室之內驚聞“天臺魔姬”的噩耗,悲憤欲狂,正拟辭別“妙手先生”蔣尉民一家人之際,一條人影突然奔入,“砰”然栽倒,血水漫地而流。室中各人無不大驚失色。

只見來人是一個藍衫少年,已氣息奄奄。

徐文駭然道:“他是誰?”

“妙手先生”蔣尉民一個縱步,到藍社少年身前,口裏道:“是我第二徒弟施可授!”

“是世叔的門下?”

“不惜!”

蔣尉民俯下身去,用手探了深穴脈,栗聲道:“劍傷,流血過多,恐怕……”

以下的半句話沒有說出口,但可想而知是兇多吉少了。

徐文也湊了過去,只見劍痕累累,像一張張的小口,汩汩冒着鮮血,皮肉向外翻轉,厥狀之慘,令人不忍卒睹。

蔣尉民目中淚水直流,哽咽着不能出聲。

蔣明珠動作倒蠻快,這時已取來了傷丹,遞與她父親……

蔣尉民突地低叫一聲:“不好!”

徐文一驚道:“什麽事不好?”

“看這所受的劍傷,可能是‘五方教’伏伺在‘鬼屋’四周的弟子所為,他一路流血奔入密室,恐怕被對方發現……”

“小侄出去看看!”

“寶兒,給你世兄帶路,你別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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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

寶兒應了一聲,拉起徐文便往外走,走的卻不是來時路徑,想來這地室的通道必然不少。

顧盼間,來到一堵石壁之前,寶兒伸手一按,石壁裂開了兩尺寬一條縫,徐文一閃而出。寶兒道:“世兄,我回去看二師兄,停會再來接你。”

“不必了,留着門我自會回來。”

“世兄,下手別容清,多殺些……”

“放心,‘地獄書生’不致于心腸太軟!”

穿過約三丈長的南道,眼前是一片密集的鳳尾竹叢,拂開枝葉,只見這片竹叢是植在池中央的假山上,距地邊約莫四文。徐文大是驚嘆,像這種暗道,外人要想發現的确不太簡單。

池對邊,黑影幢幢,來往逡巡。

夜空中,飄來四更鼓聲,距天亮還有一段時間。

徐文退回竹叢之後,縱上假山石頭,然後投升空中,一旋,兩旋,轉了方位,鬼魅般地落到地上,了無聲息。

他定了身形,四下一掃,發覺潛伏的“五萬教”教徒不在少數,看來對方是非得手而後才甘心。此際,已不見火光煙氣,想來那小院的房舍已成墟了。

“沙!沙!”

他故意放重腳步,朝空曠處走去。

“誰?不許任意走動!”

顯然對方把他認作自己人了。他充耳不聞,前行如故。

“唆!唆!”三條人影竄了過來。

徐文連對方的衣著形貌都不屑于分辨,迎着人影,“毒手”電閃點出,“砰!砰!”聲中,三名教徒糊裏糊塗地送了命。

聲音驚動了其餘伏匿的人。

“什麽人?”

暴喝聲中,又有五條人影從暗處撲出。

徐文照方抓藥,解決了五人。

“朋友,好辣的手段!”

冷喝聲中,徐文倏然回身,只見三丈外站着一個錦衣少年,當下冷哼一聲道:“‘五方使者’!”。

錦衣少年可能到此刻才認出徐文,駭呼一聲道:“‘地獄書生’!”

徐文寒聲道:“不錯,正是區區在下!”

那名“五方使者”不待徐文話完,掉頭朝暗影裏逝去。他很有自知之明,不敢與徐文動手。但徐文怨毒已深,恨“五萬教”入骨,哪裏肯放過他,身形一劃,由測方繞截,快得有如鬼影飚風。

“五萬使者”閃出不過五丈,便被徐文截住。

“你還想逃麽?”

“毒手一式”猝然攻出。“五方使者”揮劍相拒,招式才發出一半,凄哼一聲,栽了下去。

警哨之聲,此起彼落。

徐文循聲撲殺,慘號代替了警號,充斥夜空,本就陰森可怖的廢園,此刻變成了鬼域。

盞茶工夫之後,一切的聲浪平息了,死的,陳屍“鬼屋”;活的,聞風而遁。

徐文殺機未泯,繼續巡搜,但已找不到發洩的對象。

到底死了多少“五萬教”教徒,也沒有人去清點。

徐文搜巡了一周之後,回到那地室入口的池旁,蔣尉民業已伫候。

“世叔,那位令高足……”

“傷及內腑,回天乏術了!”

“他回來得不巧……”

“他是有急事趕回的。”

“什麽急事?”

“‘五方教’在城外十裏林內拘留了一百名丐幫弟子準備天亮時集體屠殺……”

“有這等事?”

“‘五方教’”要丐幫交出一名獨目老丐……”

“哦!”

徐文倏忽想起“閃電客”黃明曾易容為獨目老丐,想不到贻鍋丐幫。

蔣尉民沉重地道:“事緣黃明……”

“這點小侄知道。”

“所以二徒才冒死報訊。”

“小侄去處理此事。”

“怎好偏勞……”

“世叔見外了,這是削除‘五方教’勞力的好機會,小侄豈能錯過。此刻距天明不遠,小侄就此告辭!”

“賢侄事完務必回轉,從長計議對付……”

話沒說完,徐文已去得沒了影兒。他知道蔣尉民将要說些什麽,但自得“天臺魔姬”噩耗,他悲憤欲狂,片刻也不能忍耐,就此離開自采行動,是為上策。

正陽城十裏外,一片密林,此時還隐在拂曉前的黑暗中。

林內,天光不透,伸手不見五指,漆黑如墨;林外,不時有人影在逡巡。

陡地——

林中央亮起了四支火炬,火光照處,只見數約百名鶴衣百結的乞兒,老少不等,列坐林地中,一個個怒目切齒,但卻沒有任何聲音。

四周,圍着數十名武士。每五名黑衣人之間,夾着一名錦衣人。

場面詭秘而肅殺。

遠處村落中,傳來了斷續的雞啼。

一個銀髯老者現身了,目光一掃這批丐幫弟子,冷森森地道:“時辰将到,貴幫仍未交出本教所要的人,看來是準備犧牲各位了!”

一個須眉俱白的老丐,從第一排居中站起身,慘厲地道:“‘五方教’茶毒武林,殘殺無事同道,天理難容

銀髯老者一擡手,道:“住口!楊分舵主,此刻不是談天理人道的時候。”

“殺人者人恒殺之,報應是不爽的。”

“廢話不必說了,天明時分,便是三日限屆……”

“老化子等死後變厲鬼也要索這筆血債!”

“哼!哼!如果丐幫總舵不交出那名獨目老丐,還有第二個一百,第三個一百,到交出人來為止。丐幫弟子雖多,總會殺得光的。”

“本幫根本無獨目老丐其人。”

“那是空話!”

“‘五方教’真的敢做這慘無人道的事……”

“事實不會改變的!”

曙色,使火炬的光變得黯淡。

一名錦衣武土高叫一聲:“禀統領,時辰到!”

銀髯老者大喝一聲:“預備!”

“嗆!嗆……”

所有“五方教”在場武士,長劍齊出了鞘。

百名被擄劫的丐幫人質,齊齊離地而起,一陣小小騷動之後,便平靜了。雖然每一個人都目眦欲裂,悲憤如狂,但在分舵主未出聲之前,沒有一人行動,這顯示出丐門的規律是如何的森嚴,也表示出丐門弟子的非凡。

一幕武林中前所未有的集體屠殺慘劇,将要上演了。

場面雖未現血腥,但已被恐怖充滿。

所有的長劍,對準了預定的屠殺的目标。

銀髯老者右手慢慢上揚,他準備下令屠殺了……

驀在此刻——

一個冷得令人發顫的聲音突地傳自暗影之中:

“尹超,你想如何死法?”

原來這銀髯老者,便是率人圍攻“鬼屋”的“五方教”總壇武立統領尹超。

銀髯老者面色立變,厲聲道:“何方朋友,請現身出來。”

所有持劍武士無不悚然失色。

丐幫弟子卻也驚疑不置。據他們所知,總壇方面并不知道他們被劫持的地點,同時幫中也不會有任何高手有獨自前來解救的能耐。

奇跡般,一條人影幽幽然出現,是一個面目挺秀氣的青衣書生。

六七名劍手一擁而前。

“哇!哇!”

青衣書生擇手之間,有四名劍手栽了下去。

尹超怪吼一聲:“‘地獄書生’!”

聲音中充滿了震栗之情。這一嚷出名號,丐幫弟子方面,死亡的恐怖頓消,而“五方教”衆劍手,一個個如逢鬼魅,紛紛撤身,緊靠在一起,作勢戒備。

徐文向尹超身前一欺,道:“昨夜讓你逃脫,多活了幾個時辰,現在,你算死定了!”

尹超暴喝一聲:“小子少狂,未見得!”

随着喝話之聲,雙掌扶以畢生功力,猛然拍出。他身為“五方教”總壇武士總管,功力自非泛泛,這在死亡的威脅下,全力劈出的一掌,威力大得令人咋舌。”

徐文不閃不讓,舉掌硬封。

“隆”然一聲巨響,雙方各退了一步。也就在徐文一退身之際,具有特殊身分的錦衣武士電閃撲上,十餘支長劍,扶番霆之威,密集攻出。

徐文聞風知警,回身,出掌……

“哇!哇!”

有兩名應掌栽了下去,但也有三柄劍刺上了徐文身軀,熱辣辣的痛楚,使他更加殺機如狂,“毒手二式”——“屠龍斬蛟”倏然展出。

慘號聲中,又有兩名扔劍栽倒。

同一時間,尹超悄沒聲地從背後撲擊,左掌右指,俱指向徐文致命要穴。

“砰!”挾以一聲悶哼,徐文前沖八尺。雖遇突襲,手卻未停,又有三名錦衣劍手橫屍當場。

“納命來!”

徐文口裏暴喝一聲,身形如電速轉,正好迎上尹超第二次撲擊,本能地“毒手二式”順勢攻出。

凄哼聲中,尹超的身形一個踉跄。可是數支長劍,又告從不同方位向徐文攻到。

徐文雙掌一圈一放,把那些長劍封了回去,身形一個虎撲,抓住了銀髯老者尹超。

尹超奮力一掙,居然脫出徐文掌握,彈身便要遁走。

“站住!”

栗喝聲中,徐文橫截尹超身前。尹超頓時老臉灰白,連連後退。

白發老丐一聲狂喊,丐幫弟子發動反擊。

那些一直不曾動手的黑衣劍土,此刻被動地卷入了戰鬥。在徐文面前,他們連出手的資格都沒有,但對付丐幫弟子,情況可就不同了。雙方甫一接觸,丐幫弟子立即有了死傷。

此際天色已經微明,火炬也不知在何時熄滅了。

瘋狂的搏殺,在略顯昏暗的林中展開。

未死的幾名棉衣劍士,仍死盯住徐文與尹起這一對沒有放松。

丐幫弟子似十分明白這些錦衣武士的能耐,專揀穿黑衣的厮殺,不敢向錦衣級的進攻,由是之故,死傷還不大。

徐文目中碧芒熠熠,從喉嚨裏沉哼了一聲,仍是那“毒手二式”罩向尹超。

“哇!”

尹超在慘號聲中栽了下去。

“撤退!”

錦衣武士之一,厲聲發令。

徐文殺機已無法遏止,轉身之間,那名發令的武士首先栽倒,接着,又是一名在彈身之際摔倒地面。

黑在武士已全失鬥志,紛紛圖脫,但被丐幫弟子拚命纏住,在三五人對付一人的情況下,黑衣武士開始傷亡……

徐文猛施“毒手”,碰到的便是死。

徐文眼見錦衣級的已無一生存,所剩不足二十的黑衣級武士,丐幫弟子已足能應付,便彈身離開現場,到小溪邊洗淨了身上血污。身上的劍例僅是皮傷,敷了藥便沒事了。他連片刻都不願耽延,立即就道奔向嵩山。

“天臺魔姬”之死,刺激得他幾乎發狂,胸中那份怨毒殺氣,簡直無以形容。

半日工夫,他奔行了近百裏路程。

道旁高挑的野店酒旗,勾起了他的食欲。他想,該填飽肚子再趕路。

于是,他蜇入店中,要了一盤牛肉,半只山雞,兩角酒,自斟自飲起來。酒入愁腸化作無邊恨,那股怨毒更加如火如荼。他本打算稍飲趕路,這一來,他感覺需要酒的刺激與麻醉,三角、四角,頃刻間,連盡了七角酒,眼前的人物影子,都成了雙的。

他用手指甲刺了刺臉頰,木木然沒有感覺,已是接近醉的程度了。

“天臺魔姬”的倩影,直在眼前晃動。

他想痛哭一場。

他想殺人。

他想看見血,鮮紅的,從仇人身上流出的血。

倏地——

醉眼迷離中,他看見一條人影呈現面前——錦袍蒙面。

他以為是幻像,揉了揉眼睛,那影子沒有消失。

酒,頓時化成了冷汗。他按桌而起,兩眼暴睜,碧芒似電,殺機雲湧,栗人的話聲,一個字一個字從口裏吐出:

“叛徒,我不把你碎産萬段誓不為人!”

所有酒店中客人的目光,全集中射了過來。

店小二哈腰上前,苦着臉道:“相公,請擔待些,小店……”

“滾開!”

店小二一個踉跄,退到角落裏直發愣。

一個熟得不能再熟、日思夜盼的聲音,發自錦袍蒙面人之口:“孩子,你……怎麽了?”

聲音中,充滿了哀傷凄哽。

徐文全身一顫,殺機盡泯,代之的,是無比的激動。

“爹,是您麽?”

“孩子,連我你都不認識了?”

“真的是您……”

“孩子,到外面去談吧。”

徐文起初懷疑又是“五方教主”弄的玄虛,現在,語言證明了這真是他父親。他激動得手足無措,全身發麻,淚水不自禁地如泉湧出。

錦袍蒙面人摸出一些碎銀放在桌上,算是酒資,然後轉身,出門。

徐文如置身夢中,恍惚地跑着出了店門,向前遁走去。

父親被劫持于“五方教”中,何以會脫困現身?

開封道上陳屍之謎,終算完全澄清了……

走了不遠,轉入道旁林中。

徐文面對歷盡劫難的父親,心中的疑慮并未全消,過去數次殘酷的教訓,使他餘悸猶存,他在萬分激越中開口道:“爹,您不是被‘五方教’囚禁麽?”

“是的,但我終算脫困了!”

“母親呢?”

“孩子,我會設法救她的。”

“她沒有受什麽折磨吧?”

“我見不到她的面。”

“爹,‘五方教主’究竟是何許人物?”

“這……為父的也不知道。”

“爹不知道?”

“不知道。”

“父親應該知道的?”

“為什麽?”

“父親當年的‘毒經’何來呢?”

“哦!這個麽?……為父的從‘五方教主’學到的徐文大感困惑,栗聲道:“可是爹說不知道對方是誰?”

“孩子,聽我說,當初我無意中碰上他時,他是一個神秘人物,不曾露過真面目,也不肯道來歷,現在亦然。”

“他為何囚禁您?”

“要追回‘毒經’!”

“哦!……”

蒙面人的手,輕輕搭上了徐文肩頭,凄聲道:“孩子,你受了許多苦?”

徐文下意識地一顫,但當他感覺那雙手并無惡意時,心頭又升起了歉疚。多少時日,他沒有被這雙手撫摸了,多少時日,他沒有感受過親情的慰藉了。

他以為此生再無父子相見之日;想不到奇跡似的又得以重逢。

一陣悲從中來,他又流出了淚水。

他有無數的話要說,有許多謎底要揭開,然而過多的意外,使他不知該從何說起,也不知該說什麽好……

蒙面人又溫柔地道:“孩子,聽說你身手十分了得,是有奇遇麽?”

徐文點了點頭。

蒙面人緊追着道:“說給為父的聽聽。”

徐文十分為難地道:“爹,格于門規,恕孩兒不便奉禀。”

蒙面人默然了片刻,道:“孩子,既是如此,不說也罷。”

徐文心中萬分歉疚,但他實在不能洩露“萬毒門”之秘,雖親如父子,門規依然重要。

為了緩和空氣,他轉變了話題道:“爹,您當初說血洗‘七星堡’的兇手是上官宏等人……”

“是呀。怎麽樣?”

“孩兒已查明了。”

“誰?”

“‘橫天一劍’魏漢文!”

蒙面人連退數步,駭呼道:“這怎麽可能?”

“是他親口承認的。”

“他……竟然還活着……”

徐文默然,他想到“妙手先生”所說的故事,父親所為簡直如同禽獸,但為人子的,能說什麽呢?痛苦,又悄悄地爬上了心頭。

“他人在何處?”

“‘衛道會’中。”

“你與他交過手了?”

“是的。孩兒該殺他的,可是……”

“可是什麽?”

“為了一些特殊原因,孩兒放過了他,但他遲早會授首的……”

他想到了大母“空谷蘭蘇媛”。她的故事該告訴父親嗎?會引起什麽後果?論情理,屈在父親,自己将采取什麽立場呢?

蒙面人的手,仍停留在徐文的身上,由肩及背,口裏長長一嘆道:“孩子,為父的昔日所為,的确不當,我……後悔了……”

徐文最希望的,便是聽到這種心聲,他激情地道:“爹,過去的不必提它了……”

“孩子,一個人立身處世,不能走錯一步,一失足便成千古恨啊!”

“爹,除去面巾,讓我看看您的臉?”

“孩子……”

徐文只覺“命門穴”上挨了重重的一指,奇痛攻心,他甚至連意念都不曾轉過來,便慘哼着栽了下去。

“哈哈哈哈……”

蒙面人縱聲狂笑,笑聲如枭鳴,如狼嚎,刺耳已極。

徐文知覺未失,五內皆裂。

完了,一切都完了,他絲毫沒有感覺,結果覆轍重蹈,又一次栽在仇人手下。

他奮力一掙,但又踣了回去,他只覺天旋地轉,魂兒出竅。

為什麽,對方模仿父親的聲音會如此逼真?

他目眦盡裂,嘶吼道:“你……你……卑鄙無恥……”

蒙面人陰森森地道:“孩子,你命真大,數次死而不死,今天,奇跡不會再發生了……”

“住口!‘五方教主’,你會遭報的!”

“孩子,什麽叫報應?哈哈哈哈……”

悔、恨,整個地吞噬了他。父親既被劫持,豈能輕易地脫困呢?而自己竟然再次墜入奸謀詭計之中。的确,奇跡不會再發生了,這一次栽定了,一切思怨情仇,将在無比的恨中幻滅。

而無法瞑目的是“萬毒門”将由自己而斷送,“毒”成為叛徒肆虐武林的利器,歷代祖師,行将永遠含恨九泉。

蒙面人語意森森地道:“小子,本座命你以上官宏夫婦人頭作為交換你父母的代價,而你,有意不踐諾言,本座不得不下這狠手了!”

徐文蹙住一口行将消散的真氣,凄厲地道:“祖師有靈,必然報應你!”

“祖師?嘿嘿嘿嘿!徐文,想不到你歸入了‘萬毒門’,你更非死不可了!”

“哇!”

徐文氣急攻心,噴出了一口鮮血,其氣一濁,他昏了過去。

但,一股怨毒,使他在決不甘心就死的情況下,又蘇醒過來,只是他絲毫無能為力了,死神已緊緊地攫住了他。

“五方教主”呵呵怪笑聲中,揚起了手掌,口裏道:“孩子,為了我活,你必須死,這是自然法則;死後別怨我,這是你的命運注定如此下場!”

徐文目眦冒出血水。

驀在此刻——

數條人影同時湧現,他隐約辨出是“衛道會主”上官宏、“雲中仙子”、“痛禪和尚”、“轎中人”杜如蘭,還有些不認識的……

他終于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又悠悠醒轉,眼前人影幢幢。

久久,他的視線由模糊而清晰,看見包圍着自己的,是上官宏一行。

自己被仇家所救麽?

他咬了咬牙,勉強發聲道:“‘五方教主’呢?”

“雲中仙子”憤憤然地應道:“被他兔脫了!”

徐文閉目養了養神。他明白,自己體內若沒有“天臺魔姬”的血,“命門穴”被點,十個也死了,但若非上官宏一行現身,說什麽也逃不過“五方教主”的毒手。

他試行運氣,發覺功力仍在,只是很虛弱。

他再度睜眼,苦苦一笑道:“各位為什麽要救在下?”

“衛道會主”上官宏冷冷地道:“算是同仇敵忾吧!”

徐文咬緊牙關,雙手撐地,搖搖不穩地站了起來。

上官宏冷電般的目芒,在徐文身上一繞,道:“徐文,本座有一百個理由可以殺你!”

徐文慘厲地道:“為什麽不動手?”

“在這種情況之下殺你,有失武林道義,同時……”

“怎麽樣?”

“你願意與本座等聯手麽?”

“聯手?”

“嗯!暫時抛開私人仇怨,共同戮力殲滅武林禍源。”

“不!”

“什麽,你不願意?”

“在下個人自采行動。”

“獨木難支大廈。”

“那是在下一個人的事。”

“雲中仙子”冷哼了一聲,道:“徐文,此刻的生死你尚不能自主!”

徐文內心一震,倔傲地道:“尊駕等要下手,死又何妨!”

“徐文,狂傲對你并無好處……”

“在下不計較什麽好處壞處!”

“你知道想取你性命的人不在少數?”

“這一點在下非常明白,不過尊駕等人今天這筆人情在下會記在心裏。”

“衛道會主”上官宏再次道:“你願是不願?”

徐文冷冷地道:“在下很少會改變主意。”

“如此你走吧,本座不想現在殺你……”

“承情了,後會有期!”

說完,舉步便朝樹林深處走去,腳步有些蹒跚。他的意思是要尋個隐僻之處運功療傷,但照目前情況,如碰上“五方教”的高手,後果便堪虞了。

走了沒幾步,身後突然傳來“衛道會主”的冷喝聲:“慢走!”

徐文回過身來,道:“會主後悔放在下離開?”

“還不至于。”

“有何指教?”

“你所有之毒,似與‘五方教’同出一源?”

徐文心頭一震,不能承認,但也無法否認,窒了片刻之後,道:“天下用毒者頗不乏人,大同而小異。”

“衛道會主”一颔首,表示同意此說,然後沉重地道:“你不否認‘五方教’是武林禍源吧?”

“當然。”

“為此,本座對你有所請求……”

“對在下有所請求?”

“是的。如果你‘地獄書生’以武林蒼生為重,請你答應!”

“會主說說看?”

“請你提供避毒之方!”

徐文大感意外,對方竟然對自己提出這等要求。以“武道”立場而言,自己應該答應這要求,但對方卻是自己的仇家……

“衛道會主”接着又道:“本座這要求基于武林公義,不及于私人恩怨!”

徐文轉念一想,“五方教主”是本門叛徒,如果以毒害人,便屬違反門規,自己勢不能袖手,當下斷然點頭道:“可以。”

“如此本座先行致謝!”

“這倒不必。不過話說在前面,彼此間的帳仍然要結算。”

“當然。本座已有言在先,不涉及私人仇怨!”

徐文從懷中取出下山時師太祖所賜靈丹,抛與上官宏,道:“人口一粒,可以避百毒!”

上官宏接在手中,道:“武林同道會感激你的義舉!”

徐文此舉,使在場的全為之動容。

他掃了諸人一眼,再度轉身離開,心頭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他救過上官宏父女,上官宏也救了他。而預想将來,對方不會放過父親,自己當然也不會置身事外,武林中的恩怨,的确是不可思議。

他尋到了一個樹穴,鑽了進去,運本門心法療傷。

“命門”死穴被點,換了旁人,早已橫屍當場,焉有命在。他所以能活,全憑“天臺魔姬”當日所輸含有“石龍血漿”之血,才能保住生機。

功圓果滿,已是第二天的早晨。

他出了樹穴,目光掃處,不由驚呼出聲。

只見五具錦衣少年的屍體,橫陳在距樹穴不及五丈之處。從衣着判斷,死者當是“五方教”使者級的高手無疑。

這五人如何死的呢?

自己徹夜運功,毫無所覺。如果這五人是搜尋自己而來,那自己又脫過一次死厄了,是有人暗中援手自己嗎?

這批錦衣少年的身手,在武林中都可以列入第一流等閑人物,豈能傷得了他們,何況有五人之衆,這暗中救自己的該是誰呢?又是上官宏一行人嗎?

突地——

五具屍體之中,有一具動了一動。

還沒有死!

徐文自語了一聲,彈身逼近,一看,只見這個尚未斷氣的錦衣少年,死狀最慘:一柄長劍,由後背直透前心,長劍頭尾穿身而現。其餘四具,卻未見劍痕。

這就有些不可思議了,難道援手自己的是“毒道”高手?由此看來,先前推斷是上官宏等人所為的想法被推翻了,因為上官宏等不擅用毒,“衛道會”中僅掌令“崔無毒”是此中能手,但他昨天并不在場,而且他一向只解毒而不以毒傷人。

到底是何人所為呢?

他俯下身去,翻轉那中劍者的屍體。

“呀!”

他全身汗毛直豎,連呼吸都停止了。天呀,這中劍的錦衣少年,竟然是奉師在“五方教”卧底的盟兄“閃電客”黃明。

從劍傷而論,他已無救了。

徐文身形連打了幾個踉跄,一時之間,呆若木雞。

黃明手足又動了一下。

“大哥!大哥!”

徐文悲聲嘶喚着,伸指連點黃明大小處穴道,然後按住“脈根”,逼人一股真氣。漸漸,黃明蒼白如紙的面頰,現出一絲紅潤,鼻息也粗重起來。

此刻,如果稍一不慎,便将使黃明提早斷氣。

徐文含悲忍淚,耐心地把本身真元,緩緩逼入黃明體內。

約莫一刻光景,黃明睜開了眼,失神地、茫然地轉動着眼珠。

“大哥,大哥,我是徐文!你振作些!”

這時,徐文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撲簌簌掉了下來。

黃明呆滞失神的目光,停在徐文面上,久久,他似已看出眼前的人是誰,面皮微微地牽動了數下,努力地翕動着嘴唇。他想說話,但發了出聲音,失神的眸子,充滿了痛苦無助的表情。

徐文繼續輸以真元,他希望黃明至少能吐出心中的話然後死。

過了片刻,黃明口裏有了聲音,但細如蚊蚋,幾不可辨。

“令堂……令堂……”

徐文一聽提到母親,登時心弦繃緊,連呼吸也停止了,急急地低聲道:“大哥,家母怎樣?家母怎樣?”

聲音,變得比哭還難聽。

黃明在掙紮,努力,又繼續吐了幾個字:

“‘毒經’……少林僧……”

徐文一顆心幾乎跳出了腔子。“毒經”是本門傳派至寶,他除了受命清理門戶之外,更要緊的是尋回半本“毒經”,急煞道:“‘毒經’怎樣?是否落入少林寺……”

黃明頭一偏,咽了氣。

徐文像是失足落入萬丈冰窖之中,一下子身心都麻了。

黃明死了,留下了一個不可解的謎。

“妙手先生”蔣尉民和兩名弟子,先後為武林正義而死了。

不知過了多久,徐文才失聲哭了出來。第一次,他痛哭流涕,但哭只是一種發洩,還不能代表他心中深切的悲痛。

他與黃明相交不足一年,但黃明對他可說情同手足。

是誰下的手呢?

如果下手的人目的是援手自己,不察黃明真假身分,那黃明死的可真太冤枉了。我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悲痛之中,還滲着負疚,這苦酒更濃了。

罪魁禍首,仍是“五方教主”。

他足足呆了個把時辰,才忍淚起身,就地挖了一個坑,把黃明安葬了。指刻墓碑“盟兄閃電客黃明之墓”,下署”盟弟徐文泣立”。

為了怕黃明遺體受侵,他把另四具屍體也易地埋葬,但不立碑,只用些枯枝掩蓋新土。

完畢,重回黃明墓前,坐在地上深深地想——

“令堂……‘毒經’……少林僧……”

這是什麽意思?

莫非母親早已脫出魔掌,帶出了“毒經”……

“少林僧”三字又作何解呢?此地根本不是少林範圍,而且少林派一向不幹預武林是非,門人也極守清規……

他想,深深地想——

少林僧?“毒經”?是了,必然是“毒經”落入了少林僧人之手。黃明是“妙手先生”

首徒,偷之一道當然精絕。假設他盜出了“毒經”,而後“毒經”又被少林僧人所奪;也有可能,他們一行五人在遭了殺手之後,少林僧人恰巧路過,發現“毒經”,順手牽羊……

也有可能,少林僧人便是殺人兇手,目的是“毒經”。而自己在樹穴之內療傷,時置黑夜,根本就不會被發現。

總之,這謎底必須由所謂的少林僧口中揭曉。

“毒經”萬不能落入旁人之手。

至于黃明先提自已的母親,這一點目前尚無法推測,只有待解開少林僧之謎後再說了。

當然也許關鍵全在少林僧身上,這少林僧是一人?是數人?就不得而知了。

赴少林寺。

他立即決定了行動。

他此行的目的是到“五方教”讨血債。“五方教”在嵩山後峰,少林寺在正面,倒是一舉兩得,沒有沖突。

他立起身來,面對黃明的新墳,哀聲喃喃地道:“大哥,安息吧!我走了,我一定查明事情真相讓你死得瞑目……”

他說不下去了,淚水模糊了視線,悲傷阻塞了咽喉。

對盟兄作了最後的憑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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