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2)

站在廳地中央。

徐文咬了咬牙,道:“可以說話了!”

“五方教主”顯得十分沉靜地道:“容我先問你幾句話……”

“問吧!”

“你已正式成為‘萬毒門’掌門弟子?”

“不錯。”

“也得了本門心法?”

“是的。”

“你所有的招式何名?”

“你沒有知道的必要。”

徐文伸手懷中,摸了摸那粒師太祖所賜“法丸”,确定沒有失落,才安了心。

這“法丸”是“萬毒門”執法之物,給叛徒服用以代替誅戮。

“五方教主”哎喲一聲,張口吐出一口鮮血,身形搖搖欲倒,栗聲道:“你奉命清理門戶?”

“一點不錯,但在執行本門規則之前,你先交代幾件事……”

“你……容我坐下說話麽?”

徐文見對方傷勢甚重,料想他已無甚作為,一颔首道:“可以,但別打算玩花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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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萬教主”艱難地移動腳步,走到靠右一排交椅的首位上坐下。

徐文逼近了兩步,厲聲道:“我父母究竟在何處?”

“你父徐英風早已死了……”

“什麽?死了?”

“不錯,死了。”

徐文目眦欲裂,厲吼一聲道:“你曾說過是被你囚禁?”

“五方教主”陰狡地道:“兵不厭詐!”

“如何死的?”

驀在此刻——

一聲山崩地裂的巨震傳入耳鼓,窗子門戶被震得格格作響。

徐文面色大變,目中殺光暴露,栗聲道:“怎麽回事?”

“五方教主”哈哈怪笑一聲道:“沒有什麽,出谷通道被封死了……”

“你……”

“我早說過‘五方教’并未真的到了山窮水盡之境,勝負未可逆料。”

“我劈了你!”

“遲了!”

徐文伸手抓了過去,“五方教主”的座椅閃電般下沉,徐文一抓落了空,椅子複原,卻失去了“五方教主”的蹤影。

一個意念般掠過腦海,他心裏暗叫一聲:“不妙!”身形一彈,如疾箭般向靠自己最近的窗口射去。

“轟隆隆!”

徐文後心挨了重重的一擊,眼前一黑,撞下地去,煙硝刺鼻,他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神智複蘇,心頭升起了第一個念頭:“我沒有死麽?”

四周寂靜如死,黑暗中可見星光閃爍。

他翻身,翻不動,骨痛如折,用手一摸,發現自己被一根粗大的梁木壓住,要起身非挪開梁木不可;仔細再一看,梁木的一端壓在自己身上,大半段卻埋在磚瓦木石中,看來,總有數千斤之重。

他冥想所發生的情況,幸而自己見機得早,否則焉有命在,早已被炸成粉碎了。想來自己在沖窗口的瞬間,炸藥爆炸,後心被飛來橫木擊中,失去知覺,随即被倒坍的梁木壓在底下。不幸中的大幸,如果被磚石所掩,根本也就別想活了。

徐文想到“五方教主”的奸狡,不由氣得發指,恨得牙癢癢地。那惡魔假作傷重不支,要求坐下說話,使自己疏于戒備,猝然來上這一手。

徐文大悔自己失算,不夠機警,結果吃虧在任性與自大之下。如果及時廢了“五方教主”的功力,這一幕可能就不會發生了。

由對方炸毀通谷隧道一點看來,“五方教”仍有高手在暗中潛伏,伺機而動,難怪“五方教主”毫無畏死之容。

拚鬥結束了麽?

“五方教主”呢?

“衛道會”的人呢?

難道上官宏等業已全部遭了毒手?

心念及此,不由憂急如焚。他試着運功,其力仍在,只是傷勢不輕,要想掙開重壓,目前難以辦到。

扭頭望去,只見原來與“五方教主”相對的令廳業已全部炸毀,其餘的房舍有的半倒,只有遠處的未被波及,完好如初。

可怪的就是沒有半絲人聲,不見半點燈光,黑黝黝的有如鬼域。

當然,目前唯一急務是脫身,而脫身必須靠自己之力,首先第一步是恢複功力。

于是,他就被壓之勢,默運本門至高心法。

天色微蒙,徐文運功療傷完畢,奮起神力,推開巨木,脫出身來。

“沙!沙!”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來到身側不遠之處,徐文機警地伏下身去。

只聽一個輕聲道:“這批家夥沉得住氣,天快亮了,看來又是一番惡戰!”

另一個道:“可惜‘五雷珠’早已用罄,否則早可解決他們了……”

“還不是甕中捉鼈。頭號敵人‘地獄書生’被炸得的屍骨無存,‘喪天翁’、‘橫天一劍’、‘崔無毒’中計炸死,對方的實力已大打折扣……”

徐文一長身,撲了過去。兩個談話的驚“噫”一聲,雙雙跳了開去,身手俐落十分。

“誰?”

接着是一聲慘哼,其中之一栽了下去,那出聲發問的,折頭便朝暗影中遁去。

徐文如巨鷹般淩空撲了過去,一把抓住後衣領……

那人被抓,反肘回劍。

這一着的确厲害,徐文料不到對方手中有劍,而且反應靈敏。但那森森劍氣方自一亮,徐文大驚,松手向側方電挪三尺。嗤!劍尖裂衣,差一點便将穿透左助。

他盛怒之下,反手就是一掌。

慘哼再起,那人棄劍萎地,口裏嘶啞地吼道:“‘地獄書生’!”随即斷了氣。

徐文大為失海,他是打算搞活口供的,這一來便砸徐文轉出瓦礫場所,正在思索該采什麽行動……

突地——

谷地中傳來了數聲暴喝,接着,起了搏殺的聲浪。

徐文心頭一緊,彈身向昨日厮殺的處所奔了過去。

天色已由拂曉的晦冥而轉明亮,場中人影幢幢,遠遠可見一圈人牆,盡是錦衣勁裝。徐文暗忖,好詭詐的“五方教主”,原來他還保存了雄厚的實力,他炸封入谷通道,顯然蓄意要盡殲來犯對手。

心念之中,來到鬥場附近,他看了看地勢,登上谷邊一塊突岩,居高臨下,場中情景,盡入眼底。

只見場子中央人影翻飛,風起震動,劍影刀光,打得極是慘烈;場子四周,被約百餘的錦衣勁裝劍手圍住。

慘號頻傳,不問可知“衛道會”那些死剩的二三流弟子,正慘遭殺戮。

如果這情況持續下去,“衛道會”勢必走上全軍覆沒之途。

徐文熱血沸騰,身形拔升而起,一旋,再旋……

“住手!”

半空起了一聲栗人心魄的暴喝,場中人不期然地全住了手。一條人影從天而降,他,正是“地獄書生”徐文。

身形甫自一落,“衛道會”方面忘形地發出了一陣歡呼。

“小子,你……沒有死?”

“五方教主”欺了過來,聲音中充滿了震駭之情。

徐文目光一掃現場,果然不見了“喪天翁”、“崔無毒”、“演天一劍”魏漢文的影子。“五方教”那兩名已死的弟子所說不假,三人業已在昨夜遇害了。

他的目光回到“五萬教主”面上,凝視着,如兩道有形的碧光。這目光,顯示他心中的殺機業已升華到了極限。

“五方教”所有在場高手,無不面目失色。

“地獄書生”不死,“五方教”的計劃算破滅了一半。

“五方教主”的目光由驚悸而轉變為無比的兇惡,像是要擇人而噬的猛獸。

徐文雖恨毒如狂,但頭腦仍是清醒的,他不希望任何人幹預自己與“五萬教主”

之間的事。心念數轉之後,轉頭向上官宏道:“會主,抱歉在下昨夜食言,沒有依約交代。這魔頭由在下對付,各位放開手殺吧!”

這話,正解決了上官宏一行的困難。雖然他們恨“五方教主”入骨,但沒有一人是他的對手。“雲中仙子”可以與他放手一搏,但要致他死命卻難,何況“五方教”還有這多高手虎視眈眈。“衛道會”方面,二三流弟子幾乎傷亡殆盡,可說犧牲慘重。當下,上官宏高應了一聲:“好!”

場中搏殺又起。

徐文對“五方教主”業已無話可說,只有先制服他,才能談其他一切。

“五方教主”怨毒至極地道:“徐文,小雜種,我要把你搓骨揚灰!”

徐文從喉裏厲哼一聲,撲了過去。

出手便是“毒手第三式”。

“五方教主”也是只攻不守,拚命反擊。

一招!

兩招!

三招!

“五方教主”口血連噴,身形搖搖欲倒。

徐文在對方亡命反擊之下,身上中了不下八掌之多,逆血陣陣翻湧。

這是一場武林百年難見的龍争虎鬥,可惜沒人觀賞,敵我雙方,每一個活着的人都卷入了殊死決鬥的風暴之中。

雙方暫時停手喘息。

徐文的眼珠幾乎突出眶外,慘厲地道:“我所使的,是本門‘毒手三式’之中的第三式‘閻王宴客’,叛徒,你必然伏屍在這祖師爺手創的招式下!”

“五方教主”連退數步,突地彈身向圈外電射而去。

“哪裏走!”徐文大喝一聲,全速追了下去。

突出戰圈八丈左右,徐文猛一用勁,追及了對方,一掌推了出去。

悶哼聲中,“五方教主”前沖兩丈,回過身來。

徐文直逼對方身前,切齒道:“你還想逃麽?”

“五方教主”身形半蹲,雙掌虛空下按,身上的黑袍頓時鼓脹如球,頭頂上冒出了蒸蒸白霧,口裏一字一字地道:“我死你也活不了!”

徐文心頭大凜,不知對方要使什麽歹毒武功,當下也把功力提到極限……

一條人影疾奔而至,駭呼道:“小心,他竟練成了‘佛心’上所載的‘乾坤寂滅’……”

來的,正是“白石神尼”的胞妹“轎中人”杜如蘭。“白石神尼”是“佛心”

主人,杜如蘭當然知道內情。聽那聲駭呼,證明事态相當嚴重。

徐文心頭劇震,不知“乾坤寂滅”是什麽,但也沒有退縮的餘地。

“呀!”

一聲栗吼,“五方教主”下按的手掌向上翻起,電閃按出……

徐文的“毒手三式”,也挾畢生功力發了出去……

“轎中人”抽身暴退。

罡風四射,裂空暴響。

“哇!哇!”

兩聲慘號幾乎不差先後地傳出,雙方栽了下去。

徐文面如金紙,口血湧冒,剎那間,他完全失去了意識。

“五方教主”卻是伏地而倒,猩紅的血,從臉孔貼地之處蜿蜒流出。

“轎中人”老尼壯如蘭也呆了。

良久,徐文意識複蘇,一個聲音在心裏大叫:“徐文,你不能死,不能死,振作起來!”

“轎中人”挪步向“五方教主”身邊欺去……

徐文心頭大急,拼盡餘力,嘶吼一聲:

“不許動他!”

這一吼,口血又告噴了出來,頭暈目眩,金星亂冒,但卻阻止了“轎中人”的行動。倔強、信念。使徐文身上産生一種力量,支持着他站了起來。他面目的慘厲,卻令人不敢逼視。

搖搖欲倒的身形,好一會才穩定下來。

他含糊地喃喃出聲:“他不能這樣死去,他必死在……門律之下,他有許多事必須交代……”

“轎中人”愣愣地望着徐文,不知他說的是什麽。

場內瘋狂的搏殺如火如荼,慘嗥之聲四山齊應。

“五方教主”四肢蜷動了一下,擡了擡頭。

“轎中人”栗聲道:“他還沒有死!”

徐文耐心地候着,如果他有餘力,他會先助他活過來,可惜,他已一絲多餘的力氣都沒有了,殘存的力氣,僅只能支持自己不倒。

他極快默運本門心法,希望恢複些功力。

兩名錦衣劍士奔了過來,目光掃及現場,驚呼一聲,雙雙舉劍劈向徐文。

“轎中人”雙掌一分,迎了上去,兩個回合,毀了兩名劍手。

搏殺之聲轉為稀落,這一場恐怖的屠殺業已近尾聲。

“五方教主”居然撐地坐了起來。

陽光,從山尖透入谷底,一切都是猩紅的。

人影豕窮狼奔,敗的在逃命,勝的在追殺。

現場只有一個字可以形容:慘!

徐文突地面向“轎中人”道:“請前輩暫避一時!”

“轎中人”惑然道:“為什麽?”

“晚輩要秘密解決一件事。”

“貧尼必須追回‘佛心,……”

“晚輩負責辦到。”

“轎中人”困惑地轉身退開。

徐文這一陣已恢複了二三成真力。

“五方教主”暗啞低沉地開口道:“天亡……我也!”

“自作孽,不可活!”

徐文向前一跨步……

兩條人影從谷底方向奔來,赫然是蔣尉民父女。

蔣明珠忘情地歡呼一聲道:“世兄,你無恙!”

徐文感激地投以深深地一瞥。

蔣尉民栗聲吼道:“徐文,你不能殺他!”

徐文一窒,激顫地道:“為了什麽?”

蔣尉民咬了咬牙,栗聲道:“你可以揭下他的頭巾與面具!”

徐文大惑,心中疑雲大盛,看來蔣尉民早已知道對方是誰,他這話大有文章。

“五方教主”費力地舉手,以中指戮向自己的“太陽穴”,意圖自決。

徐文已無思索的餘地,一彈步,虛空一點,“五方教主”的右手嗒然下垂,口裏喊出一種極其刺耳的嘶吼聲:

“徐文……你……快下手殺了我!”

徐文伸手一把抓落對方的頭巾與面具。

“呀!”

他驚怖至極地狂叫一聲,連連後退,“咚”地一屁股跌坐地上,面孔扭曲得變了形,幾乎昏死過去。

這一剎那,恍如末日來臨,又似被人生撕活裂,腦海裏一片空白。

久久,他才凄厲地發出了絕望、悲苦、無助地呼聲:“這……不可能啊,太慘酷了!天啊!天啊!”

“五方教主”,赫然正是他父親“七星堡主”徐英風。

他做夢也信不到會是這種使人不能置信的結局。

“錦飽蒙面人”、“七星故人”、“黑面漢子”、“過路人”……這些曾對他下過殺手的神秘面目,一個一個在眼前顯現。

徐英風頭側的疤痕,像利刃穿透了徐文的心。

父親不擇手段地要殺自己!

他謊言劫持母親以要挾自己!

他奸污了兒子的愛人“天臺魔姬”!

他一再地做出人神共憤地惡行,欺師滅祖!

徐文的心碎了,靈魂似被剝離了軀殼,此刻的痛苦,沒有适當的字眼可以形容。

他雙手絞扭着頭發,再度慘厲地呼叫:“天啊!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

為什麽啊?”

那聲音,凄厲得不像是發自人的口,令人不忍卒聽。

蔣尉民掉下了淚水,慘然道:“英風兄,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徐英風仰窗望天,面孔扭曲,沒有吭聲。

徐文突地站起身來,掉頭踉跄向外奔去……

蔣尉民橫身一截,激顫得語不成聲地道:“徐文,你能……一走了之,上官宏他們會放過他嗎?”

徐文哭出了聲音道:“世叔!我……怎麽辦?”

“面對現實,先解決了當前問題,再慢談其他!”

“可是……小侄……如何解決?我……除了死……”

“不許說傻話!”

數十條人影,齊朝這邊奔來。突地有人怪叫一聲:“徐英風,他是徐英風!”

蔣尉民一拉徐文,折回徐英風身前。

只見上官宏凄厲地大笑道:“徐英風,的确想象不到。這是天意!哈哈哈哈,天意!”

一條人影,向徐英風飛撲而來。

徐文毫不考慮地橫身發掌。

人影被迫了回去。她,赫然是大母“空谷蘭蘇媛”。

徐文橫身攔在父親身前,面孔蒼白得不帶半絲血色,目光有一種瘋狂的跡象。

上官宏暴喝道:“徐文,你要庇護他麽?”

徐文口唇動了半晌,才迸出一句話道:“各位動手,必須先殺了在下!”

空氣像是凝結了,使人鼻息皆窒。

“空谷蘭蘇媛”厲聲道:“徐文,你要庇護他,照樣你必須殺盡在場的人!”

徐文內心的痛苦難以言宣,父子之情,他不能袖手,然而父親是武林公敵;另外,他是本門叛徒,自己成了執法者,這……

他不敢再往下想……

他望着這曾經是父親大夫人的“空芬蘭蘇媛”,面上波動着陣陣痛苦的痙攣,無話可答。

唯一之途,父子同歸于盡對方手下,因為子不能殺父,而父親确死有餘辜。

母親呢?

想到母親,他真想痛哭一場。可是,這場合他不能這樣做,他同時已沒有勇氣向父親問母親的下落,他也不敢再回頭看一眼那曾經被視為神聖尊嚴而其實是最醜惡的臉孔,他也覺得無顏對天下武林同道,但現在,他又不能逃避。

就在此刻——

一個黑衣人奔近上官宏身前,施了一禮,道:“禀會主,崔掌令與魏護法三位……”

“怎麽樣?”

“發現陳屍第二進院中!”

“空谷蘭蘇媛”凄厲地大叫道:“漢文死了!”

“雲中仙子”立即上前扶住她的肩頭,道:“請節哀順變!”

“空谷蘭蘇媛”身形晃了兩晃,歇斯底裏地狂笑起來,那笑聲,比哭還凄慘萬倍。

徐文受不住這無形的內外煎迫,狂聲大叫道:“你們出手啊!”

“空谷蘭蘇媛”掙開了“雲中仙子”的手,向前一欺身,厲喝道:“徐文,閃開!”

徐文咬緊牙關道:“辦不到,你盡管出手就是!”

“我不想殺你……”

“同樣辦不到!”

“看掌!”

“砰”地一聲,徐文栽出一丈之外,口中射出一股血箭。他沒有還手,也沒有運功護身,在場的都看得出,徐文存心尋死。

“空谷蘭蘇媛”一呆,但,無比的怨毒催迫着她非殺徐英風不可。

徐英風自決不成,而傷勢又重,自知難逃公道,索性閉上了眼。

上官宏沉聲道:“徐文,你最好退出此間!”

徐文一晃身,回到了原處,口裏道:“辦不到!”

蔣尉民雙手直搓,顯出一種焦灼但又無可奈何的神氣。

“空谷蘭蘇媛”突地回頭悲聲道:“魏護法的劍可曾……”

一個黑衣武士立時捧上一柄帶鞘長劍,道:“在這裏!”

“空谷蘭蘇媛”抽出長劍,抛了劍鞘,一抖腕,正待驀地——

一條纖細的黑衣人影奔入場中,赫然是一個風韻依稀的半老徐娘,但眉目之間卻鎖着極深的愁意,粉腮也呈蒼白之色。

徐文悲呼一聲:“媽!”

人已撲地跪倒。這時,他才痛哭失聲。

這黑衣婦人,正是徐英風的二夫人藍玉珍,也就是徐文的母親。

藍玉珍淚水盈睫,撫了撫徐文的頭頂,道:“孩子,別哭了,起來!”

徐文一時哪能收得住滿腹錐心刻骨的悲憤,仍哀哀痛哭不已。

藍玉珍手中捧着一個小錦盒,幽幽地道:“這是‘佛心’,哪位收回?”

“轎中人”上前宣了一聲佛號,道:“交與老尼吧!”

她接了過來,退在一邊。

藍玉珍突地向閉目坐地的徐笑風道:“英風,事到如今,我要說話了!”

徐英風雙目一睜,兇芒熠熠,但随即又垂下了頭,頹然道:“你說吧。”

藍玉珍一拉徐文,黯然道:“孩子,起來,聽我說。”

徐文收淚站了起來,全身卻抖顫不止。

“痛禪和尚”向藍玉珍合十道:“二夫人,貧僧便是當年‘七星八将’之首周大年!”

“我知道!”

徐文凄涼地再喚了一聲:“媽!”

藍玉珍幽長地嘆了一口氣,拭了拭即将流出的淚水,粉腮突現一片堅毅之色,道:“我不是你媽!”

徐文駭然退了一步,栗聲道:“您說什麽?”

藍玉珍先掃了上官宏一眼,然後才以栗人的聲調道:“徐英風也不是你父親!”

徐文目瞪口張,連退數步,久久才顫聲道:“我……還活着麽?我是在夢中之?

還是……”

“孩子,不是夢,你真正的父親是他!”說着,手指上官宏。

上官宏面色大變,驚愕萬狀地望着藍玉珍。

徐文以手擊頭,狂呼道:“我受不了,我……受不了!啊!天!這是怎麽回事?!”

藍玉珍目注上官宏,繼續說下去:“上官宏,他便是尊夫人祝豔華當年所生之子。我恰在他出生前三天生一女,生後兩天便夭折了。徐英風怕仇連怨結,本欲殺了他,是我不忍,強抱來撫養,視為已出。這事沒有別人知道。他該是上官文,應該歸宗認父!”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這真是意想不到的秘聞。

徐文在驟然之間明白了。怪不得父親千方百計要毀自己,原來是這個原因。多麽可怕,多麽離奇!他妄指仇家,要籍自己之手殺親父,存心多麽惡毒!

上官宏陡地上前,一把抱住徐文,不,該改稱上官文了,淚落如雨,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上官文雙膝一屈,又是一陣悲從中來。他想到親生母親祝豔華的慘遇,怨毒擡頭,但對象已成了徐英風。

徐英風恨毒地叫道:“藍玉珍,你……你……”

藍玉珍咬了咬牙,又道:“孩子,聽我說幾句話,我命一個叫黃明的送‘毒經’給你,收到了嗎?”

徐文猛地擡頭起身,黯然道:“收到了。黃大哥……也死了!”

事實證明,黃明被同路的錦衣劍土所殺;錦衣劍士觸“毒經”而亡;少林僧受黃明臨死之托,也中毒身亡。結果弄出一場大風波。

“孩子,還有‘天臺魔姬’,她曾以本身之血救你,我親眼見的。她……她死了!”

徐文點了點頭,當初“天臺魔姬”口中的神秘黑衣婦就是她。

“徐英風數次害你不死,本可歇手,因為你身世之秘并無外人知道,但因他頭上留下的疤痕無法消除,所以勢成騎虎,只有狠心到底。我不恥他的為人,但我總是他的妻子。現在,我出賣了他,為了大義,失了夫妻之義,我……”

話聲未落,人已栽了下去,自斷心脈而亡。

場中起了一陣嗟嘆之聲。

徐文突地彈身到徐英風身前,手指撚住“法丸”,厲聲道:“徐英風,你該碎屍萬段,為了門規,你吞下去結束你罪惡的生命吧!”

徐英風長嘆一聲,接過“法丸”納入口中,仰面栽倒,登時氣絕。

“空谷蘭蘇媛”悲呼一聲,前撲揮劍,斬下了徐英風的頭顱,然後高叫一聲:“漢文哥,我來了!”倒劍自刎。這動作太突然,衆人搶救已是無反。

“雲中仙子”挪步上前,上官宏一拉上官文道:“孩子,這是你後母。當初為父的巧遇‘白石神尼’,習成絕藝,嗣後與你後母成婚,生下你妹妹紫薇……”

“啊!妹妹呢?”

“咳!他命苦,現在山中撫育那因罪惡而生的孩子。”

徐文黯然,當初傾心的紅衣少女,竟是自己的異母妹妹,真是不可思議。

上官宏下令收屍理骨,救治那些未死的傷號。

蔣尉民突地把上官宏扯到一旁,低語了許久。上官宏叫過上官文,道:“孩子,你對明珠姑娘怎樣?”

“天臺魔姬”已死,徐文自無話可說,期期地道:“但憑爹作主!”

上官宏向蔣尉民道:“好,就此為定,一月後愚父子登府求親!”

蔣尉民哈哈一笑道:“如此先告辭一步了!”

“請!”

蔣尉民攜蔣明珠飄然而去。

上官文困惑地道:“入谷通道不是被封了麽?”

“蔣尉民已從藍玉珍口中探悉出另一條密道。”

“哦!”

現場清理完畢,已至未時左右,一行人懷看沉重而悲怆的心情,循密道出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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