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淺吟往事思故裏

清晨飯點之前訓練場上都會多出铿锵金屬接觸的聲音,少年少女的身影來回快速地穿梭着,幾乎只留下幾道剪影。

而其中黑發女孩的速度從一開始就比少年慢了不少,因此落在了後頭,也明顯處于下風。

面前飛來鐮刀,安昙連忙擡劍格擋,瞬間另一把寒光閃閃的利刃便架上了她的脖子,背後一雙金色的眼睛殺氣閃爍:“太慢了。”

心下一驚,卻也是意料之中。

“果然啊……”安昙放下冰刀,幽幽嘆了口氣,眸光黯淡,“現在這樣能追上鑄铎你普通的速度已經是極限了啊。”

“一個星期了還是沒有什麽長進。”鑄铎看了眼明顯頹廢下來的女孩,冷靜地道出事實:“憑你現在這樣的話,去了也是拖後腿。”

“……”明知對方只是實話實說,安昙也不由自主地感到委屈,賭氣似地坐下來背過身去,但聲音倒也平靜,“……鑄铎你先回去吧,我過會就來。”

聽見少年腳步細碎,然後漸輕下來,約莫是走遠了。

仰面朝天躺着地上,安昙翻了個身蜷起來,眼眶微紅,心中委屈——為什麽她要答應去參加那個什麽破比賽啊,簡直是吃力不讨好嘛!還有她現在弱成這幅樣子要怎麽去報名啊!但是……

她眼睫顫了顫,一滴淚珠黯然滾落,終歸,還是自己實力問題,怪不了任何人啊。

要是……她有力量的話……

要是……

風兒簌簌地掠過林間,輕柔無形,拂過閉着眼淺眠着的女孩的臉頰,長長羽睫動了下,在眼窩處打下一塊陰影。輕輕蹙了蹙眉,她卻并沒有醒來。

……

“嗯,你說……想變強?”

銀鈴般悅耳的聲音輕響,帶着些許不解與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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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樹上的少女纖細的身影在黑暗中顯出輪廓,一頭銀發松松挽在腦後,紫眸盈盈含笑,正挑眉打量着她。

安昙起身眨了眨眼睛,解釋:“诶?是的。因為……”

“噢不,這種事情才沒有什麽冠冕堂皇的理由呢。”少女翩然躍下樹杈,衣袂飄飄,食指輕搖否定着,“不是一開始就注定的麽?”

“但是,我……”

——就只有四分之一的血,連半妖都算不上。而且,她甚至連那種力量是什麽都不了解。

似乎看出她想說什麽,少女明顯嗤之以鼻,卻還是笑着反駁:“不完整又怎麽樣?你就是你,擁有的力量獨一無二。”

“另一個我啊,還不明白麽?那才是你真正的強大——黑白兩種性質相糅合,兩份力量相輔相成的強大。只不過,你沒有學會駕馭而已。”

少女向着安昙伸出手,五指纖纖潔白如玉,似在盛情相邀着什麽。瞬間大地上翻卷起疾風,大聲呼嘯着如同在試圖阻止她們的動作。

安昙不自覺地擡手,握住對面少女的手,而那道纖細身影在瞬間開始逐漸消散,銀發翻飛着同她的黑發纏繞成為一體,她感覺到有什麽融了進四肢百骸,在體內流轉,湧上陣陣暖意。

地面扭曲着憑空消失,一時間沒了支持,安昙猛然向前傾去。身形交錯的一瞬間,聽見她如此輕聲慢語道。

“吟唱出來吧,生靈萬物皆為我們生來的力量。”

“因為啊,我們是……”

是……什麽?

“昙?怎麽在這兒睡着了啊?喂,快醒醒……”

詢問的話語正欲脫口而出,卻被聲響打斷,夢境破碎,她亦悠悠轉醒。

視線逐漸清晰起來,安昙昏昏沉沉地擡頭,眼神聚焦許久才發現那是淡島的臉:“……啊?”

“冷麗看你那麽久不回來,讓我來看看。”淡島趕緊拉起坐在地上的女孩,一臉郁悶地想要往回走,“明明我還沒吃完呢真是,萬一雨造那混蛋搶完了哦簡直不能忍了!”

安昙看着前方的背影,靈巧地掙脫他的手,跳躍着大步上前,話語含笑,嘴角上揚:“那還真的得快點了,我可不想吃不上早餐。”

“那當然!”看見回複往常模樣的女孩淡島也放下了最後的憂心,但是一向不如身為女子的冷麗細膩的「他」還是忽略了那雙墨瞳深處的唯一一絲陰霾。

深不見底,晦暗不明。

一如既往卻也不尋常的一頓早餐過後,安昙瞞着衆人偷偷跑回到了後山去,擡起手就敲了敲樹幹:“阿琉?”

沒有任何動靜。

而安昙顯然也不想就此放棄,于是她繼續敲打着。就在第十幾回的時候,終于阿琉不耐煩地現出了身形:“啊我的小祖宗這次又怎麽了?”

“……”

安昙看了她一眼,也不惱火,似笑非笑的表情:“你倒是,終于出來了呢。”

女孩的語氣十分平靜,甚至靜得異常,眸子中帶着點點笑意,卻有着令人生寒的意味。阿琉背脊一涼,多年的經驗讓她有了不大好的預感,抖了抖:“诶作……作甚?”

轉過臉直視她,安昙言簡意赅:“教我打架。”

“……哈?”阿琉愣了一愣,随即一臉不可置信地低頭看着面前矮了整整一個頭的安昙,“你腦子壞掉了麽?你又不會去報名……”

話未全出口就被女孩極為鎮靜的一句給生生堵了回去:“我去。”

仿佛怕她不信似的,又加了一句:“和新人組隊。”

櫻花瓣如雪簌簌而下,被卷起送向遠方。而在漫天的花雨之中,她只看到女孩一雙墨瞳隐隐從內裏泛出一些紫色,灼灼似有火熊熊燃燒。

“教我。”對面人兒眸光越發堅定,帶着不容拒絕的氣勢,隐隐有蓋過她居高臨下的威壓之勢。

阿琉眨眨眼,腦中閃過一個人的容顏,那女子臉龐清澄,溫暖含笑,胭脂色的唇瓣開開合合。

大人……?

看着阿琉難得沒有笑的臉,抿了抿有些幹的嘴唇,考慮到對方萬一拒絕,安昙忽然有些無措。

她之所以來找阿琉幫忙不為別的,因為她知道阿琉會去天天巡山并不是因為閑得慌,而是有人下了戰書指名要切磋,否則那個惜命得要死的女人才不會輕易離開本體所在之地。

還有在村外的兩年中滑瓢也曾經不下一次和她提起阿琉,但都是如此形容的。

——想當初幾百年前遠野的櫻琉在外頭也算是小有名氣。啊……說來老夫也和她幹過一架,那時真真是棋逢對手、盡興得很哪。

——所以丫頭你要真想學打架,就去找那女人吧。

幾乎憑着一時頭腦發熱上了後山,此時安昙倒是分外局促不安起來。

沉默良久,她聽得一聲輕笑,訝然擡頭正對上對方一雙晶瑩的眼,笑意悠遠,眸子深處隐約還帶了些其他的情緒。

一些她讀不懂的情緒。

「櫻琉。」

「大人,我在。」

「那孩子回來之前,這裏,就拜托了。」

「……是。」

“傻丫頭,幫你就是了。”

就這樣接受了阿琉的魔鬼訓練。

晚上洗完澡回到自己的院子,安昙不顧身上的傷還在隐隐作痛,就立刻一動不動地躺倒在榻榻米上,活像一大攤爛泥:“累死了啦……”

“啊真是的,昙你又弄的一身傷回來。”冷麗無奈地嘆氣,熟練地解開繃帶幫她處理傷口,“要是以後沒人要可怎麽辦……”

雖然冷麗一開始還會被她狼狽的樣子吓到,但她卻什麽都不問,只在每晚仔細地幫她包紮。

“诶……”安昙軟綿綿地轉過頭,幾乎是氣若游絲般的反駁着,臉上卻有狡黠的笑容,“冷麗你應該多為自己考慮那種事情才對啊……反正我還小呢……”

“牙尖嘴利的丫頭。”

瞥了她一眼,冷麗手上略微加大了力度,女孩的那張笑臉就立刻皺成了苦瓜:“嘤嘤嘤冷麗你輕點!!!!疼!!!!”

“知道疼了?那就閉嘴休息。”

“嘤……”

看着對方手上不停的動作,安昙極度懷疑剛才是冷麗故意的打擊報複,卻也只得認栽地閉嘴不語。

伴随着月華傾瀉而下的時候,每天後山就會準時準點響起打鬥的聲音,丁零當啷不絕于耳。

幸虧安昙提前在山腳下設了個結界隔音,否則怕是整個村子的人都得被吵醒。

“阿琉,我來了。”

聽見女孩獨有的纖細嗓音,阿琉扭過頭,看見不遠處安昙明顯一瘸一拐但也平穩地走來。

她的眼神頓時變得有些郁悶憋屈。

本來想着這丫頭昨兒吃了苦頭,知難而退不繼續來倒也罷了,卻沒料到依她那副性子這回倒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也讓她着實有點無措。

拍了拍身上的花瓣,阿琉一臉苦大仇深地跳下樹去。

算了,橋到船頭自然直,先教了她再說。

直到很久以後,安昙得知當初阿琉竟是帶着如此随意的心态每天和她對打,當即在對方一邊享受着她帶來的點心,一邊“你看看你現在不是比我強多了嘛”的敷衍話語中,一臉的哭笑不得。

那也算後話了,而現在嘛……

革命尚未成功,少女你仍需努力啊。

“锵锵——”

兩把刀大力地摩擦出耀眼的火花。

竭盡全力生生接下阿琉一招,安昙只覺胸中一陣血氣翻湧,自知氣力已盡,但仍然心有不甘。

墨瞳中倒影出逐漸走近的曼妙身影,那天銀發少女的話語突然出現耳畔:「吟唱出來吧,生靈萬物皆為我們生來的力量。」

腦海中莫名出現晦澀難懂的幾行文字,安昙确信自己在這之前從未看到過這樣的字體。

但是神奇的是,她竟然全部都能夠看懂。

抱着一線希望,她嘗試着讀了出來:“冥……冥界之河千年不絕,而今吾以此為介。”

“試以起誓。”

最後一個音節輕飄飄地散在空氣中,同時對面阿琉發動攻擊,蒼白的利刃上裹挾着極為淩厲的黑色的畏刺破空氣而來。

無力躲避的安昙認命地緊閉上了雙眼,反正舊傷添新傷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铛——!!!”

震耳欲聾的聲音響起,雙方都是一驚,安昙猛然睜開眼睛,只見面前憑空出現一個金黃色的圓形,有着陣法一般的符文。

而正是它,接下了阿琉最後一擊。

震動的刀刃上黑色的畏在逐漸地被蠶食,而那塊金黃色也從中央開始開始産生裂紋,向着四周蔓延開去。

在阿琉終于擊碎了那個圓盾的瞬間,在滿眼的金色碎片中,她看見銀發飛揚,與安昙服飾相同的少女手持無色長劍飛身而來,眼角眉梢的點點氣息都是她所熟悉的。

接下一招,她退到幾步開外了去,擡頭便看見原本面無表情的少女露出了笑容。

明媚勝過春光。

“別來無恙。”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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