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五、霰雪似花借東風

看着女孩心急火燎地沖進廚房,那個停在美人靠旁邊的氣泡低了低頭,作無奈嘆氣狀。

裏間叮叮當當一陣響,數分鐘過後安昙提着盒子端着碟子走了出來,她轉頭看了看被這麽一折騰仍然沒有醒過來的橋姬,将手上的一碟新鮮點心放在木桌上。

發現腳邊的氣泡蹭了上來,安昙粘起一小塊花朵放在地上,看着它狼吞虎咽地吃相,撲哧一笑摸了摸它的腦袋:“那我先走了哦,等橋姬醒過來你同她說一聲。還有,不準偷吃哦!”

“唔。”

對方頭也不擡地應下,卻讓安昙覺得完全放不下心,她站起來對着那碟點心丢了個有保溫作用的結界,微紅的薄壁框在四周嚴嚴實實地攔住,的确是萬無一失的樣子。

她回頭看了一眼,撩開簾子走了出去。

安昙一上岸就看到了橋上停着的赤紅色鳥兒,她吹了聲口哨,赤翎乖巧地拍着翅膀飛過來落在她肩上。

“嗯,接下來……”伸手摸了摸赤翎溫暖的羽翼,安昙撐着地面站起來,拍拍自己裙子下擺上的灰塵,想了想,“要去赤河童爺爺那邊呢,赤翎要一起去嗎?”

肩上的鳥兒發出一聲短促的叫聲,似乎是同意的語氣。

“那就走吧。”提着略沉的盒子,安昙向着山下主院的方向出發了。

“打擾啦。”

熟門熟路地拉開紙門,安昙進入了屋內。

不同于其他妖怪畢恭畢敬,她從不幹那種大恩大德下跪俯首的事情,最甚也不過稍稍彎腰屈膝。

而這種近乎于平起平坐的态度雖然赤河童本人默許,但是安昙也因此得了不少非議和不滿。

“哦,你來了啊。”赤河童巨大的頭顱點了點,捧起手裏的茶杯喝了口,“今天是什麽?”

安昙取出木盒裏的點心,配上小小的青色竹簽推到面前,微微笑了,而眸中光華一瞬間凝滞:“……山吹花。”

Advertisement

不同往日,安昙躊躇着欲走還留,覺察到女孩的異樣,赤河童睜開眼睛:“怎麽了安昙,你想知道什麽?”

“橋姬她說,赤河童爺爺你會把一切都告訴我的……”安昙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扣着腿上的木盒蓋子,是慣有的緊張表現,“但是……究竟要到幾時?”

赤河童眼色依舊波瀾不驚,放下茶杯:“她也應該告訴你了,等到你能夠讓遠野承認的時候……”

長久而來的負面情緒瞬間爆發,倏然站起的黑發女孩一雙墨瞳卷起滔天火光,那抹光華最裏處異樣的顏色如同漩渦一般深不見底,卻一點點牽出旁人心底絲絲熟悉的恐懼敬畏。

“那就告訴我!為什麽我非要那什麽承認?”

哐當一聲有東西落在榻榻米上,與此同時房內似乎響起了什麽斷裂破碎的聲音。

“為什麽?為什麽我連知道自己身世的權利都沒有!?”

周身氣勢的瞬間變化使得一旁頗為尖酸刻薄的随從立即變成了一副敢怒不敢言的窩囊廢樣子,嘴唇顫抖了半天才出來句毫無威懾力可言的“放肆”。

安昙狠狠一咬嘴唇,硬是讓已經褪了血色的唇瓣重新顯出顏色,轉頭看着赤河童不打算過多言語的樣子,她怒極卻也無可奈何,摔門而去。

愣了愣,剛打算有什麽動作的随從卻被赤河童的搖頭攔下:“沒事,這也怪不得她。”

“可是……”

卻有清涼女聲插入的談話,帶着些許不滿:“難道不是嘛?要不是你家統領把我們主子逼急了,她才不會這樣呢。”

赤河童睜開眼睛看着地上的紅色鳥兒,略渾濁的眼中隐過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

“是赤翎啊,這麽些時候還真是辛苦你了。”

“哪裏的話,守護自己的主人乃是我分內之事。”赤紅色的鳥兒擡頭直視遠野統領的眼睛,毫不畏懼地舒了舒翎羽,竟口吐人言,“只不過你再這樣瞞着她……似乎對雙方都不見的怎麽好啊。”

喝下一口茶,赤河童再次眯起了眼睛,有些不置可否:“嗯……”

赤翎的羽翼拂過榻榻米,被茶水沾濕的部分瞬間恢複原本的顏色,如同被高溫熨過一般。

樹葉沙沙被攪動着,不覺吹來陣冷風。

安昙發熱跳動着的額角緩緩平靜下來,突然有些懊惱自己剛才的魯莽,沖撞了赤河童爺爺不說,還連帶着出賣了橋姬。

偷雞不成蝕把米啊……

“呼……”呼出口氣,她将圍巾往上勾了勾,蓋住凍得微微發紅的鼻尖。

踏進訓練場,安昙便聽到熟悉的招呼聲:“呀昙,你來啦!”

“嗯。抱歉來晚了呢。”她象征性地小小笑了下,避開最熱鬧的人群,在旁邊挑了個比較僻靜的角落坐下來。

摸了摸左肩,安昙這才發現赤翎已經不見了,她剛才走得急,赤翎八成是被留在在主院那裏了。

不管了,反正它也能夠自己回來的吧,像以前那樣。

她這樣想着,有些煩躁地靠上背後粗壯的樹幹,毫不擔心地垂下眼睛看着下面場裏的比鬥。

和着乒乒乓乓的清脆聲音,安昙竟然頭一點一點地進入了半夢半醒的狀态。

身邊的喧嚣倏然不見,唯有風聲悠悠,夾雜着句句呼喚。

“叮鈴……叮鈴……”

鈴铛的聲音?

“來……回來吧……”

……誰?

不自覺地,安昙站起身子,眼眸空洞無色地望向四周,尋找着聲音的來源。

“回來吧……回到你最初的地方……”

“請您歸來吧……我們的……”

“我們的……”

順着那個方向,扶着樹幹的一只手伸向天空,極力地試圖握住什麽,似是欲接住半空落下的什麽東西,又似想要拉住飛向蒼穹的某個人。

“喂!昙!主院那邊派人拿點心來了!你下來吃麽?”

“喂——昙——”

淡島和雨造連聲呼喊着安昙的名字,聲波頓時穿透了齊聲低低呼喚的聲音。

飄渺瞬間破碎,安昙渾身一震,冰涼的指尖搭在酸脹的額角上,腦海中依舊回蕩着那個聲音,揮之不去,如同夢魇。

看着女孩的表情,粗神經的雨造也覺得似乎有那麽一點兒不對勁,于是他不放心地再喊了遍:“昙——聽見了嘛喂——”

安昙使勁兒眨了眨眼睛,有些慌亂:“啊啊雨造抱歉!我就來!”

但是下一秒她就後悔了,自己剛才為什麽會腦殘地爬上樹而且……

她到底是怎麽上來的?

“那啥……來個人幫我一下好麽……”聲音顫顫巍巍地,安昙弱弱地說了句基本沒人聽得見的話。

看着樹下依舊吃得無比惬意的一堆人,安昙的內心有個小人死命地在撓牆,一邊嘴裏怨憤地咆哮着:那個我做了自己一點都沒嘗到啊啊!好歹給我留點給我留點啊嗷嗷嗷嗷!

“笨蛋麽?你。”

身旁傳過來一聲頗為嘲諷的笑聲,安昙吊着雙幽怨眼轉頭,只看見鑄铎少年抱着胸的确是一張無表情的臉,而安昙無比确定剛才發出聲響的人就是他。

“我說鐮鼬先生你要不要這麽不積口德……等诶?!?”安昙的一連串抱怨被自己的驚呼聲打斷,她感覺整個人都不大好了。

鑄铎毫不費力地将她抱了起來,臉上一派風輕雲淡,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妥,但是僅僅碎發間的一雙微紅耳朵就出賣了所有:“閉上嘴,別叫。”

然後他就直直地從樹上跳了下去,百米高空垂直自由落體的感覺真的是……

精彩得根本無法形容。

“謀殺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負衆望地,安昙扯開嗓子就嚎了出來,驚起周圍一圈飛鳥,也成功地吸引了下面一堆人的注意。

雨造和淡島嘴裏嚼吧嚼吧地擡起頭看着,先前滿臉的猥瑣笑容然後變成了莫名的辛酸,嘴裏還念叨着什麽女大不中留,完完全全就是一臉嫁女兒的苦逼夫婦形象。

所以說現在是個什麽情況!我不就是想下個樹麽!用得着這樣刺激麽混蛋!!

不斷腹诽着的安昙滿心悲憤地落到地上,若不是無可奈何地腳踩棉花一樣使不上勁,她早就撲過去揍人了。

而現在,腳軟的威脅看起來并沒有起到什麽作用:“喂注意表情!思春也收斂點!!”

對方依舊嘿嘿嘿嘿地笑着,引得安昙額角的青筋直跳,她直接扔開點心扒拉扒拉兩下地上的積雪,抓了把丢過去。

碰的一聲正中紅心,雨造的表情還僵在那猥瑣笑容上雪就砸了他一頭一臉,冰涼的雪水從他形狀特殊的臉上順流而下,簡直透心涼。

“噗哈哈哈哈哈!!!”淡島非常不夠義氣地捂着肚子笑着滾到了地上,一邊不要命地嘲諷着,“雨造你太逗了哈哈哈哈!!竟然……竟然被昙給砸到什麽的……!”

還來不及抹掉臉上水的雨造怒,頂着那堆半融化的雪球稍微彎下腰。

形成不多久的二人戰線随着砸向淡島臉上的兩個雪球瞬間崩塌。

“淡島你知道麽幸災樂禍是有報應的!”這是怒氣值快到頂峰的雨造。

“雨造常年就這麽打着赤膊肯定不會冷,本來想着你會着涼,但是淡島你這樣盛情相邀我不答應也不好啊你說是不是?”此乃一臉貌似無害微笑眼裏閃着莫名光芒的安昙。

“你們這兩個家夥……”雪地裏的淡島爬起來,整張臉都是黑的,映着地上盈盈雪光,完全是恐怖電影裏面阿飄出場的特寫效果。

原本十分正常的場上彌漫着一股大戰來臨的危機感。

下一秒雪球鋪天蓋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各個奇奇怪怪的方向飛來,漫天飛舞,防不勝防。

安昙扔出去兩個雪球,低下頭抖了抖,身上有小小的雪塊落下,擡頭迎面就來了個特大號白團子。

她連忙扔了個結界出去,啪的一聲雪球癟在了透明的牆上,緩緩滑下去,聽聲音就知道這一下要是打在臉上該有多疼。

也不知道是含着什麽深仇大恨。

眼角一跳,安昙蹲下去攏了周圍一圈的雪,和了個更大的雪球,撤了結界直接砸向了罪魁禍首。

雨造作為河童當然是十分稱職地使用了水防禦并試圖反擊。

“唔啊雨造你是傻蛋麽還用水!會冷死的啊!!”

安昙抱怨着匆忙讓開,以免在這種天氣裏被凍成冰雕。

腳下地面沾上水結了些冰,踩在上面不大穩,讓安昙費了番勁兒才站住。

然後就被緊跟而來的水兜頭澆下,十足的透心涼心飛揚。

她擡手撩開額前結成一縷的劉海,水珠子順着發絲濕嗒嗒地往下淌着,落在腳下的雪地上凝成了冰珠。

一陣冷風吹過,安昙抖了抖,忽然覺得鼻子有些癢。

“阿、阿嚏!!”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