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紫霄銀月滿長空

在林間走着的安昙可以說是十分地,心不在焉。

她在計算着鑄铎負傷後他們明天能夠獲勝的概率,幾分鐘後腦海中跳出的結果對于安昙來說簡直是人神共憤。

「對不起,本次計算顯示其發生概率為百分之零點九。」

——說白了不就是不可能嘛混蛋!

內心一個小人咆哮着狠狠掀起面前的長條木桌,紅色的井字高高挂上後腦勺,而現實中安昙也只有扶額嘆氣的份兒。

很快就到了晚上,安昙坐在廊下一臉“我已經認命了不要來煩我”的頹廢樣子擺弄着從脖子上取下的連環,注意力早就飛到九霄雲外去了的她根本沒有注意到第八個連環的異常裂紋,倒是肩上的赤翎瞳孔收縮了下,眼中劃過亮紅色的光華。

同樣也只有赤翎的眼眸裏倒映出院子裏櫻樹上纖細的身影,微風中與花瓣纏繞着的銀色發絲帶上絲絲縷縷異樣的美感,女子的紫眸映着月華,明豔不可方物。

而她手裏握的,是與安昙那個一模一樣的連環,看着手中物件,女子的眼神若有所思,抿起胭脂色的唇瓣似乎輕輕說了句什麽。

而赤翎所能夠看到的最後場景,便是女子眼中滿心期待的笑意,與她背後的那個繁複紋章。

在安昙一夜翻來覆去睡不着的折騰中一人一鳥終于迎來了新一天的曙光,看着照進院子的陽光,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突然為自己的将來感到有些擔憂。

抱着船到橋頭自然直的僥幸心理,安昙背着她的冰刀颠颠地去了比賽場地,周圍樹上一堆兩堆地圍着許多看好戲的妖怪,聽上去很是嘈雜。

伸手掏了掏有些癢的耳朵,她甚至疑惑為什麽回來那麽多人,明明還沒有到最終賽。

就在開打後過了将近十分鐘,安昙才明白這群人完完全全就是來看笑話的,以那種勝者的嘴臉居高臨下。

她也明白了,自己之前的僥幸是多麽的愚蠢。即便還沒有用的那個地上的暗器,對方的戰力依舊沒有絲毫減弱,最為難纏的則是站在後面的那個,不斷的弄出點亂七八糟的東西來幹擾他們,而且那家夥絕對是看準了鑄铎昨天的腳傷才敢這麽幹的。

——現在這情況別說讓船直了,連人都要翻下去了啊喂!

感覺到迎面而來的危險氣息,安昙連忙向後急退,同時擡起武器格擋,咔噠一聲讓她油然生出一種不詳的預感,一道裂紋在冰刀的刃上迅速向四周蔓延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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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眯起雙眼,在驚異的同時暗自觀察對方的武器,僵持的過程中有些微弱的熱氣輕輕撲到她的臉上,那把刀周身萦繞着淡淡的紅色,和着深色的刀身,若是草草掃過去絕對看不出來。

她想冷麗的冰怎麽會輕而易舉地被融化,原來是用了這種火啊……但是他們那個晶體還沒有固定,有機會的!

旁邊淡島和阿琉看得明白,早已大喊出聲:“笨丫頭快別去!”

在冰刃完全碎裂的同時她奮力一躍,卻聽得魔鬼一般在身邊獰笑着的聲音:“誰說這個,只能在地上固定着用啊?”

“嘗嘗看吧,什麽是地獄的滋味!”

然後少女墨色的眼瞳中倒映出一大包向她扔過來的晶體,閃爍着危險至極的顏色四散開來包裹住她的周身。

另一邊被糾纏着的鑄铎帶着傷眼看也是趕不及,樹上阿琉站起身來,掌心浮現光芒,卻被肩上的赤翎敲了敲腦袋阻止:“笨蛋啊你,自己看看。”

順着它的視線轉過去,阿琉驚了驚,原本舉起的手卻不知為何放下了。

場中少女臉色不變,反倒嘴角挂起一絲莫名的笑意。

——要是,能用冰就好了。

另一個聲音在她的心裏輕笑,安昙的意識緩緩模糊起來,似乎有誰拍了拍她的肩膀。

——辛苦了,接下來就交予給我吧。

一瞬間場上寒氣逼人、冰霧彌漫,幾可與雪女所能散發出的相媲美。

類似于爆炸的巨響過後,整個訓練場都是一震。

女子纖細的身影在霧氣背後漸漸顯現出來,銀白的發随着氣浪狂舞,卻在無形之中對周圍産生一種巨大的壓力。

她伸手撥拉了下自己一邊已然變成無袖的衣服,水晶般剔透的眸子一片盈盈笑意:“竟然能做到這種程度,還不賴嘛。”

雖說是誇獎,對方也不禁顫抖起來,他伸手顫顫巍巍地探進自己的衣服裏面似乎在翻找着什麽。

“啊呀?”看到對方的動作,女子纖眉一跳,有些不滿,這家夥到底帶了多少那個玩意兒?

——算了,那就一起凍起來吧。

在對方出手之前,她擡起手,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夠傳遍整個場地:“妾求于白耀之王,懇請冰輝降臨,請汝吟詠冷厲的風歌,将此地染作銀白。”

伴随着慘叫聲和呼呼凜冽的風聲,整個場地以肉眼可見的快速凍結住,厚厚一層破不開的冰覆蓋上兩個妖怪的身子,連同猙獰的表情一同結住。

與此同時第八個連環的裂紋漸漸布滿整個,安昙腳尖點地,身子騰空而起,背後四片羽翼流光溢彩,看着除了搭檔呆着的一小塊地皮是完好的以外其他都只剩了冰塊,她曲起手指彈了彈已然變成冰雕的對手,聽着清脆的咔噠一聲臉色有些苦惱:“糟糕,沒有控制好呢。”

她全然沒有察覺到周圍一圈眼珠子快要掉出來的妖怪們,依舊自顧自地笑,擡頭看向樹上:“這樣一來,我們算是贏了吧?”

那只烏鴉似乎有些不知如何裁決,轉頭看向難得出來了的統領。赤河童喝了口茶,點了頭緩緩道:“下一場。”

似乎對于裁決很滿意,她微笑着走到鑄铎少年旁邊,毫不顧忌地扶起對方就下了場。

少年聽上去語氣不善:“你是誰。”

“啊啦,還沒有自我介紹過麽?”女子面上笑意更深,“我是羽淵安昙,你也可以叫我昙。”

不經意間,她想起了剛才無人能聽的對話。

——所以妖怪的事情就交給你,人類的部分,我來負責就好。

——啧,你說的哦。以後可別有什麽意見。

——怎麽會。

——也是。

蹲下身子查看對方的傷勢,安昙對于那時只能說成功了一半的治療表示惋惜,感覺到手底下的東西微微抽了下,似乎試圖挪走。

她眼皮也不擡一下,皮笑肉不笑的神色讓鑄铎少年在心裏抖了抖:“別亂動,腿斷掉我可不管。”

說着一手往上提了下,鑄铎立刻感到腳踝處一陣刺痛:“嘶!”

“這樣應該好了,你動動看。”将垂下的頭發撩到身後,安昙站起來靠在一旁,并不去看場上激烈的打鬥,興趣恹恹地閉了眼養精蓄銳。

良久聽到身邊人一聲輕得有些別扭的道謝,她睜開一只眼,依舊是那副雙手抱胸的姿态,眉目間不掩笑意:“沒什麽好謝的,沒有搭檔你的話兩對一看着多寒伧。”

觀賞完對話的全過程的雨造淡島直接不淡定了。

——你确定這還是一個人?!快把我們那個溫柔賢惠善良天真的昙丫頭還回來!!

這次倒是出乎意料地打得很快,在冷麗還擔心着武器的當兒,安昙少女已經慢慢悠悠地晃上了場地,一臉的不緊張。

他們最後一輪的對手正在為了安昙的沒有武器而感到被蔑視的憤怒,安昙側過臉問鑄铎:“你挑哪個?我挑那個黃毛的。”

“……”

明擺着要讓他去對付那個雜毛的大塊頭,鑄铎兩三下拔出鐮刀,擺出攻擊的姿勢。

黃毛君在一開始就如安昙所料向着她去,手裏一把細劍點得那叫一個風騷,別光看人家姿勢漂亮,威力倒還是一點不減。

安昙自知對方的絕招似乎是數次的連擊,明白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她迅速拉開距離,擡手虛握。

——再稍微,借我次力量吧。

少女掌心光華瞬間聚攏,形成細長的劍的模樣,地上不見劍身的影子證實了确是那把無色之劍。

對方已極快的速度向她而來,細劍上呼嘯出的劍氣破開空氣發出刺耳的聲音,愈來愈近。

——一定,會成功的。

安昙閉着眼睛,陡然拔劍出鞘。

少女的容顏逐漸重合,兩雙氣質完全不同的眼眸在黑紫兩色相疊的瞬間睜開,眸中閃爍的光華璀璨勝過九天星辰。

胭脂色唇瓣勾起,劃出一個明媚的弧度。

在場所有人甚至沒有看清她是怎麽舞劍的,僅聽到四聲脆響過後兵器嘎啦啦斷裂的聲音。

也沒人注意到不遠處村子的畏憑空破開的一個口子,紫色的灰燼飄散而落。

安昙手中無色長劍劍尖直指對方眉心的同時,不愧為好戰分子的鑄铎也将鐮刀架上了對方的要害部位,表情卻和安昙一樣輕松。

鈴聲大作,安昙收起手中武器,沖黃毛君禮貌地點點頭:“受教。”

随後她同鑄铎到赤河童面前領賞,領那個可以獲知一切的權利的獎賞。

“那麽作為獎勵,我就收下這個權利了。”

赤河童似乎有些驚異于她這次的淡然,放下手裏的茶杯:“你現在不問麽?”

毫不在意地聳聳肩,安昙看着自己的手掌露出一個略惡質的笑容:“不要呢,自己什麽都沒嘗試過未免太無趣了點。”

夜晚淡島他們專門給安昙和鑄铎開了慶功宴,盡管兩個主角都不怎麽在意這種形式上的場面。

“昙,你有沒有忘記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呢?”端着豐盛料理進來的冷麗看着端着一杯清酒在那邊小酌的安昙,有些無奈地提醒,否則她怎麽會因為單單一個慶功做了那麽多東西啊……

“啊?”而當事人安昙一臉迷茫,“淡島第一天發現自己可以變女人的紀念日?還是雨造終于想好了自己的名字?”

“喂……昙我說不帶這樣損人的……”

淡島和雨造看得出是憋了一口氣在和安昙說話,似乎是因為被什麽束縛了才沒有第一時間撲上來弄死她。

感受到了安昙散發出來的「我什麽都不知道」的氣息,冷麗頭疼地扶了扶額:“小祖宗,今天是你的誕辰啊。”

“诶,我完全忘了。”扳着手指頭算了算,安昙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十三歲了,她擡頭問,“十三歲……妖怪是在這個年紀成年吧?”

得到了肯定回答後,安昙抿起嘴唇,一臉的若有所思。

見狀淡島和雨造也就不管她了,直接拉過土彥和鑄铎開吃,四個人現在可以說已經混得相當熟了。

而安昙并非沒事發呆,看着窗外月明,皺起了眉頭,她想起了三年前那封信上最後的幾句話。

——十三歲……

「三年若滿,即可返回浮世繪町。」

「願勿忘歸期。」

門外月光依舊,灑下一地清輝若雪。

皓月當空,靈昙盛放。

那是屬于永夜的花朵,卻有着勝似拂曉的光華。

甚至是那輪皎皎銀月,亦為之失色。

【遠野篇·永夜生花月華滅】

【完】

作者有話要說: 撒花撒花,第一卷完結啦啦啦啦!接下來就是安昙少女的浮世繪町歷險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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