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三、豎瞳
晚上,陸生不自覺地失眠了。
他走到院子裏面,赤腳踏在積起的櫻花瓣上,風不大,卻足以吹亂一頭短發。
“倒是見你一臉不惑。”
低沉的男聲從樹上傳來,陸生擡頭看去,白發的男子端着一盞清酒,血紅的眼眸斜睨着他,周身威壓沉沉。
“我……無能為力。”面色不驚,他依舊垂了眼眸,語氣沮喪。
“所以,想變強?”
“大概……”
聽了他這麽模淩兩可的回答,樹上的人似乎笑了一聲:“從不知曉強為何,卻去妄求……”
清風撥開雲朵,吹拂得月光越發明亮。
陸生再次擡頭,卻不知那人何時已經不見,先前坐着的樹幹處也空無一物,仿若虛幻。
他長嘆一口氣,轉身回屋。
在紙門重新合上的瞬間,櫻花樹的高枝上翩翩落下一個曼妙的身影,背後四片半透明的緋紅色羽翼充斥着盈盈光華,在月光下映出一抹柔和的顏色。
銀發女子低頭看了眼悠然自得喝着小酒的青年,語中帶笑,有些調侃的意味:“看你倒是一點不急。”
随即她看向夜色迷茫的遠處,紫眸中露出些饒有興致的情緒。
“只是怕有些人,要忍不住露出獠牙了。”
青年不語,放下已然飲進了的酒盞,唇邊笑意更深,卻是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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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昙這麽久違地在奴良組住下了。
她剛睜開眼睛模模糊糊就看見一大群精力過剩整天不用睡覺的小妖怪急急忙忙關上天花板被搬開的木板,大概是心虛地偷窺生怕被她發現動作急了點,反而弄巧成拙像螃蟹一樣一串掉了下來。
安昙默默挪出被窩給予它們足夠的降落空間,一旁赤翎的架子上空着,鳥兒不見蹤跡,這也就是為什麽那群小妖怪今天不同往日安分,如此為所欲為的原因了。
很是謹慎地用結界割了塊地方換好衣服,再疊好被小妖怪抖落得不堪入目的被子,安昙就出了房間。
在院子裏照料好了花花草草,接下來她就這麽無所事事了一個上午。
沒什麽事情做的少女看了看快點飯點的時間,愉快地跑去了廚房幫忙準備午餐,因為需要的份數衆多,所以裏面可以說是忙得不可開交。
看到安昙昨天的手藝,若菜便很放心地交付了她一些任務。
一邊進行着手上的動作,兩個人倒忙裏偷閑地開始閑聊起來。
“上次給你帶回去的書,小昙看懂了麽?”
“嗯,自己的學習能力一直是引以為豪呢。”
“诶對了,小昙有去過學校嗎?”
“學校啊……上次去的時候還是少主的小學……”
“哎呀不是說這個,是小昙你有沒有像陸生他們一樣在學校裏面上過課。”
“這個倒,還真沒有……”
——說回來遠野這麽個窮鄉僻壤妖怪群聚的地方怎麽可能會有人類的學校啊!
聞言若菜倒是很興奮地提議:“那小昙要不要去上學試試?畢竟在小昙還是在讀書的年紀呢。”
安昙略略思考了下,想到每天這樣無所事事也很無聊而且自己也很好奇人類的學校是個什麽樣子,就十分從善如流地答應了:“當然好啊,我可是一直都想去看看的呢!”
“那小昙今天就趕緊去把入學手續辦好,明天就可以和陸生一起去學校了呢。”
“诶,好。”
迅速麻利地手起刀落,一棵圓滾滾的大白菜就被完整地切成了絲,白花花水靈靈地堆在一起。
拿過一盤待處理的食材,安昙聽見納豆在喊她去前廳拿點心,還說是什麽鸠大人帶來的禮物。
“我就來。”這麽回答着,安昙擦幹淨雙手,對着若菜抱歉地笑笑,“阿姨我去去就回。”
“沒事,去吧去吧。”
路上有碰到一位茶色頭發的男人,身邊伴着一個蛇頭的妖怪,出于禮貌安昙還是小幅度地彎了彎腰,行了個禮,只是她在看到蛇頭目光的一瞬間眼睛倏地一眯。
——這家夥……
滿心不解地晃到前廳,安昙看着榻榻米上一地淩亂的包裝盒和包裝紙哭笑不得,所以說那只納豆純粹是來叫她處理殘局的麽?
好容易收拾好一堆亂七八糟的紙盒子,安昙還很幸運地在紙堆低下發現了一個被埋起來的饅頭。
在她拿着一堆垃圾往外走的不久後陸生從學校回了來,跟算是稀客的鸠開始敘兄弟間的話。
扔完垃圾,安昙在過道上悠悠走着,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抛着那只意外之喜的饅頭,她不難發現前面似乎出現了很大一陣騷動。
眼尖如安昙,立即就看見了裏間紛飛的羽毛和慌亂逃跑的衆妖怪,還有前不久看到的那個茶色頭發的男人,正一臉怒容地大喊“我為你這種家夥活着有什麽意義?!”雲雲。
——能讓一個義兄氣成這樣……八成又是陸生少主說出了什麽人類啊絕對不繼承三代目之類的話了吧。
好在那些劇毒的羽毛并沒有實體化,而是在男人劇烈的咳嗽聲中消失不見,見狀安昙不知道為什麽有一種意料之中的感覺。
那邊自然不用她再來操這個心,仰頭看了看已經有些晚了的天色,安昙決定還是先去人類的學校辦若菜阿姨說的手續之類的東西。
路基本上和從前的沒有什麽變化,安昙順着若菜給的地址無比順利地找到了校舍的所在,只是有些意外地發現除她還有另外一個女孩子在這個時候轉學插班。
黑色的短發,普普通通的着裝,而身上卻有着一股強大的靈力的氣息。
——這……是陰陽師?
想起來以前在遠野的某本書上看見的關于妖類天敵的介紹,雖然與面前少女相符的點少得可憐,但不知為何安昙下意識地肯定她就是陰陽師。
瞥了眼少女在表格裏填上的名字,安昙
——陰陽師少女啊……
她突然覺得其實學校還是很好玩的。
迅速提筆填完了資料,安昙做足了人類所有麻煩的禮節,在合上門之後長舒了一口氣。
一走出教學樓就有什麽東西撲着翅膀落到她的肩上,火紅色鳥兒倒映在玻璃上的影子幾乎要和夕陽融為一體。
安昙伸手梳着赤翎的羽毛,卻突然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而且她剛剛根本沒有動過!
“障眼法嗎……”她看了看四周死寂的景象,皺了皺眉。
——她現在是人類之身,在奴良組的地盤上還不至于有妖怪敢這樣放肆地在天黑之前貿然攻擊人類。
——那只有一種可能,來者知道她妖怪的身份而且還是本家的妖怪!
身後傳來空氣被破開的聲音,還未轉身的安昙恍若未聞。
赤翎得了命令,張開翅膀倏然飛起。
“……終于等不及露出來了嗎?你的獠牙。”
胭脂色的唇瓣勾起,笑容不變的少女下一秒卻消失在了原地,而半空中有什麽照出一抹靓麗的緋紅,銀發的身影逆着夕陽,啓了朱唇似乎念了句什麽。
被從天而降的銀色□□擊中的一塊地方光線倏然扭曲了起來,一團黑色的影子漸漸現了出來,伴随着凄厲的慘叫不斷扭動着,模樣可怖。
安昙落到它面前,神色不動,只伸手用力将□□拔出,妖類腥臭的鮮血伴随着畏的文字不斷流出,發出一些令人作嘔的噼啪聲響。
彎下腰,略尖的鞋頭用力抵住對方的咽喉卻不至于讓它說不出話,她開口,紫眸中笑意層層往下褪去,剩下完全凍結如冰的部分:“說吧,主子是誰?”
妖怪的半個身子因為□□石化的作用已經變成了堅硬的石頭,因為痛苦而扭曲的臉卻帶上了詭計得逞的笑容:“奴良組……必定……斷送在……在第……第三代的手裏……”
想到了什麽似的,女子柳眉微挑:“這樣啊。”
——它們的目标原來是那個不想當三代目的少主麽。還真是……
“啊!!”
直接捅進心口的□□華光漸熄,女子松開手,一邊嫌棄地把鞋尖在地上撚了撚。
看了眼早已變成石頭的妖怪依舊豎瞳圓睜死不瞑目的模樣,她歪了頭抿嘴笑了笑,輕言細語的不知是說給誰聽。
“不會的呢,我沒有說過,所以——”
“它是絕對不會發生的。”
另一邊陸生正焦急地跟着鴉天狗試圖追上胧車,一只火紅色的鳥兒飛到鴉天狗身邊,兩個人互看了一眼,然後似乎開始交流。
“什麽!?”鴉天狗突然在半空來了個急剎車,完全的不可置信。
陸生也随着他停下來,擡頭問:“鴉天狗,怎麽了?”
“它說,它的主人,也就是安昙小姐,也去追胧車了……”
想到母親說去學校辦手續的少女,陸生更加不解:“诶?安昙她?怎麽會?”
“它說安昙小姐在學校裏碰到了有着豎瞳的蛇類妖怪,恐怕鸠大人身邊有人對他不利所以才連忙趕去。”鴉天狗一邊翻譯着赤翎的話,一邊催促着陸生,“少主,再走一段就到了。一定來得及的。”
他其實心下也在懷疑如此一個人類少女是怎麽從窮兇極惡的亡命之徒手裏跑出來而且行動得竟然比他們還快。
到達竹林子卻沒有看到安昙小姐的身影,而近在眼前的一切已經容不得鴉天狗多慮什麽,蛇大夫的原型畢露,長長的蛇頭長着血盆大口撲向一旁暫時手無縛雞之力的鸠。
在他握了手裏的武器,卻有一道聲音清脆,阻止了他飛向蛇頭的動作:“鴉天狗先生,還請稍安勿躁,我這裏還有一些事情想要知道。”
“首先,你誰?”
蛇大夫的樣子根本不打算回答,鴉天狗在一旁補充了句:“鸠一派的幹部,蛇大夫。”
見他停下,不知何時出現的女子翹着二郎腿坐于半空,手指并攏上下一揮。
鸠面前立起的巨大冰牆瞬間将兩個巨大的毒牙凍住,蛇大夫一雙豎瞳緊縮,眼看着銀發的女子悠悠落地向他這邊來,笑盈盈地靠近了端詳他的一邊的眼睛。
安昙微微睜大眼睛,聽上去有些驚訝地感嘆:“嗯……簡直一模一樣啊,那個學校裏的家夥莫非是你的什麽血親?”
蛇大夫掙紮越發激烈,眼裏驚怒交加,這女人怎麽會有這般的力量!她到底把自己的弟弟給怎麽了?!
“噢,原來是弟弟啊。”安昙将自己垂落胸前的長發撩到背後,嘴角上揚的弧度美豔絕倫,吐出來字字殘忍,“可惜倒沒做成蛇羹吃掉,不過變個雕塑也算他的造化。”
目光觸及對方眼中悲哀和苦痛,她的神色軟下來幾分,聲音卻依舊冷冷。
“記住,到黃泉下告訴你那弟弟,來生莫要再如此嘴賤。”
“若是再不改,往後連天神都救不了他。”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