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六、夜行
凝視着不遠處明亮的燈光,安昙在赤翎的提醒中回過神來。
她轉頭看向鳥兒示意的方向,不知從何而來的粉色花瓣在半空中飄舞,釀成空氣中一絲清甜的味道。
女子擡手微招,立即便有風兒裹挾着将它向前送去,粉嫩的櫻花瓣墜落在女子指尖,帶着來自黑夜的訊息。
“這份大義,就由我來幫你實現吧。”
青年低沉的聲音,以及背後奴良組方向逐漸凝聚起來的屬于百鬼夜行的畏,安昙略一驚,而後嘴角卻勾起,彎出一個豔麗的弧度。
——啊,是那家夥麽。
赤翎會意地落到她擡起的手臂上,只聽得女子咯咯笑着拍了拍手,那語氣竟是十分的愉悅:“來,讓我們好好看看這百鬼夜行,是否真如傳聞中那般宏偉逼人?”
待到夜陸生率領着衆妖怪披星戴月地到達了舊鼠的老巢,擡頭便發現了我們夜晚的安昙姑娘靠在屋頂上的身影。
纖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繞着與月華同色的發絲,眸子是黑夜中最明亮的紫晶石。女子斜斜倚在一旁的天窗的牆壁上,輕笑了聲:“可算是來了,這廂可是恭候大駕多時了。”
夜陸生挑了挑眉,不語,似是在等着對方下文。
“啊啊——”自屋頂上一躍而下,女子身形如同羽毛一般輕盈,背後緋紅色的光芒瞬間大盛,“左右是答應了老頭子了的,不好好盡職盡責可不行呢。”
她揚起一只手,手心對着身後一面高大的牆壁,對着虛空只輕輕一握,那面的高牆上便倏然出現了一幅巨大的紋章,灰黑的顏色在月夜并不能夠仔細地看清楚。
“……?”
語罷未等陸生反應過來,安昙便将手揮下。
女子那白皙的手掌中仿佛黏連了衆多堅硬柔韌的絲線,
整面的牆就這麽硬生生地被拉了下來,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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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隆的巨響中牆面坍塌,帶起的烈烈狂風舞起安昙的一頭銀發,月光下胭脂色唇瓣彎起的弧度越發明顯,輕聲吐出一句意義莫名的話語,似乎在解釋着對面人的疑惑:“就扮一回好心人,給仍然年幼的孩子,指一下迷宮的出路。”
而在場的衆妖怪都是一驚。
這招破壞力暫且不論,就連爆破之後石塊的下落地點仿佛也是算準了一般,紛紛從面前衆人身邊擦過,沒有任何人被碰到一絲一毫。
這女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然後他們看到少主英姿飒爽地拉着自己和服的外擺這麽徑直地走到了屋子裏,不過在那之前對着一旁銀發的女子說了句什麽,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身後百鬼都能聽清楚。
“承你情了,安昙。”
——哦,那女人叫安昙啊。
衆人恍然大悟齊齊點頭後不到三秒,集體在心底迸發出了一陣不可置信的尖叫。
——安昙??那個是安昙小姐??!!
一點一點轉着頭,艱難地望向被少主稱作安昙的女子,衆妖怪使勁兒甩甩頭,試圖把眼前出現的那個微笑着的黑發少女溫柔賢惠的形象與面前豔若桃李的銀發女子區分開來。
而對方也正好笑着回答了之前陸生的話:“那不如……你下次再還了我?”
如果他們會現代流行詞彙的話,一定會大喊一聲卧槽。
因為那笑容簡直讓人心跳加速得不能自已。
他們齊齊捂住了心口,一口氣不上不下憋得慌。
——真是什麽罪大惡極的女人啊……
“啊呀?”
安昙看着面前一臉糾結狀的許多妖怪,稍稍斂了斂那種笑容,多了幾絲人類時候溫婉的氣息,輕揮了揮手作驅趕狀,“快進去吧,別讓那小子耍太久威風搶了百鬼夜行的排場。”
除了替他們弄開牆壁,剩餘的時間安昙都沒有打算再出手的意思,原本只是在一邊好整以暇地看着,如同欣賞欣賞一場鬧劇。
反正也沒有老鼠蠢到回來主動攻擊她。
而顯然她太高估了對方的嗯……智商?
剛一進去就有兩只張牙舞爪地從天臺上跳下來,試圖來個出其不意,連視線都未分給它們一些的安昙筆直地向關押兩個少女的籠子走過去,極為随意地拂袖甩出兩道藍色的火焰,對方瞬間化得連灰都不剩。
那邊青田坊憑着一身大力徒手拉開了籠子的金屬杠子以便她們逃走,陰陽師少女柚羅卻仍然回着頭在猶豫着什麽。
——那就是,妖怪的總大将。
“快走吧,陰陽師小女孩。”
她正思考糾結着妖怪總大将什麽的事情,突然旁邊有人插話進來,語中帶笑,聲音讓人感覺說不出的熨帖。
聞聲望去,黑暗中隐隐露出女子曼妙的輪廓,背後的四片緋紅色的羽翼光彩奪目,映出身前略略晃眼的銀色頭發。
“柚羅,快點。”
雖心有不甘,但柚羅還是在家長加奈的催促下走了出去。
閑來無事的安昙出于好心一路送她們到後門出口的地方,順帶還料理掉一些多事的膽小鬼,當她轉了身正準備回去看戲,卻被一個頗突兀的問題攔下了腳步。
“你,是誰?”陰陽師少女一雙棕色的眸子中閃爍着堅定,目光如炬。
寂寂黑夜中,裏屋的打鬥聲不絕于耳,銀發女子驀然駐在了原地,長達兩秒的寂靜無聲令柚羅暗自心虛,一手探向自己的符咒以防萬一。
忽然間傳來女子咯咯輕笑的聲音,柚羅一驚,看着對方笑得甚至微微顫抖着的身體。
對方側過了臉,姣好的眉眼映着月華,明豔不可方物,她朱唇輕啓,語中卻帶着些異樣的自嘲:“若我說我也不知道,你會不會相信?”
“什……”
“呵。”
柚羅吃了一驚,定睛一看卻不知何時女子早已不在原地。
樹上的赤紅色鳥兒銀紅的眼中劃過一道色彩。
待安昙回到室內的戰場,舊鼠組的頭領在熊熊燃燒的藍色火焰中奮力掙紮着,不斷發出慘烈的哀嚎。
她四下看了看,心中有數,果不其然是小少主出的手。
只見白發青年手中的紅色酒盞中漣漪不停,巨大的鼠妖也被卷入如同漩渦一般的火焰之中,掙脫不能。
“明鏡止水,櫻……啊。”
等到脫口而出這句話,安昙才覺察到它的怪異,自己明明沒有見到過這一招,卻為什麽會知道它的名字?
“被古老腐朽的代文束縛着的奴良組……是永遠不可能繼續下去的!”臨死之前,舊鼠發出類似于詛咒的惡毒話語,無力的文字随着它的身體漸漸化為灰燼,“我想要,更自由的活着啊!!”
安昙的銀發被火焰翻滾着的熱氣騰騰吹起,揚起優美的弧線,女子的面容淡漠卻隐含悲憫。
“……白、白鈴?!”
行至末路的舊鼠在看到半空中的女子之時,竟然睜圓了巨大的眼睛,露出了一種莫名欣喜的表情。
——不,不會錯的!他竟然看到了,傳說中的那個女人!!那個鬼王!
看到它的眼神,安昙一驚,而後垂下眼睛為它輕道一聲阿門。
——沒想到像它這樣子的妖怪竟然也會有那樣的眼神啊,純粹的,是欣喜若狂的樣子……
——不過,白鈴?
她從空中落下,翩翩落在百鬼面前,紫眸中浮現出一絲笑意。
破曉黎明終于降臨在這個黑暗逐漸消退的城市,隔着朦胧大霧彌漫,陰陽師少女向着對面率領百鬼之人宣戰:“下次見面的時候,一定打敗你。”
而夜陸生只是略無謂地笑了笑,并不接話:“後會有期。”
“拭目以待,在你足夠強大之時。”
女子帶着笑意的聲音悠悠地飄散在空氣中,柚羅輕而易舉地分辨出是那個銀發妖怪的聲音,眯着眼睛看去果然如此。
而她真正感到奇怪的是,那個和對方大将并肩而立的,擁有緋紅色羽翼的女人,似乎并不屬于身後的百鬼夜行,但是在她身上自己也感覺不到像妖怪總大将一樣強烈的氣息。
那麽,她到底是……?
全神貫注思考着的少女當然沒有發現天空中鳥類撲棱翅膀的聲音和半空墜落而下的赤紅色羽毛。
順利結束了混戰,将對方的老窩一鍋端掉。而百鬼的大将似乎還不夠盡興,決定在天明之前再在街上晃一圈再回去。
而安昙自然是拒絕的。
“不一起嗎?安昙?”血紅色的眼眸對上一雙深邃的紫色,兩雙眼睛的主人氣場各異卻都是上位者的氣息。
面對夜陸生的相邀,安昙面上笑意漸深:“我可不是你的百鬼,沒這個義務陪着你浪蕩。”
“嘛,不過姑且提點一句,要是你今天再放肆一點,明天可就得躺病床上了喲。”
語畢,不待對方回答,女子聳聳肩,做出一個再見的手勢然後一躍而起,沖上黎明的天空。
早上看到陸生變回了人類的樣子回來,安昙就知道夜陸生絕對把她的話當成了耳邊風,面前的少年臉色潮紅,顯然是在發燒。
“今天你就不要想去學校了,我和你那兩個護衛幫你請個假。”安昙端了清水将搓好的冷毛巾放在對方頭上降溫,這樣叮囑着。
被子裏的陸生咬着溫度計含糊不清的說着什麽,好在安昙連猜帶蒙也能聽得懂:“安昙還真厲害啊,明明和我一樣維持妖怪的姿态一晚上都沒什麽事。怎麽做到的啊……”
“因為訓練方法不一樣啊。”反手看了看時間,安昙一面算計着什麽,“按着阿琉的話來說,就是你還太弱了啦。好了,把左手伸過來。”
陸生依言照做,安昙伸手,指尖微弱光華凝集。
微涼的手指尖按在少年因病溫度略高的手腕上,帶來陣陣涼意,而順着少女的指尖陸生感覺到有什麽被注入進來,很純粹的、溫和的感覺。
看着摒息凝神不知道在做什麽的少女,陸生突然對于對方口中的人有些好奇:“對了,阿琉是……?”
“嗯,她算我半個師父吧。”将陸生的手放回被子裏面,安昙站起身來,一手拎起身旁的書包,一手帶上門“再睡一天就差不多了。那我先出門了哦。”
“嗯,一路小心……”
在學校裏整個一天幾乎都是沒事的,除了小雪女後知後覺地在部學活動快要放學的時候惶恐地跑過來問她他們親愛的少主大人是不是沒來。
得到安昙不明所以的肯定之後,對面圈圈眼的少女瞬間露出了一幅“啊啊啊我真是罪該萬死竟然忘記了少主”的表情,然後在下課鈴聲響起的瞬間抓起書包沖出了教室往奴良組的方向以一種異常快的速度在道路上奔馳。
安昙在後面好笑地跟着,不過那速度即便是她,追在後面也略感到了吃力。
——女人一旦瘋狂起來還真是可怕,雨造你這句話說得真有道理。
此時身在訓練場的雨造在遠野的夕陽無限好中狠狠打了個噴嚏。
之後就兵分了兩路,冰麗當仁不讓是主動去少主的病房裏忏悔,安昙則回了趟房間放好書包,然後她接過從屋檐上落下的赤翎,聽它着剛才看到的東西。
——咦?人類?還穿着的和自己一樣的校服?!帶着昨晚的那兩個女孩子?!!
驀然騰起一陣不好的預感,她腦中把剛才能想起的一切回放了一遍,好像……在部活的時候有聽到那個狂熱的妖怪愛好者說什麽來着?
放、學、去、探、病!
——真是要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