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八、落梅
背後靠着樹幹的雪女在溫暖的明黃色光芒下被睡意漸漸侵襲,而一雙特有的圈圈眼卻倔強着怎麽也不肯完全閉上,總是阖上了幾秒又掙紮着勉力睜開。
安昙對于她的舉動抱以無奈的一笑,只好對着少女的臉頰輕輕一拂袖,聲音是難得的寧靜溫和:“辛苦了,好好休息下吧。”
看着沉沉睡過去的冰麗,安昙站起身來,對着一旁的陸生揚了揚下巴,示意她的事情做好了,誰家的護衛誰來抱。
對方倒也配合,她也就樂得清閑。
在袖着雙手側身讓開的當下,她聽見一個女孩子驚呼的聲音從後方的石階處傳過來,十分熟悉的聲音引得她轉過頭去細看了眼,有些莫名的感覺好笑。
陸生見身邊的女子突然笑得彎起眼睛,有些奇怪地詢問。
只見對方笑得更加明媚,手指指了指身後的石階,并且左右搖了搖,道:“還不是你惹的風流債。”
随即她就徑直向着那裏走去,陸生饒有興致地抱着冰麗跟上。
加奈現在才感覺到天黑下來的森林是多麽陰森駭人。
何況她唯一的光線來源的手電摔壞了,害得她現在整個就是進退不能的狀态。
“怎麽辦啊……”
她幾乎急得要哭出來了,山中的風寒冷地鑽進衣領子裏面,像是誰的幽幽啜泣,耳邊不斷傳來隆隆的雷聲。
心理的壓力驟然增大的同時加奈眼前突然出現少年無論何時都是溫暖的笑容。
——陸、陸生君!
然後她聽見前方傳來嗒嗒的腳步聲,擡頭望去,是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的兩個人。
黑色和服白色頭發的男子一雙血色眸子目光沉靜,周身卻散發出一股子邪魅的氣息;銀發的女子淺色的衣服在黑暗中略微紮眼,背後緋紅色的半透明羽翼光華流轉,襯着那張豔麗絕倫的面孔,恍若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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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者氣息雖不同,唯一的共同之處只有那沉沉的威壓,令人望而生畏。
加奈的雙腿開始不自禁地發抖,她失聲顫抖着喊出了妖怪二字,卻在下一秒後悔會不會引起對方的不悅或者是其他什麽情緒波動。
好在在她看來,沒有。
只是青年左手邊銀發的女子擡起了眼,那裏是一片似笑非笑的紫色。
這使得少女突然有些驚慌失措,喉嚨裏掙紮出了幾個音節,她試圖向後退,可惜仍然打着顫的發軟的雙腿無法很好地支撐重心,加奈一腳踩空,向後倒去。
幸運的是她及時被人拉住了,手腕上不斷傳遞上來的溫熱的觸感使得少女的面頰微微發紅,逐漸升溫。
加奈有些慶幸對方在黑暗中看不清楚這樣丢人的自己。
少女的暗自慶幸被青年的一聲低呼打斷,她的視線也由此轉移到了青年懷裏的人兒身上:“……诶?及川同學?”
“這倒是巧得意外。”她聽見銀發女子一邊笑着這樣說,一邊伸出手去接及川同學。
青年将雪女交給一旁女子,後攏了攏袖子,招手把青色的火焰鋪過整個石階,照亮了下去的道路:“那就拜托給你了。”
“呵。”将及川手裏搖搖欲墜的眼鏡取下遞給她,女子輕笑一聲撩了下脖頸後的頭發,“你把自己的事處理好就多謝了。”
“等……”
加奈剛想伸手挽留就被青年的聲音打斷了。
“快回去吧,要下暴雨了。”
對于女子的話語不置可否,他擡頭看了看黑雲密布的天空,這樣說着,往石階上走了去。
不一會兒對方的身影就完全消失在石階盡頭,加奈突然感覺到有什麽溫暖的東西圍繞上她的手臂,低頭一看是原本銀發女子挽在臂上的披帛,随之而來的是女子清涼的聲音:“披上吧,山裏晚風對于人類來說太陰冷了。”
加奈一驚,這才發現女子竟然已經走下了好幾級臺階,她連忙跟上,握緊了手裏的眼鏡,躊躇了許久她終于問出了口:“那,那個請問……陸生君呢?陸生君他怎麽了嗎?”
看着女子停下的腳步,她心裏一個咯噔,暗叫了聲糟糕。
回答她的卻是女子滿帶笑意的聲音:“不必擔心,很快就會回來了。”
在到達他們的住處之前有一段漆黑一片的山道,加奈吞了口口水,不自覺地拽緊了身上的披帛。
“怎麽了?”側臉看了看她,銀發女子倒是咯咯地笑了出來,騰出一只手遮了遮她的眼,“若是怕了,那就別看。”
加奈一下愣了住,這句話……和剛才那個男人說的話,給她一模一樣的感覺。
“要是害怕的話,就閉上眼睛吧。”
“若是怕了,那就別看。”
她在哪裏聽過,一定。
可是,到底是在哪裏呢?
走進下榻的旅店,沒有任何人來迎接,先前的幾位女性服務生也像失蹤了一樣,根本找不到人。
身後轟隆隆地伴着雷聲下起了瓢潑大雨,就在她們踏進大門的下一秒。
銀發女子将及川放在她懷裏,加奈手忙腳亂接住的同時也将身上的披帛換給了原主。
“那麽,就先告辭了。”
那女子勾起一抹豔麗的笑容,站起身,施施然步出門外。
加奈才反應過來外面下着大雨,連忙旁邊抓了把傘沖了出去:“等等!”
打開門,夜風帶着細密的雨絲撲在她臉上,慌忙擡手阻擋之後,沉沉的夜幕下哪還有什麽銀發女子的身影。
“……走掉了啊……”
不知為何,有些惋惜地,她這樣喃喃。
正苦惱着要怎樣把及川同學挪到房裏,加奈身後忽然傳來柚羅氣喘籲籲的聲音,像是激烈運動過後:“家長同學,你……你沒事吧?你有沒有……看到什麽,什麽奇怪的東西?”
“沒有啊。”看着柚羅四處察看的動作,她愣了下,對于剛才的女子的事還是緘口不言,“我只找到了及川同學呢。柚羅快幫我一下,把她挪回房間裏。”
“啊好。”
柚羅暗自疑惑着,是自己感覺錯了嗎?
但是剛才明明有極其微弱的氣息……
頭頂上道道慘白色的閃電撕裂夜空,安昙的周身散發出柔和的緋色光芒,正是因此,縱使她在夜雨中穿梭良久,也未被染濕分毫。
再次進入山上那間廟宇,她安靜地靠在外間的牆壁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一塊地方,似在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案上供着的三支香早就燃盡了,留下微弱的一點火光垂死掙紮着。
何處梅花幽香飄來,安昙猛然回神,裏間刀刃相擊之聲早已止住,勝負已是定局。
——既然這樣,就沒有等下去的必要了。
一手拈起衣襟上落着的粉白色花瓣,她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發現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清晨。
門外大雨的勢頭漸漸小了下去,細雨朦胧間捩眼山蒼翠一片,遠沒有夜晚那種陰森恐怖的冷寂,偶爾傳來遠遠的一聲鳥鳴,震蕩着山中的空氣,也增添了幾分生氣。
腳下石板濕滑,道路兩旁的植物葉子上還帶着昨夜的雨水,散發出一種特有的清新的氣味。
安昙突然興起,稍稍提高了些裙擺,一步步拾級而下。
石階盡頭的古樹上開出豔色的梅花,三三兩兩地如星辰般點綴在入口的石碑處,孤絕傲然,卻依舊纖細美好。
安昙伸出食指輕戳那朵半開未開的花骨朵,粉白色的花瓣随着她的動作漸漸抖落開來,露出金黃色的嬌嫩的花蕊,一旁有幾只蜂蝶繞着花朵飛舞。
她看到了一旁石碑上“梅若丸”三字,轉身對着它淺淺一拜,随即轉身離去。
那應是一次小小的悼念,對于過去的一切。
她這樣想。
清晨的奴良組裏,小妖怪早就已經精力過剩地鬧騰起來了,雖比不得夜晚時候,但也是喧鬧聲不絕于耳。
斂了羽翼的安昙正好落在滑瓢晨練的院子裏面,看到女子微笑的眼眸,滑瓢也悠悠地露出一抹笑容,只說了聲歡迎回來。
也只禮節性的應了一聲安昙就徑直回了房間,無需多言,兩個人都知道事情的結果。
不言而喻。
過後不久當事人和旁觀者就像山上的事情都不曾發生過,白天變回人類模樣的安昙和陸生依舊該幹嘛幹嘛,不過大概是因為她上次為了見阿琉而果斷推掉了去牛鬼地盤的旅行和上次暴露了的結界師身份,那位妖怪狂熱者的清繼同學最近越來越起勁地拉着她去參加他們的部活,熱情得像是生怕她逃走一樣。
當事人安昙只能每天放學以後一臉無奈地靠在天臺的欄杆上,嘬着手裏的香蕉牛奶看面前卷紗織和鳥居夏實兩個妹子練習完全不成樣子的禹步。
她也曾經被陰陽師少女勸說學習禹步以防萬一遇上妖怪襲擊,但是被她義正言辭地拒絕了。
當時她怎麽回答的來着?
“絕不會辱羽淵家的名聲。”
聽上去真的是一個很冠冕堂皇的理由,因為有些出乎意料地被出身名家的柚羅同學理解,這樁勸學事件也就不了了之。
而安昙內心卻是複雜萬分的,再怎麽說她也算四分之一個妖怪,去學習陰陽師退治妖怪的招數實在是一件過于恐怖而不忍直視的事情;何況她現在還擔着個結界師魔末裔的虛名,也當然會幾個保命的技倆,再去學習別的其實有些沒有必要。
而讓她同樣一臉複雜的是每天看到和她一樣四分之一血統的少主和完全純種妖怪的雪女竟然在那邊半推半就地學那個禹步,還得拼命裝出一副認真的樣子以便蒙混過關。
她突然覺得這個姓氏滑瓢爺爺給她起得非常之好,好得在人類學校裏每次都可以起到巨大的作用。
今天放學後陸生值日要倒垃圾,因為有雪女和青田坊陪着,所以安昙就提前從教室裏上到天臺來。
妖怪狂人清繼同學意料之外地晚到了幾分鐘,雖然開場白依舊不正常得令人發指,但一手很煞有介事地端着一個禮物盒子過來,美曰其名說是生日禮物,于此同時無所事事看着樓下樹影子的安昙卻生出了一種不好的感覺。
打開盒子以後旁邊的三位少女明顯有被驚到,安昙有些好奇地仰了仰頭,看到一個和那種被妖怪附身的詭異布偶很像的玩意兒,不禁感嘆這位少爺的品位到底是有多吓人。
對方還一臉自豪地陶醉着久久不能自拔:“看吧,很可愛吧!”
卷紗織怒:“所以說快把它拿開!”
結果反倒是加奈一臉平靜地收下了:“還是謝謝你,清繼同學。”
加奈今天是來申請了早退的,清繼知道今天是她生日沒有說什麽有的沒的很爽快地答應了。
在她臨走之前,安昙想起了什麽似的,靠着欄杆不經意地問了句:“算我冒昧,家長同學今天是幾歲的生日呢?”
“啊,今天是我十三歲生日啊!”欲走還留的加奈聞言露出一副疑惑的神色,“羽淵同學怎麽了麽?”
“沒有。”安昙微笑着搖了搖頭,跟她揮手道別,“生日快樂,加奈。路上小心。”
忽略了對方突然改變的稱呼,加奈也笑着回答:“謝謝。”
目送着陽光下少女步出校門,影子在地上拉得長長的,安昙将碎發別到耳後。
某處有什麽東西的反光一閃而過,晃了人眼。
——十三歲啊……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覺得,這張可以改名叫桃花的,真的,看少主身邊都是妹子啊妹子……
還有妾身最近考試QAQ求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