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明暗
第二天安昙那邊倒是一如既往的相安無事,昨天大出風頭的陸生卻在大清早被狠狠考驗了下心理承受能力。
進校門前她側過頭看着那廂攔住陸生的加奈一臉羞紅地摩挲着鏡子的邊緣說着“和陸生君沒關系吧,我在想什麽”明顯是一見鐘情了的模樣,和躲在樓梯那裏的青田坊和猙獰加吃驚的雪女,心底悠然生出了一種不道德的幸災樂禍的感覺。
——嗯,桃花債。
提了提書包帶子,她随即轉身進了學校。
另一邊打烊了的化貓屋旁倏然刮起一陣怪風,簌簌聲中傳遞着詭異不詳的聲音:“看來鎮壓這座城,只要一周就夠了。”
浮世繪町長久以來的寧靜正在無法覺察地漸漸分崩離析。
在所有學生周五的渾渾噩噩中,終于盼來了雙休日。
安昙卻在今天申請了早退,上午課間休息的時候滑瓢爺爺通知讓她早些回去,也不知是為了什麽。
雖然她看着窗外發呆的時候被突然出現的、漂浮在半空中的鴉天狗吓出了一身冷汗。
心跳瞬間毫無疑問地飙上了一百二。
——敢問這位兄臺你能不能有些身為妖怪的自覺啊!教室裏有個正統大家的陰陽師妹子啊!
——你是嫌自己活得太久太悠閑想體驗一把刺激不成?!
姑娘捂着心口對着鴉天狗臉色慘淡地聽完了所有,然後像做賊一樣把它送走以後,安昙無力地趴在桌子上。
這絕對是早上嘲笑小少主桃花債的報應,她這麽想。
簡直不能再崩潰。
正是各個學校上課的時間,安昙一身校服在大街上倒是略有些紮眼,因此為了避人耳目她拐進了一條清靜的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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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有些東西,想避也是避不開的。
這時候不怎麽經常有人走的小道正迎面過來兩個人,陽光下的影子看着卻讓人滲得慌。
——妖怪麽。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安昙微微低了頭,拉着包一個勁兒兀自往前走,然而對方顯然不像這樣輕易放過她。
其中一人的手伸向離安昙的肩膀,卻在幾寸處似有阻礙再也無法前進,他面不改色地抽回手對着安昙道:“小姐還真是警覺。”
安昙擡頭,亦是維持着面上裝出來的淺笑:“承蒙誇獎,我只不過不喜歡陌生人觸碰罷了。”
而心下卻是一驚,她在身邊部下的防禦結界自是不弱,對付一般小妖綽綽有餘。竟然能輕易掙脫防禦結界,這個家夥也定不是什麽泛泛之輩。
此時玉章看着面前少女的身邊結界,突然興起,如同發現了意外之喜。
竟然是結界師?奴良組的地盤上竟然會有這麽一塊寶貝。
不用示意,身邊犬神已經走上前試圖困住少女。
瞬息之間衣袂飄飛,纖細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行至了小路盡頭。
墨發少女側過臉,神色冷清:“請謹記這是誰的地盤,還望兩位,莫要逾越。”
“呵,奴良組麽?”玉章聞言毫不在意地一笑,甚至可以說是包含輕蔑與不屑,“我終究會聚集來比奴良陸生更多的畏,到時別說是浮世繪町……”
然後他的話語被清亮的女聲打斷,那并不是屬于白晝時安昙的音容笑貌 。
墨色眼瞳深處層層翻湧出幽暗的紫色,胭脂色唇瓣挑起醉人的弧度,周身聚集的威壓幾乎可與對面二人相媲美。
少女輕笑,字字珠玑。
“小貍貓,你不會成功的。”
“你我都清楚。”
說完便一甩手潇灑走掉了,完全無視了身後的兩個人。
這就是為什麽安昙恢複意識走到奴良組門口的時候一臉追悔莫及的原因。
——我剛才是怎麽回事啊!!那絕對是來者不善啊來者不善!
少女一臉淩亂地捂着自己的頭,內心抓狂萬分。
“丫頭?”
安昙呆愣愣地擡頭,正看到袖手站在玄關的滑瓢:“爺爺?”
剛想問對方把自己喊回來的原因,而那老人随即毫無破綻地露出一臉的笑:“正好啊正好,你快來幫一下老朽。”
“诶,好。”連忙走進去放下書包将鞋子放好,安昙歪頭,但是特地要我回來是幫什麽呢?
“當然是丫頭你才會的事情啊。”
跟着滑瓢後面的她聞言頭上降下一滴冷汗。
——被、被看出來了……
——不過說回來……
滑瓢爺爺剛才那麽明顯的嚴肅的表情,她可沒有那麽好糊弄。
一定有什麽蹊跷。
五十分鐘以後。
她才明白原來不過是讓她回來做個點心……
安昙取過幹布擦了擦手,放下盤起來的頭發,往一旁擺放講究地點心上稍稍撒了點綿白糖。
然後她擡起腰環視了下周圍,看着一群埋頭苦吃地妖怪們深深地嘆活了千年的吃貨們,認命地親自送過去。
兩位統領一方的大人物坐在廊上如同普通退休隐居老人一樣悠閑地就着點心喝茶,看着真是一副神奇的場景。
而那位帶着面具的拜訪者,安昙可是還記得清清楚楚。
「丫頭,你叫什麽名字?」
“別來無恙,狒狒大人。”禮節性地打了個招呼抱着托盤她正準備離開,卻被滑瓢硬留下來喝茶。
安昙只得滿心腹诽地跪坐在一旁噓溜溜地喝着若菜新沏的茶,生生喝出了一股子老身之心無人懂的悲涼凄慘之情。
懷揣着無事瞎悲秋情懷的姑娘過了一會兒才發現狒狒已經離開了,滑瓢依舊面不改色地在原地喝茶,毫無聲息的動作驚得安昙抖出了半身冷汗:“……咦?”
終于在膽戰心驚半晌後等得對方的開口:“丫頭啊,你近來可曾看到些生面孔?”
安昙看了眼空落落已經見底的杯子,認命地嘆了口氣:“所以說爺爺果然你要隐退還是早了些,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啊。”
“那當然,這裏可是老朽的地盤。”
“貍貓,和犬神。雖然沒有自報家門,但應是四國過來的沒錯。”然後少女的眼神驀然沉了下來,話語中也少了些漫不經心的情緒,一只手悄然握緊,“還是注意一下為好。”
聞言老者端起茶杯輕啜一口,不置可否:“這樣啊。”
次日入夜,皓月當空,清輝萬裏。
可惜皎皎月華只襯得地上死去不多時的屍體更為滲人,大妖怪狒狒大人和他的組被一夜之間全滅,多麽駭人聽聞的消息。
雖然料得那群人會出手,也沒想到竟會這樣直接這樣快。
明明昨日相見安好,哪知如今已成故人決絕。
惋惜地嘆了口氣,安昙彎腰拾起地上已經碎裂的薄瓷面具,光滑的邊緣上似乎沾了些除了泥土外別的東西。
她反手割下自己一撮發,将發尾輕輕掃在那塊泛出異樣光澤的地方,月光下銀白的發迅速被染上詭異幽暗的顏色,那抹透着死氣的顏色以一種驚人地速度迅速向上蔓延開來。
她微蹙起眉頭,食指在發絲上一劃攔截了它的去路,一面喊住正打算回去彙報的三羽鴉:“三位且慢,安昙這邊似乎發現了些不尋常的東西。”
“已知兇手能操縱風,但是還有一點。”她将手上已經大半發黑了的發絲遞了過去,紫眸深邃,“除非下毒人死,那是天下無解的劇毒之風。”
“……多謝。”
三羽鴉回了之後她和良太貓留下來繼續清理。
想到剛才良太貓提到自己部下那副愧疚不已的表情,安昙從錦囊裏扯出一片月靈昙的花瓣遞給他,一邊解釋:“雖不能解毒,但至少可以吊住他半條命。”
到那名放肆的外來人殒命的時候,怕也不會遠了。
自作孽不可活焉。
他們鬥得要死要活她才不管,但是無辜生靈的命卻絕對不能被任意踐踏塗炭。
對于他的那份感恩戴德她只輕巧一笑,搖了搖頭。
“如今當務之急,莫過于逮住行兇者。”
簌簌風聲穿過竹林子,帶來極為些微的聲響。
聞聲安昙驀然頓住,手上動作也跟着停了下來。
“昙大人?怎麽了嗎?”
良太貓聽見一旁忽的沒了聲音,轉頭望去,只見銀發女子倏然咯咯笑出了聲音,仿佛聽見了什麽很滑稽可笑的東西。
末了她抿起唇瓣,對着虛空朗聲道:“這筆賬,定教汝千倍萬倍地還,且等等吧。”
而後林子裏有黑影略過,随即恢複了平靜。
安昙一雙紫眸中淺淺笑意不改,顏色卻越發深沉。
滑瓢得知消息以後也并不做什麽大反應,就說了句“那家夥還真的去了”這種不瘟不火的話。
按照安昙對他的了解,這着實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了,而這位寶刀未老的頭領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還真是沒人知道。
為了以防各種意義上的萬一,翌日安昙請了假呆在家裏幫忙,同時也暗自派赤翎尋找着那些外來勢力的根據地和出沒人數。
也多虧了這個決定,她才沒有在聽到陰陽師和四國妖怪在大戰還順便牽扯進了滑瓢的消息時被吓得心跳飙升或者驟停。
屋外日暮低垂,櫻樹花枝輕曳,也算得一副良辰美景。
挽起垂落的銀發,她輕笑着舒展開背後羽翼。
滑瓢晃晃悠悠地立在新建的高樓頂端,可謂幾乎是懸崖勒馬。
對面的鞭一見他這副樣子笑得相當地放肆:“天下聞名的大幹部竟然是此等的雜魚!看來摧毀這個組完全不用一周啊!!”
夾雜着黑紫色的風随着他的動作凝聚起來。
而滑瓢看上去卻有些心不在焉,對着他身邊的一片虛空緩緩道。
“丫頭,知道你在,別藏了。”
“诶——被發現了呢。”
然後空氣中微微泛起一絲漣漪,有女子的身影從殘陽如血中緩緩步出,面容精致,銀發輕揚,有如天女入凡。
——她、她是?!
“鬼、鬼王?!”
“誰讓你剛才情緒波動讓老朽正好覺察到的啊。”
“這樣啊。不過我覺得剛才你的話,還是在這裏收回去比較好哦?”她唇瓣輕啓,對着他笑顏如花,卻讓人感覺危險至極,“什麽雜魚不雜魚的,至少我覺得,那是一位很好的大人呢。”
背後緋紅色光芒瞬間大熾,銀發女子笑容不改,卻字字冷厲人心。
“所以你的罪孽,以你這一條命來抵,還遠遠不夠。”
“但這裏還有比我更加想要你償命的,所以我姑且讓讓好了。”
“!?”
對方話音剛落,随後他便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之後再也看不見滑頭鬼和鬼王了。
聽着鞭略有驚恐地喊出“鬼王”二字,安昙皺起了眉頭,又是這個名字,她跟自己到底有什麽關系?
正在她皺眉思索的當兒,差點沒有注意到自己錯過了一出好戲。身旁的滑瓢發動了安眠許久的畏,一擊斃命。
“精彩,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她意思意思拍了拍手,眯着眼睛笑,一副哄孩子的口氣令滑瓢怎麽聽怎麽不爽,卻也無可奈何,“該報的仇也報了,老統領還不打算回去?鴉天狗可都急瘋了快。”
“說到這點,丫頭,老朽有些甚為在意的事情。随老朽去一個地方吧,獨自旅行頗為無聊呢。”
看着難得有些嚴肅的滑瓢,安昙愣了下,随即欣然點頭答應:“榮幸之至。”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