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六、傾巢

是夜,更深。

城市中的妖氣依舊被攪得紊亂,雜得人心煩,想睡都睡不着。

安昙起身,拉開紙門看了看暗色的天空,抿了抿有些幹裂的嘴唇。

在黑暗中可以更加明顯感知到那個不怎麽友好的外來勢力。

——真是令人不快。

她拉過一旁衣架上的外衣,打算出去走走。

此時的猩影已經到達了那座大廈門前,樓內的一雙雙鮮紅的眼眸正虎視眈眈地盯着他,虛空中有沙啞的聲音詭異傳來。

“居然孤身一人闖進敵營,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因着父親的死,他體內的血液幾乎沸騰:“這是奴良組的地盤,不需要向你們外人報上名字!”

“身體強健,勇氣可嘉。那就不問你姓名了,小子,反正你也死到臨頭了。”

碩大的黑影從身後籠罩而下,倏然一股極大的力量幾乎将他的身體髒腑壓碎,一口血止不住從喉間噴湧而出。

小而鋒利的剪刀咔嚓剪下來一支長得不怎麽好的枝桠。

“玩你的盆栽啊,簡直就是人類的老頭啊。”

“人類的老頭啊……那也不錯。你可知道,我為何會加入奴良組?”

“因為我迷上了總大将啊,他是真正的妖怪,卻也懂得人心。雖然我比總大将更有力氣,卻總覺得無法和他相比較。”

“更何況還有那麽樣值得信賴的同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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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算什麽啊?”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咳!!”

——可惡!

猩影眼睜睜地看着那只巨大的極富攻擊力的腳掌将再次落下,而他自己卻無力躲避。

老爹,對不起……

淺色衣角輕柔拂過,空中卻有清脆的笑聲響起,悠揚悅耳。

櫻花瓣不知從何而來,銀發女子足尖輕點在他身旁,暗香浮動,紫眸如盈盈秋水,沉靜卻毫無懼意。

她不緊不慢地抽出懷中抱着的鮮紅色紙傘,在漆黑的空氣中漾開一抹柔美的緋紅,脆弱易碎的紙傘卻淩厲地破開空氣,替他生生擋下一擊。

那女子朱唇輕啓,将紙傘一手橫在面前,露出一個絕美的笑來:“汝等覺着誰有勝算的,盡管上前來。”

幾只小妖不服,徑直聯手撲了過去。

瞬間緋紅色光芒大盛,甚至沒人看清她的動作,下一秒便是塵歸塵,土歸土。

最驚人的是那幾個小妖怪連屍骨也不曾留下。

而後幾百妖怪,面對一女子卻再無一人敢上前,對方雖只身一人,但氣勢卻猶如千軍萬馬在後,威壓沉沉。

見狀她意料之中地微微一笑,将紅傘收回懷中抱着。

一群妖怪只好眼睜睜地看着人家姑娘把人明目張膽地架着走了。

“不要追,手洗鬼。”赤紅着雙眼的玉章這樣說着,“一切都會在最後的決戰中血債血償。”

手中的魔王小槌散發出幽幽紫光詭異,引得安昙背後一陣毛骨悚然。

——不祥呵。

“傷勢倒是無礙,卻也麻煩。”

猩影忽然聽見身邊架着他的女子這樣說着,伴随着極細微的一聲嘆氣,将他的手臂稍往上擡了擡。

指尖不經意勾到的銀發微涼,粘膩的觸感讓猩影這才發現自己的血把人家的頭發弄髒了。

“別在意。”感覺到猩影隐約的不自在,安昙出聲算是安慰,架着他在一個不起眼的拐角處停下,她随意地擦了下額角沁出的汗,露出一個清淺的笑來,“說起來還是和你第一次見面,猩影君。”

“你可以叫我昙,名義上算是你們少主的……指導者罷。”

“本來卻不是我來,但你可知我為何要救你?”

絲毫沒有等他接話的意思,銀發女子彎着一雙紫眸這麽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按着順序伸出三根手指:“其一,你要是出事了,我們那位大将絕對會自責到死,我畢竟有義務稍微搭把手;其二,令尊是個不錯的人,少時和他有過一面之緣,個人而言不希望他唯一的血親死得這樣窩囊莽撞;其三,你是奴良組的人,在這樣大敵當前的情況下能多一個戰力是一個。”

“安昙小姐,多謝相助。”

身邊鴉羽飄落而下,猩影看見在三羽鴉落下的一瞬銀發女子微微笑了:“不必多禮,只是舉手之勞。”

“方才那些算我多嘴,你權當沒聽見好了。”

然後猩影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女子便綻開背後緋紅色的羽翼,瞬息再無蹤跡。

幾乎是要清晨的時候安昙才回的組裏,進門就發現大半個院子因為猩影的傷亂成了一鍋粥,也沒有什麽人來管她也就直接回了自己房間倒頭大睡起來。

昏昏沉沉地到幾乎半夜的時候才醒來,安昙竟也不覺得像往常一樣有多饑餓,許是餓過了頭。

揉了揉酸脹無比的額角,她起身随意吃了兩口不知什麽時候送進來的、被赤翎保溫好的飯菜,又洗了把冷水臉清醒。

定定看着鏡子中自己岀了神,仍舊是墨發少女的容顏,沒有絲毫的變化,唯有眼眸深處沉積下來的紫色愈發深邃幽暗。

思忖着反正無所事事,安昙便打算去看望一下昨天救下來的猩影,就算是銅牆鐵壁做的身子,那種傷一時半會兒也沒什麽可能恢複。

更何況,他母親似乎不是妖怪,那樣一來妖類的自愈能力也就被削弱了一半,就更需要時間恢複。

不過現在是只怕時間不等人啊。

她嘆氣,殺父之仇不得不報。

走到安頓猩影的院子的廊上,遠遠安昙就發現那顆櫻花樹下站着個黑色和服的少年。

——陸生?他在這裏……

自己的疑問還沒有完全成立之前,她所看到的便完全說明了一切。

櫻花樹下的兩人看上去差了許多,不論是年齡或者身高。

陸生正在和另外一個自己對話着,就像她當初一樣。

安昙小心翼翼地走到正後方坐下,側頭看到他們的傷患還處在半夢半醒之間。

白發的青年顯然發現了她的行為,安昙便也笑得直接,畢竟的确沒什麽好遮掩的。

而她沒有發現的是,自己身後的銀發女子也在月光下顯出了身形,笑意盈盈地看着。

身後傳出悉悉索索布料摩擦的聲響,不遠處的陸生立即小跑了過來,安昙也連忙回過身去。

“猩影君你現在還不能起來啊!”

“我……不能不去啊!!”掙紮着,青年試圖從病榻上站起,低低地怒吼壓抑在喉嚨裏,飽含痛苦與憤怒。

“那下次潛入四國,我也一起去。”陸生卻在此時轉過身,背對着安昙和猩影,“一個人做不到的事情,百鬼夜行總可能辦到。”

看着面前的少年已然頗有大将風範的模樣,安昙略感欣慰地笑了,她也算不負期望。

下一秒少女彎起的嘴角弧度愈深,容貌于瞬息間變化,眼角眉梢的妖豔絕倫正如猩影昨晚看到的那般模樣,驚豔了整個夜空。

“你不必為了一只笨貍貓而做好死的覺悟!你是我們的家人啊。”

聲音逐漸變換,風過帶起櫻花瓣四散,竟迷了人眼。

猩影再看時原地的少年少女已經變了模樣,白銀的發,紅紫的眸,和那與生俱來的氣息,他一瞬間不禁怔忪。

白發的青年對坐在廊上的銀發女子款款伸出手,做出相邀的姿态:“到時候助我一臂之力吧,安昙。”

“……呵。”聞言女子輕笑一聲,略帶着抱怨的意味卻無半點不屑,“倒是便宜的你。”

雖這樣說着,她卻依然伸出手去,任由陸生将自己拉起。

她順勢上前兩步,與他并肩而立。

“令尊的仇,就由你親手剝下那笨貍貓的皮,我們會在身後支持你。”

一雙青年男女并肩立在櫻花樹下,都側過臉來看他,眼含着笑意。

白發的青年意氣風發,銀發的女子明豔無雙。

一如千百年前的那般模樣。

安昙笑着擡起手,頓時淺淺的明黃色光芒籠罩了猩影所在的整個屋子,令人感到溫暖卻有些昏昏欲睡。

“好好歇着吧。”話落下的同時,屋內重傷的青年重新昏睡過去。

大約是動靜鬧得有些大,已經同陸生喝了三七分交杯酒的妖怪匆匆趕來:“少主,怎麽了麽?”

“來吧,我們去百鬼夜行,一家出動。”

安昙靠着背後的欄杆,依然微笑着,紫羅蘭色的眸中風輕雲淡,不起波瀾。

雖然真的是很微小不起眼的夜行,但力量确确實實是在彙聚着。

終有一天定會成為那樣聲勢浩大的百鬼,就像那時候一樣。

一個人,背負起所有的畏,無論弱小,或者強大。

夜櫻依舊兀自飄散,散去百年的光陰荏苒。

唯有那一池不知從何而來、如何說起的記憶,如同被風攪碎的春水,時不時映出那雙眼,那張顏。

卻又不知究竟是誰。

大戰将近,安昙和陸生還有一班的及川和倉田,名正言順地逃掉了連續好幾天的課。

今天上午還有傷得不輕的組員前來通報,說是四國的大軍已經過了什麽什麽山,正在往這邊趕來。

許久不曾好好鬧一場了的妖怪們全部都開始激動起來,院子裏的氣息幾乎都是沸騰着的,就如同當年遠野的武鬥會一般。

赤翎站在安昙肩上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一群群熱血笨蛋,倒是從來都沒有變過。

城市的另一個地方,力量也在以另一種方式凝聚着。

幽暗紫色包裹着的碎裂的刀刃,空氣中彌漫着妖類腥臭的血液味道,徘徊着魔王小槌詭異驚悚的抽泣,滴落下滿滿鮮紅的色彩。

“安昙,現在有空嗎?”

突然身邊有人這麽說道。

“嗯。”雖然完全能夠憑借音色辨認出來,無需回頭,但她還是轉過身去,卻只是問道,“怎麽了嗎?”

“稍微,有些事想和安昙商量一下。”

看着少年有些嚴肅也有些苦惱的表情,安昙點點頭,算是答應:“榮幸之至。”

“啊……所以你是怕現在這點人手不夠?”

聽陸生娓娓道來了前因後果的憂慮,安昙支着下巴這樣問道,挑了挑眉:“對方人很多嗎?”

“如果情報屬實的話……恐怕是的。”

對方四國的所以大将都全體出動的情況也不容他們有多樂觀。

“诶——”得到肯定回答的安昙嘴上禁不住感嘆,同時也在快速思索着解決的方法,“奴良組本家竟然會不夠人手,這還是前所未見的稀奇事兒啊。”

“嗯……”陸生看着下面的榻榻米,原本一直是溫和笑臉的面上眉頭蹙起,神色很是凝重,“畢竟他們這次傾巢出動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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