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人悲傷
第二天上午有課,宋司歌給護工打電話問嚴文靜怎麽樣,護工說今天表現很好,江醫生來過了,宋司歌籲出一口氣,随即又陷入愁緒,她答應江晁不會很久,可是嚴文靜根本就不會聽她的話,算了,走一步算一步。
同學間宋司歌抱着手機不發一言,上課了還不動,推推她。
“走吧,發什麽呆呢?你那個比賽到底要不要去參加?”
宋司歌從自己的情緒裏醒過來,搖搖頭,說:“我不想參加。”
“為什麽?”同學一下子提高聲音,學聲樂的誰不知道這是一次全國性的歌唱比賽,很多藝術團體、劇院關注,如果取得名次,對于未來的發展有多大好處的。
“我等等參加下一屆吧。”
“兩年一屆,下屆就到三年級了,機會不是要往前争取的嗎?”同學很不解。
宋司歌沒說話,她怎麽不想參加,只是一方面嚴文靜這裏她不可能放任不管全部交給護工,另一方面比賽相關的費用也是一筆不菲的數目,這個是重點。
不知道邵司晨怎麽知道比賽的事情,打來的電話,說是給宋司歌的卡裏轉了一筆錢。電話很短,邵司晨似乎很忙,幾句便挂斷,快得宋司歌都來不及問他是不是感冒了,怎麽聲音聽起來嗡嗡的。
待到周末宋司歌鼓足勇氣去菜場買了菜蔬,回家仔仔細細炖好湯,放在保溫壺裏帶着去邵司晨的公司。公司很好找,出了地鐵不遠便到,宋司歌拿着名片乘電梯去12層。
公司的玻璃門開着,宋司歌向裏看了看沒人便試探着走進去,裏面不大,一個放了七、八張座位的開間,不過也就只有兩三個上面擺放了文件夾意味着有人坐,往裏走了走,裏側有兩間封閉的辦公室,宋司歌順着辦公玻璃窗不太密閉的百葉窗看進去,只見一個女孩子的背影半跪在地上,她的前面是一張沙發,上面躺着一個人,宋司歌看不清楚,猜測着要不要上前敲門打聽一下邵司晨在哪裏,卻見那女孩子回身取了放在茶幾上的水杯,正是丁慧慧的臉,宋司歌心裏一緊,她看不到沙發上人的臉,卻隐隐感覺到那該是邵司晨。丁慧慧突然身體前俯整個人貼在了沙發上的人的身上,宋司歌攔不住自己心裏的驚悸和好奇,順着玻璃到另一側,那裏看到丁慧慧的臉貼在睡着的人的臉上,宋司歌暈暈眩眩的,那露着的半張臉,不是邵司晨又會是誰?
宋司歌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大樓的,有人匆匆進門撞到她,手裏的東西灑了一地,她沒有反應也沒有道歉,恍恍惚惚的心裏最明确的一件事就是她心裏最害怕的事情成真了,他們在一起了,丁慧慧和邵司晨在一起了。
江晁是在昨天的小花園裏看到縮着的一團黑影,他來這裏也就圖個抽煙清淨,卻不想已經鵲巢鸠占,不過江晁并不打算換地方,他也不過是抽支煙想靜靜。
幾乎是不被打擾地地吸完一支煙,那團黑影根本就沒動,他剛想走,就聽到那人的抽泣。抽泣之後便是嗚嗚咽咽的聲音,醫院裏不缺哭聲,江晁無動于衷,但還是覺得退避的好,剛提腳,就聽見宋司歌好聽的聲音變了些音調低低地說話,他隐隐約約聽到,宋司歌你根本不是嚴文靜的孩子,你也不是邵司晨的妹妹,宋司歌你撒了謊,所以老天爺就用這個來懲罰你,宋司歌你的自私自利有報應了。
江晁聽着這亂七八糟的話,仿佛知道了什麽,原本想走的腳定在原地,半天道:“這裏還有人。”
沉醉在自己痛苦裏的宋司歌悚然一驚。今天在病房再一次被嚴文靜眼神裏的陌生刺激到,她的媽媽,她的哥哥,她心裏最親近的兩個人,每一個都向陌生人靠近,距離她越來越遠,她眼巴巴地想抓住他們,卻實際上誰也抓不住,像這黑黢黢的天地,四周無人,只有她孤獨無依,不知自己究竟來自何方又要去向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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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曾想又在這裏碰到江晁。
江晁看宋司歌起身要走,也不攔着,說了句:“做事對得起自己就行,管別人怎麽看,撐不住就不撐,誰又能把你怎樣?”
宋司歌立在那裏,似乎聽見,又似乎沒有聽見,頓了下繼續走。江晁看着她的身影有些飄,伸手摸口袋掏出煙盒,拿出一根,想了想,又放回去,矮身坐下,良久,也是枯影一個。
宋司歌幾乎忍着煎熬不去觸碰電話,她知道自己還有些受不了事實,結果邵司晨的電話倒是又打來了,宋司歌聽着他的聲音正常應該是感冒已經好了,邵司晨說有好事,一起吃個飯。
邵司晨開車來學校接宋司歌,果然,丁慧慧也在車上。吃飯時邵司晨問宋司歌關于聲樂比賽的想法,宋司歌說想看看嚴文靜的情況,怕萬一走不開,邵司晨點點頭,說你報名就是了,能走到哪步就到哪步,萬一能走到最後,對你媽媽也是個好消息。宋司歌苦笑不說話,嚴文靜現在看她如同對着陌生人,更何況生病前她也不支持自己學習藝術。
丁慧慧把菜單交給服務員,看一眼邵司晨,然後對宋司歌,道:“司歌,想吃什麽就點,你哥哥可是掙錢了。”
宋司歌看向邵司晨,邵司晨臉上也露出一絲笑意,說:“公司昨天簽了第一筆合同。”
“哥哥你好厲害!”宋司歌也高興,抛開心底的苦,她希望邵司晨成功。
“大家前天喝得醉醺醺的,連司晨都喝多了,不過這也是起創的裏程碑事件。”丁慧慧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突然現出羞澀的神色。
宋司歌被丁慧慧臉上那抹豔色刺得眼生疼,她想到那天去公司隔着玻璃看到的場景,心忍不住抽疼得厲害,憑心而論,丁慧慧确實适合當女朋友,體貼幹練不任性,邵司晨白手創業,需要有人照顧,她這個妹妹盡是給邵司晨添麻煩添負擔的,比之沈芯薇都不如,更遑論丁慧慧,還有,她再喜歡邵司晨,倫理這道坎也終跨不過吧。
“宋司歌?”身後有人叫。
宋司歌看到邵司晨和丁慧慧都向她身後看,便也詫異地回頭,正看見江晁手裏拎着衣服站在身後。
“江醫生?”
“真巧,跟朋友吃飯?”
“啊……是我哥哥。”宋司歌想不到會在這裏碰到江晁,見江晁看着邵司晨,不得不做介紹,“這是我媽媽的主治醫生,江醫生。”
江晁聽到“哥哥”二字後眉毛微微挑了挑,目光在邵司晨和丁慧慧之間轉了一圈,向前伸手道:“我是江晁,你好,宋先生。”
“我是司歌的哥哥邵司晨,你好,江醫生。”邵司晨也站起來握住江晁伸過來的手。
對于邵司晨對于稱呼上的糾正,江晁幾乎在第一刻判斷出這是怎樣的一個家庭倫理關系。
“你們慢用,我先走了。”
邵司晨若有所思地看着江晁離開,沒說話,不知道心裏想什麽。
“主治醫生很年輕啊。”丁慧慧則看一眼邵司晨,又看一眼宋司歌。
“江醫生是主任的學生,平時都他來負責。”宋司歌心不在焉地解釋,她的心思已經應付不了這餐飯。
吃完飯邵司晨松宋司歌到醫院,到校門口時特意下車叫住宋司歌。
“司歌,我不反對你談戀愛,但是這個江醫生不行。”
宋司歌一愣,轉瞬心裏明白,邵司晨真是多餘擔心,怎麽會是江晁呢,她思念父親,也不會僅僅因為一個人的名字與父親相同就有別的想法,但是嘴上卻有些挑釁地說:“為什麽不行?”
聽到宋司歌的反應,邵司晨的臉當時就黑了,他不确定今天後來吃飯時宋司歌的心不在焉是不是因為與江晁相遇有關,在他看來,江晁雖然表面禮儀無可挑剔,但眉目間的傲慢卻是掩蓋不了的,衣着講究,外型搶眼,而且看年紀,要比自己還大一些,他覺得社會經歷豐富的人并不适合宋司歌。
“江晁不合适你。”
“怎麽不合适了?”
“他比你年紀大。”
“不是說年紀大會照顧人嗎?”
“宋司歌,你是故意的吧?”邵司晨有些火了,硬邦邦地說句,“那個江醫生反正不适合你,我不會同意。”
“哥哥,我開玩笑的,我沒談戀愛。”宋司歌突然覺得和邵司晨對着幹沒什麽意思,就算她讓他着急,那也不可能是嫉妒,在邵司晨眼裏她不過是需要受保護的妹妹。
邵司晨松口氣,臉色雖硬,但還是緩和下口氣,他怕宋司歌真的被說急了去撞牆。
“學校裏有喜歡你的男同學不妨試着交往一下,你可以找一個跟自己年齡相同相當志同道合的同學,感情上別較勁兒。”
宋司歌咬唇笑,她怎麽會喜歡同學呢,去年她就試過了,不行,至于江晁,江醫生在科裏幾乎無時不刻被小護士圍着,可他呢,總是一副鼻孔朝天瞧不起人的樣子或者是一副吊兒郎當的花花公子派頭,她又怎麽會喜歡只自大的蝴蝶。
邵司晨重新回到車上,丁慧慧看一眼車外宋司歌的身影,不是她多心,宋司歌總給她一種不安定的感覺。
“沒事兒吧?”
“沒事兒。”邵司晨沉默。
丁慧慧看了看窗外,轉頭看一眼邵司晨,笑了笑,說:“你們兄妹關系真好,我哥哥小時候盡欺負我了。”
宋司歌在病房樓門口碰到江晁,因為剛才的緣故,看見江晁,臉不由自主地紅了,點點頭匆匆就要走開。
“我勸你收收心思,否則有心人總會看出來。”
一句冷幽幽的話從身後傳來,宋司歌一下子僵在那裏,腦門瞬間沁出一層密密的汗,江晁的話是什麽意思,他猜到了什麽?忍着心裏的驚懼,宋司歌慢慢回頭,盯着江晁。
江晁看到宋司歌紅紅的眼睛,不以為然地笑笑。
“別跟要吃人的樣子,別人眼裏那可是你哥哥,你的感情不藏好了,對誰都沒好處。”
“你胡說!”宋司歌低低地叫。
“先別急着否定我,我也就是好心提個醒,不想聽,就算我多管閑事。”江晁瞥一眼宋司歌,手插衣兜轉身就走。
“你別走!”宋司歌急了,上前扯住江晁的白大褂,語氣已經是惶惑可憐,“你……先別走。”
江晁停下來卻不回頭。
“放心,我沒興趣傳謠言,你大可放心。”
“不是……這個。”
“你不會是突然被勘破內情找我當知心大哥吧?”
“真的很明顯嗎?”宋司歌突然害怕起來,是江晁的眼睛犀利敏銳,還是她的表情太過彰然。
“對不起,本人恕不接待找我傾吐對其他男人感情的女人。”江晁回身,臉上是一本正經地冷漠和不耐煩,“你也不例外。”
說着江晁甩開宋司歌的牽扯向樓裏走去,半點情面都不給她留。
宋司歌愣愣地立在那裏,原來她已經如此明顯,她只以為自己克制隐忍,卻原來還是被人猜透,邵司晨有沒有感覺到?丁慧慧有沒有感覺到?想到丁慧慧,宋司歌突然害怕起來,她只道丁慧慧不是特別喜歡她,從來沒想過有可能會有這樣的原因,丁慧慧并不像沈芯薇還有意和她走近,只要是邵司晨不在身邊,丁慧慧向來是不主動和她說話。
一邊想一邊懵懵懂懂地走到病房,又看見江晁站在嚴文靜的床前,嚴文靜絮絮地說話,江晁面無表情地聽着,然後簡要說幾句,宋司歌的視線躲開江晁,假裝忙着收拾桌子上的東西。
“司歌,江晁醫生說的你記下來。”嚴文靜回頭看宋司歌。
宋司歌忙應了,拿出抽屜裏的紙筆。
“我說的也沒什麽,不用事事都記,想不起來可以再找我問。”當着嚴文靜的面江晁對宋司歌還算客氣。
“謝謝江醫生。”
“司歌你去打壺開水。”嚴文靜突然道。
“嚴老師,我剛打過了。”旁邊的護工趕緊接話,她可是勤勤懇懇幹活的。
“我想喝熱的。”
“剛才的就很熱……”護工還要說話,被宋司歌使個眼色。
“媽媽,我這就去。”
拿着沉甸甸的暖壺宋司歌低頭繞開江晁出了病房,打壺開水直到看見江晁從病房出來這才回去。就在她要拐彎進門的時候,江晁像背後長了眼睛突然回頭,宋司歌冷不防吓一跳站住,結果江晁詭秘一笑又轉身而去。
病房裏嚴文靜又陷入沉默,看着宋司歌把杯子洗了倒杯熱水放到桌子上,這才說了句話。
“司歌,我這睡了一年,老了十年,你倒是長大不少。”
宋司歌望着母親,心裏悲哀,想安慰,又不知從何說起,只能沉默,低着頭坐下來給嚴文靜按摩腿部。
好一會兒,嚴文靜伸出瘦削蒼白的手壓在宋司歌的手上,說:“當初你羨慕我的皮膚比你白,比你嫩,你看,現在你比我好多少。”
“媽媽,只要養好身體,一定還像以前那麽好看。”宋司歌忍着鼻腔裏濃濃的酸意說道,自嚴文靜醒來,她們母女還沒有認真安靜地聊過一次天。
“有你在身邊比着我怎麽還能好看呢?”
嚴文靜的聲音陰恻恻地,驚得宋司歌猛地擡起頭,驚恐地望着嚴文靜,嘴裏下意識地說:“媽媽,你怎麽啦?”
“我累了,按完腿,你就走吧。”嚴文靜閉上眼睛不再看宋司歌。
護工在一旁瞧着宋司歌低頭強忍着眼淚給嚴文靜按摩的樣子,氣憤地拿着盆出來,忍不住說一句,哪有這樣的媽。
幫嚴文靜按摩完,宋司歌站起身見嚴文靜沒有任何動靜,想說話最後還是忍住,拿起書包輕輕地帶上門。
護工大姐正和護士聊天,滿臉憤憤不平之色,見宋司歌出來,說,嚴老師太沒人情了,你都這麽累了,她怎麽就不知道心疼你。宋司歌趕緊搖搖頭,說我媽媽就是病難受,我不在的時候幫忙多照應,您多體諒一下。
護工大姐看着宋司歌離去的身影也是搖搖頭,哎,父母債,兒女仇,不是冤家不聚頭,老話沒說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