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句良言
渾渾噩噩躺在床上睡了不知多少時候,似乎要一下子補足缺下的睡眠,可是真是沉在夢裏,精神卻也一點兒得不到放松,宋江潮、嚴文靜、邵司晨、江晁、趙嵩松,丁慧慧、沈芯薇,這些在她身邊來來去去的人又都聚在她的夢裏。
宋司歌撐着起來,腿腳睡得綿軟半天使不上勁,坐在床上把腿敲打半天,能走了,卻又忘記剛才坐起來要幹什麽,索性摸到手機開機,只有一兩聲消息傳進來,天氣預報和趙嵩松的一條短信,問宋司歌有沒有需要從北京帶回來的東西,以後就過了這村沒那個店了,宋司歌笑了笑,沒有回複。把手機丢開,攏攏頭發,下床,時間已是下午,她大概睡了一天多,怪不得全身沒力,草草拿只鍋子,燒開水,剛準備煮面,就聽見門鈴響。
江晁站在門口,吊兒郎當地望着仍然睡得有些迷迷瞪瞪的宋司歌,嘴角的弧度咧得有些寬。
“吃飯去?”
“我煮面。”
宋司歌讓開門,江晁卻不進來。
“你肯定睡了一天吧,面哪有什麽營養,走,帶你去吃好的,去,換換衣服。”
宋司歌站在門口發了會兒呆,進廚房把火關了,又到卧室換身衣服,拿了書包跟着江晁出來。
“醫生都很有錢嗎?”宋司歌看一眼江晁的車子,想到江晁借她的那三百萬,她不懂車,但那個車标,她還是認得的,應該是比邵司晨的好。
“借的。”江晁點火加油,無意此話題,“綁好安全帶。”
車子嗖地竄出去,一路綠燈地跑下去,宋司歌漸漸看出是往城外走,轉臉看江晁。
“是吃飯嗎?”
“吃好的當然要費點兒事兒。”江晁頭也不回說了句,隔一會兒又陰陽怪氣補一句,“你要是怕我把你賣了,那現在就轉頭回去煮面。”
宋司歌轉臉看向窗外,半天道:“我倒怕你的誠意。”
江晁摸摸鼻子,看一眼宋司歌的後腦勺,因為走得匆忙,她平時總是紮起的頭發披散在身後,竟然已到腰間,烏壓壓的一片,像緞子一樣,即使光線晦暗,也顯出發質的好。江晁心裏一動,目光轉向前方。
車停下來,是一片山水間,城市裏雖然天氣已經暖和,山裏還是有些涼,宋司歌雙手抱臂站在溪水邊,江晁說今晚就喝這河水裏的魚做的湯。
Advertisement
身後有腳步聲上來,知道是江晁去而複返,宋司歌沒回頭,一件有香味的披肩湊在她面前,宋司歌猛回頭,江晁一只手拿着披肩,一手夾煙。
“呶,披上吧。”
宋司歌接過披肩搭在肩上,細軟的羊絨一下子給足身體溫暖。
“這是什麽香水,挺好聞的。”
“不知道,我從車子裏翻出來的,你喜歡啊?下次送你一瓶。”
“謝謝,不用。你也不稱職吧,女朋友用什麽香水都不知道?”
江晁的臉黯了黯,猛吸一口煙又恢複常态。
“你一個小丫頭片子可別随便跟一個成年男人開這樣的玩笑,不知道的,以為你對人家有意,吃醋呢。”
宋司歌的臉果然紅了,微微偏頭看向別處,江晁嬉笑着抽完煙,剛要揚手有所動作,結果宋司歌說一句,“別做沒素質的事,你下次還想喝沒有二手煙污染的魚湯嗎?”
江晁掐着快要燒盡的煙頭看着宋司歌。
“我發現女人只有對自己喜歡的人和陌生人才表現出懵懂溫柔的形象,邵司晨估計從來沒見過你牙尖嘴利的一面吧?”
宋司歌僵在那裏,臉色轉白,瞪江晁一眼,轉身向飯店走去。
魚是新鮮的魚,湯也是鮮美的湯,宋司歌吃的沉默,江晁吃得放松。
江晁吃的少,很早就放下筷子,又自然而然地拿出煙,想要點,看一眼宋司歌,最後拿在手裏聞了聞在手上把玩,沒有點燃。宋司歌低頭一直慢慢地吃,也不管江晁做什麽,吃完一碗,自顧自又盛一碗。
江晁“嗤”地一聲笑:“怪不得今天肯跟我來呢,賣了也不怕。”
“我今天住哪兒?”
江晁愣一下,笑了,道:“小姑娘挺聰明,不枉我做好人一次,走吧。”
“明天早晨還有好喝的魚糜粥。”
“嗯。”
“想睡懶覺就說一聲,不用那麽早起。”
“嗯。”
“有個妹妹也挺好玩兒的。”
“江醫生,其實你人真的很好,不是她們說的那樣,謝謝你。”
“可別急着給我下定論,我嘴毒,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挑你不高興的事兒提一嘴。”江晁的笑變得有些模糊不清,“還有,有時候人也挺毒。”
宋司歌看着江晁,她覺得他也是個有故事的人,挺好的人,為什麽非要裝出一幅玩世不恭的樣子?
“怎麽?沒話說了,不過你乖起來倒是讨人喜歡,簡直一等一地騙人功夫。”江晁眼睛一閃。
宋司歌垂下頭,半天道:“江醫生,如果只有我們兩個的話,可不可以不要這樣。”
說完,宋司歌低頭擺弄手裏的筷子,江晁愣在那裏,他有一瞬是懷疑的,懷疑眼前這個年紀輕輕的姑娘似乎看透了他。
“唱首歌吧,我還從來沒聽你唱過歌呢。”江晁罕見地沒有反唇相譏回去,看着亭子起霧的水面,好一會兒說句話。
宋司歌擡起頭看江晁,他的臉上一本正經,但似乎又是又極溫柔極細致的神思,眼睛卻不望向她。
“嗯,想聽什麽。”
“什麽都行,我也不懂。”
“那就唱《貓》裏的那首《memory》吧。”
江晁靠着桌子,手裏的煙終于還是點着,目光盯着宋司歌的背影,她背對着自己,立在竹樓的欄杆旁,雙手交握在身體前面擺出一個優雅的姿勢,聲音如月光洩下一地水樣的空靈深情。
Midnight Not a sound from the pavement 午夜,大地一片死寂
Has the moon lost her memory是否月亮也失去了她的記憶
She is smiling alone 看她獨自笑得多麽凄涼
In the lamplight 路燈下
The withered leaves collect at my feet 落葉開始在我腳下堆積
And the wind begins to moan 而風兒,也開始哀鳴
Memory回憶
All alone in the moonlight 孤零零地站在月光裏
I can dream at the old days 我能夢到那些過去的日子
I was beautiful then 那時的我曾經多麽美麗
I remember the time I knew what happiness was 想起那時,我才明白什麽叫做幸福
Let the memory live again 就讓回憶,再度降臨
Every street lamp seems to beat 每一盞街燈
A fatalistic warning 似乎都在發出致命的警告
Someone mutters and the street lamp gutters有人低語,街燈閃爍明滅
And soon it will be morning 另一個早晨很快就要到來
Daylight 日光!
I must wait for the sunrise 我必須等待日光出現
I must think of a new life 我必須面對一種新的生活
And I mustn’t give in 而且我不能屈服
When the dawnes 當黎明到來
Tonight will be a memory too 今夜也将成為回憶
And a new day will begin 新的一天也将開始
Burnt out ends of smoky days 煙霧彌漫的日子
The stale cold smell of morning 清晨腐敗冰冷的氣息
A street lamp dies, another night is over 街燈熄滅,又一個夜晚逝去
Another day is dawning 新的黎明即将到來
Touch me 靠近我吧!
It is so easy to leave me 離開我是如此的容易
All alone with the memory就讓我獨自留在凄涼的回憶裏
Of my days in the sun 回想那些曾經燦爛的時光
If you touch me 但如果你靠近我
You’ll understand what happiness is 你就會了解什麽是幸福
Look, a new day has begun...看,新的一天,已經到來……
(歌詞翻譯采自百度知道)
……
宋司歌終止了歌曲,她只是随便想找首映襯月色的歌曲,可是唱到後面,竟然有些不想再唱下去。回頭,看見江晁似乎根本沒意識到她不唱了,一段煙早已點燃,一段煙灰早已凋落,人卻出神地盯着竹樓外墨色的夜空,神情在悲喜之間。好半天,江晁把煙頭壓在桌子上,沖宋司歌舉起大拇哥。
“我不懂歌劇,但是真不錯,我有朋友是做流行音樂的,如果有天你玩票到流行樂壇混混,我把他介紹給你。”
宋司歌不好意思地玩着發梢,聽慣了江晁慣有的譏諷,聽他說句正面的評價還真不習慣。
兩個人再不說話,默默走回去。宋司歌洗完澡套着雪白浴袍,沒有一絲睡意,圍着毯子拖把椅子靠在欄杆坐下,鄉野的月亮圓得可愛,安靜地停在窗前,看你心事流露,撫你悲辛過往。
“睡不着?睡多了吧!”隔壁的欄杆冒出一個聲音,果然江晁也裹條毛毯探出身體來。
宋司歌覺得自己就不能對江晁有一絲絲好的期望,他的話百分之九十九點九都是冷嘲熱諷,不過她也習慣了,有故事的人也有乖戾的性格嘛。
“呶,來杯酒,取取暖。”說着江晁遞過來一杯紅酒,見宋司歌不接,又道,“你已經有資格喝酒了,反正也沒熟人,等會兒喝醉了你直接躺床上,保證什麽醜态誰都看不到,連我都看不到。”
宋司歌咬唇,最後伸手接住酒,她倒是有心喝一下,上一次還是和邵司晨。
呷口酒,有些酸有些澀,但是喝到肚子裏卻暖烘烘的,而且殘留到口腔裏的味道也是醇厚的。
“這月亮像什麽?”江晁說話。
“鹹鴨蛋黃。”酒喝得放松,宋司歌忍不住舔唇笑了。
“你這比喻還真下裏巴人。”江晁嗤地笑一聲。
“那你覺得呢?”宋司歌轉頭挑眉看江晁。
“小時候上生物課,解剖青蛙,後來假期去鄉下玩兒,解剖了一只雞,是只下蛋的母雞,肚子裏都是未成型的雞蛋,一嘟嚕一嘟嚕,最大的一個跟現在的月亮有點兒像。”
宋司歌猛然咳嗽起來,手指着江晁說不出話來。
“咱倆也算是英雄所見略同,都是雞蛋鴨蛋的,不過我解剖完那只雞後再也吃不了雞蛋了。”
宋司歌又忍不住咯咯地笑起來,有些幸災樂禍。
“你喜歡誰?”宋司歌突然止住笑問江晁,看江晁愣,補一句,“護士醫生都是浮雲?”
江晁眯着眼看宋司歌,然後歪頭,不冷不熱地說:“怎麽,要給我上情感課?你嫩了點兒吧,你以為你現在出師了?”
宋司歌倒不惱,不過臉上有些紅,不知是酒的緣故還是确實有些不好意思,看着江晁漸漸挂上霜的臉,反而有了勇氣。
“我知道你這樣的年紀比我經歷得多的多,也有自己的辦法解決各種各樣的事情,所以我很想聽聽你的故事,也許我們是一路的呢。”
江晁抿口酒,目光在宋司歌身上轉來轉去,然後緩緩搖搖頭,道:“我們不是一路的,你對自己比我對自己要狠。”
“是我可以直面你嘲笑我的感情,你卻不能接受我善意地問詢?”
江晁的目光停下來盯住宋司歌的眼睛,這小姑娘比自己想象得冷靜聰明。
“你是在激将我嗎?不管用。”
“我覺得這山水月亮,還有酒,挺适合想問題的。”宋司歌轉身看月亮,“我很偶爾很偶爾地會想,我到底是誰的孩子?大概永遠不會有人來告訴我了。”
“你若想找,也不是沒辦法。”江晁道。
“不用,我已經是宋司歌,和其他姓氏再沒關系,不過是偶爾好奇。”
江晁看宋司歌平靜的臉,他的确不如這個女孩子沉靜聰明,既然知道結果,又何必糾結。
兩個人意态輕松地聊一會兒沉默一會兒,一杯酒下肚,宋司歌渾身暖洋洋的,指着杯子讓江晁再倒點兒。江晁看她臉紅撲撲的,搖搖頭,說,這酒可不是這麽喝法,品酒不是飲酒,你這樣剛喝酒的人,還不知道喝醉會做傻事。
宋司歌仍然堅持地舉着杯子,道:“我覺得好喝,你放心好了,給我酒,我現在就回房躺床上,關好門窗,保證不會跳樓。”
江晁想了想,又倒了三分之一杯,說:“可着點兒喝,好酒。”
宋司歌笑嘻嘻地拿着酒起身沖江晁屈膝行個禮,毛毯拖在身後,倒像模像樣,江晁大笑,舉起酒瓶,也沖宋司歌彎腰施禮,口裏道:“公主殿下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