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個意外
江晁再次接到成果的電話時正在上班,成果說上次見面太匆忙,想找個時間一起吃頓飯。江晁拿着電話,想了想,還是找個理由拒絕,成果倒也反應自然,說那就改天吧。隔幾日,醫院的同事相約吃飯,卻在飯桌上遇到成果,江晁也不意外,都是熟人,遇到也正常。
依着他們以前的關系,有人起哄似的把江晁和成果的座位放在一起,江晁有些為難,自從上次大劇院見面後他想得清楚,他和成果就是過去時,除此之外沒什麽,正想着避嫌,也有人知道江晁現在有女朋友,便想解難,結果想鬧事的人不幹了,說人家成果都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你們幾個大男的有什麽別扭的,江晁低頭看成果,正對上成果的目光,眸子裏似笑非笑,似嘲諷非嘲諷,江晁一時覺得自己小家子氣,心一橫,坐下來。
成果遠道回來,自然成為主角,衆人紛紛敬酒,成果的酒量大了不少,幾乎來者不拒,江晁捏着酒杯低頭蹙眉,成果有些微的酒精過敏,以前幾乎不喝酒,難道在美國治好了?可是這過敏他還從沒聽說過能治好的。
成果喝得熱,把頭發盤起來,露出修長的脖頸,江晁無意回頭,心裏一抽,成果白皙的皮膚上已經有了小紅點,這是典型的酒精過敏症狀。江晁怒了,這人是跟自己過不去吧,雖說她這過敏不算嚴重,不像有些人能引發心髒病,可是這樣不加節制地喝也未必有什麽好處。果然成果把服務員叫過來,片刻後送上一杯白水,成果從手包裏取出一片藥片,用水吞服了,江晁一直注視他的舉動,想必是抗過敏的藥物。
趁着成果出去去洗手間時,江晁追出來攔住她。
“你都過敏了,還喝?”
“已經吃藥了。”
“藥是用來抵禦突發情況的,不是用來給你作踐自己當保護傘的。”
成果斜睨着江晁,噗嗤一聲笑了。
“你都不願見我,怎麽還管我?”
江晁臉色鐵青,一把扯住搖搖晃晃的成果,說:“你少聽那些有的沒的,你等着,我去取包,送你回家。”
江晁回去打招呼,自然有人開玩笑,江晁也不多說,就此告辭。出得包房的門,看見成果老老實實地靠着牆等在那裏,臉上的笑也消失了,滿臉落寞,看見江晁過來,立刻又換副笑着的表情。那一瞬,江晁覺得心跟被針紮了似的。
成果在車上很安靜,什麽話都不說。江晁把她送到公寓,開門進去,幾乎什麽都沒變樣,甚至……甚至他當年穿過的拖鞋還擺在那裏。江晁別過臉,将成果扶到沙發上,轉身去拿了杯子攪一杯蜂蜜水放到她面前。
“把這杯水喝了醒醒酒,我走了。”
成果不理他,站起身跌跌撞撞往卧室走,一邊沖江晁揮手一邊脫掉身上的衣服,她裏面只穿了件無袖的高領毛衣,江晁試圖扶住她,可是在觸手的瞬間發現成果光潔的手臂裏側有幾條細細的傷痕,倘不仔細,不會看見。
“這怎麽回事?”他幾乎是憤怒地問道,他敢肯定這些傷痕以前是沒有的,而且以他醫生的判斷,這傷口曾經有多厲害才會留下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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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果抹了抹頭發,推開江晁,冷着臉說:“關你什麽事?你不是要走了嗎?怎麽還不走?”
“到底怎麽回事?”江晁強硬道,她曾經那麽怕疼,怎麽會這樣。
“跟你沒關,我說了。”成果挑釁似地回頭一步,使勁把江晁推到門口。
江晁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發狠,大手大腳綁住成果,把她摁到沙發上,撕扯中,成果的毛衣下擺卷起來,江晁眼見一條約一尺的傷疤從她的肋下斜着劃過。
時間像是被突然凍結,成果掙紮起來見江晁盯着自己的腰部看,低頭看到卷曲的毛衣,臉立刻白了,雙手按住毛衣,然後突然跳起來跑到卧室,撞上門,無論江晁怎麽敲都不開。
半夜成果打開卧室門,江晁早已經離開,桌上留下一張便條,希望她保重。成果拿着紙條,一邊看一邊随手點支煙吸一口,就那寥寥幾行字,看了一會兒笑了幾聲,扔到一邊,把香煙吸完摁滅在煙灰缸裏,成果突然發狠地摔出去,看着煙灰缸在地毯上滾了幾滾,愣怔了一會兒,然後拿起手機,找到江晁的號碼,仔仔細細地寫了一段話,發了出去。
宋司歌通過了大劇院的筆試,等着面試,江晁說去吃飯慶祝,宋司歌笑,說這才哪兒到哪兒,等面試完吧,再說最近她怕影響最佳狀态,嚴格控制自己的飲食。江晁哭笑不得,把車子停在路邊,兩個人索性聊天。
“江晁,明天晚上我有排練,恐怕不好出來,所以提前祝你生日快樂,對不起啊。”宋司歌從包裏掏出一個袋子遞到江晁的面前。
江晁有些失望,明天他本是要帶着宋司歌一起參加朋友給他辦的生日趴,不過現在看來是沒必要了。看着宋司歌歉疚的表情,江晁撒一個小小的謊安慰她。
“嗨,也沒什麽,都二十八了,有什麽可過的,正好明天我也值班。”
宋司歌仿佛松口氣,臉上露出笑容,小女孩式的撒嬌說:“周末給你慶祝好不好?”
江晁摸摸下巴,說:“我要吃你做的飯。”
宋司歌眨眨眼,道:“就這麽簡單?我以為只有米其林餐廳才能表示對你出世的隆重祝賀呢。”
江晁聽出來宋司歌在揶揄他,他向來大手大腳花銷慣了,又挑剔,宋司歌偶爾會打趣他的消費習慣。
“吃慣山珍海味,也可以偶爾憶苦思甜。”
果然,宋司歌嗔怒地立起眉毛表示自己的不滿,表情生動,看得江晁心裏歡喜,滿腔柔情蜜意,道:“送我什麽禮物啊?”
宋司歌紅着臉按住袋子,故作無畏地說:“不告訴你,禮物雖然是提前送的,但也要明天拆。”
江晁心情好,點頭表示一定信守諾言在自己明天晚上出生時辰打開看。
第二天晚上下班後江晁開車前往聚會的地方,正逢一個大學同學出國回來,大家也趁此聚會一下。
陸陸續續地來人,江晁坐在椅子抽煙上看男男女女張羅,這些人大部分都沒有結婚,每年無論誰過生日,都會聚一次,但是他越來越不喜歡這樣的場合,大概是人生走到另一個階段了。由此想到宋司歌,不由得嘴角彎了彎,他的确是想把宋司歌畢業了就拐去結婚的,只是宋司歌每次聽他這樣說都笑而不答,他多少有些傲氣,不想死乞白賴地求,不過,今天這樣的氣氛讓他覺得求也沒什麽,求婚也是件挺牛掰的事情。
門口喧嘩,又有人來,江晁聽見有人大呼小叫,也轉頭看過去,卻見成果和衆人邊打招呼邊走進來,對上他的目光,溫婉一笑。
一起陪着成果來的同學把江晁扯到一邊,小聲說他遇到成果,不小心透露了晚上的事情,成果很大方地表示一起來,他也沒辦法,江晁拍拍他的肩膀表示無所謂。
整個晚上成果都很節制優雅,只喝飲料,等大家鬧騰地打臺球撲克玩兒的時候才走到江晁面前,遞上一個緞帶紮的袋子,說,生日快樂。
江晁無意接受禮物,成果卻遲遲不收回去,兩人相持一段時間,最後還是江晁認輸,接過來,雖然是紙袋裝的,但是能摸得出來是什麽,打開,果然沒猜錯,是一款腕表,他曾經很喜歡買手表。江晁臉上不動,把盒子重新裝回袋子。
“這個太貴了。”
“美元也沒多少錢,我也是臨時拿的,你別介意。”
“我掙的是人民幣。”江晁冷冷地說。
成果自知失言,又道:“你也別覺得不舒服,你也送過我不少禮物,我不過是回贈而已,何必多心。”
“我從來沒想過把送出去的東西再要回來。”說完江晁轉身離開。
成果站在原地,半天才轉身,也回到人群,端了杯飲料和人聊天。
江晁仍有些氣不平,恰巧那位剛回國的同學走過來,這同學大學畢業就出國并不知道江晁和成果的關系,但是成果他卻是認識的,他們在一個城市,華人學生圈子小,又都是學醫的,基本轉幾個彎就都算認識。
“成果不是大我們幾屆的師姐嗎?怎麽也過來了,哦,忘了,忘了,好像出國前和你一個醫院吧?她又回醫院了嗎?”見江晁搖頭,便壓低聲音道,“估計也不好回去,我聽說本來是進修一年就要回國的,可她為了留在美國和醫學院的一個未婚大齡教授好上了,閃婚,拿下身份,就再不理國內醫院那頭。”
江晁當然知道這些事情,成果當時幾乎斷絕了和國內的任何聯系,包括他。
“不回來醫院也未必是壞事,就現在這種醫療情況和水平,外資醫院難道不比我們這些醫院好嗎?”
“話是這麽說,不過對她來說也算是個好結局,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呢?”
同學話裏有話,江晁不知道怎麽突然想起成果腰上的傷疤。
“你了解她?”
同學看着江晁,突然不懷好意笑了,說:“怎麽?手裏的禮物是她送的吧?成果對你有意思?”
江晁不置可否地看看紙袋,說:“有什麽就直說吧。”
同學四下看看,才道:“我就姑且一說,你就姑且一聽。你知道那教授為什麽五十多還未婚嗎,當然這在美國很正常,但是這教授卻是真不正常,他有嚴重的暴力傾向。據說有一次有小偷偷他東西,他幾乎把人打死,幸好律師厲害,辯護勝訴,免了進監牢,只賠了些錢。但是這也都是大家傳的,誰也沒見過真的,畢竟教授除了肌肉發達些外表也還是個謙謙君子。”
江晁感覺自己的心被吊起來,成果到底發生了什麽,結婚、離婚、回國、傷疤。
同學繼續道:“成果和教授的婚禮我沒參加婚禮,但是有同鄉去了,說成果很漂亮也很滿足,笑話,成果能不漂亮嗎,那也是當時院花啊。婚後成果還在學校裏上課,大概是那之後後兩三個月頭上,我去旁聽一門課,她也在,臉頰有一塊烏青。咱們男生打架都知道,拳頭打在臉頰上可不就是烏青嗎?剛開始成果試圖遮掩,但是後來幾乎總有這樣那樣的情況發生,後來終于遮掩不了,那人把她打得住了院,好像是動刀子了,之後,成果提出離婚訴訟,因為婚姻時間不長,難免不利于她,但是她請了個好律師,自己腦子也有數,之前的傷都有醫院記錄,打了一年的官司,贏了筆豐厚的財産,離了。”
“離就對了,不離,指不定哪天就沒命了。”最後同學總結道,“你心裏有數就行,什麽意思,心裏掂量着看。”
江晁覺得自己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心底一片冰冷,如此驕傲的成果,如何在異鄉扛過來這些痛苦和傷害的,怪不得她對身上的傷痕反應那麽激烈,這樣近乎屈辱兇險的經歷大概會成為她不願想起卻又時時侵襲的噩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