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時相處
宋司歌默默地陪邵司晨沉默,邵司晨在說出自己和丁慧慧分手以後便一直沉思不說話,他不說,她也不便追問,想來他們之間定然也是發生了不能挽回的事情,否則丁慧慧未必能夠放棄邵司晨,曾經丁慧慧在她面前毫無遮掩表現出來的愛意,奮不顧身的追逐,甚至是願意犧牲自己的勁頭,都讓她以為她嫁給邵司晨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她不喜歡她,卻也不能否認她的付出和執着。
直到一杯茶喝得寡淡無味,宋司歌才打斷兩個人間的沉默,道:“我得回去了。”
“我送你。”邵司晨回身叫服務員來結賬。
“什麽時候搬回來?”
“嗯,我得和朋友先說,他好有時間再招租。”
“我去接你。”
兩個人一問一答,邵司晨的問話似乎絲毫不懷疑自己能得到百分百的答案,宋司歌的回答也似乎完全不驚訝于邵司晨的直接,就好像他們之間沒有隔着陳年舊事,沒有各自彼此間的情感糾纏,簡單一如她就該那樣放學回家。
“到了,哥,你回吧。”宋司歌理理頭發,沖邵司晨坦然一笑。
“好,早點兒休息。”
兩個人分別回頭走上各自回去的路,宋司歌欲言又止,她不知道邵司晨怎麽找得到她?邵司晨心有所顧,她這些年真的就像她說的那樣簡單容易?
宋司歌的搬家并沒有拖很久,出乎意料地快,一周後就給邵司晨打電話叫他來幫忙。邵司晨特意開了一輛七座商務車過來,沒想到宋司歌的東西少的可憐,除了一個背包一個手提袋一個行李箱,再無其他。不過讓邵司晨更想不到的是宋司歌的合租舍友居然是個男的!邵司晨幾乎一把把宋司歌扯到身後,口氣也變得不善起來。
“司歌,沒什麽落下的,上車。”
“哥,等等,我和小左說句話。”
邵司晨擰着眉不動地方,擺明架勢監視看宋司歌和那個什麽小左告別。
“宋大哥,你好,以後就拜托你照顧司醒了,她很辛苦,現在能回到家,很幸運。”
小左很誠懇地向邵司晨伸出手,臉上泛紅,大概是與陌生人見面的羞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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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司晨的目光在小左的臉上和手上轉幾個來回,最後勉強握住那只手,冷臉道:“謝謝你照顧我妹妹。”
“小左以前是拉小提琴的,也是喜歡流行音樂我們才有合作的,他編曲很棒。”宋司歌插言介紹。
“哪有,都是你捧我,給我信心。”聽到誇自己,小左立時變得腼腆起來。
邵司晨看不上這種面相清秀得像個姑娘的男孩子,又見宋司歌和小左熟稔親密的樣子,當下心裏更不快。
車開,宋司歌一邊系安全帶,一邊調笑說:“哥,我覺得你今天一點兒都不友好,都說生意人虛僞,再不喜歡人面上也要帶三分笑,你今天不合格啊。”
開車的邵司晨心裏微微一震,宋司歌很少會有這樣輕松的語氣跟他說話,而且他覺得她變了很多,不是那個容易被他吓唬得唯唯諾諾乖巧順從的高中生,也不是後來那個成年了的冷酷無情和他絕交的妹妹,現在的宋司歌處事自若,對他,真的是當哥哥了,可是這是他要的嗎?
“早知道你的舍友是個男的,那天晚上就該把你押回家。”邵司晨想起那個小左就心有不快。
宋司歌叽叽咕咕地笑了,半天才道:“他不喜歡女的。”
邵司晨一愣,腳下踩了剎車,回頭看宋司歌,然後摸了摸鼻子忍不住也有些好笑,這世道啊,變化真快。宋司歌笑得更厲害,冷不防頭上挨一下子,回頭看邵司晨,臉上不屑一顧,但眼角細細的紋路洩露了剛才的所為,一瞬間,宋司歌仿佛又見到那個初次見面時候的邵司晨,臭着張臉,但此時與彼時不同的是,她現在知道他有柔軟的內心,不再真怕他。
宋司歌自然想到邵司晨也在老房子裏住,只不過他把裏面重新裝修過,讓人感動的是樓下宋江潮和嚴文靜的卧室沒有動,宋司歌的房間也和以往一樣,廳裏的設施重新加固改動,比以前亮堂很多,邵司晨的卧室仍在樓上,自然原來的粉紅色公主範兒也被改造成一間純男士氣質的房間,隔壁是宋江潮的書房,不過現在歸邵司晨使用。
看着煥然一新、卻又處處保留原來味道的房間,宋司歌有些興奮,幾年了,她不是不想這裏的,走過去在沙發上坐下來,原來的紅木座椅上重新搭了顏色鮮豔的條紋針織座墊和靠墊,古舊的家具一下子煥發了活力。
宋司歌拍拍沙發座墊,道:“這個特別喜歡,鮮豔不紮眼,看着溫暖坐着舒服。”
邵司晨少見地咧嘴笑,和他預想的差不多。
這樣一幢房子裏,因為突然增加一個人瞬間變得不一樣起來,兩個人,一個樓上,一個樓下,雖然作息時間不一致,可是邵司晨卻覺得踏實下來,當然,這種踏實不僅僅是因為他向父親承諾找回宋司歌。
從回來的當天,宋司歌便忙得不可開交,她在錄音,每天跑錄音棚,和幾個音樂人做音樂,如果當初因為有把好嗓子而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吃歌劇這碗飯,那麽現在她才知道好好珍惜任何與音樂有可能的機會,讓她繼續熱愛它。兩年多前的那場大火曾經毀滅了她的希冀,也一把火滅了她有關人生的希望,領導照顧她做幕後,她也表現得安靜鎮定,可是沒有人知道,有多少個夜晚,她坐着駛向海邊的公共汽車只為找個沒有人的地方重新練嗓子,然後再搭着末班車心如死灰地回來,一個多月後她認命再做不成舞臺上的A角引吭高歌,沒有人能懂她的心思,理解她的痛苦。劇團排練新劇,她隔着幕布聽那雲雀似的聲音,自己默默機械地擺弄手裏的工作,終于有一天,她不願意再受這鈍刀子的折磨,也明白收拾舞臺後面的道具不是她想要一輩子幹下去的事情,遂下定決心辭職,盡管那時對未來也是一片茫然。
邵司晨每日裏見宋司歌忙得晨昏颠倒,如果不是他刻意晚些睡,他們幾乎都沒有碰面的機會。偶爾宋司歌早回來一次,也必定是在鋼琴上試彈曲子,或者和她那些藝術之友們視頻讨論音樂創作。這些他都不懂,母親邵雯曾經在他小時候讓他學鋼琴,卻因他不配合,白交了萬把塊錢,他不怕打,打也不哭,最終母親無奈放棄,後來一次邵雯聽說宋司歌在藝術團領唱,忍不住嘀咕一句,我以為宋家五音不全,哼,居然也還有些音樂細胞。不過,現在來看,也未竟然。
終于有一天在宋司歌埋首鋼琴寫曲子時,邵司晨敲響她的房門。
“可以進來嗎?”
“哥,你先坐,有事嗎,等我把這段譜子記下來。”
邵司晨沒動,低頭看着宋司歌沉浸在自己的音樂世界。好半天,宋司歌擡頭,見邵司晨一直盯着她看,有些詫異,不好意思撓撓頭,趕緊站起來。
“不好意思,我都忘了,找我有事?”
“沒事兒,你繼續。”邵司晨掩蓋住眼裏的一絲失望,他已經明明白白感覺到在宋司歌的世界裏,他的确是一個家人,就是那種你不會忘記卻也不會總想起的親情。換做以往他會欣慰的,經過這些磨難,她比他想象的要堅強得多,甚至還有了自己的事業,可是他還是在內心有失望和落寞,她不再依賴他,不再怯生生地讨好他,甚至不會和他豎起眉毛吵嘴,曾經在她眼裏看到的星星也早已散得一片清空明淨,這讓他懷疑起自己的記憶來,他這幾年想起的那些別有情緒的深刻的表情究竟是不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幻想?
“我是有些魔怔了,嗨,哪有忙完的。”宋司歌吐舌頭笑,取下額前的發卡,碎發落下來半遮住眼睛。
“也沒什麽,沒想到你還挺忙的,我想着你回來後我們還沒在一起吃過一頓飯呢,總得正式吃頓團圓飯,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有空?”邵司晨雙手插在褲袋裏,貌似随意道。
宋司歌微微皺下眉頭,似乎對自己這樣的事情都沒在意很沮喪,急聲道:“哥哥,對不起,我真是……你早點兒說嘛,當然,是我錯,太不好意思了,我就是瞎忙,有空的,有空的。”
這個表情像曾經的宋司歌,一着急說話語速就很快,邵司晨覺得這個表情取悅了他剛才有些低落的心。
“晚上出去,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宋司歌撓撓頭發,為難地皺眉,想半天,然後臉上的表情放松下來,輕快地說道:“我來做,就在家裏,好不好?”
邵司晨對事情的結果很滿意,一只手從褲袋裏伸出來,手裏攥把車鑰匙,說:“家裏吃當然最好,那我先去公司,下午會早回來一會兒,沒準兒可以幫忙。”
宋司歌古怪地笑,顯出一個嫌棄的表情,沖邵司晨揮揮手,道:“雖然我不贊成君子遠庖廚,但是對于你的手藝持懷疑态度。”
開車從家裏出來遇到第一個紅燈,邵司晨臉上的笑慢慢沉下來,他有些害怕吓壞那張難得的笑臉,如果她再跑得找不到,他又該怎麽辦?
再到下一個紅綠燈,邵司晨單手握拳敲一下方向盤,算了,先這樣吧,總有機會的。
晚上邵司晨回來的時候,果然已經聞到香味,宋司歌腰上系着圍裙拿着湯勺,揚聲道:“哥,你去洗手,再有十分鐘就可以開飯了。”
邵司晨的腳步沒有向衛生間走,卻不由自主挪到廚房,宋司歌腰身纖細,圍裙紮起來簡直只有一把,抽油煙機轟隆隆的聲音太大,她的歌也不自知地哼得高起來,只是聲音啞了些,顯然她的嗓子已經不能很好地表現這首歌。邵司晨聽那曲調不是流行歌曲,大概是一支歌劇,他的眼睛覺得澀,如果當初他早些發覺異樣,如果他不是那樣執拗地生她的氣,這一切都不會發生,那麽此時宋司歌不應該連首普通的歌劇都唱不好。一個高音沒上去,邵司晨的心一下子揪緊,幾乎是屏息,果然宋司歌停下來頓了幾秒,突然笑起來,自言自語道,宋司歌你可真沒出息這就唱不上去了?
邵司晨悄悄地退出去,她越是這樣堅強,他越是想她像小時候那樣跑過來讓他護着她。
與過去的菜譜相比,又多了陌生的味道,特殊的做法,果然,宋司歌是去過不少地方,也吃過不少地方。
“都去什麽地方了,這菜已經不是原來的味兒了。”邵司晨故意敲敲盤子。
“你的嘴巴真厲害,這個菜裏加了薄荷葉,那個涼菜呢,用的是木姜油,還有這個,是地道的港式海味,哥哥,你看你一頓飯就已經嘗到不少地方的味道,我可是花不少時間學藝來着。”
“怎麽學藝?就一頓一頓地當吃貨?”
“算是也不算是,給人幫過廚。”宋司歌一不小心說漏嘴,但也只停頓了下,然後似乎無所謂地說,“其實也不是純幫廚,就住在客棧裏,幫廚幫清理房間,免費吃住,人來人往,挺熱鬧的,後來認識了一些做音樂的人,再後來,就自己寫歌。”
“會很辛苦吧。”邵司晨小心地問道。
“還好,跟着大家去參加各種音樂節,推出自己的音樂,有唱片經紀聽到,又給別的歌手寫歌,有錢賺,當然就更不苦了。”宋司歌像是在講一件好玩兒的事情,突然又像想起什麽似的,“哎呦,差點兒忘記他們約我去參加一個音樂節。”
“什麽音樂節?”
“新興起來的,戶外露天音樂節,像這種天氣,在公園或什麽地方就可以的,今年是在公園。他們想我合作一首搖滾。”
“你?搖滾?”邵司晨有些不相信,宋司歌這樣的外形做搖滾,差別太大。
“也沒有過,正想呢。”宋司歌微笑地看着手裏的杯子,“他們說我的嗓子挺适合的。”
邵司晨的臉果然青了,宋司歌的笑話一點兒都不好笑,起碼他不想笑。
直到吃完飯邵司晨說了句我上樓了就消失不見,宋司歌才意識到邵司晨生氣了,仔細回想,好像自她說過自己的聲音适合唱搖滾後邵司晨就沒怎麽再說話,哎,怎麽他的心比她的還要脆弱,怎麽以前沒發現呢。
“哥哥,要來壺茶嗎?”宋司歌在邵司晨的書房前探頭探腦。
邵司晨沒好氣地看她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冷聲道:“以後別這樣。”
對于邵司晨無頭無腦的一句話,宋司歌居然聽明白了,心裏微動。
“我已經習慣了,如果我真的跟大家解釋原因,可能他們不會再說,但是我也不想要那種躲躲藏藏的猜測和憐憫。”宋司歌進來把茶水放下來又補充一句,“你也一樣。”
邵司晨被噎住,他似乎又小看了宋司歌內心的力量,但是還是以貌似鎮定的神态吐出一句話。
“我和他們還是不一樣吧。”
宋司歌顯然這次沒領會到邵司晨的意思,呆住,但是很快垂下眼,目光專注在手裏的茶上,将那突然泛起來的心思壓在一臉平靜下面。
“當然不一樣,你是我哥哥啊,所以,我對你說沒什麽就是真沒什麽。”說着宋司歌揚起臉,那神色已是一片鮮亮,“這茶裏面放了薄荷汁,清腦醒神,要不要嘗嘗?”
邵司晨從善如流地接過茶杯,喝一口,道:“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