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意求和
從那晚起,宋司歌對邵司晨開始非暴力不合作的反抗,要麽晚回家和他盡量不見面,要麽在家裏視他為空氣,做飯只做自己一份,其他時間都在卧室呆着。邵司晨幾次跟她講話,都得不到回應,剛開始只以為宋司歌也就鬧會兒小脾氣,可是這種狀态持續了将近一周時,邵司晨開始煩躁。他已經習慣了與宋司歌共同生活在一個屋檐下的感覺,雖然那層感情的薄膜還沒有捅破,但是每天呼吸相聞,內心裏已經适應這種感覺,如今宋司歌對自己冷漠無視,原本愉快的相處突然降溫成冰點,不舒服之外也有些後悔自己那天為什麽不能冷靜一些迂回一些,自他從美國回來後兩個人間算是有些默契有些心照不宣,他原本想不動聲色地将兩個人的關系推上一個臺階,卻不料半路殺出江晁,打亂他的節奏,甚至還傷害到宋司歌。思及此,外敵猶在,內患未除,邵司晨不得不想着主動打破冷戰。
這天晚上宋司歌回來,對在沙發上看書的邵司晨仍然視若無睹,徑直回到卧室,邵司晨猶豫半天合上手裏的書,走過去敲門,好一會而門微開一點兒,宋司歌面無表情從門縫望着邵司晨不說話,但給出來的眼神是你有什麽事情來煩我。
邵司晨扶着門,道:“能說句話嗎?”
宋司歌不點頭也不搖頭,但是門也沒關。
“你是就打算這麽和我說話?”
邵司晨發現自己很笨,話出口就想完了,果然宋司歌本來面無表情的臉,聽到這樣一句,當下又繃起來,身形一縮就要關門。邵司晨眼疾手快一只腳已經進來正好頂住,宋司歌一看門關不上,低頭看到邵司晨的腳,擡腳便踢。邵司晨還真沒見過這樣蠻橫不講理的宋司歌,如果那只因被攻擊而被踢痛的腳不是他的,他肯定得拊掌大笑。
宋司歌低着頭,腳一下一下地踢着擋路的那只腳,專注地仿佛是一項很重要的事情。邵司晨看着眼前的黑色發旋在燈光下形成一個閃着光澤的圓,因為身體動作,那個圓微微地晃,晃得人心恨又心癢。
宋司歌只覺得自己的身體突然被旋轉然後眼前的景物瞬間變得翻轉,她明明是看着那只讨厭的腳頂住自己的門,現在卻看到淡淡黃色光暈的頂燈,幾乎後知後覺邵司晨突破門關然後自己被不防備地抱起來。醒悟過來的宋司歌第一時間開始掙紮。
“邵司晨,你個瘋子,快放開我!”
宋司歌喊得中氣十足,手腳拼命着想要跳到地上,邵司晨倒是沒料到宋司歌人瘦力氣卻不小,手揮舞着幾乎打到他的臉,虧他躲得及時,但是指甲還是掃到臉頰,微微刺痛一下,他還未出聲,宋司歌倒是抱着手指哎呦了一聲。邵司晨看過去,果然小指甲劈了一片,扯到下面的肉,已經有些出血,洇紅一片。
“跟你說個話就這麽難,非要動手?動手的話,你是我的個兒嗎?”邵司晨把宋司歌扔到地上,等她站好後撤了手臂黑着臉訓斥。
宋司歌驚吓得厲害,胸脯一喘一喘的,瞪着邵司晨,沒好氣道:“除了吓人,就是蠻力,沒意思。”
邵司晨看一眼宋司歌的手指,道:“我去取創可貼,不許關門。”
“我自己的門就關。”宋司歌擡手掠頭發,卻是受傷的手指被蓬亂的頭發挂住,又是忍不住嘶地一聲喊痛。
邵司晨抓她的手輕輕把挂着的頭發取下來,瞪住宋司歌。
“別以為我不會砸門。”聲音雖輕,聽起來卻邪惡,讓宋司歌想起來小時候他吓唬她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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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
“要不試試!”
說完邵司晨轉身出去,留下宋司歌咬唇抱着手皺眉。
很快邵司晨進來,先用酒精把指甲刀消了毒,把那片指甲細心地剪掉,然後用棉簽蘸了酒精擦受傷的指頭,傷口刺激得宋司歌忍不住低低叫,換得邵司晨一記冷眼,但是手上的動作卻是輕了又輕。包紮好手指頭宋司歌的脾氣也消了不少,擡頭看邵司晨臉頰上的劃痕,也有一滴小小的血珠滲出來幹結在那裏,嗤地笑一聲。邵司晨頭也不擡地問。
“又哪兒取悅你了?”
“有的人果然臉皮厚得可以。”
邵司晨擡頭看宋司歌,見她此時臉色猶紅,眼睛亮晶晶的,卻不是剛才的氣惱,想想自己的臉倒沒怎麽疼,宋司歌的指甲卻折了一截兒,似乎也是事實,忍不住也笑出聲。
“那以後就別總跟人對着幹,你占不着便宜。”弄完宋司歌的手指,邵司晨探身在宋司歌的穿衣鏡前照了照,轉身拿棉簽蘸酒精,然後遞給宋司歌,“幫個忙。”
邵司晨偌大一張臉湊到自己面前,無論好看難看,距離這麽近,宋司歌一下子從剛才的看笑話變得窘迫起來。邵司晨已經把棉簽遞到她手裏,他的臉就湊在自己面前,鼻息的翕張都能感覺到,那呼吸輕輕地吐到她的手臂上甚至是面龐上,癢得她幾乎拿不住棉簽,窘得她剛剛散去的紅暈又驟然浮現,只怕比剛才更紅,剛才的嚣張羞憤此時一下子偃旗息鼓,只能在心裏深吸一口氣強自穩定,。
邵司晨看着宋司歌拿棉簽掃過自己的臉頰,刺疼,忍不住嘴角抽了一下,卻不是因為痛,她受傷的小指翹着在他眼前動來動去,她的睫毛也一直在抖啊抖,就像随時振翅欲飛的蝴蝶,遮掩着目光,也遮掩住內心,讓他什麽都看不到,只能胡亂猜。
仿佛過了漫長的時間,宋司歌艱難地把棉簽扔到垃圾桶裏,說,處理好了,聲音又低又啞。
邵司晨看着她低着頭瞅着自己包紮完好的手指,半天,啞着聲音道:“這麽快就好了。”
宋司歌拍拍手,故意輕松道:“你這事咎由自取,難道還想要再厲害一些?”
邵司晨也恢複情緒,也聳聳肩道:“別想得美,恐怕那樣你會更糟一些。”說着就要擡手不自覺地摸傷口,卻不知道剛才還垂着目光的宋司歌哪裏看到他的動作,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急聲道:“不許摸。”
時間仿佛定格,邵司晨看看宋司歌的眼,又看看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在那只手要逃跑之前,用另一只手按住。宋司歌果然紅了臉,掙紮着要抽出來。邵司晨害怕傷了剛剛包紮的手指頭,小心翼翼地避開傷處抓住那只細細的手腕,宋司歌不由自主地從半跪坐着的姿勢變成直身跪立,即使那樣,邵司晨的身高還是對她形成壓力。
宋司歌敵不過邵司晨的定力,最終敗下陣來,目光移向他臉上的傷,故作随意道:“手髒,別摸,小心感染。”
“好。”
“過幾天結痂就好了。”
“知道了。”
“晚上睡覺別側睡,壓着不好。”
“我盡量。”
“那你去睡吧。”
“我還沒囑咐你呢。”
“什麽?”
“別亂動,會疼。”
“嗯,我會注意的。”
“晚上疼得睡不着的話,也要忍着。”
“才不會。”
“十指連心,怎麽不會。”
“好吧,我忍着。”
邵司晨收拾好藥箱轉身要走,腳步卻不似之前那麽急,緩緩的,似乎要等着什麽發生,或者還想着再說些什麽。最終腳步還是挪到門邊。
“晚安。”
“晚安。”
一場對立的戰争就此和平,兩個人的冷戰也就此消弭。
宋司歌在黑暗中捧着發燙的臉,這幾分鐘之間的事情發生得太快,她甚至沒有理清就已經結束,他們不說話,他敲門,她開門,他觸怒她,她推他出去,她被他抱起來,她打他,然後,她受了傷,他也受了傷,他幫她包紮,他讓她幫忙,兩個人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然後道晚安。
邵司晨回到卧室,把自己摔到床上,嘴角漫出笑意,他喜歡看宋司歌慌亂的樣子,起碼說明她不是無動于衷,表明他的努力沒有白費,讓他有信心再進一步。有時候真想就明明白白告訴她,他知道一切,他想以另一種方式守在她身邊,可又害怕吓到她,如果她告訴他,她只是把他當哥哥,他們沒有其他可能,那麽他寧願再等等,哪怕這種等待裏多了惶惶不安。邵司晨從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對感情這樣患得患失,他想起丁慧慧說過的,有一天有人能夠讓他嘗到得不到的滋味。伸手夠到一直放在桌上的相框,大海,他曾經去Z市的海灘上拍的一張照片,那是他知道她不是他的妹妹後,又一次去Z市,拍下的,在大海邊,他對父親說一定找回她,絕不放棄希望。還有……邵司晨打開相框鎖扣,剛要動作,卻又嘆息一聲扣倒相框。雙手枕在腦下,這一出感情究竟會是何種結果,他竟然有些不敢再行進,畢竟剛才宋司歌的反抗也是動了真格,她就這麽不放心他的人格?
第二天兩人相見,宋司歌多少有些不自在,眼神都不和邵司晨相碰,邵司晨只當什麽都沒發生,甚至連她的手指頭也沒有再問候,經過一夜的思慮,他似乎更加畏首畏尾。
“我晚上不回來吃飯。”
“嗯,正好我也有飯局。”
說完這話兩個人幾乎同時松口氣。
宋司歌沒說的是她和江晁一起吃飯,這是前一天已經說好的,其實,即使邵司晨不說,她也想和江晁說清楚,他們之間沒可能的,相處這段時間,彼此應付,心裏像扛了一座山,如果曾經他們的相處是輕快諧趣充滿歡樂,如今卻是沉重內疚如履薄冰,做普通朋友已如此,何況其他。
晚上江晁如約等在外面,同事已經見怪不怪,只是小左卻還是有氣,可是司醒的脾氣他也知道,看似綿軟溫和,心裏卻極有主意。
江晁見宋司歌出來,臉上帶着神秘的笑容将副駕駛的車門打開,他今天穿得休閑,倒是跟宋司歌一身日常裝束很配。
“你每天這樣準點兒下班,其他同事該有意見了吧,這可不像兢兢業業的好醫生。”在餐廳坐定,宋司歌打量江晁半天說道。
“我有了一個重大決定,待會兒告訴你,先吃飯。”江晁依舊是那副神秘的笑容。
宋司歌無可無不可的聳肩笑了笑,雖疑惑卻也沒有太多興趣再打探。她已經決定要和他劃清界限,他再如何,她也不會再有興趣,不是她冷酷,卻是因為他們之間感情太複雜,不這樣,誰都不會好過,狠一些,對誰都好。
整個用餐過程,江晁似乎都很興奮,居然還點了紅酒。
回家的路上江晁突然說我們在路邊聊會兒天怎麽樣,宋司歌點頭。兩個人坐在長椅上,前面是草坪,草坪前面是江水,一輪皓月映在水面,照得江水一片明亮,平日繁忙的河道在夜裏靜下來,美得像個夢境。
“司歌,我打算辭職。”江晁望着江水突然開口。
“幹得不開心?”宋司歌有些意外但恍然又似乎知道答案,卻下意識避開事實随便發問。
“工作有什麽開心不開心呢,怎麽都是那樣。”江晁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那你家裏同意嗎?”
“他們本來也想讓我回去幹,不過我暫時不想回去。”
“唔,你自己想好就行。”
“你猜到原因的,是不是?”江晁突然轉臉盯住宋司歌的側臉問道。
宋司歌的餘光掃到江晁的變化,身子卻不動,臉上神色亦不動,半天道:“我猜不到。”
“你怎麽會猜不到?你那麽聰明,怎麽就猜不到,司歌,你別騙人了!”江晁雙手握拳,剛才還一副富貴閑公子的派頭,此時額頭青筋暴露,滿臉怒氣。
“我不想猜,江晁,不是我能管的事情,不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想參與,不想猜。”宋司歌依然望着水面不看江晁。
“司歌,我以為,以為我們可以……”江晁突然一拳砸在長椅上,“我不想當醫生了,我想挽回,我想帶着你去找音樂大師,把你推成明星,我……甚至已經聯系北京一家醫院的五官科專家,我想陪你去看,相信我,你的嗓子會沒問題的,司歌……”
江晁還待說下去,卻被宋司歌緩緩轉過來的臉色吓住了,宋司歌臉色慘白,即使在夜裏都覺得駭人的白。
宋司歌只覺得血管裏的血液凝固了,她和江晁這段日子相處得小心翼翼,終于今天還是戳破這層薄紗,她知道他是為她好,可是這世上不是想當然的好的就是好。
“我已經看過醫生了,就這樣了。”宋司歌極力克制自己,但聲音還是有些顫抖。
“或許還有其他可能性呢?”江晁見宋司歌說話,心裏松一下,堅持道。
“再怎麽樣我都唱不了歌劇,江晁,你要明白這一點。”
“司歌,你要有信心,我們還可以到國外試試,每次聽到你的聲音我都會痛恨自己,恨不得抽自己幾個耳光,可是那又有什麽用?司歌,聽我的,你不用考慮錢的問題,這是我欠你的。”
“江晁,我現在很好,真的,我沒想過要成為天皇巨星,我知道自己的水平,你不要有負擔,如果說感情上的事情我怨恨過你,但這件事情,跟你沒有任何關系,是我自己不小心,所以你不用內疚。”
“司歌,怎麽會沒關系呢?這幾年我想過,如果當初我不那麽自負,我們不會分手,你即使去不了大劇院,也會找個其他地方,反正會好好地留在這裏,不會有傷害,不會有變故。司歌,我們重新開始吧,這一次,你相信我。”
酸酸漲漲的感情湧上來,壓得嗓子不由得要張大嘴深呼吸,宋司歌好半天才努力平靜地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江晁,你不欠我,什麽都不欠,愛情不是還債,我們之間沒有債,如果感情是債,那就太對不住曾經的付出了,是不是?”
江晁搓搓臉,表情痛苦,當初宋司歌一意和他分手,他又何其驕傲,就此放手,卻再沒機會解釋一切,光想着自己的憋屈,卻忽略了宋司歌的真實感受,一度發狠地想過宋司歌分得那麽痛快是不是只是把他當成感情的替代,如今才意識到他錯了,他真地傷害到了她的感情,也不管宋司歌願不願意,強把她抱在懷裏。
“司歌,給我一個機會,以前是我混蛋,你原諒我,我早已經和過去一刀兩斷,你要相信我。我們曾經那麽好過,司歌,你也忘不了的是不是?”
宋司歌掙紮了半天掙脫不掉,也不再徒勞。江晁的懷抱是溫暖的,她知道,雖然她質疑過猶豫過,卻還是被那溫暖吸引着義無反顧紮進去,他待她那麽好,好得讓她以為今後不會再是一個人的孤單,可是到最後,還是證明他們不一樣。她不是委屈,是難過,怎麽會變成這樣,他們當初那麽輕松歡樂,難道之前笑得太多,用光了彼此間的所有快樂?
也許胸前的人太安靜,江晁松開手臂撐起宋司歌的臉,月光下是一張濕漉漉的臉。江晁從未見過宋司歌如此不掩飾的脆弱,這是另一個他沒見過的宋司歌,無助弱小,不再倔強,讓人心疼得厲害。唉,他當初怎麽昏了頭要去傷害她,他怎麽會不争取一下地放開她?江晁帶着無比忏悔的心和疼惜低下頭去親吻宋司歌的額頭、眼睛,剛還順從不動的宋司歌突然又開始使勁反抗,江晁鉗制住她掙紮的雙手和上身,不顧一切地把她摁向自己,宋司歌拼命扭臉避開,卻還是被江晁堵住,江晁似乎發了狂,貪婪地像要吞噬掉宋司歌一樣。就在他沉迷之時,突然腳面一痛,宋司歌擡腳狠狠踩在江晁的腳上,趁着江晁分神之際,猛地推開他,後退幾步站定,急促地喘息。
“江晁,你讓我恨你一次還不夠,是打算讓我永遠恨你嗎?”
江晁看着宋司歌那張戒備怨怒的臉,試圖再度拉她的手,卻被宋司歌擡手揮開,然後噔噔噔跑到車子旁,拿包就要走。江晁愣怔一下追上去,抓住宋司歌的肩,卻被宋司歌防備地甩開,江晁的手尴尬地伸在空中,涼涼的空氣穿過手指提醒着他一個事實,她是真的防備他。
“司歌,我不動,你也別跑,我……送你回家,我不會把你怎麽樣的。”江晁苦笑。
江晁此時終于知道再次見面以來雖然宋司歌表現溫和,但始終跟他隔着一層,他只以為是時間的緣故,可今天看,她對自己其實防備得厲害,她已經把他劃到心門之外了。
哭過後的宋司歌一句話都不肯再說,只是沉默地點頭讓江晁送她回家。車子到了目的地,江晁試圖再度說些什麽,宋司歌卻迅速地下車小跑着進樓,不給他一絲機會。江晁呆呆地坐在車子裏剛想點煙,後面卻掃來一束雪白刺眼的燈光,一輛車子幾乎貼着他的車開過去然後拐到樓門前停下,轟隆隆的引擎聲熄滅,片刻後邵司晨下車。邵司晨只是向江晁的車裏看了一眼,并未停留,幾步進了樓門。江晁抽煙的心思一下灰敗,他忘記還有一個邵司晨了,宋司歌曾經那麽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