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圓謊-7
接連幾聲汽車的鳴笛,讓喬宇頌醒了過來。他睜了眼,看見車外的車水馬龍,才發現原來不知什麽時候,他們已經回到了錦蓉。
車內的音樂依然來自他的播放列表,宋雨樵不知從何時起帶上了耳機。喬宇頌輕微地皺眉,拿起正在充電的手機看了一眼電量。
确認已經充滿電,他把音樂關閉。
很快,宋雨樵看向他,問:“醒了?”
“嗯。”喬宇頌把手機放回口袋,說,“你不想聽的話,可以把聲音關掉的,反正我睡覺也聽不見。想聽什麽,可以直接連你的手機。”
他先是不解,而後道:“我無所謂,耳機是聽導航用的。”
聽到是自己誤會,喬宇頌頓時尴尬。此時再将手機連接藍牙已經來不及,只好幹幹地應了一聲哦。他試圖改變話題,說:“已經到中山北路了。”
“嗯。”宋雨樵不認得路,只是聽導航裏如此介紹。他看喬宇頌分明熟悉這裏的道路,說:“看來,我不需要再聽導航了。”
看他說完便摘下耳機,喬宇頌再度為剛才的誤會發窘,也不知宋雨樵是不是故意令他難堪。他淡淡地笑了一笑。
“等會兒往哪裏開?”即将抵達下一個十字路口,宋雨樵問。
喬宇頌連忙看路,說:“往左轉。”
聽罷,宋雨樵打了左閃燈,看着後視鏡,改了車道。
沒了音樂,安靜的氛圍讓喬宇頌不由得緊張。他忽然想到:宋雨樵之所以選擇戴耳機聽導航,而不是切換藍牙連接的手機,是不是因為不希望導航的聲音吵醒他?
這樣的想法如果成真,換做從前,喬宇頌在覺得宋雨樵溫柔以外,一定會懷疑是自己的異想天開。可是,偏偏,宋雨樵說了要追求他。
“你可以不接受我,但至少從現在開始,我對你的任何一次示好,你都可以理解為我喜歡你。”——想到不久前宋雨樵說的話,喬宇頌除了不好意思,餘下的便只剩下覺得宋雨樵溫柔了。
一路駕車,終于在晚間十點多,喬宇頌回到了北航為錦蓉基地的職工準備的單身公寓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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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宋雨樵看他解開安全帶,道。
聞言,喬宇頌的動作遲疑了許多。
車裏沒有開燈,他無法看清宋雨樵的臉,即便後者的五官輪廓清晰,表情能看得清大概,他卻無法分辨其臉上是否有倦容。
即便中途曾經在服務區休息,宋雨樵到底是開了六個小時的長途。就這麽道別,不問他接下來如何安排,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更何況,喬宇頌終究忍不住關心。
“你等會兒,去哪裏休息?挺晚了。”喬宇頌問完,生怕他“抓住機會”,補充道,“總不可能直接開車回去吧?我們基地這邊,有酒店的,我帶你去,還能打折。”
宋雨樵還惦記着那些俄國人。之前他給邵俊輝打電話,确認俄國團隊在中午到,考慮到回西部城還得開六個小時的車,宋雨樵不打算在錦蓉逗留。
“不去了,現在時間不算太晚,我直接回去。中途在服務區休息就行。”宋雨樵說。
聽罷,喬宇頌再抑制不住自己的擔憂,說:“這怎麽行?你已經開了六個小時,現在還是夜間,不休息休息就上路,萬一出事怎麽辦?”
他的語氣聽起來十分緊張,宋雨樵愣了愣,考慮過後如實道:“明天有幾位俄國專家要來,領導讓我參與接待。他們明天中午到,所以我得在盡快回去。如果休息一晚,肯定來不及,明天上午也沒有飛西部城的航班。”
喬宇頌沒想到宋雨樵的時間會安排得那麽緊湊,聽完大吃一驚,可是轉念一想倒顯得是他疏漏了
——宋雨樵是來出差的,怎麽可能清閑?他想了想,問:“你明知得馬上回去,還專門開車送我過來?”
“誰讓你寧可坐六個小時的火車,也要去見我?”宋雨樵打趣道,“還是站票。”
喬宇頌聞之啞然,一時間也分不清到底是誰對誰錯了。或許,他們誰都沒有錯,只是表達喜歡的時候,太過争先恐後罷了。
“那不然……”喬宇頌抿了抿嘴唇,“你上樓,到我那裏休息一會兒?你躺一會兒,合幾個小時的眼再上路,總比現在馬上走,在服務區休息的好。你不是說,俄國專家中午到嗎?反正我淩晨三點也得出門了,到時候我們一起走,你三點鐘出發,不到十點應該就能回到科技城裏吧?時間上,不耽誤。”
他的語句仿佛在出口前經歷過反複的斟酌,宋雨樵聽完微微一笑,問:“讓我上樓,不怕我對你做什麽嗎?”
聞言,喬宇頌耳朵一熱,脫口而出道:“你敢?”
他笑開了,問:“車停哪兒?”
沒想到他的玩笑會結束得那麽快,喬宇頌微微一怔,連忙教他把車往停車場裏開。
喬宇頌知道,他喜歡宋雨樵這件事,到現在為止,無論是他還是宋雨樵,都心知肚明,只差他不願意承認而已。
既然是這樣,只因為他不肯承認,就在宋雨樵追求他的過程中端出姿态,以各種理由拒絕和抗拒,那又如何能叫喜歡?因為想通了這一點,喬宇頌才決定請宋雨樵上樓,回公寓裏休息。
這間單身公寓算得上喬宇頌的“家”,不過因為每輪都天南地北地飛,又常常在外過夜,他每個月“回家”的次數很少。
“平時,一個月,我大概就回來四五回吧,就是輪休的時候。家裏東西不多。”喬宇頌翻出鑰匙,開門的那一刻忽然想起自己得收拾登機箱了。
等公寓的門打開,撲面而來一股淡淡的黴味。宋雨樵下意識地蹙了一下眉,但看向公寓的主人,他似乎沒有感覺異樣。
“因為不是每天回家,所以平時出門前,我都會關窗。——不用脫鞋。”喬宇頌說着往裏走,把窗戶敞開,“否則人在外面,萬一突然刮風下雨,不能馬上回來,屋裏就完蛋了。”
宋雨樵留着門,問:“要不要敞着門,讓空氣對流一下?”
聽罷,喬宇頌猜想他大概覺得悶,便道:“哦,好。”
宋雨樵敞着門,走進公寓裏。
畢竟是單身公寓,使用面積很小,乍一看大約只有不到三十平米。
衛生間不到三平米,一個簡易的開放式廚房擠在入門處。家具很簡單,一張單人床、一張長沙發、一個布藝衣櫃,一張貼着牆面放置的小桌子加一把椅子,還有一張已經被踏平的地毯擺在房間的正中央。
公寓有配套的陽臺,那裏擺放着洗衣機。宋雨樵驚訝地發現這個陽臺小得出奇,除了洗衣機外,什麽都放不下。晾曬在陽臺的衣服,懸挂在洗衣機的上方。
宋雨樵擡頭一看,是一套北航的男空乘制服。
“喝水嗎?啤酒可以?”喬宇頌從冰箱裏拿出啤酒,發現宋雨樵正擡頭看着他晾曬的制服,說,“那是昨晚洗的,明天要穿。”
宋雨樵接過他遞來的冰鎮啤酒,打開後喝了一口,頓覺暢快許多。
喬宇頌把衣服收回來,挂在門後的挂鈎上,打開登機箱,開始收拾行李。
“只飛一天,也要帶登機箱嗎?”宋雨樵走過去,在他的身旁蹲下,好奇地問。
“嗯。”喬宇頌看他好像很感興趣,便把裏面的東西一樣一樣地拿出來做介紹,“這個是證件袋,裝身份證、乘務員培訓合格證,空勤登記證這
類東西,有這些才能上飛機。然後我會帶一套制服,如果中途發生意外,身上的制服髒了,可以換上。這個裏面是私人物品,補水噴霧、口腔清新噴霧、濕巾、散粉,還有剃須刀之類。”
“我可以看看嗎?”宋雨樵問。
喬宇頌心想裏面沒什麽,便把手中的袋子給他。
宋雨樵打開袋子,一邊翻看裏面的東西,一邊聽他繼續說。
“這個小本子,開航前會時用的多一些。記點兒當天航班需要注意的事項,比如卡客在航前預定的服務,還有特殊乘客的要求。”箱子裏沒什麽東西,喬宇頌不一會兒就說完了,“通常空姐帶的比我們多。”
宋雨樵猶豫了一下,拿出袋子裏的安全套,問:“她們帶這個嗎?”
喬宇頌大吃一驚,急忙從他手中奪過東西,将安全套放回袋子裏。但袋子的拉鏈拉到一半,喬宇頌又拿出安全套,起身放進桌上的收納盒內。
望着他通紅的耳朵,宋雨樵不禁皺起眉頭。他分辨不出喬宇頌是惱羞成怒,還是純粹的害羞。
重新遇見喬宇頌以前,宋雨樵對空乘圈的亂象有所耳聞,但他一直覺得那不過是普羅大衆的刻板印象,不一定為真。現在發現喬宇頌飛行随身攜帶的私人物品中有安全套,宋雨樵忍不住懷疑那是不是真的。
“你現在不是單身?”宋雨樵退一步問道。
聞言,喬宇頌的心似乎被猛地抽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氣,沒有回頭,說:“是單身。”
既然如此,宋雨樵能想到的解釋就只有一種了。他問:“你随身帶着這個,是随時預備着和誰發生關系嗎?”
他的聲音不重,聽起來不像質問,可是喬宇頌的心卻發沉。他看了看安全套的生産日期,時間挺早,他忘了是什麽時候放進袋子裏的。
好像是和謝昊哲分手以後。
确切地說,無論他是否正在和某個人交往,他都會随身帶着。他的錢包裏也有,因為他習慣了。正在戀愛中的他随身帶着,這個不難理解,而當他處在空窗期,他同樣會攜帶,因為他不能排除任何“心動”的可能,就像決定和謝昊哲交往的前一夜。
喬宇頌從來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因為不少人如此。在機場過安檢的時候,安檢員見到他們的登機箱裏有安全套,根本見怪不怪。
重新遇見宋雨樵以後,他沒有自己在心裏立了一座牌坊,特意把這個安全套拿出來,以對自己表示“忠貞”的決心。因為習慣了,所以一直帶着,像是錢包裏的一張紀念幣,即使用不上也不會取出來,有時候甚至忘記它的存在,就像剛才那樣。
對于宋雨樵的問題,他無法否認,那确實是他的初衷。他轉身,淡淡笑了一笑,點頭承認道:“嗯。不過,不是随時打算和某個人發生關系,而是不希望真要發生的時候,自己什麽準備都沒有。”
聽罷,宋雨樵愣了愣。
喬宇頌問:“怎麽樣?你的戀愛觀,和我相同嗎?你的錢包裏有沒有套?”
宋雨樵籲了口氣,起身道:“沒有。”
“因為是單身?”喬宇頌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來,“我猜,你是那種,除非已經有了交往的對象,否則絕對不會買套的人吧?”
宋雨樵走到他的面前,無奈地笑了笑,說:“我是。”
說到這裏,喬宇頌已經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他們之間的對話,他聳了聳肩膀。
宋雨樵卻突然張開雙臂,将雙手撐在桌上,生生地把喬宇頌困在桌子和自己之間。
喬宇頌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躲,但已經貼到桌沿,險些坐在桌上。他被迫面對宋雨樵距離太近的臉,心砰
砰地猛跳。他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因為不想聽見宋雨樵說些什麽,所以他先不問什麽。
過了一會兒,宋雨樵在他的耳邊道:“我本來挺生氣的。不過,剛才想了想,萬一我們等會兒要做點兒什麽,卻沒有套,豈不是得下樓買?這麽想的話,好像反而該誇你才對。”
聞言,喬宇頌猛抽一口涼氣。他緊張地斜眼瞄向宋雨樵,吞吞吐吐地說:“你敢?”
宋雨樵聽罷笑了,轉頭看向他,問:“你知道有一個詞,叫‘引狼入室’嗎?”
喬宇頌啞口無言,既是不知如何回答,又是緊張得答不出來。他們的距離很近,近到宋雨樵的每一根睫毛,他都看得清楚。
可能是車裏的空調很幹,宋雨樵的皮膚有些起皮。他能看見宋雨樵褐色眼珠子上黑色的紋路,還有眼球裏的血絲,那可能是疲勞駕駛的痕跡。
“小樵……”喬宇頌內疚地搖頭,“對不起。我不知道。我覺得這種事……和別人沒關系。可是,如果是和你,我……”
他為難的模樣讓宋雨樵有些意外,問:“是‘不行’,還是‘現在不行’?”
喬宇頌驚訝地看着他,發現他的目光中透着笑意,分明毫不在意。他笑起來真好看,小時候,喬宇頌根本不怎麽見到他笑。喬宇頌忽然想起,自己曾經認為,宋雨樵是一個連“戀”都不會有的人。
思及此,喬宇頌在嘴角扯出一絲笑容,不能太含蓄,也不能太坦然。他回答說:“現在不行。”
“好,我知道了。”笑意自宋雨樵的呼吸中流出,他摸了摸喬宇頌泛紅的臉,吻到他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