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再次進門時,戶外的天空已暗沉似水。我帶着幾分醉意和莫名沉重的疲累回到房間,連外套都未脫便将自己甩在了床上。

我的朋友,不知道之前是否對你提起過,我對于睡床的要求是較高的,看中這裏的很大一個原因也是它綿軟到令人能夠陷入的鵝絨床墊和輕薄的被褥。所以當我将自己整個丢上去時,我很明顯的感到了身下某處咯人的不适。

很快,我摸到了那個小小的凸起——一只紛繁複雜緊紮起的蕾絲手帶,咯到我的正是它打起的蝴蝶結心。

應該給她送回去!

我這樣想着,一瞬間濃重的疲累全無。

現在才剛過八點,即使每個人的作息不一樣,上去敲敲門又如何呢。頂多是攪擾到那個男人些許的休憩時間而已,不會怎麽樣的。肯定,不會怎麽樣的。我像個十七八歲活力四射的毛小子一樣從床上興奮地一躍而起,邊用着拙劣的心理暗示說服自己,邊為沖破某種不成文的規定而暗自雀躍,因自己找到個借口一窺那“絕對不能去”的二樓而鼓舞着,躍躍欲試。

就這樣,我揣着砰砰直跳的心,手裏緊攥着那個黑紫相間的手帶,提着老式的風燈拾級而上。

過了許時,木樓梯的輕微咯吱聲逐漸被旋轉樓梯上方傳來的歌劇取代,細聽幾句,是著名的《歌劇魅影》,他們果然還沒有休息。我又走了幾十步,穿過二樓沉暗的空氣走到了盡裏頭有光的房間,歌劇聲卻逐漸遠了。我有些奇怪,正打算叩響掩起來的沉重木門,可那門後傳來的某種怪異的、不該出現的聲音卻令我頓住了。

“...父親,痛...啊...”

女孩嬌嫩的聲音順着門縫傳出,伴着些許水花濺起的撲騰聲。那聲音和白天是如此的不同,父親兩個字被婉轉的低吟而出,帶着幾分哭腔、幾分媚意,原本素白的端莊摻進了妍麗的濃重魅惑,悄聲的呼喚飄飄蕩蕩,缱绻着依戀和小女孩的撒嬌。可這一切婉低哦,卻偏偏叫出的是這樣...這樣一個肮髒的稱呼。

“嗯。”

我第一次聽到那個男人的聲音。那句回應簡短而迅速,快的好似只是我的幻覺,卻帶着,令人豔羨不已的深情。我好像被這句短促的應答狠狠擊中腦垂,雷劈一樣僵立在當場,男人沉聲的喘息穿過空氣,直愣愣的紮進我耳膜中,引起一陣生理性的戰栗。

我遲鈍的發現自己有了反應。

怎麽說呢,我的朋友,我現在實在是有點寫不下去了。畢竟這時的前後連接會令人聯想到我性向的特別,何況當時的我也是這麽想的,而坦白這種無法在公衆啓齒的事情,實在是需要些勇氣的,請允我先起身去倒杯酒,再來鼓足勇氣訴說下去吧。】

信上的文字正好停在一頁中最後兩行,劉默伸伸蜷麻的腿,僵着手翻了翻後面的部分,還有将近三分之一。他覺得自己的腦仁有點轉不過來,陸先生需要歇歇,他也得歇歇。

不然他大概就要因為沖擊過大推開窗一頭栽下去了。

陸先生?同性戀?別鬧了。不可能的,絕不可能。他僵硬的挂了個笑搖搖頭,也不知是笑給誰看。什麽古堡,什麽亂/倫,開玩笑的吧。西方哪有這種小國,這估計是陸先生的手稿,是新的第一人稱小說。

【可他老人家不寫這種風格的玩意啊。】

“你他媽閉嘴!!!”

他朝腦海裏那個聲音大吼一聲,絨線帽下的臉漲得通紅,額角青筋時隐時現。窗外陽光瀉下來,扭動的浮塵被他的怒吼吹亂,四處打旋。

劉默瞪着眼,兩只大手捏的那沓厚信紙起了皺。他粗重的喘息着,盯着地上某塊映出來的光斑待了一會,最終無奈的啧了啧牙,輸給了好奇。

他翻開新一頁,低頭往下看。

【我回來了。

是的,為了方便翻閱,我用了新的一行。朋友,非常抱歉,可能當你看到這些字時會隐約聞到些馬提尼的酒氣,那是我指尖不慎沾染上去,請別介意。

那麽,剛才說到哪了...啊,是的,我的性向。其實,我直至現在都無法肯定自己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四十多年來,我從未對男性有過性方面的興趣,女性也很少,我甚至可說是個徹頭徹尾的性冷淡者。

所以那時的情況,我歸結為妒忌心。

也許這個我所得出的結論無法說服你,但它足以取信我自己。他們之間有一種令人騷動不安的、粘稠的親密感,想必初見面時那種令我發昏的,滿盈黑氣的迷眩感就是如此。他們帶着種...一種如因長久的糾纏而導致邊界開始不清,甚至開始融合在一起似的感覺,像融化攪繞的瀝青,雪萊筆下交互相連的科學怪人。而這種近乎無望的親密感,正是令我深陷妒忌池沼的原因。

而我呢——這實在是件令人難以啓齒的事情,而我每次感到強烈的嫉妒,總會産生種古怪的生理反應。我曾就這個原因去咨詢過心理醫生,也積極配合治療,卻始終無用。而我身上這個怪異病症的不可治愈,令我對自己感到十分失望。

總而言之,那時的我就那樣僵在了門前。

不知何時,我的手不自覺的推開了點門扉,順着縫隙望進去,半透明的浴簾擋住了兩人,只映出緊摟在一起的淡淡剪影。我吞了口口水,猛的閉上雙眼,心中劇烈的動搖着,糾結于到底是繼續站在這裏當個可悲的偷窺者還是悄聲後退。我知道的,即使看不見真實的赤/裸相呈,眼前這一切也足以印證了我那個莫名的猜想。

那個背德的,肮髒無比的猜想。

可以了,趕緊後退吧,你還打算看什麽?現場真人秀嗎?我清晰的記得那時自己心中催促的聲音,清晰的記得它所說的每個字,也正因為這清晰,後悔的情感便更加劇烈。

因為我并未聽從它。

我被他們時不時傳出的聲音勾住了魂,後退的腳步隐忍了片刻便停下來,再次睜開了眼。

這時,簾後原本安分躺在浴缸中,雙手勾着男人脖子的女孩擡起了腿,我徹底被吓住,狠狠閉住呼吸,用盡全身力氣才未叫喊出聲,盡可能蹑手蹑腳的回到了一樓的房間中,連澡也沒來得及洗便手忙腳亂爬回了床上,擁着被子努力命令自己入睡。

可無論我如何努力都無法忘記,那從浴簾之間露出的,

墨色漸變的魚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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