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浪漫相遇
終于到了一周的最後一天，這是個令人期待的日子，星期日只上半天課，下午自由活動，人人都可以自由出校，游玩購物，在一個月裏只有兩天休假可以回家，其餘時間學校都實行封閉式管理。即使平時只有半天的空閑，也是令人心情愉悅的事情。在學校食堂草草吃好午飯後，林雁便獨自一人走出了校門，走出上街頭。他深深地将空氣吸入肺中，随即緩緩呼出，仿佛一個久居深山的人來到熱鬧非凡的集市裏，盡情地感受着身旁真實的人間氣息。街上人聲鼎沸，汽車如同水草中的小魚不停穿梭而過，或者忽快忽慢發出喇叭聲搖頭擺尾通過，路兩旁有一家挨一家的小飯店，再往路中間靠攏一點的地方接連不斷地擺着風味小吃的攤頭，也有做小商品買賣的，一路上看到不少高中生，各自三五成群地尋找着自己的興趣所在。
林雁一口氣走到街的盡頭，此時心情似乎也好了許多。像是一個猛子紮進深潭裏，在對岸浮出水面時一臉的灰塵已無跡可尋。于是，他拿定主意到不遠的服裝街再去走走。午後的陽光籠罩着城市，服裝街是一條很幽長的老街，青石板鋪就的路面年代久遠，被行人的腳步摩挲得極為光滑，鈍鈍地反射着日光，路邊是兩排門對門的店面，接連不斷一直延伸到遠處彎曲不見的地方，擦身而過的行人很多，綠女紅男，談笑風生。滿眼的衣服，還有間或鑲嵌在主流服裝店裏的鞋店，音響店，熱鬧非凡，店主人們活象森林裏活潑的猴，在屬于自己的樹冠裏上竄下跳，忙得不亦樂乎。林雁此時起了買件外套的念頭，往下天氣轉涼正好派得上用場，于是便進到幾家店內，挑挑選選，最終在街角轉彎處的一家生意冷清的店裏相中一件。自己買衣服讨價還價還是頭一回，他便指着那件外套問道：“這件怎麽賣？”
店老板是個四十上下的女士，一直睡在竹制躺椅上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厚書。聽到顧客這樣一問，不緊不慢地扭轉了腦袋，從厚如啤酒瓶底的眼鏡後面定定地看着林雁所指的方向。“三百。”
“一件嗎？”
“當然不是兩件。”
林雁看着老板慵懶的神情知道和她做生意一定不容易，關于價格方面的事情，自己知之甚少，不過道聽途說這類店“連腰砍，不手軟”。于是自己似懂非懂地喊了一句：“一百五？”
等了幾秒無應答，仿佛将一顆石子扔到井裏并未聽到聲響，是井太深了嗎，他揚起耳朵測試着井的深度。
“不賣。”
“那算了。”他往外走，根據經驗人士的說法，很快身後會響起“來吧，來吧”之類讓人心頭釋然的呼喚，然後這呼喚并沒有響起，卻看到路對面一個人沖着自己笑。楊嬌一身花色素雅的薄棉長連衣裙，外搭一件深藍色的細膩質地的牛仔服，如綢緞般滑瀉在肩頭的頭發遮起單肩包的一段背帶。未經世事的純美脫俗面容與成熟的打扮形成強烈的對比，林雁險些沒認出來。她在陽光裏暖融融地朝他微笑。
“是你啊，真巧。一個人？”林雁迎上去。
“那還用說。”楊嬌嘟着嘴說。“她們都賴在宿舍睡覺，或者為了考試成績抱着書死磕。”
“真用功，睡覺也是因為學習累吧。”
“你說的沒錯。”兩人肩并肩往前走去。
“你怎麽沒加入她們的隊伍？”
“加入了，但我效率高啊，我文理科都比較平衡，沒有什麽特別需要努力的地方。我看一個小時的書再做半小時題目就掌握得比較透徹了。往下就是睜着眼睛無聊地打量着她們。比較誰的頭發長，誰的短，誰頂着沒打理的爆炸頭表情酷斃了，誰開動腦筋時眨眼頻率高，誰又用翻白眼的方式思考問題。又不能笑出聲來打擾別人，總之，時間一久悶在裏面實在太無聊了。”楊嬌靈活地用手比劃着，同時模仿着她口述的情景。
林雁聽她說的實在可愛至極，開懷笑出聲來。“總的說來，還是你頭腦聰明吧。”
“那也未必，只是我控制力比較好，該學的時候絕對不玩，該玩的時候絕對不學。她們呢，有時候盯着書，眼珠的光卻是漫反射，靈魂出竅，已經神游到別的地方去了，突然又像靈魂着落，眼珠的光變成鏡面反射，亮晶晶地照耀着文字。實際上學習時間最多占了一半。”
“那你是如何做到鏡面反射的呢？”
“呵呵，還真說不好，可能我就是這樣性格的人，總能單純認真地去做事情，也許這就是控制力吧。”
“你們班級都是這麽認真嗎？”
“也不全是，但大部分都這樣，一上高中就感覺到了高考的火藥味。你們呢？大概也差不多吧。”
“差不多，但我還沒進入狀态，好像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成績嘛，在班級十名左右徘徊，沒什麽大起大落。”
“你肯定厲害的，好像永遠都毫不費力。哎，不說這個了，說說你吧。今天出來買衣服的是嗎？我剛才看到你的。”楊嬌說着和林雁并肩轉入下一個巷口。
“是啊，買件外套，但也不是非買不可的，就是有了買東西的心情。”
“似乎沒談攏？”
“看老板的架勢很難談攏，呵呵，對于讨價還價我也是門外漢。”
“我幫你搞定吧，交給我就行了。”楊嬌莞爾一笑。這下林雁反倒是有些臉紅，不由自主地跟在了她的後面。
楊嬌确實是比較聰明的女孩子，善于把握店主人的心理，嘴也甜，眼光也不賴，轉了不多久便給林雁把一籌莫展的事情給辦妥了。在服裝店臨走時，一位三十多歲的女老板熱情地說道：“真是讓人羨慕的一對啊，你們倆真般配！”
這一說不打緊，楊嬌立即紅了臉，低頭含笑，害羞地離開。林雁此時額頭也冒出了細汗，想說什麽一下子卡在喉嚨處，耳朵隐隐有些燒熱，猶如兩團熊熊火焰盤旋在耳際。兩人一言不發的走着，太陽漸漸西斜，幾近透明的光線流淌下來，形成夢境般的光霧薄薄地籠罩着街巷。在光霧中行走了一陣子，林雁開口打破沉默，“今天你可幫了我大忙。”
“哪有。”
“衣服也買了，經驗你也教了。”
“我很樂意幫你的啊。”
“所以我要謝謝你，晚飯我請。”
“不用了，我一會兒準備回去了。今天出來走走心情也好了很多。”
“有重要的事情嗎？”
“也沒有。想躺着宿舍床上閉着眼睛聽聽歌。音樂是最好的放松方式，我碰到你之前買了幾張CD。”
“都聽誰的啊。”
“倉木麻依，宇多田光，松隆子。還有一些，挺多的。”
“只知道松隆子，我聽過《夢的點滴》旋律很好啊。”
“我也喜歡那首，下次我借你幾張碟，好曲目還不少的。”
“CD機也要借我哦，我的WALKMAN放不了那玩意兒。”
“對，這我倒沒考慮到，一起拿給你。”
“那我更要請你吃飯了，算感謝，可以嗎？”
“不可以。”楊嬌妩媚一笑“只能算做幫忙。”
“好，我的榮幸。”
“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環境好，價格也公道。”楊嬌頗為頭腦精明地說道。
“聽你的。”
走出熱鬧的街區，轉過幾條冷清的巷子，沿着一條貫穿于民房中間的水泥路，往學校的方向走着，不遠處一座白色小拱橋仿佛練習柔體術般仰面彎曲在河上，走到橋上，一條水流淙淙的小河，在兩岸絲絲楊柳的護送下行至遠方，在橋下幾十米外橫着一條寂寞的柏油馬路，車輛行人很少，路對面是一個占地面積很大的包裝箱制造廠，被高高的鐵栅欄環抱起來。
“這裏是什麽地方啊？”林雁看着身旁腳力很好的楊嬌。
“這是學校背後啊，中間就隔着一個休閑公園。”楊嬌挽起牛仔罩衫的袖管，回頭朝林雁嫣然一笑。“你平時很少出來走動啊。”
“是我不善于發現啊。”
“黑夜給了你黑色的眼睛，你卻用來尋找光明。”
“我還不至于那麽深刻，呵呵。”笑聲很弱，似乎保存能量供疲憊雙腿維持機械運動。
“一會兒你就可以休息了。”
“當真？”
“當然。”
在休閑公園角落，綠樹掩映下，一所造型別致的木屋安然地躺在那裏，桐油刷過的木結構房體讓人視覺溫暖，門頭一塊同樣溫暖的木制匾額，活躍地刻着幾個字：小木屋飯店。這幾個字與其說是刻上去不如說是在木材上面生長出來更為接近。字體張牙舞爪，靈動鮮活，通體翠綠。
兩人在潔淨的玻璃窗下選定一個位置，等服務員拿走菜單後，便慢慢喝起茶來，此時十分安靜，沒有來往客人，大概還沒到飯點。店裏空間還不算小，容下間距合理的八張座位。每張座位牆壁上都懸挂一副玻璃框嵌好的油畫。林雁怔怔地看着對面牆上一副油畫，畫中風景令人神往。在一片澄碧的湖邊，兩株枝葉繁茂的紅楓靜谧地俯向水面，楓樹下一艘彎彎的木舟漂浮在那裏，上面七零八落覆蓋着鮮紅的楓葉，在小舟與樹相對的空間裏幾片楓葉幽然飄落，被夕陽的餘晖着了橙色上去。岸邊有一座木屋，門開着，對着一條碎石板鋪成的小路，路旁有兩塊簡單的籬落，裏面種滿了郁金香，反射着光照，石板路在湖岸邊轉彎變成泥土小徑伸向遠方，在鮮明得不可思議的暮色中，一片樹林沿着湖岸起起伏伏海水一般幾欲将木屋淹沒，将整個世界帶入原始的寧靜……林雁神游其中，試圖想象自己是木屋主人的話，會有怎樣的一種心境。
“畫的不錯啊。”楊嬌轉頭看着林雁看的方向。
“确實不錯，讓人有想進入畫中的感覺。”
“這副畫将孤獨的感覺發揮到了極致”
“還有唯美的元素，讓人生出許多贊嘆的情感。”
“林雁，你認為唯美和孤獨有什麽內在聯系嗎？”
“有啊，孤獨也是一種寧靜的美，你認為呢？”
“你說話總是這麽詩意嗎。”楊嬌莞爾一笑，托着下把靜靜地看着他的臉。“我不喜歡孤獨，你卻對孤獨情有獨鐘。”
“哪有人天生喜歡孤獨，只不過有時候很無奈而已，也不能可能随便拉一個人說：走吧，跟我天涯海角去，一起做伴。到海邊就吃烤魚，在山裏就吃野果，一定要在一起，不許逃走。”
楊嬌閉上眼睛略做想象，然後睜開眼睛，美麗的瞳孔裏旋轉着極富浪漫的光暈。
“聽起來很不錯啊。可你還是喜歡孤獨啊，為什麽不和那個人一起呆在城市呢。”
“說不準就呆在城市，哪裏都一樣啊，地點無所謂。”
“是啊，呆在熟悉的地方，畢竟有很多朋友嘛，比如我，蘭惠和健飛。”
“不知道健飛怎麽樣了，有段時間沒聯系了”
“我也是啊，都不怎麽看到你們。”
“我來給他寫封信約個時間，我們四個人到這個飯店聚聚，你看這個主意怎麽樣？”
“那就寫信吧，我們都沒有移動電話，普通假期也碰不到一起，學校放假安排不一樣。”
“交給我吧。”這當兒，飯菜已上好，店裏人也多了起來。
飯後，兩人返回學校。主幹道同行了一段路後分手告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