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青春階梯

開學以後，迎來了高二學年。與此同時，解救團又重新聚頭，林雁又繼續這種生活，雖說不是天天都要去打人，也有無所事事在一起游蕩的日子，但嬉笑之餘，他漸漸感覺到這種關系的束縛，較之以前獨來獨往的生活，還是那樣自在得多。有幾次幾個人坐在黃昏的操場欄杆上消磨時間裏，看到蘭惠和楊嬌肩并肩地漫步在操場的時候，袁康用腳尖輕觸一旁的林雁。

“老三，這兩個人當中有一個是你的女神吧？”

林雁羞得如同一團燃燒的火，随便敷衍幾句。耳朵尖的高俊随即像發現重大新聞一樣，和旁邊的幾位老弟交流起來，然後幾個人像傻氣直冒的男孩一樣，把手圈成喇叭狀放到嘴前，齊聲高喊：“林雁，林雁，老三，老三……”

正在不遠處漫步的蘭惠和楊嬌總是不約而同地轉過頭來，蘭惠眯着眼睛露出深深的笑意，并縮起脖子看着身邊楊嬌說起話來，楊嬌立刻低下頭去緊咬着嘴唇，挽起身邊的蘭惠朝着偏離這邊的路線走路，臉上表情漠然。每當這時，林雁的內心就感受到一股刺痛。袁康意識到了什麽，讓衆兄弟不要起哄。夕陽下的兩女子漸行漸遠，陰影下的叢林将黑暗逐漸蔓延開去，校園林蔭道上的人影逐漸暗淡下去，與此同時林雁的內心也在暗淡下去。

很久沒有音信的健飛這回來了一封長信，談到了自己目前的生活，也談到了林雁沒有赴約的約會，讓他一切都不要放在心上，最後說到這次期中考是全市聯考試卷都一樣，希望林雁想辦法多搞份試卷，因為考續不一樣，到時候總有用得上的科目，那樣自己也可以在這次考試當中來個未考先知，狠狠地把自己在班級的名次提上去。林雁當晚給健飛回了信，寫了自己的現狀以及那個“解救團”的亦正亦邪的故事，最後讓他放心試卷的事情包在自己身上，并說讓你取得進步是我的榮幸雲雲。

第二天，上午課畢，林雁趕去收發室。到了門口才發現寄信和收信的人還真不少，接收的信件按照年級班級分門別類歸好，每個人只需到自己的班級信件堆裏尋找便行，搜尋信件的學生仿佛對食物挑剔的母雞不斷刨動面前的食槽。找到信件的學生如獲至寶撰着信件笑眯眯地跑走，沒有來信或者一直等的信件未來的人則失落之情溢于言表，一聲不響地走開。而寄信則簡單至極，只要走到綠色大郵筒前，往其嘴裏一塞便完事，每天郵遞員定時取走。至于有些女生鄭重其事地在信封上工工整整地寫一句：請郵遞員叔叔早點送到，辛苦了；究竟能起多大作用，還真不知道。反正碩大的郵桶來者不拒，仿佛永遠吃不飽的發育期的青年。

林雁認真地将信件筆直地塞進郵筒入口，一松手指，信件滑落到黑暗中去，入口處猶如嘴唇般的綠色鐵片輕微晃動兩下便輕巧閉合起來。林雁轉身準備離開，看到楊嬌手拿信件立在自己身後。

“好久不見，楊嬌。”林雁不自然地笑道。

“嗯，真巧。你也來寄信？”楊嬌依然沒有笑容，淡淡地應道。

“是的，給健飛回信。”

“你現在變了好多。”楊嬌邊說邊将信件投入郵筒。

“哪裏變了？”林雁讓開身體，滿臉疑問地說道。

“反正變了，不像以前了。”

“……”

“我走了，同學在等我吃飯呢。”楊嬌終于淺淺一笑，說道，“希望從前的你能回來。”

“嗯，希望。再見。”林雁不無凄涼地笑道。

門外的瘦小女孩和楊嬌一同消失後，林雁反複在心中用自己的想法來揣摩楊嬌的話。

“希望從前的你能回來。”從前的我究竟是怎麽樣的，我是不是真的已經變了。事實上林雁真的已經變了，他已不再是以前那個溫文爾雅的林雁，而是在校園裏赫赫有名的“解救團”老三，挨過他拳腳的人無不見其繞道，學業已不再是他的追求，他更注重的是兄弟情誼，這個月他也學會了抽煙，周圍總是聚集着一幫人，社團的兄弟，被他解救過的學生追随者。自得其樂的是這種喧嚣，喧嚣結束後內心卻有着深深的孤獨。這樣的生活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嗎，袁康似乎越走越深，這段時間頻繁出校，和一幫社會上的人交往密切。有次雨夜，林雁将袁康送到院牆的鐵栅欄處，看到栅欄那邊一個頭紮繃帶的年輕男子騎在一輛大排量鈴木摩托車上，引擎聲如同受傷的野獸低低吼叫着，袁康矯健地翻越栅欄，坐到他身後，向林雁揮別，大雨将白色繃帶上的血污沖淡，摩托車響徹天宇疾馳而去。

時間永是流駛，不為任何人停留。期中考如約而至，健飛在晚飯後乘出租車來過兩次，林雁覺得很多題目自己也漸漸無能為力，便請郭青哥幾個一起研究，做出一份相對完美的答卷讓健飛帶走，健飛也和“解救團”的兄弟一混而熟，言語中不乏敬仰之意，還假裝責怪林雁沒早點介紹這麽多好兄弟給其認識。林雁即意外又無奈。比這更意外地是，這次林雁考得很糟，從上次期終考的班級第九名一掉到了五十幾名，尤其自己擅長的化學這次也居然到了墊底的地步。如此慘狀，簡直超過上甘嶺戰役中的美軍，真的是始料未及。

成績公布後的一個安靜的晚自習，林雁情緒低落地翻看着課本。秋季的夜晚，處處飄逸着清寒。學習委員穿着灰色的高領毛衣，從教室門口走了進來，白淨的臉上架着一副銀灰色細金屬框眼鏡，與臉型顯得相當協調，但作為女孩子的她頭發委實過短，和一般的男孩子無異。這也許就是成績單上清一色優等分數的女孩特有的形象吧，林雁心裏這樣思索着。出乎意料，女孩徑直走到林雁桌前，俯身小聲對他說：“化學老師找你，在化學實驗室。”

林雁點點頭，女孩回到自己座位上開始看書。

找我到底什麽事呢？林雁尋思着走出教室，下了樓梯，往實驗樓走去。路燈伸長着脖子将蒼白的光灑向校園寬闊的人行道，在與路燈座水平的位置有着一層明暗分界的過渡層，随着距離往上則極速黑暗下去。在燈光的輝映下，他登上臺階，而後穿過實驗大樓院落正中的花圃，走到一處燈光微明的實驗教室。透光明淨的玻璃窗，一位年輕的女教師坐在實驗臺旁，只有頭頂一盞日光燈持續地發出冷清的光照。林雁正欲敲門進去，突然一下子想不起來這位老師的姓氏，敲門時總要喊某某老師我來了之類。連老師的姓也忘掉，這是何其荒唐的事情，但細想也是有原因的，因為同學們私下給她起了綽號“櫻桃”（因為人漂亮，尤其嘴唇不抹口紅已十分紅潤光澤，而且異常小巧，所以得名“櫻桃”），平時提到她即以櫻桃相稱，時間久了居然連她的真實姓名都忘了。正當林雁苦苦思索老師姓名的時候，教室裏面傳出了銀鈴般的問話：“是林雁嗎，來了就進來呀。”

“是的，老師。”林雁推開半掩的教室門移步室內，随後将門輕輕帶上。櫻桃穿着橘紅色的沖鋒衣，将整張臉映襯得更加白皙，長度及肩的烏黑發絲宛如用直尺畫出來一般滑瀉而下，美麗的眼睛和挺拔俊俏的鼻梁呈現出無論側面還是正面都讓人為之贊嘆的美麗輪廓，與其說她是位高中化學教師，不如說她是個年紀相仿如同漫畫中走出來的美少女。

“老師，你找我啊。”林雁站到她身旁說道。

“對，我們單獨談話好像第一次。”

“好像是的。”

“你這次化學考試沒發揮好吧。”

“……”

“你以前都考得不錯的，這次肯定是沒發揮好，而且你是基礎比較好的學生，從高中入學成績開始，學業上都無可挑剔。”

“也許是。”

“我也大不了你幾歲，我從師大畢業後就來這個學校實習，實習期滿後我就留下來教化學，所以你們也算是我的開門弟子，但我從來沒把自己當作你們的長者，我更願意做你們的朋友，你可以問問班上的女同學，我們經常晚自習前在一起打排球。我也希望你們能把我當朋友，有什麽困難不妨告訴我，無論生活上的還是學習上的。也許我不能幫到你們什麽但至少我可以給你們提出适當的建議。”櫻桃站起身來，從旁邊搬來一張椅子示意林雁坐下。

林雁拘謹地坐了下來，默默地點頭。

“老師，這次是我沒用心，下次我會努力的。”

櫻桃莞爾一笑，伏在桌上的漂亮手指靈活地轉動一圈鉛筆，俨然一位清純的女大學生。

“林雁，那你要努力哦，你剛才說的話我都記住了。”

“請老師放心。”

“我相信你，我不願意看到一位好學生就這樣掉隊了，所以才找你的。對了，你記得有幾次你很過分嗎？”櫻桃佯裝聽者被吓到的表情看着林雁。

林雁确實被吓到了，老師說自己過分該是多嚴重的事情啊。

“老師，是，是什麽事情啊。”

“高一時，我剛帶你們班，你們後排幾個男生看我年輕好像都不買賬。上課的時候在下面竊竊私語，還看着我發笑。尤其是你，雖然不說悄悄話，但你就把身體往牆上一靠，雙腿架在同桌的椅子橫杠上，面無表情地看着我。”

“那時我坐在靠牆的位置。”林雁感覺耳根有點發熱，大概此時也臉紅了。

“你的坐姿太随意了，同學們會怎麽看我，我當時真的氣不過，所以才說了那句話。”

“後面還有有張空桌子，你可以考慮睡在上面。”林雁自我解嘲地補充道。

櫻桃“撲哧”一笑，說道：“你的記憶力還真不錯啊。”

“因為印象深刻嘛。”

“還有你們偷偷地給我起外號，別以為我不知道，但很有特色，我并不反感。”

“什麽都瞞不過老師。”

“所以啊，林雁你一定要把我的話聽進去，不管什麽原因讓你這次考得不理想。但我想對你說的是，一定要以學業為主，謹慎交友，與人為善，知道嗎？”櫻桃鄭重地凝視着林雁，美麗的眼睛裏充滿了認真。

“我知道，老師。”林雁知道櫻桃的話有着更深一層的擔心，也許自己的事情她也多少知道了。

“聽說你們這一屆高考改革，也許化學這門課到時會變得不那麽重要了，即使作為選考科目，但我還是希望你能選擇化學，這确實是比較有用的一門學問，尤其你們男同學大部分以後會選擇理科，這就是比較重要的參考科目。”

事實上，2002屆高考是有史以來考試科目最多的一次大考，除了語數外三門獨立考試，其餘文理科統統合并為大綜合考試，學習的苦累，前無古人，後也許無來者。

“老師，我也喜歡化學。我會努力的。”

櫻桃微笑地看着林雁點點頭，然後手腳麻利地将頭發用發帶束到後面，露出白皙小巧的耳朵。

“老師，你晚上怎麽在這裏辦公啊”

“有幾個化學實驗要做一下，我準備過兩年考研，現在有些東西也在準備階段。”

“老師真好學。”

“林雁，等你到我現在的階段你就懂了，我們不可能在一個地方直到終老，青春就像一個階梯，你只有不斷攀登才能看到更遠處的風景，才會找到通往理想之路的方向。”

“老師的意思是不是只有站得高才能看得更遠。”

“這麽說也可以，在年輕的時候要不斷努力，比如說我的大學同學很多出國了，他們也是一個攀登階梯的過程，也許現在他們正在尋找或者已經找到了自己的理想之路。但前提是你必須提升自己的高度你才知道自己想追求的是什麽。”

林雁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實驗室的水龍頭在滴答滴答地墜下水珠，清冷的空氣中浮動着化學試劑的淡淡味道。這一切都像一場久遠的夢，當林雁他們離開高中的時候，櫻桃又重回了大學校園，繼續着一個美麗女孩執着追尋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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