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等流星雨

緊張的畢業班，緊張的氣氛。剛開學沒幾日，卻仿佛歷經了數月，想着接下來的日子，真讓人背上寒毛一豎。幸好在這個仍然炎熱的秋老虎，卻有個透着晶瑩涼意的好消息，這個周末晚上9點有流星雨，本市是最佳觀測點。流星雨啊，這還得了，消息在校園裏如同撲撲扇着翅膀的不計其數的小天使迅速飛遍了各個角落。大家一見面就說即将到來的流星雨，尤其女生對其興趣之濃一點都不亞于追求一位英俊迷人的男朋友。這不，這幾天班級裏兩位女生又翻出來《流星花園》中言承旭和周渝民的照片逼問林雁究竟誰更帥一點。林雁看着兩位女生期待的眼神，真不知道該說誰更帥，因為不管挺誰都會得罪另一方，因為兩個女生各是一位的粉絲。面對旁人的催促，林雁顯得有點口舌僵硬，就好像行刑的劊子手給他出了一道選擇題：一會兒我砍頭的時候是從左邊砍還是從右邊砍，你快點決定。林雁被問煩了，閉着眼睛一指。

“我就說嘛，大家都認為言承旭更帥。”一位女生喜形于色。

“瞎說，不知道怎麽看的，真沒眼光，會不會審美啊。”另一位嘟嘴望着林雁，随即生氣地轉頭就走。

林雁把頭往課桌書堆裏一沉，保持沉默。

古人有雲，山雨欲來風滿樓。今晚流星雨欲來，學生滿樓。周末自由活動一天不用上晚自習，人人都覺得當初定下這個規則的人真是善解人意，簡直就是香火旺盛的寺廟裏慈眉善目，救苦救難的佛主。晚風一陣陣拂動着校園的樹木，女生宿舍樓牆身上的常春藤的黑綠的嫩葉在風中“簌簌”奏出令人惬意的聲響。從二樓到六樓的陽臺上站滿了女孩子，他們身後走道的燈被故意熄掉半數，微微映出橙黃的光，微光中有些女孩子穿着睡衣，披散着剛洗過的頭發癡癡地眺望着遠方的夜空，不時和身邊的姐妹笑語盈盈，月如勾，天空如同被漆黑的底片貼住一樣，只透出月的清晰面容。宿管科的職員多次在樓下吆喝不許這麽多人站在陽臺上，說什麽你們就不怕陽臺跨塌之類的言論，但說了效果微乎其微，也就當時退去幾人，一轉臉全又聚攏到陽臺上。宿管科的人最後也懶得羅嗦，幾個中年女性幹脆跑到宿舍天井的晾曬臺上聊天喝茶，因為她們也知道今晚有流星雨可看。

男生宿舍樓這邊也熱鬧非凡，陽臺上全是人，不時發出興奮難抑的嚎叫，幾棟樓之間相互口哨交流。這情形真如同等待演唱會上巨星降臨般聲勢浩大。幸好今夜涼風怡人，否則非熱暈幾個不可。從高樓上望去，操場上也是人流翻動，在昏黃的燈光裏模糊地看到細細的人流仿佛支流江河入海般進入操場。此刻林雁也有點坐不住了，他也被同學們的情緒感染了，當他走到陽臺後的走廊裏時，他意識到要想在那塊地方出人頭地近乎妄想了。于是，他興沖沖地下樓，直奔操場而去。

他幾乎是小跑着過去的，路上的行人見他這樣也都發出會心的笑聲。到了操場，跑道邊幾處路燈昏黃，略顯清淡的月色稀釋着草坪深處薄霧般的昏暗地帶。三三兩兩的人群繞着跑道游走不定，草坪中央地帶傳來一陣陣笑語，距離上不近，可見人影浮動。林雁邊吹着風，邊走向單雙杠運動區，心情也較平時好上許多。男男女女從身邊擦肩而過，有時會随風而來洗發水的香味，初秋的草坪依舊茂密，嫩草的清香和着泥土的氣息漫延開來，沐浴在清涼晚風中手臂汗毛也舒展開來，林雁心想：真是天涼好個秋啊。

“天涼好個秋啊！”一位女孩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這個聲音很熟悉，熟悉中透着親切，但又讓人心為之一痛，這是屬于林雁的一個人的痛。不錯，是楊嬌的聲音。林雁手扶着雙杠下意識地回頭一望，在燈火闌珊的地方有一扇立式直雲梯，晚上看去只是黑色的，其實是塗上了綠漆。而楊嬌就背靠着那雲梯，身邊一位女孩不用說，自然是蘭惠。

“你的詩不應景哎。”蘭惠一旁輕笑道。

楊嬌并沒有作答，只是望着不遠處的林雁，好久，她意味深長地淺淺一笑。林雁往這邊走來，他也笑了，是一種釋然的笑容。那笑容自然無法看清，但卻仿佛能通過這周遭的空氣傳送一般，似乎在說：一切都過去了。

“楊嬌，蘭惠，好久不見。”林雁走到雲梯前低聲說道。

蘭惠莞爾一笑道：“是啊，大家都在忙着學習，真的好長時間不見了。”

只有楊嬌不說話，避開林雁的視線扭頭看着身旁的蘭惠笑得有些羞澀。

“那你們聊會兒，我去找其他同學去了。”蘭惠說罷就想轉身走開。

楊嬌雙手抱住蘭惠的的臂彎，急忙說道：“不要走嘛，一起聊聊有什麽。”

蘭惠看着林雁，林雁略顯尴尬，補充似的說道：“是啊，一起聊聊天，吹吹風。反正大家不是都要看流星雨嗎？”

“你真相信有流星雨嗎”楊嬌眨巴着天真的大眼睛有意地問道。

“莫非是傳言，不是電視、報紙上都有報道嗎？”林雁不以為然地笑着說道。

“報道是一回事，會不會發生又是另外一回事。”楊嬌輕撫一把被風卷到額前的秀發說道。“現在時間差不多了，你看一點跡象也沒有啊。”

蘭惠用手輕拈楊嬌的如絲秀發，嘟起嘴唇。

“楊嬌，你可別打擊我啊，我今天晚上還想許個願呢，不會真被你說中吧。”

楊嬌和林雁都笑了。

“許什麽願呢，是不是想金榜題名啊。”林雁開玩笑地問道。

“哪有啊，我現階段的排名，最多上個普通的本二。不像楊嬌，頭腦就是聰明，年紀排名一直靠前。上帝就是不公平啊，人這麽漂亮就算了，智慧也被她兼得了。”蘭惠假裝失落地說道。

“你也很漂亮啊，你要是把心思多用點學習上，我可不敢保證比你考得好。”楊嬌牽起蘭惠的手搖晃着說道。

看着她們情同姐妹，林雁恍惚覺得時光一下子回到了初中的的時候。

“你們都很聰明的，我能預感你們都能考上不錯的大學。”林雁信心滿滿地說道。

“還有你，一定也可以的，楊嬌最近一直在說你呢，居然在短短的半學期成績從年級榜上無名，一下子擠進前十。太驚人了，她說以前的林雁又回來了。”蘭惠藏不住話，這會兒說出了這件事，她改變了很多，開朗得如同剛見面的那年。

林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覺得不好意思的還有楊嬌，她低着頭美麗的眼眸左顧右盼。

“原來你們還一直留意着我，我真的很高興。”林雁擡頭望着天空說道，“其實我很想通過學習忘掉一些過去的事情。那些事不用說，你們也一定聽說了。我想忘掉一些恨，一些愧疚。”

楊嬌和蘭惠都默默地點點頭，不再說什麽，大家都沉默地望着流星雨大概會出現的方向。後來蘭惠借故離開，雲梯下就剩下楊嬌和林雁。

“看來真被你說中了，今晚估計不會有流星雨了。”林雁扭頭看着身旁的楊嬌用佩服的語氣說道。

“那不是傷了好多人的心嗎，都等到現在了。”楊嬌擡頭看着林雁毫無失落之意地說道。

“也不見得，好多人今晚還是開心的，因為這個過程開心熱鬧就足夠了，像個盛會，不是嗎？”

“但總有些意猶未盡吧，你不覺得嗎？”

此刻的林雁，覺得心中釋然，能和楊嬌在一起說說話，沒有了芥蒂，真是萬分地舒暢，仿佛心頭的石頭一下子落了地。況且，此時在身邊的還是一個美麗的女孩子，即使流星雨錯過，也不覺得特別遺憾。

“我覺得也蠻好的，如果能來一場流星雨那就更完美了。”林雁望着遠方的天際微笑地說道。

“我能帶你去有流星雨的地方。”楊嬌含情脈脈地望着林雁說道，“你相信我嗎？”

“我相信，但有點想不通。”

“你跟我來。”楊嬌神秘一笑，拉着林雁離去。被楊嬌細膩的手握住的瞬間，林雁一下子恍惚，一陣暖流傳遍全身。

楊嬌輕車熟路地走到食堂後邊的雜木林，林雁一步不離地跟在後面，心想：真是一個大膽的姑娘，這麽晚還敢來這種地方。走完雜木林邊的小徑，來到一堵破敗的院牆前。楊嬌調皮一笑，說道：“我們爬過去吧。”

“這，太誇張了吧……”林雁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看這姑娘一臉神秘的樣子，也很想弄個明白，于是便湊上前去。

“還真沒發現這邊有個倒下一半的院牆，我爬過去肯定沒問題，但你呢？”林雁回頭看着一身湖水色連衣裙的楊嬌，這般裝束，在淡淡的月光下顯得楚楚動人，她又如何能攀爬這半倒的障礙物呢。

“以前都是蘭惠先抱我上去，然後我坐在牆上拉她。要不然你自己上去，然後在上面拉我一把。”楊嬌害羞地說道。

“原來，你們兩個真厲害。”林雁佩服地點着頭說道，“我這就上去，你踩着旁邊的磚頭慢慢走過來。”

“嗯，不用太擔心。”楊嬌一只手聊起裙擺，另一只手臂平衡着身體，踩着壘起的磚塊走近牆身。

林雁穩穩地半蹲在牆上，把手伸給楊嬌。楊嬌抓住他的手，努力地踩着磚塊走近，一時間，累得香汗淋漓。林雁強有力地摟過楊嬌，将她在另一邊安全放下，然後自己縱身躍下。短暫的身體接觸，兩人都略顯尴尬，但心裏卻是美滋滋的。女孩子羞澀地用手梳理着弄亂的秀發，一邊緩緩地走下斜坡。

“真是好地方啊 。”林雁贊嘆道。他來這所學校這麽多年，還沒留意過學校院外有這麽一處景色絕佳的地方。斜坡下方是一條平整的水泥路，去路不遠有一方足球場大小的池塘，池塘裏淺水處長滿了荷葉，雖說過了花季，但在微弱的月光下卻能看到幾處晚開的荷花。

“這裏景色不錯吧？”楊嬌可愛地眨巴着眼睛。

“非常好，但何處有流星雨呢？”林雁好奇地問道。

“你看，那邊，我們再走近一點。”楊嬌說完，随手撿起一枚小石頭，丢向池塘另一處。

他們快步走過去，楊嬌走在前頭，她身上散發出的一陣陣香味在空氣中浮動。

“好美啊，這個時節還有這麽多螢火蟲？”林雁發出感嘆的聲音說道。

“是啊，現在是9月初，照理是會有的，但今年卻特別地多啊。”楊嬌又握起林雁的手說道，“林雁！”

“嗯，楊嬌。”

“你覺得像流星雨嗎？”

“像，比流星雨還美。”

螢火蟲如小小的流星般拖曳着璀璨的尾部在空中滑動，那時斷時續的晶瑩亮光，映照在如鏡的水面上，好看極了。有幾群螢火蟲追逐嬉鬧着，一會兒攀爬到離開水面高高的上空，一會兒又像流星墜落般灑向水面，許多螢火蟲構成垂柳形飄落下來後飛不多遠，又繼續聚攏在一起，也有個別出奇地飛遠了，像一個孤獨的心靈。不知何時，一只螢火蟲落到了楊嬌的頭發上，而姑娘自己卻沒有注意到，林雁想将其捉住，卻讓它逃走了，林雁在夜空中向那只螢火蟲伸出手去，那個微弱的光點仿佛就在指尖的前端，但始終無法觸及。

“幾年前，我和表姐去西湖斷橋的時候，當時竟覺得很一般。”楊嬌望着前方的池水說道。

“确實很普通的石橋。”

“但表姐卻說了一句讓我無法忘記的話。”

“她怎麽說？”

“她說，那是因為身邊的人不對。”

楊嬌說完，扭過頭，月色下她水晶般的眼眸溫柔地看着林雁。她實在太美了，朦胧的光線裏她眉眼的線條，臉蛋随着微笑變幻着柔美曲線，挺直的鼻梁和小巧的嘴唇，這一切組合在一起是那麽動人的面容，那種美感和花有着極為相似的地方，卻又遠勝于花。

“今晚的流星雨實在太美了。”林雁也深情地望着楊嬌說道。

四下一片寂靜，只有蛐蛐的叫聲微微振蕩着周圍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