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故人來訪
秋季的加深似乎應用了旋轉木馬的原理,在旋轉木馬的四個方位放好春夏秋冬,坐在木馬上面的小孩們在不知不覺的起伏中經歷着四季,且周而複始。林雁穿上那件駝色毛衣,又新買了黑色新皮鞋,這樣一來多少有點深秋的味道了。随着秋季一同加深的還有他們三個人之間的友情,或者說是朦胧的愛情也未嘗不可。林雁,楊嬌,蘭惠三人之間經常用色彩斑斓的信紙傳遞着相互的鼓勵,當然,他們也沒忘了老朋友健飛,每個人都給他寫了信,交由林雁再合并自己的信件一起發出去,大家都在相互鼓勵,相約到同一個城市去上大學。未來是美好的,他們都認為今天多付出的一份努力,就會換來明天多一份的喜悅。大學在每個人的心中都是一個充滿着自豪,自信,又新奇且妙不可言的場所。象牙塔在未曾經歷過的高中生的印象裏,是一片自由的天地,青春飛揚的世界,那裏人流湍急,校園開闊,綠樹成蔭,鮮花飛舞,生活充滿了奇趣,學習孕育着美妙,似乎是讀書之人的天堂,情感豐富之人的香格裏拉,談情說愛之人的伊甸園,甚至每天都會發生點什麽一生都難以忘懷的浪漫故事。這也不能全怪上帝賦予了人類不着邊際的想象力,因為每個畢業班的老師也對大學極盡贊美之詞,目的就是讓每個考生有着堅定的信念,升學率才能如同被大象踩下油門的渦輪增壓發動機汽車一般一路狂飙。
到了第二年的春天,畢業班的學生神經又緊張了幾度,教室後面的黑板上被寫上了“距離高考還有X天”的醒目粉筆字樣。在林雁看來,高中所學知識幾乎全部完結,剩下的就是沒日沒夜地做模拟試卷,加之什麽《黃岡中學高考寶典》、《輕松搞定大綜合》、《海澱10年模拟卷集》等等,書目繁多,卷如煙海。一大堆文科記憶性的東西要背,一大堆理科應用題要做。正當林雁在題目的海洋裏奮力游進的時候,那個高中時代最具記憶性的人物來了。他來的很低調,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叫了一個低年級的陌生學生捎了個口信,而且他只想見林雁一個人。
周日的午後校園沉浸在一片暖意融融的的春光中,綠樹全部悄悄地伸展出嫩黃淡綠的芽葉,在和煦的陽光裏随着微風輕輕搖曳,遠處的籃球場上幾個低年級高中生不亦樂乎地追逐着籃球,隐隐傳來微弱的被拖長了聲調的籃球接觸地面的“彭、彭”聲。除此之外,無任何聲響,幾個女生在操場手挽手無聲地散步。估計好多人都想毫不猶豫地沉睡在這個寧靜溫暖的春日下午。林雁穿過操場,朝着楊樹林邊的沙地走去。
袁康獨自坐在沙坑邊緣的磚沿上,手握一把細沙,任由其緩緩從拳下滑瀉,結束,再抓起一把。他花白的頭發被陽光照射得幾乎有點透明,低頭看着腳下的沙地,表情沉靜。林雁微笑着,放慢腳步,散步般走向他坐下的方位。袁康似乎早有預料地不緊不慢地擡起頭,展開握沙的手,朝着林雁無聲地笑起來,而後用牙齒咬着下唇,那笑容充滿了力度。他直起身來,向林雁伸出右手。林雁接掌互擊,緩緩地坐到袁康剛坐的位置旁邊。
兩人并肩而坐,誰都沒有開口,這種什麽話都不講,也不覺得氣氛緊張的朋友,對于林雁來說,只有健飛和袁康兩個人。
春日特有的濕潤的空氣彌漫在周遭,被陽光安靜地加熱着。那暖暖的難以察覺的微風裏,可以嗅出青草和野花的清香。楊樹林裏不斷傳來幾聲高亢動聽的鳥鳴聲,如同穿越山澗的泉水般清澈。
“時間過得好快,轉眼間已經離開這麽久了。”袁康望着天邊白莽莽靜止的仙山般的雲層說道。
林雁也望着袁康眺望的方向,感慨地微笑着。
“真快,連我都要離開這裏了。”
“打算離開這座城市嗎?”
“如果可能。”林雁用雙手摩挲着眼睑說道。 “還真想跑得遠遠的,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和我想的一樣。”
“白哥,你不想在這裏紮根下去?”
“我想,但由不得我。”
“網吧做得不順利嗎?”
“他又出現了。”袁康說道此處無奈地搖了搖頭。“正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
“誰?”林雁端詳着袁康的臉問道。
“吳迫。”
“去你店裏了?”
“是的,這個小子帶人砸了我的地方,還打傷了我的一位顧客。我既然答應老爸,做個正經人,所以只能忍氣吞聲。不,也不是忍氣吞聲,結果我報了警,警方把我們都帶去錄口供,事實擺在面前他也得到了相應的懲罰,但無非是經濟的懲罰,對于這個纨绔子弟這一切都遠遠不夠。”
“網吧現在正常運作了嗎?”
“運作是運作了,但生意大不如前,沒人敢過來,那小子整天帶幾人在那附近轉悠。其實,我想擺平這件事也容易,只要和以前幾個朋友通個氣就行了,但江湖人情債我不想再欠,也不想過以前那種生活,會傷別人的心。”
“所以,想離開此地。忘掉過去。”
“對,徹底地忘記,也包括你們這些兄弟。你能理解?”
“理解,這并不代表否定友誼,只是想換一種生活方式。”
“有打算嗎?”
“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家鄉在哈爾濱。”袁康說完,百感交集地笑着。
“記得,也好,何時準備動身?”
“等到今年夏天也就是你們放暑假那會兒。還有老爸的一些事情處理完,也包括我的事情,時間上總要拖到那會兒。”
“走的時候告訴我,我為你送行。”
“不要了,林雁。”袁康環顧四周後,從上衣口袋摸出煙盒,将最後一支壓癟了的煙叼在嘴上,擦燃酒店贈品火柴,點煙。“我想走得輕松一點。能夠一語不發地獨自一個人體會那種離別的滋味。”
林雁沒有言語,埋下頭,抓起沙坑裏的一把細沙,任其在指間滑落。
“這次過來,也不是專程道別的,正好路過此地,忍不住想進來看看,門衛都是熟悉的老朋友,和他們抽了一會煙,吹了半天牛。本想就這麽走了,想想還是來看看你。也算是正式地告別了。呵呵。”
“老白,我覺得我們總有一天還會再相逢,以另外一種方式。”
“如果真有那天,我絕對不會裝作不認識你,哈哈。對了,李民、孫才、高俊最近怎麽樣?”
“都還好,也在緊張的複習階段。白哥,你怎麽不提郭青呢,我好久都沒有見過他了。”
“不提是因為了解,他經常過去找我,說什麽不想讀書的瘋話,我勸了他幾次都聽不進去,好像他爸沒有考慮讓他上什麽大學,希望他高中畢業後跟在自己後面學木匠。他自己呢,也不好好規劃一下未來,白白浪費了聰明的頭腦,那麽好的學業他就這樣把它推到毀滅的地步。也不知道他自己心裏怎麽想的,他既不想上大學也不想做木匠,問他将來意欲何為,他只說混呗。跟他說不通,你有空幫我勸勸他,讓他好好考慮一下将來的事情,我覺得他繼續讀書才是正途,即使他父親不同意也可以做他的思想工作的。”
“是的,他應該為自己争取一下的,不應該随波逐流。關鍵是他的學業不賴啊,成績确實不錯。”
“有空你再說說他,對了,林雁,你猜我最近遇見了誰。”
“我認識的人不多,沒法猜啊。”
“你準認識,你們班以前的富婆,你猜他和誰在一起。”
“富婆,她不是退學了嗎,而且走得悄無聲息,據說騙了眼鏡這小子不少錢。害得眼鏡也無心讀書,不久後也消失了。”
“正如你所說,但你好沒猜她和誰在一起呢?”
“還有誰?”
“我那天在市區商貿城,碰見她和你們班的眼鏡一起親親我我的呢。”
“這……”林雁一時語塞,眼睛裏充滿了驚詫,張大了嘴,随後發出五體投地的大笑。
“所以這個世界總會有你意想不到的離奇故事。他們倆看見我也十分不好意思,我故意追問他們現在什麽情況,富婆說,我害了人總要償還點什麽吧,再說遇到了這輩子對她最好的人,她說其實那會兒父親生意失敗自己已經是窮途末路了,但又不願意接收這個現實,依舊大手大腳,她現在嘴裏的老公借了她不少錢,但最後越來越覺得自己這樣下去不行,終于下定決心一走了之,哪知他也退了學,一開始被他找到,以為是來要債的,真尴尬得要當場暈倒,誰知他是來表白的,這就更讓她差點暈倒。說道此處,富婆露出花季少女般的羞澀表情,我們在公園門口喝了半天茶後就各奔東西,這當兒,眼鏡很少說話,不時地握着富婆的手,眼神中幸福滿滿。我跟眼鏡開玩笑說,早點娶了吧,姑娘耽誤不起。眼鏡臉紅到脖子根,說現在年紀還小,想先創業,但這事一直在考慮中。”
“白哥,不是聽你說,就算我是編劇也想不出這麽離奇的劇情。真的沒想到,不過結果是好的,一切到底是過去了。”
“是啊,一切都會過去的。”
夕陽西斜時,袁康離開,林雁送他到校門口。他跨上一輛大排量摩托車,風馳電掣般地遠去,春日黃昏,背朝夕陽方向的天空凝成深藍一片,那吸收了沉重暮色的藍色顯得沉靜而蒼涼,讓人聯想起美國西部片結束時,男主人公策馬馳騁在荒原而此時天涯日暮只剩遠天透着一片幽藍。袁康駕駛着摩托車在這片藍光中越行越遠,最終引擎聲消失,背影消失,融進夜幕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