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船又前行了片刻,艄公便操控着船身轉彎往渡口靠,又将船停穩了。

這渡口靠近集市,此時岸上正熱鬧,人群熙熙攘攘,嘈雜不已,叫賣聲充斥在空氣中,舉目望去,很是繁華。

那艄公同旁邊船上歇息的同行大聲招呼了幾句,回身又向李雲聰行禮道:“公子上了集市,往北過去,往前走就看得見楊府了,擡轎的哪都知道,能給公子帶路!”

李雲聰點頭謝了,付了船資,叫了李輝李良,又有那艄公幫忙,将李雲廷擡上了岸,大槐樹底下坐着吃茶的兩個漢子早就看到生意上門了,丢了茶碗,上來問了李雲聰要去的地方,将李雲廷擡上了旁邊一個涼轎,時值六月,這外頭轎行裏便多是用這樣只帶了遮陽棚的涼轎來做生意。

穿過集市,往北過了一條小巷子出去,到了一條陰涼大道上,連着過了幾家高門大戶,轎夫便在其中一家門口停了下來,李雲聰擡頭看了看大門,吩咐李輝去遞名帖。

不一時從裏頭出來了人,看了名帖向李雲聰點頭致意便飛快進去通報了。

李雲聰仰頭看了看日頭,正拿了帕子遞給雲廷擦汗,門裏頭傳來一陣忙亂的腳步聲,只聽得一個粗豪聲音笑道:“可是我知遠賢弟來應天了?”

話音未落,喊話的人已跨出了門,一見李雲聰,便大笑了起來,幾步迎上來道:“竟然真是知遠,家仆拿來帖子我真有些不敢相信,賢弟你何時來的應天?多年不見,可是想煞為兄了!”

來人身形高壯,蓄着一把短髯,一身玉色常服,笑容爽朗,正是楊老先生長子楊憲和。

兩人年少時同在姑蘇清源書院求學,他比李雲聰尚大了四五歲,彼時卻一見如故,引為知己,楊憲和中舉後無意官場,回家子承父業,研習醫道至今,同李雲聰竟有将近十年未見了。

李雲聰拱手道:“慎之兄別來無恙,昔年我外放之後,竟不知兄長遷居到了何地,近年來才輾轉探聽到楊伯父舉家來了應天,又遇上家父故去,孝期不得出門,故而不能來訪,今日來得匆忙,好在正趕上兄長在家。”

楊憲和十分歡喜,拍着他臂膀道:“今日既然來了,定要多留些時日,為兄正有許多話要與賢弟說!”一扭頭看見旁邊的李雲廷,見他形容消瘦,坐姿僵硬,頓時驚訝道:“賢弟啊,這……,你這是來求醫來了?”

李雲聰點頭道:“這是我本家堂弟雲廷,去年他摔斷了雙腿,接骨之後竟是再也站不起來,請了幾個名醫,皆是束手無策,我便帶他來尋伯父看看。”

李雲廷向楊憲和問了禮,楊憲和忙叫轎夫直接擡了李雲廷往門裏走,又拉着李雲聰道:“來來來,先進門說,雲廷的傷勢要緊,賢弟先住下,我先看看雲廷的腿傷。”

李雲聰詫異道:“可是我來的不湊巧,伯父不在家嗎?”

楊憲和點頭道:“實在也是陰差陽錯,二弟憲群如今在嶺南經營藥田,三月前來信,道是那邊發現了一味新藥,想要種植起來,只是藥效藥性尚無定論,這也是我兄弟學藝不精,只得讓家父跑一趟,月前便動身走了,若是算上還要在嶺南一帶走訪藥農,尋訪疑難雜症的功夫,沒有一年半載,怕是回轉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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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雲聰心中說不上是失望多還是可憐多,見雲廷疑惑的看着他兩人低聲言語,一時不知該如何同他說明,他雖是粗通醫理,但也能看出雲廷的傷勢不容樂觀,越是拖下去,雙腿治愈的可能越小。

楊憲和見他如此,忙安撫道:“賢弟千萬不要着急,先把雲廷安頓下來,讓我看看他的傷勢,也并非沒有轉機!”

李雲聰點頭應了,楊憲和已領着幾人到了二進院子,喊了管家來,将幾人安置下來,待李雲廷躺好了,楊憲和搭了脈,又仔細查看了他的腿傷,一寸寸按壓骨頭詢問雲廷感覺,雲廷只将自己一時痛一時麻的知覺說了。

楊憲和收了手,思量半晌沒有說話,雲廷頓時心涼半截,又見李雲聰臉色凝重,便又要止不住眼淚哭了起來。

李雲聰心中不忍,問道:“兄長看雲廷傷勢如何,可還能治麽?”

楊憲和沉吟道:“這孩子的傷當初只怕是哪個庸醫學藝不精,以一般法子治了,一時看着好了,實則骨骼已全然錯位,所以才有今日之禍,如今時日已久,筋骨肌肉長在一處,單靠尋常接骨之法,實在是徒勞,便是家父在只怕也難啊!”

李雲聰頓時覺得心直墜了下去,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雲廷,他年紀這樣小,便是往日不懂事,胡鬧了些時候,若以後真做了殘廢,這孩子可全毀了……

楊憲和見他兄弟兩人臉色都白了,忙道:“先別着急,也不是全然沒有希望,家父沒有辦法,不見得別人沒有,這事我來辦,雲廷年紀小,精力不濟,這一路勞頓,先讓他歇着,知遠你随我到外頭細說去。”

他不像是只出言安慰的樣子,似乎是真的有些別的辦法,李雲聰忙對雲廷道:“你也聽到慎之兄長的話了,不要胡思亂想,先休息吧,待有了辦法,三哥定然不瞞你,好嗎?”

雲廷點頭應了,不一會便疲累睡去了。

楊憲和同李雲聰出了門,兩人一同進了園子,楊憲和笑道:“我若是沒有辦法,自然不會诳你,你一路上辛苦,坐了喝杯茶,聽我跟你細說。”

這園子雅致非常,轉過小徑,上了一處石階,李雲聰擡頭便見到怡然亭的牌匾,已有小婢在亭中煮了茶,見兩人進來,便福身行禮退下了。

楊憲和親自斟了茶,嘆道:“當年一別,咱們竟有這多年未見了,連李家叔父也故去了,真是世事變遷無常!”

李雲聰哀聲道:“家父一向體弱,故而我自幼不僅要讀書,家中也命我習武強身,好在他去時安詳,并未多受苦楚。”

楊憲和點頭道:“如此心裏倒也有些安慰,嬸娘的身體還好吧?”

李雲聰點頭道:“母親身體還算硬朗,伯娘還好嗎?兄長可娶親了?阿嫂安好?”

楊憲和道:“都好,我如今孩兒都有兩個了,你嫂子今日同母親一道去栖霞寺進香,孩子也跟着去了,說是還要齋戒幾日,回頭再見吧,雲廷的事我心中大約有數了,你可知我有位師妹,是家父收的關門弟子?”

李雲聰道:“今日來的路上,倒是聽那船工說起此事,道是伯父收了城南晏家的女公子做了弟子,想來定是聰慧無比,才得伯父親自傳授。”

楊憲和道:“阿晏倒真是有些宿慧的,她母親與家母原是兩姨表姐妹,兩家便算得親戚,我那表姨去的早,阿晏無有親近長輩教導,家母便時常将她接到我家來住,幼時見我與二弟三弟幾人撿藥,一眼便看出我三人孰錯孰對,父親十分驚奇,着意考校了她一番,才發現她竟對醫道很有些無師自通,到了年歲漸長,更是越發厲害,她如今才不過十六七歲,更何況前些年那樣小,晏家叔叔與家父心中都驚懼,怕她因此惹禍上身,且不知是否因她自幼失母,年紀不大性子卻十分素淡,偏偏我那早去的表姨當日還給她取了個冰涼涼的名字叫做霜姿,哪家的姑娘取名字不是求一個富貴美滿花團錦簇呢?家中便總怕她這宿慧是上天故意造化,唯恐她因此夭折,是以更不敢讓她在人前多顯露技藝,家父這些年越發聲名鵲起,其中便有不少是擔了阿晏的名聲。”

李雲聰點頭道:“這卻是兄長對我的信任了,肯與我說這些,晏姑娘如此經歷,外間人心倒真是不得不防!”

楊憲和道:“賢弟是光明磊落之人,我自然知無不言,我同你說起阿晏,便是想到雲廷的腿傷,說不得她倒真能有些法子,她平日并不住城南,也不住在我府上,只是每隔幾日來問安。前日她來時,我聽她說今早要去城外薛家莊給薛家老太太看診,待轉回來定是直接到渡口坐船回澄園去,那是她母親陪嫁的莊園,如今是她常住的地方,除了病人同家父母,尋常人她是不讓進的,這孩子卻也是有些怪脾性,晏家表姨夫又寵她的很,也由得她去,我這就叫人去渡口等着,見到了便叫她直接過來看看雲廷的情況。”

李雲聰這才稍稍松了口氣,不知為何,聽了楊憲和這一番言語,倒是有種預感,似乎覺得那姑娘定然是有辦法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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