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應天城外的官道上,一輛馬車正往城門方向行駛,趕車的是個瘦臉老頭,吧嗒着煙袋,身子随着那馬車搖搖晃晃,把式輕松的很,那馬車用料不凡,百年榆木的門頭窗棱皆描金暗刻,前後挂了四盞宮燈,細看去才覺奢華,一尺見方的車窗邊,一個姑娘惬意的輕閉着眼睛,似乎在感受豔陽照射在臉上的溫暖,她臉盤生的嬌美絕倫,膚色極白,雙眉長睫同發絲又如墨染一樣,此時揚臉在日光裏,連同臉上那潤白的肌膚,似乎又都浸上了一層透明的光華。
芸娘看了看外頭的地界,輕聲道:“阿晏,一會近了城門,人可就多了起來,咱把簾子拉上吧,可不能随意叫人看見了!”
那姑娘聽了只睜開眼睛懶懶的嗯了一聲,下巴磕在手背上,一雙秀目望着路邊向後跑的林子發呆。
片刻之後,她突然直起身來,揚聲道:“林叔,停車!”
老林聽了吩咐立刻喝止了馬車,回身問道:“姑娘,可是有事?”
晏霜姿道:“林叔,你站在車上看看,那邊林子裏是不是有個人在哭?”
芸娘聽了這話忙探出頭去看,老林已站上了車轅,兩人看了一會,道:“姑娘怕是聽岔了,并沒看見什麽人呢?”
晏霜姿側耳聽了聽,似乎确實沒有什麽聲音,便吩咐老林繼續駕車,老林剛揮了鞭子,晏霜姿便又覺得心中一陣亂跳,下意識集中聽力,似乎又聽見了哭聲,芸娘見她這樣,詫異道:“姑娘今日是怎麽了?可是身上不爽利?”
芸娘是她母親的陪嫁,從她出生便幫着她母親養育她,這些年來,自是将她看得同自己的眼珠子一樣要緊,深知她的性情,見她這樣反常,此時又在荒郊,立時緊張起來。
晏霜姿有些疑惑道:“芸姨,我沒什麽不适,我只是方才當真聽到些聲音,不知是怎麽了。”
芸娘向來知道她是不愛多問閑事的,今日這樣坐立不安,實是有些異樣,因道:“老林,你且先停一停!”
老林又停了車,芸娘下了車道:“我在這守着姑娘,你往那邊看看,是不是有什麽人在那邊哭?”
老林忙答應着往那片林子後頭去了,芸娘警覺的四處看了看,也并無什麽異常,只是不許晏霜姿從馬車裏出來,過了片刻,只見老林飛奔出來喊道:“姑娘,不得了了,咱得救人吶,那林子裏頭有個小娘子上吊了!”
晏霜姿同芸娘吃了一驚,老林已奔到車前,急喘道:“才剛放下來呢!姑娘還真是沒聽錯,她家人正嚎哭呢!”
芸娘扶着晏霜姿下了馬車,幾人疾步越過了那片樹林,就見一個中年漢子正跪在地上抱着一個小姑娘痛哭不已,那人似是極度傷心憤恨,嗚嗚咽咽的哭聲壓在嗓子裏,不聞高聲,卻是讓人覺得十分悲痛。他懷中那小姑娘一身半舊衣裳,發絲散亂,臉色泛青,雙唇暗紫,看着已無氣息。
晏霜姿忙上前去,芸娘便要去探那姑娘脈息,哪知那中年漢子突見有人過來,警醒不已,閃電般掐住芸娘的胳膊,芸娘只覺一陣劇痛,立時叫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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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霜姿忙道:“大叔別緊張,我是大夫!我能看看這姑娘嗎?”
許是那中年漢子見她十分鎮定立在那裏,言語沉穩,目光定定的看着他,倒是生出幾絲信任,慢慢放了手,晏霜姿忙道:“你且讓她平躺在地上,她什麽時候.......出的事?放下來有多久了?”
邊問邊查看了那小姑娘的瞳孔,又俯身聽她心跳,雙手在那姑娘胸腔,脈搏,四肢都摸索了一遍。
那中年漢子低啞道:“不過片刻功夫,我去挑水,回來不見孩子,知道要出事,就往外頭找她,老遠就看見她蹬掉了石頭,我跑過來把她放下來,已是來不及了......嗚嗚嗚.....我的女兒.....我做了孽啊.......”
他說着便又崩潰大哭,晏霜姿聽他描述了時間,顧不上理他,忙喊道:“芸姨快幫忙!我來按壓,到了三十下 ,你就吹氣!準備好了嗎?”
芸娘大約不是頭一回做這件事,利落将袖子挽上去,到了小姑娘頭旁邊跪坐下來點頭道:“準備好了,姑娘你開始吧!”
那中年漢子接下去便目瞪口呆看着這個姑娘跨在他女兒身上,雙手交叉開始使勁兒按壓女兒的胸膛,口中還不斷數着數,瞪了一會反應過來便要撲上去:“你們做什麽!你們做什麽折騰我女兒!”
老林一把拉住他,幾乎沒按住,吼道:“閉嘴!我家姑娘在救人!”
那中年漢子聽到救人兩個字,才稍稍冷靜下來,抓住老林道:“你是說我姑娘還有救?!這......這是個什麽診法.....這能救我姑娘?”
老林道:“別人不能,我家姑娘就能,別吵!”
那中年漢子被老林一頓斷喝,又看那忙碌的兩人,頓時生出無限希望,這肯定不是騙人的吧,他們素不相識,何苦來逗弄他們父女,接下去他便瞪大了雙眼,看着那姑娘數到了三十,那叫芸娘的便低下頭去,擡起女兒的下巴,手指發力将嘴巴擠開,以自己的口唇覆住他女兒的口唇,往裏頭吹了兩口氣,擡起頭來,那姑娘便又開始重複方才的按壓動作,如此反複了幾回,那叫芸娘的第四回俯身吹氣時,只聽得自己女兒喉嚨一陣咯咯聲,繼而便爆發出一陣咳嗽,眼皮顫抖,居然真的活了過來!
中年漢子震驚之下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磕頭不止,口中拜謝道:“多謝神仙救我女兒性命!多謝神仙救我女兒性命!我給您老人家磕頭了!我給您老人家磕頭了!”
晏霜姿身量尚未長成,這番忙碌,正累的頭暈眼花,被他喊得心煩,道:“你嚷嚷什麽!還不過來擡人,她現在情況兇險着呢!該着我今天遇上,快把人擡到馬車上去!”
那中年漢子一骨碌爬起來,同老林一道小心翼翼把女兒擡起來往馬車上去了,晏霜姿這才喘着氣被芸娘扶着跟了出去。
幾人上了馬車,那中年漢子跟着老林坐在車外頭,一步三回頭的想看馬車裏自己女兒的情況,奈何不敢造次,方才他已看到馬車內鋪陳奢華,是大戶人家的做派,那姑娘又救了女兒性命,不耐他多說話,他只得忍着。
老林呵呵笑道:“別着急!我家姑娘有的是本事,你那閨女不會有事,待你閨女能跑能跳了,你再拜謝磕頭也不遲!”
那中年漢子忙拱手道:“方才多謝老哥搭救我父女了,某姓關,單名一個立字,去年從關外逃荒流落到應天府外,家中只有我父女二人,在下無甚本事,在此地又無戶籍田畝,只得在那山坡處搭了兩間草棚,平日裏尋些苦力活做做,好養活閨女。”
老林有些驚訝道:“我聽老弟你說話,頗有些江湖氣呀,想是過去也混江湖吃飯?”
關立也不否認,點頭道:“刀口舔血的日子不得長久,自從這孩子大了,我便情願多做些苦力,也不願沾染那些江湖上的事了。”
老林點頭道:“是這個理,總要為孩子想想不是,關老弟啊,我問句不該問的,你這姑娘才十幾歲年紀,有什麽想不開啊,怎麽就自尋短見了,今日可真是兇險吶,得虧着我家姑娘多聽了一耳朵!”
關立被他一問,頓時變了臉色,老林也立時暗自警醒戒備,良久,只見他似是放松下來,道:“老兄可算得我的恩人,我并無意欺瞞什麽,這是我早年行走江湖做下的孽障,如今報應到孩子身上了,那些污糟事我不能說出來髒了大姑娘的耳朵,今日再生之恩,關某無以為報,從今以後,某這條命便是你家姑娘的了!”
老林聽了便知道這裏頭有些說不得的緣故,便也不再問了,只駕着馬車加快了速度,很快便進了城門,往渡口去了。
明路立在渡口的大槐樹底下不斷朝大道上張望,已是快要到正午,日頭越發烈,他又向茶攤上要了碗茶水牛飲了下去,才放下碗,便見老林坐在馬車上駛了過來,大喜之下忙奔上前去,老林勒住馬,喊道:“明路,你怎麽在此地,是大公子那邊有什麽吩咐了?”
明路擦擦汗點頭道:“大姑娘在車裏嗎,公子吩咐我在此等着姑娘回來,有事與姑娘說呢!”
才說完,就見晏霜姿自馬車裏探出頭來,問道:“明路,出了什麽事?”
明路躬身道:“家裏來了客人,是大公子的同窗,帶着自家兄弟治傷的,說是病情有些棘手,請姑娘去看看呢!”
晏霜姿聽了吩咐老林道:“林叔,你帶着關大叔坐船先回澄園吧,叫紅豆照顧關娘子的傷,我同芸娘去老師府上看看。”
說話間,見河面上已過來一艘船,正是澄園那邊派來接人的,老林幾人把關家姑娘擡上了船,撐着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