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兩婦人說的十分投契,午間宴席吃了許久方散去,江氏卻不讓李雲聰随她一同到家,只說道:“阿晏說是午後要去永和堂看病人,她才來京裏,外頭也不熟,街上人多,左右今日無事,你把她送過去。”
李雲聰忙答應了,看着她上了馬車走了,回身道:“阿晏,你現在就去永和堂嗎?”
晏霜姿點頭道:“還是前日那崔千戶的兄弟,一直住在永和堂呢,身上的線還未拆,我得每日去看。”
李雲聰便道:“那我現在送你,叫關叔趕車吧。”
晏霜姿搖頭道:“今日不想坐車了,中午吃得有些積食,不若走着去吧,有三哥在,我可走着去。”
李雲聰看她唇邊抿着笑,自以為很神秘,大眼睛早就洩露了心思,寵溺一笑道:“想去街上看看?那走吧,咱們走着去!”
晏霜姿笑道:“還是三哥知道我。”
兩人并肩往永和堂走,晏霜姿對街上的一切渾不在意,只是十分享受同他走在一起的時光,心裏恨不得到永和堂的路再長上幾倍也不嫌多。
李雲聰見她十分高興,道:“晏家叔父還好嗎,什麽時候來京裏?”
晏霜姿道:“父親好着呢,應天那邊還有生意要交割,他是早就想來京城游玩一番了,過些天到了肯定要住些時候的。三哥明日又要去府衙了?下回休沐是什麽時候?”
李雲聰道:“本朝除了年節既定的休沐日,每月另有三日,只是不定初幾,如今臨近中秋,燈會三日不歇,屆時人多事雜,順天府上下內外皆要繃緊神經,這些日子已是越發忙碌了。”
晏霜姿聽了半晌沒說話,李雲聰笑道:“放心吧,中秋當日我還是能趕上回家吃晚飯的,我與你四年未見,總說要盡做兄長的責任卻都是空談,這回我也帶你游一游京城中秋夜景如何?”
晏霜姿忙不疊點頭道:“那就說定了,京城首善之地,都說皇城根兒皇城根兒,我還真想見識一番呢!”
李雲聰想了想道:“那等下回休沐了,我再帶你去游山吧,京郊很有幾處好山,尤其香山的紅葉,天下聞名,到了九月秋涼,正是觀賞的好時候,我知你不喜畫些匠氣的人造景物,就看你喜不喜歡那些山水,屆時能留下一兩副來也是好的。”
晏霜姿道:“園林雖好,我還是覺得自然山水中更有真意,當日在澄園,我原本還想給三哥畫一幅振劍圖,只是一直沒有成,季先生當年鑄的那把劍,三哥使着可還好嗎?”
李雲聰笑道:“提起這個,阿晏可別笑話我,那劍我用了四年,竟然到如今還未開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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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霜姿似是松了口氣,道:“三哥是文官,哪裏能有什麽事讓三哥上陣去殺敵,若是一直不開刃,那也至少說明三哥平平安安坐明堂,我還巴不得呢。”
李雲聰搖頭道:“你可想的簡單,若有一日事到臨頭,大明官員本該首當其沖,為國為君盡忠職守,可不能只想着躲在後頭。”
晏霜姿停下了腳步,擡頭看着他半晌,李雲聰見她目中有擔憂之色,頓時知道她是多想了,安撫一笑道:“阿晏放心,我自當以方才的話時時自勉,提醒自己恪盡職守,正如你說的,我一介文官,這一生也未必真有臨陣殺敵的機會,不要擔憂!”
晏霜姿搖頭道:“這四年來我與三哥雖不見面,可是三哥每每信中說起時事看法,我便深知三哥忠直,若在前朝,三哥一定會是像君實公履善公那樣的英傑,只是每每深覺不安,厭惡自己為何生出這些不祥之念......”
李雲聰詫異道:“何以有如此念頭,阿晏,你究竟何事憂慮太過?天下太平,如何想到前朝去了?”
晏霜姿又忽覺一陣難以抑制的傷心湧上眼眶,見他關切之色,星眸坦蕩,眉間正氣盈然,不由喃喃道:“因為你不知道......”
李雲聰見她忽然這樣難過,一時不解,一時有些無措,伸手撫了撫她發絲道:“我不知道什麽?”
晏霜姿将眼淚忍回去,輕聲道:“沒什麽......姑娘家就是整日瞎想,自己給自己找煩惱。”
李雲聰有些疑惑的看着她,見她不願說,又不忍深究,只好道:“你都說是瞎想了,那以後就別想些有的沒的,若有何疑難,這不是還有三哥在嗎,看看,醫館到了,快別難過了,錦衣衛的名頭你也知道,頗有些難纏,看病時一定要小心,我就在外間等你,一會我再送你回去,好吧?”
晏霜姿默不作聲點頭,兩人便一同進了永和堂。
八月初八,晏霜姿給那受傷的老六拆了線,崔振已打聽得她所有情況,早就命人送了禮到楊府上,說是中秋節禮,倒把楊元智弄得有些不安,留他吃飯他又不肯,晏霜姿號不準這人的脈,又不敢同他多打交道,只是和老師商量,既然他送了,那就坦然收下,左右也只是些尋常物,這人看着頗重義氣,想是自認他兄弟的性命比這些俗物要重要的多,如今他兄弟傷勢已無礙,一個錦衣衛,一個太醫院院使,大約也不會有什麽交集,便丢開不提了。
總算盼到了八月十五這天,晏霜姿一早就起來準備了,還是秋水深知她的心事,精心為她挑了衣飾,晚間李雲聰回到府中見到她時,也很有些驚豔,江氏看着笑得合不攏嘴,悄悄吩咐身邊伺候的燕娘,也給兒子準備了一身新制衣裳,定要他夜間出門前換了。
晏霜姿出了轎子,打量着李雲聰今日裝扮,頭上是束發紫金冠,海水藍白绫壓邊雲紋長衫,蜂腰猿臂,俊朗挺拔,不止是她,連周圍看燈的人一時都有些移不開視線。
李雲聰被她笑的有些臉熱,道:“阿晏,我今日這樣可是有些不合适?”
晏霜姿忙搖手道:“別別別,大家是看三哥今日忒豐神俊朗的意思,我不笑了,我們看燈去吧!”
李雲聰稍稍松了一口氣,兩人并肩往前去,芸娘碧桃他們都只是遠遠綴在後面。
“天子腳下,果然繁華風流!”一行人走到一處牌樓下,見旁邊一座高樓,挂着“若仙閣”的牌匾,正有幾位盛裝麗人在閣上吹拉彈奏,十幾個雪衣紅裙的女郎舞姿翩遷,引得衆人喝彩聲排山倒海,整條街上氣氛越發熱烈,她不由得感嘆了一句。
李雲聰笑道:“這些曲中女郎只怕并不是若仙閣的,京中勢力龐雜,每到佳節,便有一些幫會或是館閣牽頭,弄些歌舞,引人注意,也是為了擡高背後那些勢力的身價,咱們看不出什麽來,那其中懂的人看了自然懂,待歌舞罷了便會私下去聯系商議。”
晏霜姿若有所思道:“三哥坐鎮順天府,也是不易,官府與這些大小勢力,需有平衡之道在其中,想來也是辛苦的很。”
李雲聰道:“憑他幾路來,我自一路去,順天府自有規則,官有官道民有民道,府衙之上還有六部與內閣,勢力所及更不允許平衡輕易被打破,我只将順天府職責之內的事做好,咬定原則,行事反倒不受更多幹擾。”
晏霜姿笑道:“我聽說三哥當日一上任便解決了镖局為押解皇杠相互傾軋的問題,轉眼間便将局面控制住,镖局在江湖幫派中,同漕幫一般地位,镖局一穩,街面上頓時一片祥和,往日可見是我錯了。”
李雲聰聽了這話奇道:“阿晏你什麽錯了?”
晏霜姿笑道:“我想的錯了,我原來一直怕三哥立身太正,過于迂直,如今看來,三哥融彙通達,并不死讀書,有所謂君子周而不比群而不黨,三哥處事外圓內方,說不得将來真能拜相入閣,我要趕快給三哥賠個不是!”
說完笑吟吟蹲身給他福了一禮,惹得李雲聰搖頭道:“還是這樣狹促,不要胡鬧!拜相入閣都是沒有影子的事,能把眼前的事做好已是不易了,況且如今朝中......”
他想到聖上對立儲之事的态度,心中泛起一陣郁悶,便不言語了。
晏霜姿知他所想,因問道:“上頭那一位的偏心如今也天下皆知了,三哥可是也上折議儲了?”
李雲聰點頭道:“祖制不可違,皇長子已經進學,翊坤宮那位如今勢力越發大,鄭氏黨羽蠢蠢欲動,為着争國本,這幾年君臣關系越發僵,上下人事輕浮,唯有早日立儲,穩定朝局,政令才可暢行,這樣拖下去,于國無益。”
晏霜姿憂慮道:“只怕三哥的折子不但得不到回應,反而因此惹得聖人惱怒,我在民間都知道,上頭那一位是不好相與的,當年那位首輔張先生,說起來還是帝師,一朝死後全族竟然落得那樣凄慘境地,至今未得平反,可見聖人記仇的很。”
李雲聰忙道:“慎言!”
他左右看了看,才叮囑道:“阿晏,以後關于那位帝師,你萬萬不要在外提起,就算身邊沒有人,也要謹言慎行,知道嗎?京中遍布耳目,稍有不慎便會招來殺身之禍!”
晏霜姿忙點頭,李雲聰見她認真聽進去了,才道:“不說這些事了,我帶你去後海劃船吧,今晚這樣熱鬧,後海那一處風景才是真的好,只是可惜你的那艘畫舫留在應天了,咱們只好租船了。”
晏霜姿笑眯眯道:“父親說了,會走運河把大畫坊開來的,只是今天是趕不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