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院外的杏花已然快要開敗了,吩咐小丫頭們攆走了幾只吵鬧的雀兒,芸娘端着茶盤走到門外,悄聲問碧桃道:“睡中覺了?”

碧桃搖了搖手,道:“讀書呢。”

芸娘掀開門簾子進去,見晏霜姿倚在窗戶下的小榻上,手上正拿了本草在翻,光打在臉上,比年前又瘦了些,兩只眼睛越發大了。

芸娘放下茶盞,道:“前些時候還有些春寒,如今可都出門踏青了呢,你又窩在屋裏研習起本草來了。”

晏霜姿頭也不擡道:“可是碧桃秋水覺着悶了,我看這幾日天色好,明兒叫關叔趕了車,帶着她倆出城去看看月娘吧。”

芸娘道:“又去吵那丫頭做什麽,她如今正懷着身孕,過幾月再去,正好能搭脈看看是男孩還是女孩,還是去別的地方走走的好,你也不能老這麽悶在屋裏啊。”

見她不做聲,芸娘暗嘆一聲,一邊撿着書案上的淩亂的紙筆,一邊又勸道:“這都快半年了,折子上去都石沉大海,上頭也不說放人,李家能進京辦事的人都來了,他們有自己的路子走,咱們家既無官又無爵,能使得上只有銀子,能做的也都做了,你再發愁也是于事無補,總要保重身體才是,若待三公子回來,看看你都瘦成什麽樣了!”

半晌仍是不見她說話,芸娘再一看,果不其然,那姑娘丢了書,只把腦袋埋在膝蓋上,不用說,待一會哭過了,一雙眼睛又要腫上一天。

芸娘張了張口,終是不忍再說什麽,擦了擦眼角的淚,走過去把她抱在懷裏,一遍遍摩挲着她的脊背,心裏默默念着佛祖保佑。

乾清宮。

萬歷皇帝才要用膳,張宏進來道:“皇爺,申閣老王閣老來了。”

萬歷道:“哦,那快請進來,正好一同用膳。”

張宏忙答應着去了,不一會兒申時行同王錫爵進了門,君臣道了禮,萬歷忙叫人搬來繡墩,道:“中樞可用過晚膳了麽,朕今日有些積食,便吃的晚了些,若是沒有,正好與朕一同用吧。”

兩人都道了謝,張宏忙命人添了碗筷,食不言寝不語,君臣三人一同默默無聲用完了晚膳,萬歷撿起宮婢呈上來的布巾擦了擦手,才問道:“中樞這時候來,可是有事?”

申時行道:“朝廷今日接到了北邊的一封八百裏加急,日本國出兵平壤,已兵臨城下,朝鮮國主派人送來密信,向我朝求援!”

萬歷道:“消息确切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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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時行道:“随同而來的還有駐旅順大營指揮賀芝梁的密折,證實無誤。”

萬歷叫了張宏把關外皇輿圖拿了過來,看了一會,道:“日本國一向貪得無厭,所謀絕不僅僅是朝鮮那塊彈丸之地,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先生怎麽看?”

王錫爵道:“日本國如今尚看不出進犯中原的野心,名不正則言不順,我朝倒不宜率先向其宣戰,內閣方才廷議,拟以旅順,吉林駐軍外圍監視戰況,我朝宜暗中向朝鮮提供武器,助其抵抗,倘若日本越線進犯,則命李部、賀部壓上,宣戰!”

申時行點頭道:“此事正待聖上議決,形成旨意,再着人安排。”

萬歷又問道:“也是個好法子,只是不能走官面,先生看武器如何安排?”

王錫爵道:“一應槍戟、□□箭矢等,可命肇慶關就地調撥,朝廷另撥十門神武大炮,秘密運送至浦口,再交由民間镖局運往旅順,讓朝鮮那邊派人在旅順交接,可保無虞。”

萬歷以手按了按腹部,道:“镖局可靠麽?”

王錫爵道:“京城镖局林立,很有幾家信譽傳世已有百年,十分可靠,且是皇差,沒有不盡心辦的。”

萬歷點頭道:“那就拟旨吧,兩位閣老可還有什麽事?”

兩人對望了一眼,還是王錫爵起身道:“聖上,順天府丞連日上折,言府衙已将近半年首官空置,上下政事積壓達數百件之多,緊要案件能上報到大理寺和刑部的都已上報,其餘照禮制,決議皆應悉數交由首官加印,李知遠尚在诏獄,許多事無法下達啊!”

萬歷輕咳了一聲,道:“噢,這個啊,李雲聰借與匪類交換七星端硯之機,擅自将在押犯人帶出,與山匪做交易,朕還沒好好問問他呢!”

王錫爵道:“聖上,七星端硯之事已有論證,硯臺完璧歸趙,賊人也并未逃脫,官員辦事,也不能一味死守律則,不知變通往往不能成事,總需要些能放開手腳的餘地,若能不損大節,聖上不應當以此莫須有苛責臣下,此非聖明之君所為!”

他是做過萬歷老師的,為人又中正,這番話入情入理,萬歷駁無可駁,還想要分辨幾句,忽覺腹中劇痛難忍,頓時驚叫了一聲,張宏腿都軟了,喊道:“皇爺!皇爺可是又腹痛?”

萬歷額上轉眼便布滿了汗珠子,呻.吟道:“說不得是腹痛還是腰痛,朕疼得很......快叫太醫!”

見此情形,申時行同王錫爵也顧不上議事了,王錫爵通曉醫理,此時已上前搭上了萬歷的脈門。

萬歷只覺腹中絞痛難忍,幾乎要哭出來,道:“先生可看出什麽了,朕痛苦的很!”

王錫爵臉色也變了,道:“聖上此前可有腹痛之症?”

張宏忙道:“從去年□□月到年前,皇爺腹痛發作有三四次了,只是吃了太醫開的方子,一時便好了,實在不知今日為何這樣來勢兇猛啊!”

王錫爵怒道:“糊塗!哪個庸醫開的方子!這是腸癰!”

張宏噗通一聲便軟倒在了地上,臉上的汗頓時出的比萬歷還多,他小命休矣!

皇帝突發這樣的急症,他活不了了,這是要大禍臨頭滿門抄 斬啊!

申時行疾聲道:“你還愣着做什麽,還不快去請太後!”

張宏爬起來,踉踉跄跄跑出宮門,直覺不對,又叫了小宮侍往慈寧宮去請太後,自己返回去,指揮着衆人把萬歷扶到了龍榻上。

一時太醫進來,請脈開方,再煎藥給萬歷喝下去,萬歷才覺得腹痛稍解。

李太後此時已到了乾清宮,連久不出來的陳太後也不放心,見萬歷說痛楚稍減衆人才松了半口氣,誰知不過小半個時辰,萬歷又開始呻.吟起來,越發痛苦,将喝下去的藥汁又盡數嘔吐了出來。

李太後大哭道:“這可是要了哀家的命了!太醫院開的這是什麽方子,到底是能不能治!”

此時已是到了亥時初,宮內燈火通明,楊元智被兩個錦衣衛大漢駕着胳膊一路飛跑到乾清宮時,宮門外已立了許多嫔妃,陣仗十分吓人。

他進了內室,尚未來得及行禮,陳太後已吩咐道:“楊先生快給我兒看看,若是先生也說不能,那哀家便真要立時去見先帝爺了!”說完已是哭出聲來!

萬歷生母李太後一向教子嚴厲,陳太後慈祥,待他如同親生,萬歷私下裏便對她比生母還更加親近些,她年紀漸長,已常年不出宮門,只是養病,今日見皇帝受這樣的苦楚,心痛之感亦如李太後一般。

楊元智定了定心神,匆匆拱手一禮便到了床榻前,仔細查看了萬歷的症狀,心頓時涼了半截,一時天人交戰不語。

王錫爵忙問道:“伯明可有定論?這急症可如何診治?”

楊元智猶豫再三,朝王錫爵拱了拱手,而後出了內室大禮跪拜在兩宮太後座前,李太後驚問道:“院使因何行大禮?”

楊元智道:“太後,聖上确是腸癰之症,且病勢兇猛,只以藥物已是無用,臣有一法,懇求太後定奪!”

兩宮太後忙讓他說來,楊元智咬了咬牙,道:“開腹!”

申時行忙道:“院使慎言!開膛破肚人如何能存活!且聖上萬金之體,豈能行此大逆之術!”

楊元智便不再說話,室內一時安靜下來!萬歷的呻.吟聲頓時顯得特別大,李太後肅聲問道:“為何要開腹?”

楊元智道:“腸癰之症發于腸部,似聖上這般急症,多半是腸中瘀滞化膿,若不将化膿部位切除,則.....”

李太後追問道:“如何?”

“神仙難救!”楊元智說完便低下頭去。

“皇娘!母親!”萬歷哭叫起來,道:“快讓楊先生救救朕,救救朕,朕疼的厲害!”

陳太後哭道:“這如何是好,這如何是好,楊先生你是世廟老爺欽點的國手,如何就提了這麽個法子,哪裏有聽說開腹還能治好病的!”

李太後再如何要強,兒子哭叫的厲害,她已是六神無主,道:“幾位閣老如何定奪,總不能就這麽硬撐着啊!”

四人面面相觑,還是王錫爵道:“伯明可是親自試過你說的法子,有幾分把握?”

楊元智道:“臣有一關門弟子,昔年在應天府以此法救活過一個十歲孩童!”

李太後忙道:“你是說你的弟子會這法子,楊先生可會?”

楊元智道:“臣年紀漸長,眼花手抖,不能做此精細之術,唯有弟子可堪一試。”

萬歷已叫道:“那就讓你徒弟來!疼煞朕了......母親快下旨吧,什麽法子試一試吧!”

兩宮太後對望一眼,無法,陳太後只好哭道:“龍體上動刀,本是大逆,如今祖宗基業要緊,就請四位閣老做個見證,由哀家做了這個主,開腹!”

內侍得了懿旨,忙飛奔到宮門外通知錦衣衛指揮使出宮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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