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李雲聰呆呆坐了半晌,聽得她又驚夢了,他忙傾身過去喚她:“阿晏?阿晏?”
晏霜姿腦袋一片混沌,只覺身上十分難受,骨子裏透出的疲累壓得她胸口喘不上氣,又不知如何解脫,恍惚聽見那個心心念念的聲音,還以為是在澄園,不由自主道:“三哥,是不是皇帝封你做一府首官了?”
果然是病糊塗了,李雲聰心中一澀,點頭道:“阿晏你一語成谶,聖上是封我做了順天府尹了,阿晏醒醒,快睜眼看看我。”
晏霜姿又糊塗了,那他怎麽還在應天沒走?
腦子裏全是紛亂的人臉,想醒來卻是無力的很,只懵懂道:“那你什麽時候去京城?三哥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李雲聰道:“好,但凡我能辦的到的,阿晏你說吧!”
晏霜姿想說你到了京城給我來封信,一時心裏又想起一封信來:
“阿晏見信如晤,自去歲應天一別,秦淮風光猶在眼前,澄園歡笑仍如昨日……”
她怎麽記得這麽清楚,還有那信紙上的松竹印箋,這麽說,她已經收到過信了?
她越發糊塗,又問道:“我的信呢……芸姨……芸姨我的信呢……”
她想要起來,想要睜開眼睛,卻是使不上力氣,憋的臉頰通紅,氣喘籲籲,叫嚷的越發厲害!
李雲聰急忙問道:“她說什麽信,快把信拿來給她!”
秋水忙跑到妝奁臺前拿了一個錦囊遞與李雲聰低聲道:“三公子快給她看看,原是一直不離身的,這幾天因起不了身,這才拿了下來了。”
李雲聰接過來打開,裏頭裝着一份折的齊齊整整的信箋,打開一看,正是他離開應天第二年到任朔州後,給她寫的第一封信!
他頓時猶如受了當頭一棒!心中絞痛,喉頭發哽!
這些年,她待他的心意竟然癡愚若此,這些年她心頭時時刻刻懸着一把刀,百般算計,終于撼動了命運,自己卻是再也走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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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信放到她手上,輕聲喚她道:“阿晏,阿晏……信在呢,我們不過幾日沒見,你怎麽把自己弄得一點都不像自己了,你還是該像真正的你那樣,張揚一點,霸道一點,阿晏,聽到我說話沒有,眼睛睜開......”
到底誰一直在耳邊說話,她只覺身上忽冷忽熱,喉中幹澀,一只幹燥溫熱的手掌輕輕撫觸她的額頭,一遍遍令她的心安寧下來,她終于努力把眼睛撐開了一道縫隙,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輪廓,窗外的蟬鳴聲開始清晰起來,漸漸反應過來身在何處,微熱的掌心仍是溫柔的順着她的臉龐,她突然感到一陣陣眼眶酸脹,傷心欲絕。
他還肯這樣看着她,還肯讓她在他的一方天地裏張揚霸道嗎?
眼淚止不住的流淌在他手指間,李雲聰仿佛擦也擦不盡,那姑娘只是無聲的看着他不停的哭着,他再也不忍看她往日神采飛揚的眼睛這樣傷心委屈,輕嘆一聲,俯身将她抱起,用整個懷抱将她包裹起來,輕拍着她的脊背,晏霜姿無力的腦袋枕在了他肩窩裏,厚實的胸膛仿佛可以承擔她所有的傷心,安撫着脊背的手再也沒法阻止她急劇發抖,終是放聲嚎啕大哭起來!
碧桃和秋水早已抹着眼淚站到了門外,聽着裏頭的哭聲合着男人沉緩溫柔的低語,安撫着她連日來□□的情緒,直到那聲嘶力竭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弱了下去,最後終于成了一片寂靜,掀起簾子一看,她整個人軟軟倒在李雲聰胸前,滿臉淚痕,抽泣未止,人已經哭得昏睡了過去。
李雲聰向兩人招手,又順了順她腦後淩亂的發絲,将她緩緩放了下去,輕聲吩咐秋水道:“總算出了一身汗,背上衣衫都濕了,去打水來給她換身幹爽的,小心別弄醒她。”
秋水碧桃高興壞了,忙答應着去了,李雲聰坐在床邊目光沉沉看了她一會,給她攏了攏被子,又伸手輕輕将她睫毛上沾的淚小心拂去了,這才起身出去前院尋晏橫刀說話。
李雲聰在晏家又被留了晚飯,趕在宵禁前回了府,進了門他直接去了江氏住的集福苑,燕娘見他回來忙問他用了飯沒有,李雲聰點頭道:“母親還沒歇下吧?”
燕娘道:“老太太大約是要再念幾遍經文才歇下呢,三郎進去吧。”
李雲聰悄聲進了內堂問安,江氏見他進來,放下佛珠道:“我還叫廚房給你留飯了,你這是在哪裏用過了?”
李雲聰扶她起來坐了,道:“一直在晏家,晏叔父留兒子用了晚飯才回來。”
江氏道:“如何去了這麽久,阿晏的病情如何了,我看碧桃昨日的樣子,像是那孩子病的不輕?”
李雲聰道:“前些時日發不出來汗,身子重,今日午間出了汗,人也睡得安穩多了,楊老先生方才也去看了,說是兇險過了,再過些日子就好了。”
江氏忙念了聲佛,道:“年紀輕輕可別落下什麽病症,發了汗就好,發了汗就好。”
李雲聰突然自椅子上起身,跪到了江氏面前。
江氏忙道:“聰哥兒你這是怎麽了?”
李雲聰道:“兒子有事要求母親做主,”他頓了頓又道:“父親在世時唯一牽念的便是兒子的婚事,母親這幾年也一直為此事發愁,這都是我的不孝,未能早些體諒母親的苦心,如今兒子年紀也不小了,不能一直這樣讓母親操勞,想求母親做主,聘娶應天府晏氏長女為妻室,同兒子一道侍奉母親晚年,綿延李家後嗣。”言罷鄭重的磕了一個頭下去。
這就是大禮告慰高堂,要定下心來娶妻成家,擔負起李氏一房的興衰了。
這正是江氏多年來的一樁難解心事,如今見他這樣請求,頓時高興的忙不疊點頭道:“我的兒啊你可算是自己說出口,讓為娘放下一顆心了!你現下說起你父親的期望,為娘日思夜想不知盼了多久了,你放心,阿晏那孩子我喜歡的不知說什麽才好,早就想着讓楊家老太太幫着跟她父親說項了,只是礙于你與那孩子胡鬧了個金蘭兄妹的名分,這才一直沒有說破,不過說到這兒我倒要問問了,你怎麽今兒突然又改主意要求娶了?”
李雲聰頓時啞了口,一時不知從哪說起,說他今日心神劇震心疼那姑娘的一片癡情,還是說他在這一天裏陡然也發現自己心中藏着絲絲縷縷道不明的愛憐,驚覺自己再不能,也不願辜負她。
江氏見他半晌答不上來,頓時起了疑心,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她的這個兒子性情耿直,最是見不得那些歪斜,若是兄妹名分尚在,他如何肯這樣摒棄倫常欺辱與人,越想越覺得大有文章,以他的性情,卻突然這樣要求,莫非......急忙問道:“如何不答話?你還不從實說來,是不是你失禮與她,虧了正心?”
李雲聰見她嚴厲起來,又被問到了涉及禮法之事,終究也是孝字當頭,不敢欺瞞,忙道:“母親息怒,這是兒子的錯,兒子并非有意,浦口一行受了重傷,阿晏為了救我,不得已,确是兒子失禮于她......”
江氏大驚,怒而拍桌道:“糊塗!你既失禮在先,如何現在才來同為娘說起聘娶之事!你從浦口回來已有數月,晏家看着咱們家這樣一聲不響,倒是如何想,背地裏難道不會指責我李家不尊禮法,薄情負義!你如此無禮之舉,如何對得起你父親和李家的列祖列宗,即刻去你父親靈前跪着!此事我要從長計議,明日我要親自上門同晏家提議此事!”
李雲聰不敢做聲,忙領了命起身到正院,尊她吩咐跪在了父親靈位前。
兄妹之約破裂和李家聘娶的風波自有幾家父母操心,晏霜姿自那日李雲聰走後,身體倒漸漸好起來,大病了一場,芸娘看着她仿佛像是一下子長大了好幾歲,就連自己進來告訴她,李家今日已遣了冰人正式上門提親,她也只是放下了書,下巴颏兒支在窗棱上發了半晌的呆,才說了聲知道了,倒是有個笑模樣,卻是一點也沒有飛揚雀躍起來,比較往常不知貞靜了多少。
芸娘原本還擔心她又自己拿些什麽主意,生怕這婚事再出了什麽別的變故,只是從提親開始,一直到臘月裏江氏同李雲聰回淮安向族中禀明要在京裏娶親,又等到過了年李家來了一大家子人上京忙婚禮,三媒六證都快要齊備了,也并不見她有什麽別的舉動。
大半年的時間裏,她都只帶着碧桃和秋水安安靜靜的準備着出閣的繡品衣料,她的手治病救人上倒是精巧,卻是無論如何學不會繡花,拿起繡花針卻只會把自己紮出血,大夫的手又金貴,折騰幾回,芸娘也死心了,想着便是只會畫些花樣子,那也是好的,不會繡就不會繡吧。
婚禮前便都是碧桃秋水帶着幾個婆子丫頭忙着趕繡品,她只幫着秋水畫樣子配色,芸娘看着她也經心的很,又想着如論如何這是如了她的意了,兩個人又相互要好,如今只要歡歡喜喜把這場婚事辦了,她也就徹底把心放到肚子裏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