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一頭通向檐角的鐵馬——外人若一推開窗子,便會發出聲響。

那顯然是匆促間布置的簡單機關……看來,這個書呆子還是有點頭腦的。

“青王提醒的不錯,不過随手布置了一下防止萬一,果然馬上就來了麽?”披衣閱卷的夏語冰擡起頭來,看到了前來的殺手,眉頭微蹙。不等殺手逼近來,他雙肩一震,抖落披着的長衫,放下了手中的筆長身站起,手探入一邊的古琴下。

“十萬金铢……”看到那個讀書人近在咫尺,殺手蛇再度伸出細長的舌尖舔了舔上唇,碧綠眼裏放着光,形如鬼魅般掠了過去,一刀砍向那文弱書生。

帝都伽藍的西郊,荒涼而寂靜,時有野狗的吠聲。

慕湮俯下身,用指甲彈下一點紅色的粉末在刺客屍體的傷口處,嗤然一聲響,白煙冒起,屍體仿佛活了一樣地扭曲着,不停顫動,然而卻慢慢化為一灘黃水。她用劍掘了一片土,翻過來掩住——登時,一個活人便從這個世間毫無蹤影的消失了。

尊淵在一邊看着小師妹熟極而流地處理着屍體,打了個噴嚏,眼神卻是複雜的——他們兩人雖然同樣出自劍聖雲隐門下,然而他卻比慕湮年長整整十歲。慕湮拜在劍聖門下時、他早已出師,在雲荒北方的沙漠游蕩,所以也沒有見過這個師傅的關門女弟子。

“小湮可是個小鹿般單純漂亮的女孩呢!咳咳…幸虧你這家夥早早出師了,不然我非要防着你打她主意不可。”一年前,師傅病入膏肓的時候,對着萬裏迢迢奔回去的他說起另一個女弟子,眼神慈愛而擔憂,“四年前她跟我說要嫁人了,要跟着丈夫回來拜訪,可把我高興壞了……可是那之後她忽然就消失了,一點消息都沒有。”

“我擔心她落到了歹人手裏,想去救她…可是我的身子、我的身子也吃不消了,不然……”病榻上,一生叱咤風雲的劍聖劇烈地咳嗽着,艱難地交代沒有了結的心願,抓住了大弟子的手,“淵兒,師傅一生只收了你們兩個弟子……我去了以後你們、你們要相互照顧,你一定要……”

然而一口氣提不上來,老人的語音衰竭了。

“我一定把小師妹找回來,好好照顧她。”拍着師傅蒼老松弛的手,一生不羁的大弟子尊淵低下頭去,替劍聖補完了那句話,許下諾言。但是一安葬完師傅,他就有些後悔了——天下那麽大,誰知道那個小丫頭失蹤那麽久、如今去了哪裏?萬一她已經死在什麽角落裏了,他豈不是要浪費一輩子?他尊淵一生浪跡,從未被任何事拘束,如今居然自己把頭套進了枷鎖裏。

可後悔歸後悔,他說出口的話,還從未食言。

——幸虧不過一年多,他就從一個黑道上相識的殺手嘴裏、聽說了帝都出了一件怪事:當朝當權的曹太師視章臺禦使夏語冰為眼中刺,重金懸賞禦使人頭,引得黑道中人前赴後繼的趕去。然而奇怪的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身邊,似乎有某個神秘人暗中守護,讓一撥撥殺手有去無回,幾年來黑道上已經有數十名有名有姓的人物喪生。

說完了,那個殺手随口報了幾個死去同伴的名字。

聽到那樣的話,他心裏微微一動,知道那幾個殺手的技藝在游俠兒裏已少有敵手。能将幾十名殺手一一無聲無息的解決,那個神秘人的武功豈不是……?

就是在那個剎那起,他心裏對于禦使身邊神秘的守護者有了好奇,一路趕到了帝都,悉心潛訪——果然在暗夜的刺殺中,看到了師門的“分光”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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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聖門下弟子,居然會屈身做一個禦使的影守……側頭看着慕湮處理屍體,尊淵嘴角扯了扯,露出一個不以為然的笑容——這五年來她應該殺了很多人吧?眼神和動作都變得那般淩厲,那種見神殺神的氣質,完全不像師傅口中那個嬌怯怯需要人照顧的女孩兒呢。

不過這樣也好,現在知道小師妹過得好好的,他也算完成了當年對師傅的囑托吧?可以繼續去過自己浪跡逍遙的生活了……

劍聖的大弟子聳聳肩,左右顧盼,看到旁邊一個破落的亭子,便扯着一身濕淋淋的衣服跳了進去躲雨。

“師傅什麽時候去世的?”剛坐下,忽然聽得她問,聲音發顫。

“死了一年多了……找不到你,所以我自己給他辦了後事。”轉頭過去,看見站在雨裏的慕湮低着頭,他随口回答,“枉師傅疼你一場,你居然躲着連發喪都不回來。”

慕湮站在雨裏,沒有回答,蒼白秀氣的臉上沾滿了雨水,皮膚白皙得竟似透明,鼻尖上凝聚了冷雨,一滴滴落下來。半晌,才細若游絲地回了一句:“我……沒法子抽身。”

“呵,是為了保護那個被當作靶子的夏禦使吧?”聽得師妹這樣的回答,尊淵忍不住笑了一下,不屑,“連師傅都不要了——那個夏禦使給了你多少好處啊?他好像是個出名正直廉潔的清官,該沒有多少錢可以請你這樣水平的‘影守’吧?難不成你是看人家長得俊俏倒貼——”

沒遮攔的調侃話音未落,忽然間感覺眼前一閃,六道劍芒直逼過來。

“幹嗎?幹嗎?”沒料到師妹翻臉的如此迅速,他措手不及、連拔劍時間都沒有,只好仰身貼着劍芒飛出去,半空中一連變了三次身形,才感覺那淩厲的劍氣離開了咽喉。已經是竭盡全力,提着的一口氣一松,他身形重重落到了地面,不想腳下正好是一灘污水,一下子濺了個滿身,狼狽不堪。

“你瘋了?”這口氣無論如何忍不下,即使向來憐香惜玉的尊淵也沉下了臉,“身手好的很嘛,師傅看來是白擔心你會被人欺負了。”

慕湮只是蒼白着臉提劍看着他,眼神鋒利雪亮,胸口微微起伏——這種荒漠裏受傷母狼般的眼神,哪裏象師傅嘴裏那只“單純漂亮的小鹿”?尊淵苦笑起來,再也不想理睬這個神經質的小師妹,轉身離去。

“我……我一定是瘋了……”眼看着剛見面的同門師兄揚長離去,慕湮松開手,長劍叮地一聲落到地上,她擡起手來用力捂住火熱的臉頰,魂不守舍地喃喃自語,“如果不是瘋了……怎麽、怎麽能在那個人身邊…做五年的影守?看着他和妻子舉案齊眉?”

“什麽?”尊淵的背影已經快要沒入荒郊的黑夜裏,然而聽得此話猛然頓住了腳步,詫然回首,“那個章臺禦使……那個夏語冰,難道就是你五年前打算要嫁的那個家夥?”

慕湮沒有回答,只是彎下腰去撿起方才脫手落地的劍,靜靜抿着嘴角,神色僵硬。

“當年你說要回去一起拜見師傅的未婚夫就是夏語冰?”尊淵恍然明白過來了,眼睛裏詫異的光,不可理解地看着面前嬌小的師妹,恍然大悟,“後來他負了你是不是?去娶了青王侄女?——這種負心薄幸的男人,一劍殺了是幹脆!”

“不……不關你的事。”穿着黑色夜行衣的女子咬着牙,将劍握在手裏,慢慢回答,冷雨從她秀麗蒼白的臉上直劃而下,然而她的臉和身體卻燙得仿佛要融化,“不關你的事。”

“女人就是心軟……”尊淵搖頭,無可奈何,憤憤不平地叱道,“但你好歹也要有點志氣,就當被野狗咬了一口,一腳踹開就是——幹嗎還纏着放不下?五年啊!你就是這樣當着那家夥身邊見不得天日的影守?”

“我高興。”臉色愈發蒼白起來,然而慕湮揚起下巴冷冷道。忽然間想起了什麽,神色緊張起來,脫口:“糟了!扔下他一個人在那裏,萬一太師那邊又……!”

她來不及多想,點足飛掠。然而覺得身體越來越熱,頭痛得似乎要裂開來,腳下輕飄飄的。這次沒有背着屍首、平地走着,她腳下就又是一軟。

“啧啧,發着燒還要奔波來去的殺人救人?你看這身體都已經撐不下去了。”不等她委頓倒下,尊淵的手伸了過來,将她從泥濘的地上提了起來,嘆氣,“很多時間沒有休息了吧?別管那個負心小子了,回去把身體養好是正經的。”

“不……得趕快回去……”慕湮掙紮着,發出微弱的聲音,極力想站起來。然而數日來被用內力壓着的病、經過方才那一次交手後完全失去了控制。她終于努力站了起來,可已經虛弱到腳下打顫,她咬着牙,臉色蒼白:“他樹敵太多……沒有人護着、是不行的……”

“哎,這種世道裏要當好官、本來就該有必死的覺悟。”尊淵冷笑,但是雖然鄙薄那個負心漢,卻不得不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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