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謝安五歲入家塾讀書,謝氏文華風流,淮洲城中一些大戶人家慕名而來,托關系的托關系使錢財的錢財卯足勁地将兒孫送入謝家家塾中就讀。一來是看重童映光的名聲;二來嘛動機就不純了,若能與王謝的後人攀上交情,自是于日後的仕途大有裨益。
為了避免麻煩,十歲之前謝安皆是與其他男童一般無二的打扮,做派也和她那群師兄弟一樣打鳥上牆無一不精。謝家家塾中不僅童映光一位先生,童映光主講四書五經,謀策國政;其他老師有教醫術藥學,也有教山河地理等。入學一年後憑自己興趣所長,跟着自己喜歡的老師專攻一門課業。當然啦,只要不沖突,其他師父的課也是可以去聽聽的。
沈五即是與謝安相識在謝家家塾中,只不過一年之後謝安仍舊屁颠屁颠地跟在童老頭後面邊學邊挨罵,沈五則是去學了藥理。雖然兩人随着的老師不同,但謝安一向貪生怕死,仔細琢磨之後覺着多懂點藥理有益無害,便在閑暇時間去百草堂偷師。百草堂是沈家在淮洲開的醫館,教醫術的老師很多時間帶着徒弟在那行醫救人的同時行教學之事。
于是,兩人由此從相識到相熟。奈何謝安天生不是個學醫的料子,至今草藥認不全,穴位指不出,只能拍着這位關系不錯的師兄的肩膀,唉聲嘆氣:“以後我的小命就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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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安與沈五相遇在謝集,可以說是巧合,也可以說是她有意而為之,賭了一把實實在在的運氣。恰好謝安知道沈五在河碩一帶為水災行醫救人,也恰好在上一個驿站點有沈家的藥鋪子,雖然不能立馬找到沈五這個人,但在小廚房裏花點錢托廚子傳個消息什麽的,謝安覺着還是可行的。
“生病”了自然要找郎中,以李英知挑剔的個性,郎中必是要往好的裏挑,財大氣粗的沈家醫館自然是當仁不讓的首選。
沈五走到窗前看看廊下無人,将木窗拉下,方走到謝安床前抽出一排銀針,嘆氣道:“憑你那點一路睡出來的醫術,沒毒死自己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謝安讪讪:“我也不是全然胡來,盡找了一些不常見沒什麽大毒性的藥材吃了。你瞧我這不好好活着在嗎?”
“活着算你的運氣!要是給童老知道你這般胡來,你這層皮是扒定了!”
謝安嘿嘿一笑:“反正他看不見!”
對于這位師妹的厚臉皮沈五早有領教,白了她一眼,抽出銀針來,一邊施針一邊發問:“時間不多,長話短說,你不是去了京城,為何會與邵陽君的人出現了河碩?”
謝安回答得輕輕松松:“哦,我現在是他的幕僚。”
沈五手一抖,險些一個猛針紮了下去失聲道:“你竟去做了他的入幕之賓??!”意識到自己話中有歧義,咳嗽了一聲糾正了臉色,“如今朝裏的局勢想來你也知道,他李英知的身份最是敏感,有多少雙眼睛盯着他,又多少個人想除掉他!做他的幕僚你嫌自己活得短了是吧!”
面對沈五疾言厲色的質問,謝安皺起眉頭滿不在乎:“大不了到時候我做個牆頭草,投靠到其他皇子那邊做個雙面間諜,幫他們幹掉李英知好了!”
“你認真的?”沈五神情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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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安也一臉認真:“開玩笑的!”
“……”沈五有點明白過來童老先生為什麽三天兩頭對他這個唯一的女徒弟喊打喊殺了,不對啊,怎麽這謝安去了一躺京城後,感覺已經不是厚臉皮,而是不要臉了呢……
沈五無力:“你下了苦肉計引我來,不會就是想氣死我吧?”
謝安終于正色起來:“帶我走。”
“去哪?”
“西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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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安失蹤了,白霜意識到這點時為時已晚。以沈家的人力財力,想偷天換日地運走一個人不是一件難事。
消息傳到李英知手中這一日,他人已在東都之中。作為西京門戶,東都從來都是本朝的重中之中,女帝主政時更是由其夫君,一國主父常年駐守此地。與西京相同,東都也有一個小政事堂,每幾年朝中會輪流派遣兩位相公在此當值。
今日是旬休,哪怕西京朝中已是劍拔弩張之勢,東都這邊的官員該放假的還是放假,該去坊間喝喝花酒的還是去喝喝花酒。
牆頭紫薇花開得正好,日光透過花影微顫,花下人一人靜坐,側容如玉,大袖如羽,花團落衣無聲。
李英面前擺了三疊文書,一疊是奏報朝中太子與皇子們的動向;一疊則是北方藩鎮與周邊幾國的動态;最薄的那一疊,是關于淮西與魏博的,也是李英知草草看過便不在乎的。
他的面前則是白霜送來的信:謝安跑了。
這就這麽跑了?李英知有所準備,但聯系到謝安此人又覺得其沒那麽簡單。她的目的達到了?可回想一下,謝安在他身邊根本沒有什麽機會有所動作,那她的目的是什麽呢?
李英知輕敲案幾,百思不得其解。不過,有一點他卻是知道了,謝安一人想甩掉白霜脫身而出是不可能的,想想謝安能接觸到的人。李英知眸光一暗,自己終究失策,這個沈家……到底是幫誰的?
不意間目光觸及到那兩疊厚厚的文書,頓了一頓,将面前信箋揉成一團丢于腳邊,這個不是他現在應該關注的重點。
同慶帝的病一日重過一日,五月初一,太醫已侍奉不進湯藥。
五月初五,王崇率領朝中大部分官員跪在宣政殿外請求陛下釋放太子,歸還太子監國之權。同時,西北恒岳麾下軍隊暗中集結于朔方城。
五月初七,同慶帝晨間昏厥數次,清醒之時始終不肯放出太子,也沒有明确要再立哪位皇子為儲君。北方藩鎮借戍衛京畿的理由,大量調動兵馬。淮西與魏博兩鎮僵持于永濟渠兩側。
五月初十,去過兵營的李英知照舊回到政事堂中,翻開新送來的一疊文書,看到一頁時忍不住皺了皺眉。
謝家新選出的主事人,竟是謝一水?
謝一水……對于此人,李英知想到只能是禦史臺每年彈劾他那雪花片似的奏折,奸猾小人,貪贓受賄,結黨營私……只要是奸臣所具備的特質,謝一水謝大人基本上都具備了,可以說是當朝佞臣隊伍中的實力幹将!
如此小人,竟成了新一任謝家的當家人??
看樣子,謝家的氣數是真到了盡頭了。李英知面無表情翻過此頁,忽然他想起了另外一個與此相幹的人來——謝安。
她的突然消失,會不會與此事有關呢?
可,以謝安在謝家的地位,莫說鬥贏宗族那群老奸巨猾的長老們,便是想掀起三尺浪來都困難,否則也不會走投無路去考科舉……
李英知心頭一跳,從開始他就懷疑謝安投入他門下是別有所圖,可如果從考考科舉起都是她設下的一個局呢?
盯着手中紙張,李英知揉揉太陽穴,這幾日思慮過頭,遇事不免想的複雜。就算從頭都是謝安與謝家布的局,那他們就一定能算到王氏一定會插手黜落她,也一定吃準自己會買他們的賬?何況相比留在他身邊做個備受懷疑的“幕僚”,于她本人亦于謝家而言,考上科舉後的為官之路都是上上之選。
如此思匕,他長長舒出一口氣,将它到一旁,松松筋骨他起身往內堂預備小憩片刻。這東都無論氣候還是飲食,哪裏可以與西京相比較,也不知道那時候的女帝是怎麽鬼迷心竅,在廢了偏都若幹年後還要執意再把此地定為東都;也不知道她的那位主父又是怎麽鬼迷心竅,在這地駐守了幾十年不動搖。
女人的心思真是複雜,不知為何,李英知眼前一晃而過在魏博時謝安那張淚漣漣的臉。他撇撇嘴,女帝的男人心思更複雜。
如今局勢可謂是一觸即發,政事堂中兩位相公面面相觑後忍不住問道:“君上還是要在東都這裏等嗎?”
李英知笑了笑:“西京如今局勢不甚明朗,正是大亂之時,我等摻和其中不是自讨麻煩嗎?”
說完人悠悠地晃入簾後。
兩位相公幡然大悟,心中欽佩不已。哦,邵陽君這是要坐收漁翁之利啊!高見高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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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媳婦熬成婆,謝一水大人熬了若幹年,終于熬成了謝家的一把手。
可在這個關頭,坐上這個位子,謝一水只覺屁股底下那都全是刺啊!
今日早晨,同慶帝仍未上朝。皇帝不在,百官露了個臉也就散了。謝一水站在文官之中磨磨蹭蹭了半天,禁不住謝淵等兄弟眼神的再三暗示,一咬牙大步上前擋住了右相王崇的去路:“近日下官得了幾壇好酒,王相若有空閑,可否賞個臉去寒舍品鑒一二?”
百官一驚,只見王崇竟是一絲不悅未流露,反是笑如春風:“謝大人有心,那我們就去小酌兩杯?”
百官下巴掉了一地,王謝兩家當家人要去把盞言歡???諸人仰望天空,這太陽也沒打西邊出來啊?
就在千裏之外的李英知得知,王謝握手言和,謝家公開站隊太子/黨,兩家同仇敵忾預備對付李氏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了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