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四年時光荏苒,謝心柳憑借長久不衰的聖寵,從三品昭儀坐到了僅此于皇後的貴妃之位。
而當初那個站在百官之後渺小瘦弱的謝安,業已退去蔥綠的官袍,換成了正二品的緋衣。這期間有謝心柳在後宮效果顯著的枕邊風使然,也有汲汲營營重振而起的謝家推助,當然……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因為大人您有經天緯地之才,為大秦江山辛苦勞作而應得的!”十五堅定地握拳道。
跟着謝安四年的十五已經成功被她洗腦成了腦殘粉,我們家大人做什麽都是對的!我們家大人說什麽都是正确的!所有诋毀大人的那都是因為他們羨慕嫉妒恨!
哪怕謝安讓他去強搶個民男回來,他一字不說直奔街上而去,打暈抗走如行雲流水般順暢,放下人時還語重心長地勸道:“我家大人看上你是你的福氣,好好服侍,不會虧待你的!”
謝安起初被他誇得還有點不好意思,後來習慣了也就敷衍地說叨一句:“低調啊十五!”
之後該高調的還是高調,該嚣張的還是嚣張,誰讓憋屈了多年的謝家終于又能與王氏齊名,分庭抗禮了呢。
“仗勢欺人的感覺真不錯啊。”謝安如是感慨。
……
“殿下這段時日乖不乖啊?”謝安彎腰順手抱起德熙帝僅有的小皇子,咔嚓,她似乎聽見了自己老腰折斷的聲音,暗中咬咬牙,一個月沒見這小子,怎麽又重了許多。
謝安龇牙咧嘴的隐忍模樣讓謝心柳止不住笑,虎着臉道:“快從你姨娘身上滾下來!沒看見壓得你姨娘一張粉臉變成了白臉。”
小皇子死死摟住謝安的脖子,兩眼含淚:“不要,不要!阿颀好久沒見姨姨了!”
謝安被他勒得沒斷了氣,趕緊搖頭:“罷了罷了,”說着邊抱着他邊往裏走,“下雪天的把他放出來,凍着了心疼的不還是你。”
“我才沒那個閑工夫心疼這胖墩,男孩子凍點算什麽,不讓他吃點苦和他老子一樣是個不中用的,我日後還有什麽指望?”謝心柳冷哼道。
謝安眼風四下一掃,見沒有陌生面孔,方放下些許心來,低聲斥道:“三番兩次告訴你不要仗着陛下寵愛就口無遮攔,這兩年裏內外朝沒少參你善妒失德。”
“哼!”謝心柳纖腰一擰,徑自往梨木椅上一坐,“怕他們說去!國事政事管管也罷,眼珠子沒事盡往皇帝後宮裏放,說到底我是陛下的嫔妾,輪得到他們議論?哪天非得挖了他們一雙眼招子出來才曉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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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脾氣謝安早已摸得透徹,刀子嘴豆腐心,天天要挖這個眼珠子打斷那個腿,也沒見着誰缺胳膊少腿。這種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聽過就算。說來也怪,今上偏偏好她這一口,一物降一物罷……
謝心柳編排着言官們編排過了瘾,問向與小皇子逗趣的謝安:“今日怎的來得這樣早?”她記得謝安才從西北視察兵務回來,以當今聖上對她的倚重,此刻應在延英殿設宴給她接風洗塵。
“陛下身體不适,提前退朝了。”謝安頭也沒擡。
謝心柳冷冷一笑:“身體不适?我看是被李氏迷得神魂颠倒,哪還有心思在朝堂上!”
謝心柳口中的李氏是安國公李駿的女兒成平郡主,年方十九,小名皎皎,生得也是皎皎之姿。年前安國公進京,她一同跟來散心,孰料在宮中偶爾與天子相遇,被一眼相中。若是個尋常女郎,家世得當,召入後宮來也罷了。
可這個皎皎是個寡婦,她的夫君前不久在與西戎的戰事中戰死沙場,這要把她納入後宮裏,得寒了多少邊關将士的心啊。
謝安的心尤其寒哪,那時候她正在西北大營裏和恒巒虛以委蛇,這要是被這位赫赫有名的大将軍知道他表弟屍骨未寒,皇帝老子就搶了他遺孀,這不得立時砍了她這代天巡狩的兵部尚書洩氣嗎!!
太不厚道了!從西北死裏逃生回來,謝安一口茶沒喝,執筆如飛刷刷寫了封匿名姓檢舉安國公侄子,淮洲州牧李道韓中飽私囊、私征雜稅的惡行,附上若幹證據後暗搓搓地叫十五偷偷送入禦史臺。
這不今早,陛下就是被禦史臺主給吵得頭疼,提前躲進了宮裏。
哼!就算不能絆倒李駿那個老王八,好歹也能給皇帝和他添添堵!
“安國公好容易生了這麽個玲珑剔透的女兒,想着嫁進恒家生下一男半女繼承兵權,這兵權沒到手,女兒守了寡,能不急嗎?”謝安淡淡道,捏碎了塊餅喂到李颀嘴中,“王氏當大,陛下扶持我們謝家與之抗衡,獨獨漏了隴西李氏,再落魄去安國公恐怕無顏面對李家的先祖先烈們了。”
謝心柳這回功夫反倒不氣了:“誰讓他隴西李氏出了一個大名鼎鼎的邵陽君呢?”
邵陽君……
那日場景猶在眼前——
“你想找個什麽樣的郎主?”
照着你相反面來的就好!這是謝安想說沒敢說的。
而當她有底氣敢說時,他二人已分別了四年。四年間,似乎總是陰差陽錯,他二人再沒有見過面。
頓了一頓,謝安繼續若無其事地問了一會李颀的功課,便起身與他娘兒兩告辭。
“你這兩年官做得越大,來我這也越少了。”謝心柳嘆氣,活脫脫一個深宮怨婦的模樣。
謝安頭搖得和撥浪鼓一樣,啧啧道:“幸好我是個女官,換做旁人,非得要告我一個*後宮之罪了。”
謝心柳豈不知她是在避嫌,後宮自顧不得幹政,謝安雖是女子但外朝後宮來往過密,總歸是要落人口舌。
“別私情不私情的,叔父托人求我好幾回了,讓我同陛下提一提給你找個相配的郎主。”謝心柳老調重彈,“我看沈家那嫡子對你一片赤誠之心,至今未娶,縱然當初他有對不住你的地方,擺了這麽多年的譜也夠了。”
現在的謝安今非昔比,再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謝家幾個宗親太爺死的死,老的老,小輩裏就屬她最有出息。即便想逼婚,他們也不能再如當年強行安排,只能通過與謝安關系不錯的謝心柳給她敲敲邊鼓。
提到沈儀光,謝安一臉誤吞了蒼蠅的模樣,趕緊撩袍走人。孰料李颀淚汪汪地摟着她胳膊不放:“姨姨別走~”
謝心柳失笑,不再提謝安的婚事,戳着她兒子的腦門道:“這孩子真是與你投緣,我看不如明日讓陛下指你做他的老師罷了,別人放心,而族中子弟也沒見幾個有你學問好的。”
謝安稍一沉吟:“此事,再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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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宮,謝安并未直接回她的尚書府,而是折返回了兵部。新年才過去沒多久,官署裏人事清閑,各部多着幾個新來的輪值當差,見了謝安紛紛行禮。謝安漫不經心地一路打了招呼過去,十五見謝安愁眉不展,禁不住問道:“可是娘娘又提起大人的婚事了?”
謝安點點頭,又搖搖頭:“我只是在想,明天韋相公小兒子成親該送個什麽禮去?唉,自從搬了新府,月錢總是不夠花啊。”要不要想法子串通禦史臺宰兩個貪官,充一充國庫,順便飽一飽私囊呢?
“……”十五深深被她感動,“大人您真是當朝廉潔第一人啊!”
謝安又唉了一聲:“可不是嗎?”
“我道是誰在這唉聲嘆氣,原來是春風得意的謝尚書啊。”
謝安循聲看去,這樣的陰陽怪氣能有誰,無非是王家那幾個小王八蛋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