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謝安入兵部不久,和謝家鬥了一輩子的右相王崇抵不過歲月無情,追着謝安的祖父謝靈純而去。

據說這位老相爺臨死前,緊緊握着下一任王氏當家人的手,喃喃道:“幹,幹掉謝家那幫兔崽……”

話沒說全,腳一蹬咽下去最後一口氣,嗝屁了。

“多大仇啊!”謝家小兔崽子之一,謝安連連搖頭深表不贊同。她的書房正中挂着一副巨型的名家墨寶,左曰行走朝堂,又曰以和為貴。

十五每每見之,總是與同為謝安擁趸的珊瑚不約而同地感嘆:“大人真是太善良了!”

初任兵部尚書的謝安也算勉強對得起善良這一詞,大多數時候面對王氏子弟們不懷好意的冷嘲熱諷時大多選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實在避不過嘛……也就只能不服就幹了。

“大理正與太常少卿也來部中當值?”謝安說着客套話。

大理正王景是個躁性子,只恨自己不在禦史臺,否則早将謝安參了個十本八本:“我等官低人微,自然公務繁多,比不得謝尚書悠閑自在地前朝後宮來頭跑。”

這些話謝安聽得耳朵都磨老繭了,靠家族當官,靠裙帶關系上位,靠美色惑上……

除了最後一條謝安都認同,有關系不利用這不是傻嗎!

平時聽聽笑一笑也就罷了,但今日不巧謝安心情不大好:“依大理正所言,官位越低越是繁忙,那在本官上面的諸位相公們豈不都不是游手好閑之輩了?”

什麽叫詭辯,這就叫詭辯!王景勃然大怒,瞪圓眼睛:“我何曾說過這樣的話來!青天白日,謝安你莫要憑空捏造污蔑我!”

謝安刷的冷下臉來,啓唇一笑,笑中三分冷七分寒:“王景你好大的膽子,區區五品大理正竟敢以下犯上,直呼本官名諱!禦史中丞可聽得一清二楚,務必要一字不落地記下明日早朝上報給陛下!讓陛下看看王崇的好侄孫是如何欺辱本官的!”

王景等人這才慌忙發現,不知何時禦史中丞柳子元站在了拐角處,好整以暇地看着這出好戲。

“你好生奸……”

王景咬牙切齒地沒說完話就被旁邊同僚擰了一把,還說什麽說,朝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這柳子元是謝安的得力爪牙,這些年被他彈劾貶官的人還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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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不理我,主動挑釁的王家子弟拖着猶自不甘心的王景含恨向謝安賠了個禮,灰溜溜而去。

目送他們走遠,柳子元哈哈大笑上前,揶揄道:“我今日算是真正見識到了什麽叫做睜眼說瞎話,颠倒黑白了。王景明明被你三言兩語刺得跳腳,到你口中卻成了你受了他們欺辱。唉,王崇地下有知,要被你氣活了過來。”

“這個王景也算是有幾分氣節的,只是為人心胸狹隘,不堪大用。”對方戰鬥力不足,謝安沒趣地扁了一下嘴,“你來的正巧,我有事要與你商議。”

“什麽事?”

“東都那群老兵蛋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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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上登基至今四年有餘,藩鎮之間打打和和不好不壞,突厥老可汗去世幾個王子争得頭破血流無暇外顧,大秦少見地國泰民安。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駐守東都的天策軍,這支軍隊是文皇帝當世子時親手建立的一支勁旅,百年風沙之後鋒芒不減。最要命的是它認符不認人,任你是三公九卿還是天王老子,沒有兵符就使喚不動。

天策的鐵符一分為二,一半在東都都護楊許手中,一半在上将秦明手中。

而這兩人,恰恰都與拱手讓位的邵陽君李英知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德熙帝睡到半夜還記得自己剛登基那邊,李英知率着氣勢磅礴的天策軍兵臨西京城下的場景,噩夢啊,妥妥的噩夢啊!

連做了幾晚上噩夢後,德熙帝繞開兵部尚書李羨,叫來當時還是兵部侍郎的謝安,委婉地請她能不能想個法子幫他拿回那兩道鐵符,最不濟起碼掙個一半回來。

謝安正愁着謝氏滿門全是文官,軍中沒一個能說得上話的。德熙帝一提,正着她下懷,即便如此她還是表現得煞是為難:“陛下,您也知道,臣不過區區一個侍郎,如何能與

德熙帝一想是這麽個道理啊,沒兩日李羨因為“意外”摔斷了腿,謝安順理成章地繼任尚書一位。這不,才從西北回來,等得心焦的德熙帝頻頻給她使眼色催她去東都要鐵符。謝安讪讪承受着皇帝抛來的媚眼,回去之後不得不費盡口舌向謝家急吼吼的長輩們解釋自己萬萬沒有入宮為妃的念頭。

“這鐵符如果那麽容易得手,天策軍也不會牢守東都百年。”謝安肩負重任,止不住地嘆氣。

“我僅僅是個禦史中丞,這軍中的事我如何幫得上你。”柳子元有心無力。

謝安笑了:“正因你是禦史臺中的人這事才好辦。東都駐軍雖不歸西京管轄,但糧草軍饷劃撥年底都要從戶部清算結算,那麽一大筆開支,裏面沒點藏私納穢的事誰信?且一山不容二虎,兵符兩分,總有一個居下受氣的。”

“你的意思是要從天策內部着手?”

“內外兼功,缺一不可。”

柳子元一拍桌:“好!既然你有了主意,我自當傾力配合,正巧禦史臺前一個月剛換了東都的監察禦史回來,派去的新監察是我太學中的兄弟,捉贓拿污這點事不在話下。”

細細商議完畢,謝安捏捏肩膀挑亮一盞燈,擡出一疊厚厚的卷宗出來。

柳子元看着她沒有要走的打算,嘆氣:“你已位列尚書,與三公只有一步之遙,何須這樣拼命?”

謝安笑着搖搖頭沒有答話,世人皆看她女子為官步步高升,風光無限。可她若不拼命,随時可能丢掉的是這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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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朝,德熙帝親自頒布了讓謝安去往關西代天巡狩的聖旨。在各色異樣的眼神中,謝安心情沉重地跪地領旨謝恩。她本打算來趟微服私訪,避開世家耳目悄悄地去東都,可是皇帝大張旗鼓地宣布,面子是給她給足了,但這不也同時昭告天下“謝安這個狗官上路了,想宰她的盡快動手”嗎?

百官同樣心态各異,新一任王家家主王允瞥了瞥出列的謝安,耳旁又響起自家老父親的叮囑“幹死謝家這幫兔崽子”,心道,這要是那麽容易幹死的至于他老人家奮鬥終身都沒完成目标嗎?

其他人不約而同地心想:枕邊風就是管用啊,這個時候再送個女兒進宮還來得及嗎?”

下朝之後,幾個謝氏中人自然而然地走到謝安身邊,年長地勉勵兩句後便走了,剩下的年輕人殷羨地圍着謝安祝她一路順風,其素來與謝安走得近的謝勤朗聲笑着道:“堂妹這趟去後,怕是離下次升遷也不遠了。”

謝安頂着其他人羨慕又仇視的目光,暗中擰了一把汗,嘻嘻哈哈地與他們一路說笑出了太極門,上了車她整個人垮了下來,應付這些個堂兄堂弟比應付皇帝還要難啊。

十五驅車而行,隔着簾幕問道:“大人,今日是回謝府還是回尚書府?”

代天巡狩不是小事,謝安應是回謝府同長老們通報一聲,撩開簾子她又改變了主意:“找個人去太醫院說我身體不适請沈五有空過來一趟,再回尚書府。”

十五幹脆了地應了聲,心裏卻啧啧念道,大人對那個新寵還真是放不下啊。

謝安的尚書府離謝府隔了兩條坊街,說來也巧,正與李英知的邵陽君府隔了一堵牆。這座府邸是皇帝親賜給她的,等她喜滋滋地繞了一圈繞到大門口時人傻了,瞪着先帝親筆所書邵陽府三字瞪了半天,心想反正李英知這輩子估計要老死東都了,寬寬心也就住了進去。

趁着路上,謝安閉目算計着行程安排,到了門口正要下車突然聽十五驚斥了一聲,急急勒住馬。

想着事的謝安被他這一驚,斷了思路,煞是不悅:“怎麽了?”

“沈……沈公子。”

謝安大驚,才想着該怎麽逃走時,簾子呼啦被人扯開,衣飾華貴的沈儀光面色冰冷,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起來:“聽說你新收了個男寵?”

憤懑之下他聲音響亮,周圍所有行人的目光唰地一下齊聚到謝安的臉上,其中包括不少同謝安住在一個坊裏的官員們……

面對着“天啦撸,謝尚書真不愧是京中第一風流女官人,竟然公然收養男寵”的熱切眼神,謝安悲憤地想立刻把眼前這貨大卸八塊丢進護城河裏喂王八!

禍不單行,正當她奮力摔開沈儀光的手時,尚書府的門房聽見響動,吱呀開了門,一個青翠身影閃了出來,面如金紙,身弱如柳:“大人,您回來了。”

沈儀光怒目相向,灼灼逼視眼光中猶如升起兩團火焰,恨不得燒穿了裝死的謝安:“好,謝安你好得很!你三番五次拒絕我,就瞧上了這麽一個貨色!”

不明真相的小男寵頓時炸毛:“你,你說誰是這路貨色!”他輕蔑一笑,掃視着沈儀光上下,“哼,俗不可耐的暴發戶!”

“你有種再說一遍!”

“俗不可耐的暴發戶!”

夾在中間的謝安随手找了本書打開蓋在了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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