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謝安回京那天,恰好是她死後“二七”,謝一水領着自己府中的老老小小在她墳頭灑酒祭祀。頭七那天族老們盡數出動算是給謝一水一個面子了,今日族中其他人基本沒有到場,僅和謝安的謝勤拖來了謝旻幫襯着,場面冷清得凄涼。

其中當屬謝時哭得最為傷心,他只有謝安這麽一個妹妹,雖然從小沒一同處着,但從來将她看做同胞親妹。謝安死後他自責內疚地生生消瘦了好幾圈,謝一水氣得牙癢癢的,指着鼻子一通罵,總算把人罵起些精神,出了門。一到謝安墳頭又觸景生情,哭得不能自已。

“出息……”謝旻最是不待見謝家這兩兄妹。

“嗯?”謝一水斜白眼,他這兒子沒出息是沒出息,但輪得到你個黃口小兒評議?

謝勤扶着謝時的背:“大兄哭得這樣傷心,安妹走得也不安心啊。”一旁的崔氏忙跟着附和,兒子消瘦做娘得自然心疼。

謝安站在山的另一側遠遠看着自己紙錢紛飛的墳茔,感覺新奇不已:“子元,你說過一會要不要我也去給自己燒點紙,上柱香?”

“我怕你一出現會先被謝大公子給打死。”柳子元毫不客氣道。

提起謝時,謝安總算有點愧疚,嘆氣道:“陛下這回可真是把我給害慘了,待日後再向我這個兄長負荊請罪吧。讓你查得結果如何?”

“你若想鏟除異心人,也不一定要走詐死這一招。”

“敵在暗我在明,我一死他們才會急着有所動作,有動作才能漏馬腳。況且,只有我這個兵部尚書丢了性命,才能足有力地發難東都遣兵不及時,護衛不利。你看這一次是我丢了一條命,倘若下一次是延誤軍機了呢?于此陛下便有了一個正大光明的理由收回東都兵權了。”

即便早知她的計劃,但聽她說起柳子元頗有微詞:“即使如此,我還是認為此計風險太大,稍有不慎你真就躺在那堆黃土下了。”

“所以說本官真是為了大秦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啊!”謝安顧影自憐不已。

“……”這話從她嘴裏說出來怎麽就那麽欠呢?

沒想到的是,謝一水走後謝安真地溜達到了自己墳前像模像樣地燒了一些紙。

柳子元哭笑不得:“這也太晦氣了些,嫌棄自己活得長嗎?”

謝安蹲在墳前笑而不語,靜靜地看着隐藏在綿延山峰後的巍峨陰影,撣去衣袍上的紙灰:“給一些故人燒的,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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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熙帝罷朝罷上了瘾,百官有苦無處說,無足輕重的小事他們琢磨着可以敲定,但關乎民生社稷的國家大事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做決斷啊,例如——兵部尚書的人選。

謝安業已下葬,禦史臺等三司也陸陸續續捉到了那日行刺謝安的“兇徒”,幕後主使雖然尚未捉拿歸案但勉強也算告慰了前任兵部尚書的在天之靈。

兵部侍郎李思韓在安國公小眼色下再一次上書請求,随後附議了一大票跟風人員。

讓衆人詫異的是,自謝安死後消沉多日的謝氏一反常态,以謝勤為首的一派年輕子弟言辭激烈地抨擊了李思韓此舉,稱刺殺謝安的元兇連影子都沒有見到,急着推任新尚書實在令人心寒。

李思韓等回擊說是謝家霸着兵部尚書的位子不放,是想獨攬朝政!

兩方吵得不可開交,如果不是礙着身份,朝堂之上早乒乒乓乓打了起來。

柳子元同一幫中立黨樂得坐山觀虎鬥,暗中加緊查找東都軍中高級将領貪墨的罪證。

有少數理智派一看這架勢還得了,一哭二鬧三上吊地要請德熙帝出來做主。德熙帝的回複依舊和往日一樣,大意是老子龍體欠安,你們玩兒蛋去,順帶表揚了一下謝勤他們為人耿直,忠義兩全。

衆人明白了,皇帝的心還是偏着謝家呢。

這一日早朝上百官又鬧得不歡而散,突然邊疆傳來急報,稱邊境集結了大股突厥騎兵,恐有異動。朝臣們吓得六神無主,這可不是大家打打嘴炮的事了。皇帝鐵了心不管事,政事堂的相公們一合計索性直接找來兵部官員商議。

兵部侍郎唯唯諾諾道:“這,這謝尚書去東都時把官印帶走了,臣等無權下兵部令啊。”

“……”

這不換人看樣子是不行了啊,宰相們下定決心翌日早朝散了後直接去找陛下請命,非得填上謝安這個空缺不成。豈料,第二天久未謀面的德熙帝竟然破天荒的上朝了,這一上朝百官的心先是一驚,皇帝原來不是同他們賭氣,這面色慘白,印堂黯淡俨然是病入膏肓之像啊!

德熙帝有氣無力,手搭着龍椅:“北邊的事朕聽說了,兵部是得有個人做主了。”

安國公等人心頭一喜,謝勤等人面露不忿,德熙帝又道:“在此之前,該給謝尚書的交代還是要給的。禦史中丞,你且出來說說。”

柳子元應聲出列,百官這才發現朝堂上多了一些陌生面孔,稍加辨識有人認出是常年駐守在東都的一些将領。

當着百官的面,柳子元洋洋灑灑誦讀了一份長奏折,裏面皆數列舉了自先帝起東都軍中種種收受賄賂,貪污糧草之事,謝安之死正是因東都戍衛軍軍紀懶散,遲遲不肯發病所致。

證據确鑿,那些将領無言反駁,一一認罪,壓入刑部候審。為穩定東都軍心,德熙帝命人将柳子元的這份罪狀抄寫數份發往軍中各個大營。

此事議畢,衆人心思各異,東都的事屬于歷史遺留問題,一向與西京不怎麽搭邊。且此事後東都兵權必将逐步收歸西京,那麽兵部尚書一職便更為事關緊要。李駿使了個眼色給李思韓,李思韓咳了一聲:“陛下,北方戰事一觸即發,當務之急是要先擢選出新任兵部尚書一職主持軍務啊。”

稀奇的是德熙帝竟然沒有如往常東都,蒼白的臉龐點點,氣若游絲道:“愛卿說的極是。”

謝勤等大驚,想要出列奈何被謝一水一個眼神給塞了回去。

“既然謝愛卿回來了,便由她繼續擔任兵部尚書一職,如此諸位臣工可還有異議?”

平地一道驚雷,炸得宣政殿開了花。

謝安竟然沒有死!!!!!

安國公李駿捂着心口退了兩步,他身後的人一片驚慌:“大人!大人!您怎麽了!!”

玩我呢!李駿渾身顫抖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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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我平時人緣還可以啊,怎麽一個個盼着我死呢?”謝安趴在憑幾上唏噓着。

沈五替她把完脈:“你人緣要好,怎麽去個東都差點連命都丢了?”

謝安沉默,後問:“聖人龍體如何了?”

這回輪到沈五靜默片刻,道:“陛下從母體中便帶了病症出來,常年又積郁在心,此次病來如山倒……”

之後沒有說的,謝安已然明了。都說今上散淡,尊佛重教,但生于皇室能有幾個是心性寡淡的。今上的隐忍仁善無非是給他老子逼出來的,同慶帝雖然死了,但他給這個兒子留下的陰影無時不在地折磨着他。

當初讓位于李英知的那點算計恐怕也是他破釜沉舟給自己謀的出路,對于德熙帝謝安想同情又同情不來,物競天擇,适者生存。他選擇了這條路,也只能,跪着也要走下去了。

“小姐,邵陽君遣人來了,說是給小姐送來一份大禮。”阿肆從門邊冒出個腦袋。

“這時候他派人來做什麽?”謝安不期然而然地想起那日分別時李英知親昵的舉動,怔了一怔很快靜下心來:“把東西帶上來。”

李英知讓白霜送來的不是東西,而是一個人。

在河中刺殺謝安一群人中唯一留下的活口。

李英知也也不知使了什麽手段,謝安用帕子捂住口鼻繞他轉了一一圈,勉強從那人不人,鬼不鬼的臉上認出五官來。她不忍目睹地轉過臉龐:“就這模樣,你們從他嘴裏問出什麽來了?”

白霜挺直腰杆,中氣十足回到:“公子說,小姐你想知道什麽,便能問出什麽。”

啧,沒看出來李英知這人還挺心狠手辣的。

出了柴房,謝安看看時辰:“備車去謝府。”

走了兩步發現白霜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你跟着我做什麽?”

“公子說了,”白霜頓了頓,“小姐太能惹事,以後我就負責保護小姐安危。”

“啊?”謝安迷茫,“那你們公子呢?”

“公子有白露。”

李英知會這麽好心,謝安狐疑地看着白霜,想在她身邊安插個眼線?但這麽光明正大的眼線有什麽用,何況以白霜這孩子的頭腦……能做眼線嗎?謝安深深懷疑,算了,當個跑腿的也好。

剛要走出尚書府,阿肆一溜煙跑過來,鄭重其事道:“小姐!”

“嗯?”

“小人認為您還是走後門比較好?”

“怎麽?”

“沈公子在門口堵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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