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半昏不紫的暮時,院裏僅東西角邊挂着兩盞風燈,叮叮啷啷地晃蕩着。
牆角的陰影下,謝安身不由己受制在李英知懷中,乍一看兩人攜手相偎,親昵得如同缱绻深愛的情侶。
謝安心驚膽戰防着李颀看過來,低聲喝道:“放手!”
“不放。”李英知吃準她不敢太大動作,得寸進尺地低下頭來,唇瓣若即若離地蹭着她耳垂,“我看你駐足不穩好心拉你,你卻恩将仇報地瞪我?”
謝安急紅了眼,氣得咬牙切齒:“不放你可別後悔!”
“溫香軟玉在懷,有何後悔?”李英知恬不知恥。
謝安憋足了勁,張口狠狠咬在了他脖子上。
“嘶。”李英知痛得手一抖。
謝安趁機想逃,然而一瞬間李英知一把将她捉了回去,變本加厲地将人按在了牆上。風燈的光映在他鳳眼裏,幽幽的像只餓久了的狼:“你竟咬我?”
如果可能她不僅想咬他,簡直想生吞活剝了他!謝安胸膛急促地起伏着,她也不管李颀看沒看到她和李英知的糾纏不清,當下她只想不遺餘力地将這只衣冠禽獸狠狠地揍趴在地上。
“混蛋!”
然而兩人巨大的體力差異在此刻畢露無遺,謝安那點擰巴的力氣于李英知來說就和炸了毛的小貓撓上兩爪子似的。他鉗着她的手壓在身側,因常年習武而精幹的身軀繃緊着貼在她身前,“咬我,還罵我?”
輸人不輸陣,謝安昂着頭,死鴨子嘴硬:“罵你又如何!”
“不如何,”李英知回答地幹脆,一口毫不留情地咬在了謝安的脖子上,位置分毫不差,報複得淋漓盡致。
“姨姨……”歡天喜地的小皇子一擡頭咦了聲,走近一步想将牆邊上的兩人看得清楚,“你們在做……”
十五大爆手速一把捂住他的眼睛,默念着無數遍的“少兒不宜,少兒不宜”将人拖到了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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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颀扒下他的手,因為氣惱眼睛铮亮:“你為何不讓我看姨姨和姨父!”
面對着這麽點大,白紙一樣的小娃娃十五十分地心塞,總不至于說你的姨姨正被她的政敵按在牆上,花前月下沒事調個情玩玩吧?
迅速思考了一遍,十五一本正經地回答道:“大人與邵陽君二人正在商讨國事。”
“原來如此……”李颀捧着蛐蛐罐兒恍然大悟,老神在在地點頭,“怪不得我總見母妃與父皇二人如此,原來都是在為國為民地操勞啊。”
“是啊,為國為民地……操勞啊。”十五仰頭看天。
珊瑚哼笑一聲,聲音不大不小:“親嘴就親嘴,扯什麽國啊民啊的。”
十五:“……”
那廂,謝安與李英知争鬥了幾回合盡數敗下陣來後人焉了下去,破罐子破摔地靠在牆上任由李英知壓着她:“邵陽君戲弄夠了便松手吧,一個中書令,一個兵部尚書,這場面傳出去叫人笑話。”
“誰說我是戲弄你?”
“不是戲弄,你這是做什麽?”
“我總算見着了這世上真有你這樣遲鈍的姑娘家了。”李英知痛心疾首。
謝安冷眼看他。
李英知撩過她垂在肩上的發,卷在指尖:“我已做到這般,你還看不出來嗎?”
他的口吻令謝安莫名慌了起來,慌得想堵住他的嘴,可又覺得反而小題大做,她梗着脖子反問:“看出什麽?”
“看出我喜歡你呀。”
不知何時,庭院裏只餘下他二人,風燈的影子搖搖曳曳地鋪在李英知身上,遮住他大半的臉龐,可那雙鳳眼卻亮得像天穹的星子。
半晌,謝安幹巴巴憋出一句:“我不喜歡你。”
“無妨。”李英知似早知她這個回答,沒有任何異色,輕輕抵着謝安的額,眼中的笑意揉碎在燈火中,溫暖而平和:“你不喜歡我,我喜歡你便是了。”
謝安看着他的眼睛,微微出神,竟一時找不到言語來駁斥他的癡人妄想。
“反正總歸有一天,你會喜歡上我。”李大人自信滿滿。
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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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英知突如其來的告白于謝安,如同一粒石子落入了深淵之中,沒有掀起任何波瀾。謝安恍如什麽也沒發生一樣,照舊上朝下朝,期間拒絕過幾次蕭桐宴請的“好意”。起初蕭桐尚和個婆子一樣念叨,最近一次謝安婉拒時她露出神秘兮兮的了然神色來:“妹妹省得!有邵陽君那般英武人物夜夜侍寝,姊姊自然瞧不上也沒精力應付其他男人了。”
謝安的臉色如同吞了黃連一樣五彩斑斓,不過蕭桐有句話深得她心。對,就算她和李英知有什麽,那貨也是在下承歡侍寝的角色!
畢竟那晚李英知在桐花臺外公然持劍趕走男倌,獨霸謝安馬車的場景并非無人可見。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寂寞很久了的西京得了這麽一個驚天八卦,立時傳得如火如荼,很快所有人都知道謝安與時隔四年王者歸來的邵陽君有了一腿,李英知自然也不意外。
這日謝安下朝後,賦閑在家的李英知用本傳奇孤本打發走了李颀,悠然自得地等在謝安書房:“聽說我們兩有了一腿?”
“……”連受了許多刺激的謝安表現得頗為冷淡,譏诮道“是啊,不僅如此傳聞中您邵陽君還是下面侍寝那一位。”
李英知閑然一笑:“這種事情嘛,在下面也別有情趣,要不我們今日試一試?”
試你個頭啊!謝安面紅耳赤地将硯臺砸了過去。
別人怎麽看謝安不在乎,她擔心的是德熙帝的反應。
果不其然,忐忑地熬完一個早朝,德熙帝咳嗽一聲:“謝愛卿,你随朕來。”
==============補齊下半章===============
文武百官有幸災樂禍的如王允之列,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如柳子元等,也有安國公這般臉色奇差不已者。
有些不明就裏的十分稀奇,與旁側的同僚竊竊私語:“宗兄,你說陛下為難謝尚書,安國公大人不該高興才是嗎?”
“坊間紛紛傳聞邵陽君畏懼謝尚書的權勢手段,主動向謝尚書示好,自薦枕席。這邵陽君是誰,是李家的頂梁柱,頂梁柱還沒頂起來先歪到了別人家,可不惱火?!”
前方的戶部尚書聽到了,忙插嘴道:“咿!你們的消息太落伍了!!!以李家與邵陽君的地位手段,最起碼也是與謝尚書分庭抗禮,何須示好?老夫聽來的事實是這樣的!”戶部尚書眼中閃動着興奮的之色,撚須娓娓道來,“說是邵陽君在四年之前便觊觎上了謝尚書的姿容,奈何當時謝氏與王李兩家水火不容,謝家為了東山再起有意将謝尚書送入宮闱。那時先帝在位,這邵陽君正是如日中天之時,他便想了辦法抹去了謝尚書的待選宮嫔身份。邵陽君本欲強取豪奪,直撸了謝尚書入私宅好生疼愛。可偏偏這謝尚書已與沈家公子情投意合,為了逃開邵陽君魔爪,不惜違抗父名參加科舉,只想着入了仕當了官,這邵陽君總不能至于公然狎弄京官。”
“之後之後如何?”眼看皇帝走得沒影,周圍的大臣呼啦一下全聚集在了一起。
“之後,之後還能如何。那屆科舉同僚們想必也知道,正是邵陽君主考,看也未看謝尚書的卷子,直接黜落孫山之外。這般一來,謝尚書可真真是走投無路,如邵陽君所願以師徒之名将其搶到身邊夜夜承歡,甚至連去魏博這等兇險之地都舍不得将她帶上。咳,若不是今上登基,謝尚書恐怕此刻還是他的禁胬咧!”
喂,我說我人還沒走,你們收斂點好嗎?
“……”謝安嘴角直抖,拖着沉重的步伐匆匆跟上德熙帝。
延英殿的偏殿內,德熙帝神情憂郁:“謝愛卿啊……”
德熙帝一開口,謝安立馬跪下:“陛下,請勿聽信坊間流言,臣萬萬不會與邵陽君有私情。”
謝安鄭重其事地表忠心讓德熙帝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但他仍是猶疑:“可終究是空穴來風,無風不起浪……”
朝上戶部尚書所言雖然摻了不少水分在裏面,但大致上與謝安當年的經歷相差不離,可那些事情應當只有她與李英知身邊人知道才是。她肯定不會以火燒身放出消息,至于李英知,謝安心中一沉,這人行事素來随興所至,真吃不準是不是他所為,目的又是什麽。
眼下謝安無暇分心去計較這些,皇帝有此一問代表他已起疑,妄加掩飾只會讓他更加懷疑。德熙帝敏感多疑,再想取得他信任便難了,謝安索性主動一五一十地将四年前她與李英知相識之事說了出來,只不過她添油加醋将自己說成了一個受奸臣所迫害的可憐弱女,實在是情勢所迫,才被脅迫着投入到李英知門下。
說到苦難處,謝安哽咽着道:“當時邵陽君一手遮天,臣不過一介草民,女流之輩,何能與其相抗?不得不為他所迫,假意入他府中混口飯吃,以求自保。”
德熙帝随之想到了那時的李英知是何等的意氣奮發,在先帝眼中俨然視他為太子。如此一想,謝安的遭遇确實可憐可嘆,他一聲嘆息,親手将謝安扶了起來,赧顏道:“朕只是擔心愛卿你為流言所傷才有此一問,愛卿切勿入到心中。”
謝安暗地裏松了口氣,這帝王心術她打小耳濡目染,最是了解不過。擔心她為流言所傷?擔心她和李英知勾結起來奪他皇位才是真的吧。
謝安狠掐了自己一把,感動地涕淚聚下:“陛下之關切,臣無以為報。”
出了皇宮,謝安臉倏然沉了下來,疾步走到馬車前:“去邵陽君府!”
十五面色怪異,往馬車裏看了看。謝安似有兩分明了,一條簾子,好嘛,人送上門來了!
“頤和,我看你上朝辛苦,特意來接你回家。”李英知放下卷起的書卷,怡然笑道。
謝安的怒火一下被他點着,三步并兩步跳上車,揪起他衣領,狠狠一抵:“你在外胡說八道了什麽?”
李英知茫然:“什麽?”
“你……”
“謝尚書!!!”數丈之外一隊內侍匆匆奔來,面色惶然,“大事不好了,娘娘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