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現在的模樣一定狼狽極了,披頭散發,樊增第一眼都沒認出我。
我用力向他揮手:“是我啊!”
他聽聲音終于辨認出來,十分驚訝:“小姐,你怎麽在這兒?”
“我遇到歹人了,正在後面追趕,你快救救我!”我跑到他身邊跳上他的平板貨車,催他快走。
樊增反應倒快,馬上揚起鞭子抽在馬背上,驅車疾行。
他的板車是裝貨物的,不如坐人的舒适,車身就是幾塊木板,上頭捆了一團麻繩,跑起來颠簸得厲害。我抓緊了麻繩往後看,生怕邵東亭還會追上來。
樊增一邊趕車一邊問我:“小姐怎麽會一個人在城外落了單,遇上歹人?”
我盯着後面沒回頭:“說來話長,待脫險了再與你細說。”天色已經全暗了,十幾丈外就看不真切,板車聲音太吵,我也聽不出後方有沒有動靜。
樊增把鞭子抽得叭叭響:“小姐現在想去哪兒?回瀾園嗎?”
我立刻否決:“不行!”
他停下馬鞭稍稍減速:“那是要回城裏?恐怕有些晚了,不知城門關了沒有。”
我們奔逃的方向背離城門,此刻離洛陽城更遠了,何況後頭還有邵東亭,現在掉頭不是正中他槍口。“歹人還在後面,不能回頭。”
樊增想了想說:“我家村子就在附近,不如小姐先跟我回去。村裏人多,想必歹人不敢進村胡作非為。”
我現在是病急亂投醫,哪管得了那麽多,一聽到有人多的地方馬上答應:“就去你們村!還有多遠?”
好在樊增的村子很快就到了。村落不大,大約二三十戶人家,大多都亮着燈。
進了村看到人我就放心了。我們倆又在村口守了一會兒,邵東亭大約是見我找了幫手他的奸計無法得逞,沒再追過來。
樊增牽着馬帶我去他家,邊走邊問:“小姐又是從瀾園溜出來玩耍的吧?我早說過,外頭不比國公府,壞人多得很,還是不要獨自出行的好。”
看來他還不知道瀾園發生了血案。我問他:“你這兩天沒在瀾園?”
他頓了頓說:“家裏有些事,正好告假,沒想到這還能遇到小姐,興許也是天意。”
樊增的家在村子最北邊,和其他人家有些距離,家裏只有三間瓦房配一棟茅草屋,四周圍着竹籬笆。樊增是個有名的孝子,家裏有位常年卧病的老母親,辛苦奔忙賺的工錢都給母親買藥了,日子過得不算好,年近三十還未娶妻。若不是在國公府做廚子,他恐怕連飯都吃不飽。
這麽一想我就更愧對他了。他被貶到瀾園,工錢肯定不如府裏,也沒有額外的油水,現在瀾園還被封了。
原本我還想給他和纭香做媒,現在看來這媒沒做成也是好事。纭香看不上樊增是他的福報,不然娶這樣一個不安分又心腸不好的女人,家裏也不會安寧。
院子裏沒有馬廄,樊增就把馬系在籬笆柱子上。我理了理鬓發衣裳對他說:“今日我貿然打擾,只能這樣拜會令堂了,恕我失禮。”
樊增愣了一下,說:“小姐說的哪裏話,我家粗鄙簡陋,承蒙小姐不嫌棄。母親回永州舅舅家了,不然我還沒有多餘的房間招待小姐。”
我聽說他母親不在家,心裏微微打了個突。若老人家在,我借宿一宿還說得過去,現在豈不是只有我跟他兩個人,孤男寡女?
以前我從不會把人往壞裏想,但是今天我受的驚吓實在太多了,忍不住起戒心。
我問他:“你母親身體好些了,能去永州那麽遠的地方?”
樊增道:“還要多謝小姐善心照拂,經常贈我藥材,這幾年盡心奉養,已經好多了。洛陽生活不易,永州舅舅家有幾畝薄田,願意收留我們母子,回去總能糊個口。上月舅舅過來先把母親接走了,我把行李收拾停當宅院變賣,過幾日也去投奔。”
“你要離開洛陽?”
樊增原本幹得好好的,都是因為我才丢了好差事,現在還要回永州鄉下去種田。可惜我眼下也是泥菩薩過江,身上一件值錢的東西都沒有,臨別也未能補償他。
堂屋裏亂糟糟的擺着正在收拾的箱籠行裝,看來他所言非虛,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陌生男子。
那男子二十多歲年紀,長得幹瘦矮小、尖嘴猴腮,一見面兩只眼睛便盯在我身上,油腔滑調地問樊增:“喲,從哪兒帶回來這麽一位美貌的小娘子,哥哥好豔福!”
樊增斥道:“休得胡言,這是彭國公府的孫小姐,今日偶遇,來我家借宿一晚。”又對我說:“這是我兄弟姓朱,排行第二,過來給我打幫手的。”
我看着朱二就覺得心裏不喜,沒有跟他多說話。
樊增領我到東邊廂房:“這是我母親的卧房,家中最好的一間,白天剛打掃過的,小姐就委屈湊合一晚吧。”
那房間雖然床椅簡陋,但還算整齊幹淨,門窗也都是好的。樊增從箱籠裏拿出一條棉被來鋪在榻上,對我說:“小姐一定累了餓了,先休息片刻,我去廚下做些湯餅來。”
我從中午醒來到現在就喝了一碗湯藥,粒米未進,一直心神緊張顧不上五髒廟,早就餓過頭了,坐樊增的馬車颠了一路還有點反胃惡心。身子疲憊不堪倒是真的,我和衣躺在榻上,明明眼皮都累得撐不開了,但還是提着一顆心,沒法放松下來。
棉被有些受潮發黴,還有一股奇怪的氣味,床榻也硬得硌人,我始終無法安然入眠。迷迷糊糊地眯瞪了一會兒,有人叩叩敲門,朱二在房門外說:“小娘子睡着了嗎?”
他說話怪裏怪氣,讓人渾身不舒服。我馬上警醒了,掀開棉被起身把衣服整理好,端坐榻邊。
朱二推了推門,我從裏面把門闩上了,他推不開,又嗲着嗓子說:“小娘子,湯餅做好了,起來吃些吧?”
我雖然沒有胃口,但想着還是應該吃點東西,不然沒力氣。今日我能再三遇險逃脫,都虧了我腿腳靈便體力好。
我起來打開門,從朱二手裏接過湯餅碗筷:“謝謝樊大哥。”
朱二站在門口不走,笑得流裏流氣:“妹妹光謝樊大哥,怎麽不謝哥哥我呢。”
我心生厭惡,正要關門送客,朱二卻把手一伸卡住門,涎着臉道:「樊大真是運氣好,出門埋他老娘路上都能撿個小美人回來,我不信他送上門的肥肉會不吃?不如我先替他嘗嘗!」一邊說一邊手就向我臉上摸來。
門口狹窄,我端着碗側身想躲沒躲開,被朱二摸了個正着——他的手雖然在我臉上亂摸,我卻什麽都沒感覺到。
原來這只是他心裏打的歪主意,我就知道他定不是什麽好人。樊增是個老實人,怎麽結交這樣的兄弟。
「妹妹這小臉蛋兒真白,身上想必更白吧?」他嘴裏說着污言穢語,那只虛幻的手繼續向我領口探去。
我惡心得背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哪怕只是幻象,我也不想被他這樣猥亵玷辱!
我大叫了一聲,把湯餅摔在地上,打斷了他的意淫幻想。
湯碗正好砸在朱二腳邊,他燙得怪叫一聲往後跳開,手忙腳亂地把落在腳背上的湯餅拂去:“妹妹這是做什麽?”
我一腳站在門裏一腳跨在門外,背靠門框,以防他意圖不軌:“碗太燙了,一不小心沒抓穩。”
“怎麽了這是?”樊增聽見動靜趕過來,看到滿地的湯餅殘渣和碎瓷片馬上攔住我,“小姐你別動,我來我來!”轉身踢了朱二一腳:“去拿掃帚來把地上掃幹淨!”
朱二好像很怕他,縮着肩乖乖去打掃。
樊增轉回來跟我說話,又換了恭敬謙卑的語氣:“一共只做了三碗湯餅,那兩碗已經被我們吃過了,待我洗過鍋碗為小姐重做一份,就是要勞小姐多等一會兒。”
樊增做菜油膩,湯餅裏放了腩肉,表面一層浮油,灑在地上油味兒和肉腥氣升騰起來。我一想到剛才朱二的猥瑣形狀就更反胃了,對他說:“算了,我困倦得很,什麽也不想吃。我先睡了,你不必忙碌。”
樊增點頭道:“我跟朱二都睡在西廂,小姐若有吩咐叫我們一聲便是。”
朱二把湯餅碎瓷掃了倒在院子裏,還探頭探腦地往我窗戶這邊張望。樊增從後頭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拎小雞似的拎起他往西廂去:“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花花腸子,趁早收心!今晚你跟我睡一間,不許靠近東廂!”
原來樊增知道朱二的人品,那怎麽還跟他稱兄道弟?
我把門窗重新檢查了一遍,關緊闩好回到榻上。今夜比昨晚更暗更黑,星月無光,遠遠的有悶雷聲滾滾,似乎還要下雨。
樊增好心救我收留我,我實在不該嫌東嫌西,但棉被的味道确實太難聞了,心口一直翻騰,更加睡不着,一閉上眼腦子裏就開始不斷地循環重複今日經歷的那些可怕景象:纭香打我、仆婦偷竊、大理寺卿構陷、穩婆想悶死小侄女、賀琚輕薄、岚月用簪子紮我、邵東亭在身後驅車追趕、還好追上來的是樊增不是他……
我忽然想起剛剛看到朱二心中的邪念,他說樊增是出門幹什麽撿到我來着?
“埋他老娘”?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這一個接一個的連環boss什麽時候是個頭!好歹讓我脫戰回複一下!
男主已經爬到劇組,正在脫殼化妝換衣服,馬上就從天而降帥氣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