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夢裏夢外
“陳遠。”李柯叫住門邊閃過的男人,陳遠狐疑地頓住腳步,站在門口打量裏頭,李柯已經拉着遇安來到那人跟前,和他介紹:“我們新來的同事。”
“那個走後門的?”男孩青澀稚嫩的臉上帶着傲嬌,就這般蹙眉睥睨她。
“陳遠,你這嘴怎麽那麽欠?”兩個人貌似很熟悉,可是回答李柯的不過是那男孩給了她一個白眼之後,華麗麗的背影。
李柯面帶愧色和她道:“其實他人很好的,平時也不這樣,就是偶爾幼稚了點。”
遇安仍舊風輕雲淡地說:“沒事。”
也許是她突然來到這個急診室,打破了一貫的風平浪靜。除了李珂,其他幾個同事都有些排擠她,但她向來不在乎別人的眼光。
李柯随後領着她去了食堂,偶爾幾個別的科室的和她打招呼,看來,這個小姑娘的人緣挺好的。也對,誰都喜歡活潑可愛又熱情随性的姑娘。
宋遇安飯後,從食堂走出來,李柯突然想起自己忘記去A-7病房檢查了,于是和遇安打個招呼就慌張地跑開了,其實也是個丢三落四的迷糊主,看到匆忙的人影,她有些好笑,挑了挑她細長的眉。
只剩下她一個人,清閑又慢悠悠走在門診樓與住院部之間靜谧的小道上。
短小青綠的草坪中間,是一條彎彎曲曲,不太寬闊的石子路。幾步路就會落下寬敞的長石椅,石椅後立着筆挺高聳的樹。放眼望去,視野遼闊。斜陽把草地曬得暖黃,透過樹縫灑在石椅,石子路,印出被遮擋後投在地上的圓暈,讓人也懶洋洋的,散漫慵懶。
遠遠看到那個挺拔高挑的身影,她的腳步一滞,遲遲不肯落步,時隔六年,她還是能一眼便認出他,還是會悸動。
就像是很多年前,在學校逸夫樓門口的相遇,其實哪有那麽多巧合,是她知道他哪個時間會去,特意去“偶遇”他的。很久後遇安還想着重逢的這一幕,難道是因為沒有提前演習,所以才會這樣拘謹不安?雖然她知道他們會再見,卻也不是這樣出乎她的意料,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讓她張皇失措。
2000多個日子裏,她的夢裏夢外都是他,可又都沒有他。多少次伸出的手,停在空中,身影便消散殆盡。要不是記憶那般深刻,她都覺得他從來沒有出現在她生命裏。
那麽多個時間交錯的日子裏,她從來不知道,有一種執念滲入骨髓,痛徹心扉。那份執念現在就在她眼前,不到十米的距離,但那份執念只是她一個人的妄想,過去是,現在是,未來也是。
那份執念的名字,姓顧,名淮陽。喜歡一個人,連同他的名字也能輕易擊打內心的柔胰,讓她在無數個夜裏,輕輕呼喚他的名字,泣不成聲。
當無數次驚醒來沒有他,她會焦慮不安,無數次失眠。而如今,只有夢裏才不斷出現的男人,在過去那麽多個日子裏,真實存在于她的眸間,她觸手可及的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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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越來越短的距離,她有些手足無措,尴尬地進退兩難,想着轉身離開,可是腳就像被禁锢在地上,動也動不了。因為緊張,兩只手的食指指尖有些用力地扣在大拇指上,就這麽眼看着他靠近,然後離開。
他貌似和旁邊的醫生低頭讨論什麽,走的很匆忙,并沒有看見這個有些手足無措,局促不安的女人。
宋遇安回過頭,把眸光放在那個大步流星而去,自帶隔絕系統的白色身影。其實很多事都變了,但也沒變。她總是能在人群裏第一眼看到他,而他總是看不見她。
她眸色一黯,嘴角勾出一絲苦笑,把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裏,往前走去,徒留身後一地金色的暖黃。
陽光透着玻璃窗照在教室的每個角落,原本就枯燥乏味的理論課,透着暖黃色的光芒,讓人不禁有些乏力慵懶,犯困起來。
松垮紮着馬尾的女孩坐在最後一排靠門的裏頭,本來用手拖着後腦勺,眼皮卻越來越沉重。她索性放棄了掙紮,大剌剌趴在了教科書上,伴随着臺上傳來的錄音機般一板一正的聲音,睡得天昏地暗。
她是被一陣嘀咕的細碎吵鬧聲吵醒的。迷迷糊糊睜開了雙眼,掃了眼旁邊模糊的人影,卻看見教室裏,人滿為患。
她歪着頭,揉了揉雙眼,撓了撓頭,下意識偏頭小聲詢問旁邊的人:“同學,幾點了?怎麽還不下課?”
那是遇安第一次見到顧淮陽。他偏過頭看向她,明明他只是面無表情,甚至是冷眼看着她,可是卻看進了她的心裏。他明明就是一股寒流,卻在她心裏升起莫名的暖意,消散不去。也許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到自己臉上的微紅,明明心裏慌張不安,可是仍舊明目張膽地和他對望起來。
那時候的金色陽光就這麽恣意透過玻璃,透過她,洋洋灑灑打在他的臉上,印在他長而翹起的睫毛上。明明一臉沉默涼薄,她盯着他漆黑深邃的眼睛,那長長的睫毛,似乎被陽光曬得忽明忽暗,那雙深不見底的墨瞳晶瑩剔透,感覺在對她笑。陽光打在他臉上,透着金黃色的麥芒,滲進她眼裏,在她心尖恣意蔓延。
顧淮陽倒是不好意思了,依舊冷着臉,孤傲地轉過去重新低頭。
“我不是問你幾點嗎?”
遇安忍不住想去搶他放在課桌上的手機,卻在觸碰之際被一只骨節分明,過分好看的手迅捷地抽走,放在了另一邊,冷冷告訴她:“4:50。”
他的聲音低沉渾厚,悠揚宛轉的大提琴聲都沒有他的聲音來的悅耳動聽。雖然心裏是這樣想,不過遇安面上對他的這般反應卻是嗤之以鼻,埋怨道:“你早告訴我不就好了。”
某人從初相識開始就拿傲嬌的本色待她,看也不看她一眼。
遇安很久以後想,為什麽當時會對一個初次見面的男孩那麽肆無忌憚的打量,那麽霸道的想讓他理她?就算她算不得溫柔卻也不胡鬧,中規中矩,可是在他面前卻一直把胡鬧發揮的淋漓盡致。也許是因為,那時候,她擡眼望向他的時候,就把他看進了心裏。她的胡作非為,無非是想讓他注意到她。
“這個點怎麽還不下課,老師又拖堂了?”
她放在桌上的手懶洋洋地撐着下巴,盯着講臺上喋喋不休的老師,滿嘴的嘀咕抱怨。并沒有注意到旁邊男孩狐疑神色冷冷瞥了她一眼,有些不耐地嘀咕了一聲。
遇安無聊又好奇地偷偷打量她的同桌。這男人有着極好的輪廓,冷硬的線條把他的五官襯得筆挺精致。突然掃到男孩手裏的書,好奇地湊近,冷不丁對上他偏頭瞬間的淡漠不耐的視線。也許是太近了,都能感受到他溫熱的鼻息撲在臉上,近的遇安都不好意思了,耳尖滾燙,往後挪了挪,輕咳了一聲,指着他的書義正言辭:“你上課不認真聽課,竟然還看與課堂無關的書!”
男孩奇怪眼神瞥着她,頗為無語。遇安覺得他的眼神就像在看鬼,看神經病。
教授慢慢靠近,視線又一次落在角落那個不安分的女孩身上。
一只手拿過她癱在桌上的書,合上一看,“臨床醫學?”
教授狐疑掃了眼她,正色道:“同學,你不知道我的課堂上不允許看其他書籍嗎?”
其實遇安知道她拿錯書來上課,但又覺得哪裏不對,但因為時間不夠沒有仔細去想,便解釋:“哦,我出門急,拿錯了書。不過拿錯書的也不是只有我一個。”
她說完,還略帶挑釁地低頭看了看顧淮陽。
教室裏一片默然。
老師把書放在她的桌前,又看了眼顧淮陽攤平的書,繼續不動聲色地細細打量她,半天蹙眉問:“同學,你看着很眼生,你是哪個班的?”
遇安也毫無畏懼地上下打量教授,揚了揚她好看的秀眉,不卑不亢道:“老師,你看着也很眼生。”
老師抿了抿唇,氣結敗壞地看着這個女生,第一次有學生這樣對他。
全場一片嘩然,大家都小聲嘀咕議論,雖然張教授是難得的好脾氣,但是也沒有人這麽公開挑釁過他。
結果……
“現在已經4:50了,不對,早就過了4:50,老師你是不是拖堂了?”
遇安的一句話終于引得本來就不太安分的教室哄然大笑。
遇安在萬衆矚目下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其實她是睡過了。她的課,其實早就在她睡得天昏地暗的時候結束了。
而她不知道是沒睡醒懵了,還是真的不記得老師長什麽樣子。
他們兩個的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遇安睜開眼的剎那。恍恍惚惚的一眼,似夢非夢,卻誤了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