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一回合裏,都沒有取得絕對的制勝優勢

心深處痛楚極了,尤其對海無顏的盼望,更是日益迫切,一切大事都有待他出來以後才能着手進行,然而海無顏其人,卻是杳如黃鶴。

如果說相見使感情甜蜜,離別使感情尖銳,那麽,朱翠的感情此刻早已是十分尖銳了,那麽,身負奇技,俠骨熱血的海無顏又在哪裏呢?

緩緩的拉薩江水像一匹緞子那般地流過。

寒風朔朔,雖然沒有落雪,那股子冷勁兒卻是夠瞧的。冷風像是大片的刺棘,一根根都刺進你的肉裏,身上披着厚厚羊皮襖,頭上纏着布或者戴着皮帽子的那些行人,一個個喪魂落魄也似地行着,即使彼此照面,誰也不會想到與對方打上一聲招呼。

河水兩側,草都枯黃了,卻仍然散畜着大片的家畜,像是犁牛、駱駝、牛、馬、驢、騾、羊……還有豬!這麽多,這麽雜的畜牲群,卻是彼此各不相犯,各有所屬,只是靜靜地嚼食着。

看到這裏,你會忽然興起一個念頭,那就是“生命”與“食”的關系實在大密切了,即使萬物之靈的人,生命的意義也常常離不開一個“吃”字。

沿着拉薩河的靜靜江水,往前走進去,大概裏許光景,可就看見了這個鎮市,紮什。

“紮什”是當地一句藏語,翻譯過來意思是“滾石”,根據書上的記載,那是這麽一個意思……

幾千年以前,拉薩河水又猛又疾,由于全藏地勢屬高地(有世界屋脊之稱),附近高山極多,水由高處下投,帶來山上數不清的巨大石塊。

高山“滾石”,滾滾在尚稱平坦的這塊土地上,于是就成了“紮什”這麽個地方。

高山上不但潑下了石塊,也滾下了山裏的藏金和珠寶、寶貝,以此致富的人多不勝數,原本荒僻的野地,忽然湧來了大批的淘金客,地方就是這麽繁榮起來的。

今天,雖然不再有滾石下落,不再出現黃金寶貝,也不見如狂如癡的淘金客,然而一個鎮市的成長興起,自有延續不墜的生命價值。

大塊的石板鋪道,那麽堅實的青色石質,看起來真比鐵還要堅硬。

西藏人的鞋看起來也是別具一格,尖尖的頭,高高地翹起來,有皮質的有布質的,後者先用桐油淋過,幹後堅硬如石,鞋底上通常釘上兒個大頭釘子,走動起來叮叮有聲,尤其是行走在這種青石板路上,更是其聲嘹亮,乍聽起來似甚吵人,聽久了也有一種和諧的感覺。

冬日的太陽懶懶地懸挂在對面的山颠上,陽光并不能把山上的積雪融化,卻反被蒸騰而起的漫天雲氣所包圍。望不盡的白雪,似乎立意要給當空的這枚老日頭幾分顏色瞧瞧!兩者互不相讓。

畢竟大陽的威力無匹,融化了的雪水,化為千百道瀑布,從各方奔騰直下。然而入夜的寒風,卻能使融化了的雪水複結為冰,新的落雪重新點綴了光禿的山脊,大自然就是這樣周而複始地自相矛盾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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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長的石板路上迄通串行着駱駝,駝背上各馱着四個沉重的竹簍,簍子裏裝的是鹽。

西藏地方境內多湖,湖多鹹水,長久以來,藏人皆擅于以湖水制鹽,制好的鹽用以交換另邦幾個小國如尼泊爾、不丹之麥。

眯着兩只松他眼皮的昏花老限,老喇嘛班克善打房着面前這兩個來人行客,用着生硬的漢語告訴他們,說這個地方最近将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班克善用力地吸着長竹杆的旱煙,黃白色的煙霧一縷縷地由他發黑的牙縫裏鑽出來。

“你們漢人又來了!”他說:“每一次你們漢人來,這裏就會流血,看看現在你們又來了。”

兩個漢人顯然經過一番喬裝,盡量把自己打扮成商人模樣,在這個地方,漢商是少見的。

二人一老一少。老的那一個矮矮的個頭兒,一對招風耳,一副猴頭猴腦的樣子,頭是雖然戴着瓜皮小帽,看起來卻不斯文。

少的那一個,其實也并不十分年輕,總有三十開外的年歲,看起來卻文質彬彬,豐采神俊,一身湖色的緞袍子,腰上紮着紅縧。

他們兩個的馬,就拴在外面,另有一匹馱貨的駱駝,也系在那裏,顯示出他們是不折不扣的商旅,是專門到西藏來作生意來的。

聽了老喇嘛班克善的話,老的那一個嘿嘿笑了幾聲,用着濃重的陝西口音道:“老喇嘛你這話從何說起呀,鵝們是生意人呀。”

他雖然一直都在注意,可是一到說“我”這個字時,總是由不住把“我”說成“鵝”。

老喇嘛呵呵笑着,噴了一口煙道:“生意人……前幾天來了很多漢人,也帶着駱駝,說是作綢緞生意的,為什麽忽然來了這麽多的人作生意?”

小老頭被他這句話一下子問住了,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所幸年輕的那個人夠機伶,立刻接住了話頭補上去。

“那是因為冬天到了,他們要搶買一批皮貨回去,到京裏好發上一個利市。”

老喇嘛睜起松弛的眼皮,打量着這個年輕人,綴緩地點着頭道:“說得也是,今年皮貨很好,先來的倒是可以發上一個利市,二位客人也是買賣皮貨的嗎?”

年輕的客人搖搖頭道:“不是!我們是采買寶石的。”

老的一個笑着接道:“小生意,小生意。”

老喇嘛點點頭道:“這就是了,你們來得還早了一點,再過些時候天氣更冷一點,河水一幹,露出了河床,那時候什麽石頭都露出來了,瑪瑙、琥珀、珍珠,嘿嘿!什麽好東西都有。”

年輕客人微微一哂道:“對了,這些東西就是我們要的,我們還搜購黃金。”

“有有有……”老喇嘛擠着眼睛道:“不過,采金的都是官辦的,恐怕私人很難買賣吧。”

老的那個客人立刻說道:“聽說布達拉宮裏,有人賣金子寶貝,你知道這回事不?”

“這個,不會吧?”老喇嘛搖搖頭道:“你聽誰說的?”

小老頭嘻嘻笑道:“我只是聽人家說罷了。”

老喇嘛嘿嘿笑了兩聲道:“你們兩個客人,既然是來買金銀珠寶的,我倒要告訴你們,你們的行動最好不要讓人知道,要不然這話要是傳到了布達拉宮裏,那可就不好。”

年輕客人略微揚了一下眉毛道:“為什麽?”

“哼哼!這個你們就不知道了。”

他一面說,吱吱有聲地吸了幾口煙,吐出來之後,才慢吞吞地說道:“你們不知道,現在布達拉宮是由紮克汗巴喇嘛統管……”

說到“紮克汗巴”這個名字時,他情不自禁地左右看了一眼,才又幹咳了一聲道:“你們漢人可要小心一點,紮克汗巴權力很大,他對你們漢人很壞,尤其不喜歡來這裏采玉的漢人,要是被他知道了,你們兩個人一定不能活。嘿嘿,你們還是小心一點的好吧。”

兩個漢人對看了一眼,對于老喇嘛嘴裏所說的“紮克汗巴”其人,他們并不陌生。

年輕的漢人點點頭道:“你說的這個紮克汗已大喇嘛,我們也聽說過,只是他又為什麽要跟我們作對過意不去?”

“作對?哼哼1”老喇嘛眼睛裏冒着怒火:“如果他只是把你們趕出去,算是你們的運氣。我看,多半他是會要你們的命,把你們的頭砍下來,挂在宮外的大松樹上,嘿嘿,那裏松樹多得很,你們有時間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算一算到底有多少人頭。”

聽了這些話,年輕漢人倒沒有什麽反應,那個小老頭卻像是忍不住大為光起火來。

“他娘地,這算是什麽,難道鵝們漢人的命就這麽不值錢。随便讓你們殺?”

一面說他生氣地站起來,大聲道:“鵝就不相信,看看誰敢跟老子動刀?”

他越說越有氣,還待再發作時,年輕的漢人看了他一眼,他便情不自禁地坐了下來。

老喇嘛似乎沒有想到對方這個小老頭脾氣這麽大,驚得一驚,幹笑了幾聲,只管吱吱地抽煙,不再吭聲了。

小老頭還要再說什麽。

年輕的客人随即站起來道:“多謝大師父你的關照,我們這就不多打擾了。”

一面說,由袖子裏拿出了一塊銀子,總有二兩多重,恭敬地放在了老喇嘛的足前。

老喇嘛接過來看了一眼,臉色突變道:“哎唷唷,太多了,太多了。”

小老頭擺着手道:“不多,不多,你陪着鵝們談了這麽久,這些錢就算供奉給菩薩吧。”

“阿彌陀佛……”老喇嘛雙手合十拜道:“兩位客人這麽說,我就收下了,二位客人這是往哪裏去?如有我老喇嘛能夠幫忙的地方,我一定盡力。”

年輕漢人點點頭道:“大師父不必客氣,我們不過是四下走走罷了。”

老喇嘛剛要開口說話,忽然眼睛發直,怔了一下,兩只手拉住二人道:“快進來躲一躲。”

二人一怔,不由自主前進了幾步。

老喇嘛搶上去就去關門,卻是慢了一步。

耳聽得一陣飛蹄之聲,兩騎灰白色的壯馬已來到門前,馬上二人各着彩披,頭上戴着高高的黃色帽子,表情兇悍,敢情是兩個黃喇嘛。

老喇嘛廟門還未曾關上,來人之一早已飛身自馬背上騰起,好快的身法。只聽“呼”的一聲,黃影閃處,已來到了門前。身落掌現,施展的是習見的“雙撞掌”式,只是內力猛勁,掌勢一出,耳聽得兩扇黃銅大門“嗡”的一聲大響,霍地反彈了開來。

那個老喇嘛原是正在關門,被這股反彈之力撞得霍地向後一跄,足下沒有站穩,直挺挺地直向後面倒了下去,所幸那個漢人小老頭就站在他背後不遠,見狀倏地上前一步,右掌驀地向前一推,正好抵住了老喇嘛的後背,這一下恰到好處,老喇嘛身子晃一晃,總算沒有倒下去。

眼前人影閃爍,兩個黃喇嘛已現身眼前。

老喇嘛乍見二人,似乎有些慌張失措,先是雙手合十,向着二人膜拜了一下,咕哩瓜啦地說了幾句藏語。

二喇嘛自一進入,四只眼睛已盯向面前的兩個漢人,老喇嘛說了半天,他二人理也不理。

只見二喇嘛一胖一瘦,卻都是身材高大,面現獰惡,每人一襲紅黃相間的敞披袈裟,襯托着頭上那頂又高又尖的帽子,看上去簡直就像是兩個無常鬼似的!沒看老喇嘛說了半天,兩個喇嘛連正眼也沒看他一眼。

其中那個瘦喇嘛,驀地上前一步,伸手指向對方兩個漢人,大聲道:“你們兩個漢人從哪裏來的?”

年輕的漢人還沒來得及開口,那個小老頭兒先自一聲狂笑道:“奇怪了,鵝們從哪裏來的。又跟你們有什麽相幹?你這個喇嘛說話真是好沒有來由!”

話聲才住,即見那個瘦喇嘛一聲怒喝道:“該死的老狗,佛爺問你話,還不好好回答,惹火了佛爺,管教你死無葬身之地。”

小老頭聆聽之下,挑着他那一對黃焦焦的老鼠眉毛,嘻嘻直笑,一面向那個年輕的漢人道:“兄弟,你可看見了,鵝們不惹事,人家卻來惹鵝們,呵呵,沒別的說了,只好放開了手,先把這兩個點子給除了,免得以後礙手礙腳的。”

年輕漢子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冷冷地道:“你慌些什麽,還怕他們兩個跑了麽?”

一面說,他徐徐走過去,先把兩扇大門關上。

兩個黃喇嘛見狀俱是一驚。

瘦喇嘛最是沉不着氣,一聲怒叱道:“小狗,你想死麽?”

話出聲起,起落之間已撲到了年輕漢人身後,右掌一吐,夾着甚為強勁的一股掌風直向年輕漢人後背拍按了下來。

年輕漢人就在他手掌幾幾乎已經觸及到背上的一剎那間,驀地一個快速轉身,“刷”地一聲擰過了身來。

回身出手,看來連成一氣。“噗”地一聲,已叼住了瘦喇嘛遞出的手掌。

瘦喇嘛似乎是大吃了一驚,一聲斷喝左手倏起,施展的竟是一手密宗的“大手印”,五指下曲成空塔狀,驀地直向着年輕漢人頭頂上按下來。

他哪裏知道年輕漢人的厲害,這一式大手印才剛剛遞出了一半,忽然就覺得被對方擒住的那只手掌驀地一麻。

這本是極快的一個轉變,瘦喇嘛方自覺出手上發麻,一股極大的力道,已由這個年輕漢人手上吐了出來。

一股勁道的氣波,霍地把瘦喇嘛身子高高地彈了起來,足足飛起了丈許高下,一起一落,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一尊佛像身上。那佛像是尊盤坐的巨大觀音,瘦喇嘛身子一落,卻是正好坐在那佛像盤起的膝上。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瘦喇嘛身子方自受制落下的一霎,另一邊的那個胖喇嘛,卻也待機發動。別看他身高體胖,動作還真利落。随着他的一個虎撲之勢,胖喇嘛已閃身而前,張開的雙手活似一對巨大的螃蟹鉗子,倏地向着年輕漢人雙肩上直壓了下來。

只是看來很奇怪。胖喇嘛的進身姿态不謂不快,雙掌上力道亦不謂不猛,奈何對方這個年輕漢人顯然別具神功,像似在他環身四周,圍繞着一層韌力極強的無形勁道。這股無形勁道,顯然具有十足的反彈之力,胖喇嘛偌大的身子,竟然無能趨近,就在他身子方一襲近的當兒,驀地反彈了出來。“通,通,通!”一連後退了三步。在退到第四步時,胖喇嘛總算拿樁站住了腳,卻已是驚吓得面無人色。

是時,那個高坐在觀音膝座之上的瘦喇嘛,嘴裏咕哩咕嚕地說了幾句藏語,反手一探,已把深藏于袈裟之內的一口“三尖兩刃刀”掄到了手上。

瘦喇嘛顯然是動了真怒,兵刃一到手中,倏地自高而下,“嗖!”一聲竄了下來。

人到刀到。明晃的刀身,在一片炫目的寒光裏,嗖然有聲的,直向着年輕漢人當頭直劈下來。

對于這個年輕人來說,這一刀顯然也是白費。刀光閃爍着,即見這個人驀地探出了右手,一出一回,不知是怎麽回事,瘦喇嘛手上的三尖兩刃刀,卻已到了對方這個年輕漢人手上。這麽一來,胖瘦兩個喇嘛才像是忽然明白了對方的厲害,先時的一腔自負傲氣,頃刻之間化為烏有。

胖喇嘛雖然手裏早已握住了兵刃三尖兩刃刀,卻是不敢貿然再上,一對黃眼睛珠子,只是骨碌碌地在對方這個年輕漢人身上打轉。

不經意,面前人影一閃,對方那個漢人小老頭兒,活似一只猴兒那般靈活地來到了近前,當胸一把,直向着胖喇嘛身上抓來。

胖喇嘛一驚之下,再想掄刀卻已是晚了一步,只覺胸頭一緊,已被對方抓了個結實。

這個小老頭兒別看又幹又小,手上的勁頭兒卻是相當夠瞧的,一把抓上去,給他的感覺簡直就像是着了一把鋼鈎那個樣,痛得差一點叫了起來。

小老頭這一把,顯然還附帶的有“拿穴”之功,是以在他五指力收之下,胖喇嘛盡管痛徹心肺,卻是絲毫動彈不得,一時間全身連連打顫不已。

“說!”這一次該小老頭兒神氣了:“你們是哪裏來的?要是膽敢有半句謊話,老子馬上生劈了你。”

胖喇嘛只痛得臉上成了豬肝顏色,肥胖的下巴,就像是個豬尿泡那樣地連連打顫。

“我說,我說,請先放手,才好說話。”

小老頭怒聲道:“不行,老子就要你現在說,他娘的,你倒是說不說呀!”

一面說時,五指又加了一成力。

胖喇嘛“啊”地痛呼了一聲,胸前立刻湧出了一片血漬,小老頭如若再加上一成勁道,保管五根手指頭一齊都插進對方肺裏。就算是鐵打的漢子,料他也挺受不住了。

“我說,我說,”胖喇嘛斜歪着身子,一時連口涎都淌了出來:“布達拉宮……我們是布達拉宮來……的……我已經說了……你放了我吧。”

“哼,沒這麽好的事。”

聽見了“布達拉宮”,小老頭和那個年輕漢人情不自禁地對看了一眼。

“我們與布達拉宮的人無怨無仇,幹什麽要來找我們麻煩?”年輕漢人在一旁插口道:

“是紮克汗巴叫你們來的,是不是?”

“該……”

胖喇嘛臉上變成了豬肝顏色,瞅牙咧嘴地道:“是……他老人家要我們留意……留意不認識的漢人,說是……這些……”

忽然一線銀光發自一旁瘦喇嘛手上,狀如蛛絲,正中胖喇嘛前心,後者身子一陣急顫之後,登時咬牙膛目而亡。

瘦喇嘛自然知道現場這兩個漢人的厲害,原來他們二人負有密令,乃系王叔紮克汗巴身邊十二親信之二。紮克汗巴對手下極為嚴厲,胖喇嘛果真吐出了所負使命,二人即使平安返回,也是死命一條,是以這才在情急之下,施展出紮克汗巴所秘制的最惡毒的暗器“穿心毒線”,出手之間即将胖喇嘛斃于手下。

所謂的“穿心毒線”,實在是一門別出心裁的特海暗器,稱得上前所未聞。暗器本身是一道極細的柔鋼軟鏈,長可盈丈,施用之時只須向外一抖,随心而發,并可自由收回,纏繞于中指下端,體積極小,細若游絲,設非是白晝強光之下,或可為人發覺,若是黑夜之間,便是目光再好亦難發覺,又以毒線尖端,設有一枚小小毒針,針內設有毒囊,內盛劇毒,一經中人,在極為短暫的彈指之間,便可令對方心髒麻痹而亡。

瘦喇嘛對同伴一經施展出這類穿心毒線之後,身軀絕不敢絲毫逗留,驀地拔身直起,直向着一扇半敞的窗戶撲了過去。

他雖然身法奇快,但卻仍有比他更快的。瘦喇嘛身子方自騰起一半,只聽見頭頂上噗嚕嚕一陣衣衫蕩風之聲,一條人影居然後來居上搶先他一步落在長窗之上。恍惚裏,瘦喇嘛看見正是那年輕漢人,對方武功之高,簡直令他匪夷所思。

一驚之下,瘦喇嘛大吼一一聲,右手向外一探,再次發出“穿心毒線”暗器。

這暗器,當初紮克汗巴贈與之時,曾囑咐非萬不得已時不可輕易施展,因普天之下,擅長此暗器者僅此一門而已,而此刻瘦喇嘛卻已是第二次出手。

一絲銀光,發自瘦喇嘛手上,直向對方那個長身年輕漢人心上穿去。

原來這個身材高大的年輕漢人正是海無顏,與他随行的那個小老頭卻是前此在肇慶不樂行館遇難,多承海無顏仗義打救脫險的鐵馬鋼猴任三陽!二人此番入藏,旨在尋覓邵一子所交囑的那一批寶藏,不意方一入境,即與實力強勁的紮克汗巴手下所遭遇。

胖瘦二喇嘛武功原是不弱,無如這一次遇見的對頭太過厲害,活該遭難,也算是命該如此。瘦喇嘛“穿心毒線”一經出手,只覺一股絕大的勁力傳自對方身上,勁道極大,兩相迎撞之下,瘦喇嘛簡直把持不住,一個倒栽由空中直跌了下來。

值此同時,海無顏的一只手已飛快遞出,只一下已拈住了毒線線身,一收一彈,猙然一聲,已深入對方體內,是以瘦喇嘛身軀“撲通”落地之後,便再也爬不起來了。

這番情景直把一旁觀看的那個老喇嘛吓得魂飛魄散,就在海無顏飄身落地的一霎,雙腿一屈,撲通一聲跪倒下來。

“兩位大老爺……饒命!”

海無顏一笑道:“老喇嘛,你把我們看成什麽人了,快請起來吧,剛才的情形你也看見了,是他們先下手的,這兩個人都死了,還得麻煩你一下,把他們都給料理了。”

“是是……”

老喇嘛一面說,兩片手巴骨只是克克直打顫。

鐵馬鋼猴任三陽這時緩緩走過去,他早已對瘦喇嘛所發出的“穿心毒線”感到興趣,這時便自瘦喇嘛手指上解了下來。

“這玩藝兒好厲害呀,鵝老人家謝謝啦!”

一面說,也學瘦喇嘛的樣,将那根細若游絲的毒線,纏到手指上,喜得咧嘴直笑。

老喇嘛這時把兩具屍體拉在一邊。只是這一會兒的工夫,兩具屍體的臉都已變了顏色,黃中帶黑,瞪目咬牙,狀極猙獰。

老喇嘛打量着這兩具屍體,神色間一片慌張。

海無顏料必他有所見,當下安慰他道:“你不用害怕,人是我們殺的,與你沒有關系,看你這個神态,好像你認識他們兩個似的。”

“是……”老喇嘛木讷的點着頭道:“認識,認識……二位大爺……你們可是闖了大禍了……”

任三陽道:“闖了大禍?闖了什麽大禍?”

老喇嘛結結巴巴地道:“這兩個喇嘛不是普通的喇嘛,二位大爺你們不知道呀,他們是黃衣隊的呀,老天,這可不得了啦!”

一面說這個老喇嘛只管注視着地上的屍身,急得團團打轉,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

海無顏見狀微微一笑,他本來急于離開,見狀反倒沉下了氣,當下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

“我不是說過了嗎,人是我們殺的,與你無關,”海無顏慢慢地道:“你剛才說什麽黃衣隊?”

老喇嘛想不到對方闖了如此大禍,居然這麽沉得住氣,一時大為驚訝,一對發亮的眼珠子,只管頻頻在二人身上打着轉兒。

“老天爺……你們連黃……衣隊,都不知道?”

任三陽一笑道:“可不是嗎!不但黃衣隊,連黑衣隊,紅衣隊,我們都不知道。”

“黑衣隊?紅衣隊?”老喇嘛一本正經的樣子,像是傻了臉。

海無顏一笑道:“他是胡亂說的,你用不着緊張,只告訴我黃衣隊是些什麽人吧。”

“是……”老喇嘛嘆息了一聲,神色沮喪地道:“是布達拉宮的人呀,是紮克汗巴老祖宗的人呀,你們殺了他的人,要想活着走出西藏,那可是太難了呀……太難了……”

他可真是吓得不輕,一面說竟然情不自禁地咧着嘴哭了起來,哈拉子都淌了下來。

“你們想想看,人死在我這裏,我也活不了呀!紮克汗巴這個殺人大王要是知道了!我可是一切都完了,一切都完了。”

越說越傷心,這個老喇嘛竟然咧嘴大哭了起來。

任三陽忽然大喝一聲:“不許哭。”

這聲喝叱聲頓時就停住了哭聲,吓得往後一跄,瞪着對方。

任三陽叱道:“他娘地,一再告訴你,人是鵝們殺的不關你的事,你他娘的哭個鳥呀。這裏就鵝們三個人,你不說出來又誰知道?再哭老子先宰了你這個老畜生,也用不着等他娘的什麽紮克汗巴了。”

他這一口鄉音,老喇嘛聽得似懂非懂,無論如何都是被吓得不敢吭聲了。

三十六

任三陽原是吓吓他的,想不到這一來還真有用,對方果然被吓得不敢吭聲了,當下也就幹脆唬人唬到底。

“現在你給鵝們坐下來,好好地聽說,要是再大哭大鬧,哼哼,可休怪鵝老人家對你不客氣。”

老喇嘛雖不能全懂他說些什麽,但察言觀色卻也差不多明白了一個大概,只管眼巴巴的向對方瞪着。

任三陽手指了一下旁邊的凳子,老喇嘛就規規矩矩地過去坐了下來。

倒是一旁的海無顏有些不忍地安撫他道:“你先靜一下,這件事與你沒有關系的。”

任三陽道:“既然是布達拉宮紮克汗巴那個老混蛋的人,平常不知道幹了多少傷天害理的壞事,早就該死了,你剛才說什麽黃衣隊來着?”

老喇嘛愕了一下,才算明白對方的意思。他長嘆了一聲道:“我好心地告訴你們,你們竟然不聽,黃衣隊的喇嘛在我們西藏比神仙還厲害,誰敢惹?他們搶劫、殺人、放火什麽壞事都幹,誰要是惹了他們,那可就不得了啦!”

海無顏道:“他們一共有多少人?”

老喇嘛想了想道:“人多啦,總有七八十個,這兩個人就是黃衣隊的,他們兩個一個叫章呼加、一個叫班赤,我們這一帶幾百裏的喇嘛廟都歸他們兩個管,每年四季,都得按規定交出稅銀子,少一個都不行。”

海無顏點點頭道:“這麽說來,這個紮克汗巴果然是可惡極了,你們這些人難道就甘心受他們剝削不成?”

“大爺呀,”老喇嘛提起來,像是有一肚子苦水:“我們哪敢呀,不要說我們幾個小廟了,就是整個西藏,連蒙古都算上,誰不知道這位老祖宗活佛爺的厲害呀,他要是殺起人來,真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這裏的老百姓可真是可憐極了。”

提起了這些冤情,老喇嘛的膽子似乎大了不少。只見他屈着手指頭算道:“二位大爺聽聽這算是哪門子的王法?我們喇嘛廟要繳廟稅,開小店要繳店稅,騾子馬駱駝畜牲每一樣都跑不了,種地的有地稅,就是人死了也要繳埋葬錢,更不要說別的任三陽嘿嘿一笑道:“你們這麽多人可以聯合起來抵抗呀,為什麽不反抗?”

“大爺這是說笑話了。”

老喇嘛搖搖頭嘆了一聲:“你知不知道這位活佛老祖宗到底有多厲害,去年我可見識過一回,說他是神仙托胎轉世吧,還真有點像……”

任三陽擠了一下他那雙猴眼:“你是說他身上有功夫?”

“咳,可厲害了!”老喇嘛道:“豈止是功夫?大家都說他是神仙轉世的!本事可大了,那一天在廟會裏,大家都親眼看見了,他一個人親手打死了三條牛,三條大犀牛,這可不是瞎吹的喲!”

任三陽聽到這裏神色微微一變,看了海無顏一眼,再轉向老喇嘛道:“你把他殺牛的事說出來聽聽。”

老喇嘛面色猶帶驚悸地道:“老天爺,那可是我親眼看見的,三條大犀牛,被他一手一個,都給殺死了。”

任三陽似乎特別注意聽,插口道:“他是用刀殺的吧?”

老喇嘛搖頭道:“哪裏是刀器,用手,每個牛肚子上一巴掌,這麽又大又壯的牛,竟然活生生地倒了下來,鼻子眼睛裏到處往外冒血。”

任三陽臉上立刻現出了無比驚異之容,轉向海無顏道:“兄弟!這可能麽?”

海無顏哈哈地道:“這是‘五行掌力’,想不到這個紮克汗巴如此厲害,倒是出人意料!怪不得他敢在這裏如此作威作福

說了這幾句,海無顏随即站起來,向任三陽道:“我們也該走了!”一面說,取出了一錠銀子,雙手交向老喇嘛手上道:“這點錢,算是酬謝你為死的兩位多辛苦了。”

老喇嘛這一次沒有再客氣,着實地收了下來。

二人別了老喇嘛,走出廟外,一陣寒風襲來,任三陽打了個哆嗦道,“啊唷,好冷!”

這才想到敢情肚子早就餓了。

前面不遠就有一個飲食攤,這裏叫“食園子”。

高高的羊皮篷子搭出去老遠,四面也是同樣的羊皮圍着,圍子外面拴着一串串牲口,馬、駱駝、騾子、驢子什麽都有。

海任二人拉着牲口一徑來到食園子面前,一個又黑又瘦的少年,由二人手上接過了牲口拴上,為他們撩開了簾子,二人這才進來。

篷裏篷外感覺起來可是差多了,外面是冬天,裏面簡直是夏天。紅紅的火焰,由當中一個大爐子傳出來。火上烤的有全羊半牛,鐵板上置着此地人主要糧食“馍馍”,皮桶子裏盛的是羊奶、駱駝奶!喝駱駝奶、吃馍馍、獸肉,就是本地一等一的享受了。

眼前這個地方,地當要沖,各方商旅雲集。雖是藏人占絕大多數,但間或介有蒙族客人來往,是以飲食較趨于大衆化。

海無顏與任三陽大概是這裏面衆多吃客當中,僅有的兩個漢人了。

時近黃昏,正是晚餐時間,各方商旅雲集,食棚子裏亂哄哄的。一群西藏人正在爐邊上喝茶吃肉,另一邊幾個蒙古人正在爐邊烤肉,棚子裏通風設備不良,弄得到處烏煙瘴氣,像是灑下一天大霧似的。

海無顏與任三陽因為穿着本地人裝束,倒也不曾引起別人注意。

兩個人進來之後,找到了篷邊一角蹲下來。這裏實在很簡陋,連最起碼的座位都沒有。

大多數的客人全都蹲着吃,雖有一圈矮木坐凳,卻是高不及膝,早已被人占滿了。

任三陽這一次與海無顏同行,早已把他脾氣摸得十分清楚,知道他生性最是喜潔,像是這種場合,必然為其見棄,不禁側臉看着他道:“怎麽樣?老弟臺……”

“就将就一下吧!”海無顏一面說,就在那個角落裏盤膝坐了下來。

任三陽嘿笑道:“你能将就,鵝還有什麽不能将就的,有什麽辦法!這叫做入鄉随俗。”

該時,他也學樣兒,盤膝坐了下來。

一個像是罩着整塊桌布的毛頭小夥計走過來,一人發給他們兩大塊“饅頭”,這種“青棵粉”制成的食物,又重又沉,好處是經飽,又能久置不壞,外出之人只要備上兩個這玩藝兒,加上風幹的肉脯,吃一頓準保一天都不餓,只是一經冷凍之後其堅如鐵,牙不好的人休想咬得動它。

任三陽最怕吃它,所幸這時的饅頭是新烤出來,吃起來還有松軟的感覺。

二人要了大塊烤肉,蘸着鹽水倒是吃得很香!任三陽早年走南闖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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