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一回合裏,都沒有取得絕對的制勝優勢
,哪裏的風俗都懂一點,西藏也不是第一次來,還能應付幾句藏語。自然如果以此就能冒充西藏人還差得遠。
二人吃飽了飯,海無顏閉目養神,任三陽卻閑不住站起來,溜向一邊,用他那半生不熟的藏語,向這裏的夥汁打聽一切,包括往拉薩的路程怎麽走法。
忽然身邊一個蒼老的聲音笑道:“這可遇見了俺老鄉啦,難得,難得!”
任三陽偏頭看時,敢情不知何時身邊站着一個黃不拉咭的糟老頭兒。
看老頭兒這身裝束,可真是好德性。裏面一身灰布大褂,外面罩着羊皮統子,卻是長僅及膝。這老頭兒看來端的歲數不小了,頭發俱都花白,戴着一頂破氈帽,後面的頭發卻結着像是馬尾巴樣子的一大截,無論漢蒙滿回,可都沒有這樣的裝束,身材高矮倒是與任三陽差不多。
任三陽心裏正自納罕,剛才曾經仔細地把這裏人都看遍了,居然會沒有發現這個人來,也不知他忽然間從哪裏蹦出來的。
對方這麽說,任三陽也就向着他點點頭,老頭兒聳了一下背上背的一個包袱,眯着兩只眼道:“老鄉,你是要去拉薩城裏吧?那敢情好,我也要去,等我吃飽了,我們結個伴兒一塊走吧。”
別看這個黃幹的老頭兒不起眼,在他鳥爪子也似的那只右手上,卻戴着碧綠的一個大馬镫戒指。
任三陽半生從事黑道上生涯,金銀珠寶司空見慣,算得上相當識貨的行家。眼前這個幹老頭兒的手一入其目,頓時令他心裏怦然一動,立時認出是一塊上好翡翠。其次,在任三陽明銳的眼角瞟視之下,立刻為他發覺到,這個幹老頭的另一只手無名指上,還有一枚名貴的戒指,貓眼石的。光只是這兩枚戒指,無論到任何一家珠寶店去估價,少說也要上萬的銀子。
戒指本身雖名貴,倒也不足令人吃驚地步,妙在出現在這個黃幹的老頭兒手指上,就不能不令人大吃一驚了。
幹老頭非但手上的兩個戒指身價不凡、拿在手裏的一根細長旱煙袋杆兒,更非平常之物。尋常旱煙袋杆,只不過在竹子身上打轉,像是湘妃竹就稱得上很名貴的了,而眼前拿在這個幹瘦老頭兒手上的旱煙袋杆兒,竟然是清一色的黃玉杆兒,白銅煙鍋,漢玉的煙嘴,看上去端的十分名貴了。
只是這煙杆兒盡管身價名貴,卻也同那兩枚戒指一樣,錯在選錯了主子,拿在眼前這個瘦黃幹癟的窩囊老頭兒手上,可就不襯其名貴了。
話雖如此,他們卻帶給任三陽無比的震撼的感覺。
“嗯,”他一面打量着幹老頭那張黃焦焦的臉,微微點着頭,嘿嘿笑了兩聲:“倒是巧得很,還沒有請教老人家你的高姓?”
“胡!”幹老頭噴出了一口煙:“古月胡,兄弟你呢?”
任三陽走到哪裏都被人稱兄道長,還是第一次被人稱作兄弟,打量一下對方果真像是比自己要大上幾歲,也就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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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鵝姓……”一面說,任三陽打了個哈哈。
依他道上的規矩,是不輕易把姓氏告訴人的,就這麽幹笑了幾聲,算是把這碼子事給岔過去了。
幹老頭倒也不介意,用手裏的旱煙袋指了一下角落裏的海無顏道:“那邊上的一位,想是跟老鄉你一路的吧,你先過去,我這就過來請教。”
任三陽心裏不禁又是一動,鼻子裏哼了一聲,點點頭道:“好了,候教了。”
幹老頭點點頭往裏面拿吃的去,任三陽不禁又打量了一下他的背影。
對方雖是又瘦又小的身材,卻背着這麽老大的一個包袱,以致使凡是挨着它的人,都被撞開來。
幹老頭腳上穿的是一雙“老翻毛”,一條青綢子褲,又肥又大,褲腳卻用帶于緊緊紮住,這身裝扮即使在不懂得穿衣服的西藏人看起來也顯得太邋遏了。
返回到原來坐處,海無顏已睜開了眼睛。
任三陽一面盤膝坐下道:“剛才那一位,想必你已經看見了?倒要防一防。”
海無顏點頭道:“我看見了。”
任三陽搖頭一笑道:“鵝是越活越回去了,在江湖上跑了半輩子,才知道見識閱歷都不行,憑良心說,比起兄弟你差遠了。”
海無顏搖搖頭道:“也不能這麽說,江湖上的事原本就變幻無常,今日之是難免為明日之非,就像眼前這一位,我就拿不準他的斤兩。”
“說得也是!”任三陽道:“鵝也正在納悶兒呢。”
說話之間,只見那個幹瘦老頭,手上拿着食物,正自向這邊走來。
見面露牙一笑,露出兩顆金牙道:“二位都飽了?坐在這兒消化食兒呢!”
任三陽似乎已對此人發生了興趣,他是老江湖了,見什麽人說什麽話,心裏早已打定主意,要把這個人摸清楚,當下呵呵一笑。
“好說,好說,老兄你請坐,你請坐。”
一面說把身子往裏挪了一些,空出了地方讓對方坐下來,幹瘦老頭連連點頭稱着謝,一面蹲下身子,把背後的那個大包袱卸下來。
大包袱裏面也不知包的是些什麽東西,放在地上“碰”地一聲,敢情分量相當的沉。
任三陽裝着挪身子,用胳膊時子在那個大包袱上碰了一下,只覺得裏面硬梆梆的,也不知是什麽玩意兒。
幹老頭兒放下了包袱,幹脆就坐在上面,這才見他手裏拿的是油餅,卷着大塊的烤羊肉和大蔥,別看人瘦,還是真能吃,風卷殘雲似地,沒幾下子就把像是兒臂般大小的一卷子餅吃下了肚。
任三陽奇怪地道:“咦,老鄉,這油餅你是在哪買的?”
幹老人呵呵一連笑了幾聲,把一碗濃茶喝下去,這才清清嗓子道:“我不說你當然不知道了,出去往南走,有家隆記油號,是漢人開的,他們那裏賣餅和杠子頭(一種硬質的鍋餅),每回經過那裏,我都買他一大蒲包,夠我十天半個月吃的!怎麽,來一張吧!”
一面說就要開包袱拿餅。
任三陽按着他道:“不用,不用,鵝只是問問罷了,既然知道了地方,等一會路過那裏去買就是了。”
“晚了!”幹老頭餅下了肚,精神抖擻地道:“老隆記的買賣我最清楚了,一天只開一回,一百張餅,兩百個杠子頭,賣完了就拉倒,這會兒去八成是沒有了。”
說時他已打開了包袱,由最上層拿出了一個蒲包,裏面果然裝着滿滿的餅,還有杠子頭。
幹老頭用油紙包了十來張餅交向任三陽道:“喏喏……拿着吃吧,這又不值什麽錢。”
任三陽還要客氣一番,兩個人推讓了起來,這裏面卻小有插曲。
任三陽的手表面上托着餅往外推,卻把翹起來的兩根手指向對方幹老頭手上“分水穴”
上拿去。
當然,他的手極巧妙,對方這個幹瘦老頭設非是武術行家,便萬難看出來。當然,果然他不懂武術,任三陽一測即知,也就不會真的對他下手。
任三陽雖然論武功不及海無顏與不樂島三位島主甚遠,但卻也不可輕視。
他因為認定了對方這個小老頭兒不是好相與,這才會有此一探。
哪裏知道,眼前這個幹瘦老頭竟然會沒有中他的道兒,任三陽自信極見靈活的手指,竟然連連都接了空兒,簡直不知道對方這只手是怎麽躲的。
這本是瞬息間事,任三陽心中方自一怔,一包油餅已到了手上。突然間,那包餅像似重有千鈞,任三陽猝驚之下,力貫雙臂,用力地向上一扳,才算沒有當場出醜。倒是那股沉重的力道,只是猝然一現之後,立刻隐于無形,十來張餅經任三陽這麽大力往上一擡,俱都破空而出,飛了起來。
這本來是當事者二人都沒想到的事情,任三陽見狀益加地慌了手腳。
說也奇怪,那猝然飛向天上的第一張餅,卻是無巧不巧地落在了一旁默坐未語的海無顏攤開的手上。第二張,第三張,所有的餅層層有序地全數都落在了他手上,就連那張包餅的油紙都不例外。幹老頭先是愕了一下,立刻呵呵笑道:“這敢情好,全扔不如全接,小兄弟,真有你的。”
海無顏轉身把餅交向發愣的任三陽道:“卻之不恭,我們也只好收下了。”
一面說他随即站起,向着面前幹瘦的這個小老頭道:“這些餅不便白收,這麽吧,就算我們向你老人家買的吧。”
手腕輕振,一串制錢已自掌上飛起,直向對方老人手上落公。
瘦老頭一聲幹笑道:“好說。”
一伸手,“唏哩!”一聲,已把空中落下的這串制錢按到了手上。
接是接着了,卻只見瘦老人那張黃焦焦的臉上一陣子泛白,瘦小的身子微微搖了一下,卻由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道:“多謝盛情,我只好收下了。”
說着,便把手上的一串制錢揣進了懷裏。
海無顏微微一笑,道:“盛情,盛情!”轉向任三陽道:“天不早了,我們先走一步了。”
任三陽哪能看不明白?海無顏手底下的功夫,他豈能會不知道?仗着那小小一串制錢由空中落下,如無千鈞力道,萬萬是接他不住,對方小老人竟是接住了,只此一點,已足可證明對方是何等樣的角色了。
雙方雖然是在作一番表面上的客套,可是這般出手也透着新鮮,自然驚動了篷內的衆多吃客,一時俱都往這邊擠來,只是海任二人已向外步出。
那個幹瘦的小老頭在一陣微微發愣之後,随即又回複自然,這時若無其事地呵呵笑着,嘴裏說着道地的藏語,把圍觀的人群紛紛趕走,他若無其事地又坐到了那個大包袱上,繼續抽他的煙。
他當然不會真的無動于衷,僅僅只保持了一小會兒工夫的鎮定,随即背起了他的大包袱,向棚外步出。
馬在緩緩地走着。
尤其是馱着像是沉重行李的那只駱駝,似乎永遠也快不了,每走一步,拴在駱駝脖子上的串鈴,就會發出叮叮的響聲,聽在耳朵裏,有說不出的一種寧靜感覺。
靜靜的拉薩河水,永無休止地向前面流着。
水流水無休止,使得河床低陷,當此初冬光景,有些地方水淺得都看見了河底,游魚可數,引來了不少人沿着河岸在叉魚。
空氣是那樣的稀薄,但卻是最新鮮清潔的。
海無顏跨馬在前,他似乎一切事都胸有成竹,根本就沒有見過他遇事張惶失措過。比較起來,一向老謀深算的任三陽反而顯得有些沉不住氣的樣子,不時地扳着馬鞍,頻頻回頭張望着什麽。
風吹過來,給人的感覺,有似萬針齊發,痛得緊。
空中那只白頭兀鷹,盤旋着有老半天了,忽然一聲尖鳴,束翅而下,緊接着,黃草叢裏一陣子劈啪振翅撲打聲,大兀鷹再振翅飛起之時,爪子上已多了一只兔子,眼看着它疾騰猛升而逝。
任三陽由不住叫了聲:“好家夥!”
身後忽然叮叮叮地響起了一陣子鈴聲,任三陽立刻回過身來,卻見兩只“飛駱駝”,快速地由身後趕過,緊接着掠過二人直馳而前,身後揚起了十丈黃塵,像是一層煙霧般的,瞬息之間,已吞噬了前去的背影。
兩匹馬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任三陽眨着一對黃眼睛珠子,不禁道:“唷!老弟臺,看見了沒有?這是什麽玩藝兒呀?”
海無顏冷冰冰地道:“難道你第一次見過飛駱駝?這又有什麽好奇怪的?”
任三陽幹咳一聲道:“不是的!飛駱駝誰還能沒見過!鵝是說騎在駱駝上的那兩個人可透着有些兒玄。”
海無顏點點頭道:“是布達拉宮的喇嘛?”
“可不是嗎!”任三陽睜圓了一對眼:“敢情你也注意到了?”
海無顏道:“他走他的,我們走我們,各不相犯,這又有什麽好奇怪的。”
輕輕挾了一下馬腹,兩匹馬又自繼續前行。
“記住!”海無顏關照他的夥伴道:“不要再多事了,我們此行的身分,應該越隐秘越好。”
任三陽一笑道:“這個鵝知道,不過話可得說在頭裏,要是這些兔崽子真敢撒野欺侮人,那鵝們也不能太客氣了,到時候,你只管在馬背上看熱鬧,一切都有我呢!”
一面說時,他情不自禁地四下又打量了一眼。
“你是在找誰?”海無顏微笑道:“是找那個背包袱的小老頭兒?”
任三陽笑道:“可不是,剛才情形你也沒說,鵝心裏可一直在嘀咕,那個小子,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不是好東西,你看……”
海無顏道:“是不是好東西,用不了多久我們就知道了,走着瞧吧,他放不過我們的。”
任三陽呆了一呆道:“這麽說,這個老家夥也是為了那檔子事來的?”
“往後看吧。”
“兄弟,”任三陽道:“剛才你伸量了他一下,這個老小子他到底是什麽路數?”
“還拿不太準,不過相當紮手!”海無顏喃喃地道:“他竟然能接着我的‘金風勁’,就證明不是易與之輩。不過,能不能接得下來我們,他心裏應該有數!他要是再來可就有點不知自量了!話雖如此,來則不善,善則不來,我們倒是不能不防着他一點。”
任三陽點點頭道:“不錯,看起來這個老小子還很有兩下耍子,只是憑他這分扮相,鵝還是真想不起來武林中有他這麽一號!這倒是怪事。”
海無顏其實心裏想到了一個人,只是還不能确定罷了,當下微笑了一下,繼續策馬前行。
二馬一駝繼續前進着。
黃草地裏散播着淡淡的一層煙霧,牧畜的人正在把牛馬羊群往回家的路上攆。
前行了約有一箭之程,即見不遠處有一座四角驿亭。西藏的建築多屬佛教性質,這個小小亭子,看來也是如此,亭頂上雕塑着盤膝打坐的四尊佛像,一色的黃琉璃瓦映着彤雲,交織成一片絢麗的顏色。
亭子外拴着兩駱駝,亭子裏坐着兩個人。
黃衣,尖帽,正是剛才快速飛馳過去的那兩只飛駱駝,卻沒有想到竟然會停在了這裏。”
任三陽立時勒住了馬道:“唷!兄弟,看見沒有,這不是剛才過去的那兩塊貨麽?”
海無顏瞅了一眼,忽然“咦”了一聲,快速地策馬過去,不容坐騎來到亭前先已騰身而起,極其輕快地已飄身入亭。
任三陽見狀料知有故,忙即快馬跟上,縱身入亭。
卻見海無顏正注目座上的兩個黃衣喇嘛。
任三陽原以為海無顏一經入亭,必将會施展迅雷不及掩耳手法,猝然向亭子裏的兩個喇嘛出手,是以他一經入亭,即刻施展“橫身打虎掌”,陡地跨前一步,向着二喇嘛其中之一的背上擊去。
原來那兩個坐着的喇嘛,即使在任三陽動手出招之時,依然紋絲不動。
任三陽招式方自遞出,忽然覺出情形有異,只是招已用老,再想收手已是不及。這一式“橫身打虎掌”好不厲害,雙掌上力道萬鈞,只聽見“嘭!嘭!”兩聲,先後俱都擊在了那個黃衣喇嘛背上。
中掌的黃衣喇嘛,上半個身子一時劇烈地搖蕩了起來,那副樣子看起來就像是個不倒翁,奇怪的是坐着的臀部,就像是被什麽膠之類的東西粘在位子上的,任由他上身搖動得這麽厲害,卻不能把他與股下的座位分開來。
任三陽心中一怔,這才發覺到海無顏的一雙眼睛,微似責備地正在盯着自己。
“你又何必多此一舉?他們早已經被制住了。”
一面說,海無顏已自移步走向另一個黃衣喇嘛前面,任三陽心裏一動,忙自跟上。
卻見這個喇嘛,留着滿臉的絡腮胡子,圓瞪着一雙銅鈴大眼,一張長臉上布滿了黃豆大小的汗粒,下颚緊咬,滿臉痛苦模樣。
任三陽眉頭一皺,奇道:“這是怎麽回事?”
身子一轉,随即又來到了另一個喇嘛面前。這個喇嘛正是為他方才雙掌所擊,由于任三陽所施展的掌力過于疾猛,到此刻為止,動蕩的身勢兀自未能平息下來。
這個喇嘛雖然坐勢一如前者,只是表情卻更見猙獰,只見他怒目凸睛,面前血漬一片,七孔見血,敢情已經死了。
海無顏看着任三陽嘆道:“我原可救他一命,你何忍加速其死,豈不罪過。”
任三陽眨着一對黃眼珠,只管瞧着眼前的兩個人,忽然身形一閃,來到了那個未死的黃衣喇嘛面前。
“鵝知道了,”他一面打量着這人的臉,緩緩地說道:“八成兒是教人給點了穴了。”
海無顏搖搖頭道:“并不是這麽簡單,你再看看。”
任三陽伸手在這個喇嘛身上輕輕推了一下,後者身子微微搖動了一下,臉上立刻現出了極為痛苦的表情,吓得他趕忙把對方身子穩住。
“這是怎麽回事?”
憑着他數十年的江湖閱歷,竟然會摸不清眼前是怎麽回事!不覺轉臉看向海無顏。
海無顏點點頭道:“這個人是存心在伸量我們的功夫,你把這個喇嘛的帽子摘下來看看、是不是有什麽特別之處就知道了。”
任三陽依言摘下了這個喇嘛的帽子,頓時神色一凝。
敢情就在這個喇嘛的光頭頂上,印着一個清楚的掌印。掌印是鮮紅色,和一般情形不同的是:這個掌印竟然是凸出來的,鮮紅欲滴,活像是貼在對方頭上的一只紅手,莫怪乎任三陽會為之大吃一驚了。
海無顏一聲不吭地注視着,臉上表情沉着。
任三陽身形再轉,來到了已死的那個黃喇嘛面前,照樣地揭下了他頭上的帽子,情形依然。這個喇嘛的光頭頂上,同樣地留着一個清晰的掌印,顏色照樣鮮紅,和另一個比較起來,唯一不同之處,只是那個掌印顯然未曾凸出罷了。
任三陽冷笑了一聲,看向海無顏道:“海兄弟,鵝的功力遠不如你,你卻是看看這是怎麽回事……噢!慢來……江湖上好像傳說有過一種叫‘通天紅掌’的功夫,莫非就是………
“這一次你猜對了!”海無顏點頭道:“正是‘通天紅掌’。”
任三陽倏地睜大了眼睛,喃喃道:“是‘紅羊門’的武功?這一門的功夫,不是早已絕跡江湖了?”
海無顏冷冷一笑道:“據我所知,最起碼還有一條漏網之魚。”
“是誰?”
“婁全真。”
“婁……全真……”任三陽用力地擠着一對小眼睛,良久才似由記憶深處,翻出了一點頭緒:“噢……婁全真……婁全……真……鵝記起來了,你是說紅羊門當年四大弟子之一?”
海無顏點頭道:“不錯,當年紅羊門遭劫之事,我還沒有趕上,我只是由後來的傳說中獲知罷了,據說紅羊門被江南七俠一場大火焚燒殆盡,其掌門人紅羊老祖在坐關之中應了劫數,全門上下俱都遭了劫,那一次江南七俠固然秉諸正義,唯一見棄于武林的是,他們不該勾結官軍,借助了官家的勢力。”
“對了,”任三陽連連點頭道:“那時候鵝還是小孩子,不過這件事鵝記得很清楚。”
海無顏目光在眼前二喇嘛身上一轉,接下去道:“據說紅羊門的四大弟子正好因事外出,不在本門,因而免于這場殺劫,可是在七俠發動全力追索之下,四大弟子之中三人俱都未能逃脫,先後都以紅羊教匪送入官門,遭了殺身之禍。”
頓了一下,海無顏才看向任三陽道:“這件往事,是否如此?”
任三陽點頭道:“還是你的記性好!經你這麽一說,鵝可是記起來了!不錯,是有這麽一件事,據說那三個人解往襄陽府,都砍了頭,三顆腦袋一直就懸在襄陽府城門樓上,為的就是引來那條漏網之魚,那個人叫什麽來着?”
海無顏道:“他叫婁全真。”
“對,婁全真,”任三陽迷糊地搖搖頭道:“後來怎麽樣了,誰也不知道,這個姓婁的要是還活着的話,總也有七八十歲了吧!你以為他還會活着麽?”
海無顏冷冷一笑,接道:“他當然活着。”
随即用手一指眼前的兩個黃衣喇嘛:“這兩個就是最好的證據,這個天底下,除了紅羊門的傳人之外,再也沒有第二個人能施展‘通天紅掌’的了,不是他又是哪個?”
任三陽怔了一下,神色之間一片緊張地道:“你以為……他早?……”
海無顏冷冷一笑道:“就是剛才在食棚子吃飯時候,碰見的那個小老頭……”
“真會是他?”
“往後再看吧。”
海無顏冷笑了一聲道:“他是在伸量我功夫,通天紅掌舉世罕匹,他料定我解不開這個扣子,故意施點顏色給我們瞧瞧,要我知難而退,哼哼!”
任三陽眨了一下他的小眼道:“是這麽一回事麽?那鵝們豈能就這麽認栽了?”
海無顏冷冷地道:“我擔心的倒不是這個,而是這個婁全真,他來這裏到底是安着什麽心?要是他也志在布達拉宮的那些東西,這件事可就不能就此而了。”
任三陽嘆了一聲道:“老弟!這還用說嗎,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來到這裏的人,又能有幾個例外?”
一面說,他走過去繼續打量着黃衣喇嘛頭上的那個凸出的紅巴掌印子,扭過臉來向海無顏道:“快想個法子吧,晚了連這一個也活不成了。”
海無顏道:“聽你口氣,顯然你還不知道這門功夫。你放心,即使我救不了他,他也死不了的。”
任三陽奇怪的道:“這又為什麽?”
海無顏道:“通天紅掌乃屬至陽之力,眼前情形,很明顯的那個人并無意取他們性命,只不過是用元陽真力鎮住了他二人的海底玄關,就勢封住了他們下盤穴道,是以下身才會重有千鈞,雖着重力而不倒了。”
任三陽抱了一下拳道:“聞君一夕話,勝讀十年書,老弟臺,看來你真是無所不精,鵝算是真服了你了。”
海無顏微微一笑道:“你先不要服我,眼下我并沒有把握是不是一定能解開這種手法,等我救活了他以後,你再佩服不遲。”
說時,他已轉身來到了這個黃衣喇嘛的正面,先伸出二指在對方眉心上輕輕點了一下。
就只這一點之力,眼見着那個黃衣喇嘛全身打了一個抖顫,那雙怒凸而出的眼珠,忽然間為之收斂了不少,耳聽得對方腹內起了一陣咕咕疾鳴之聲,上身也就越加地動得厲害。
任三陽雖然也算得上是內家高手,但是對于眼前海無顏所施展的手法卻是莫測高深。
海無顏收回了手,微微冷笑道:“以此看來,他的通天紅掌不過只有七成火候,這點小門道還難不住我!你站開一點,免得髒了你的衣裳。”
任三陽微微一愣道:“怎麽會髒鵝的衣裳?”
話雖是這麽說,腳下卻也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一步。
是時海無顏已緩緩伸出了一只手,實地按向對方頂門之上,這個動作極為突然,速度奇快,當然加諸在這只手掌上的力道,卻是看不出的。
在這陣子掌上力道灌輸運行之下,眼看着黃喇嘛臉上神色一陣白一陣紅,紅時如血,白時如霜,驀地海無顏身子往上一騰。
随着他騰起的身子,就只見這個黃喇嘛大嘴張處,“哇”地一聲,吐出大口穢物,整個身子向前栽倒了下去,“嗵!”倒向地面。
緊接着黃喇嘛嘴裏已發出了連續的“啊唷”呼叫聲。
任三陽見狀呵呵笑道:“好了!救過來了。”
一面說,躍身而前,一伸手把賴在地上的這個喇嘛給提了起來,就勢反手一摔,“撲通!”跌出丈許以外。
黃喇嘛叫得更大聲了。
任三陽嘴裏連聲罵道:“他娘的,老兔崽子,鵝老子這是救你的命,你知不知道?”
一面說,身形連續起落,單手掄處,繼續又把這個黃喇嘛摔了四五回。
每摔一次,這個喇嘛就叫得更大聲一些,最後乃至號陶大哭了起來。
海無顏悉知任三陽借助此一番摔砸。其實不過為了使對方血液暢通而已,是以也就沒有加以阻攔。
那個喇嘛老大的歲數,竟然會像孩子也似地哭個不止,一時涕淚滂淪,連連喘哮不已。
他邊哭邊說,說的都是西藏話,海無顏也聽不懂他是在說些什麽。
任三陽一躍而前,略施力道,一腳踏在了這個喇嘛背上,後者立刻殺豬也似地叫了起來:“好漢爺饒命,饒命!”
任三陽哈哈一笑,看着海無顏道:“怎麽樣,這個老小子想跟鵝玩鬼吹燈,他娘地,差得遠呢!”
嘴裏罵着,腳下又加了幾分力。黃喇嘛叫得更大聲了。
任三陽笑道:“老小子,你死不了,鵝腳下有數得很,原來你也會說漢語,那好得很,鵝問你,你們哥兒倆這是在表演什麽雙簧?”
這個喇嘛雖然會說漢語,但是究屬有限,任三陽那口濃重的陝西鄉音,他實是似懂而非,尤其是什麽“鵝”“雙簧”他是一竅不通。聆聽之下,一時只管怔怔地擡頭看着任三陽發傻,半天才喃喃地道:“演……什麽黃……我聽不懂。”
任三陽嘴裏罵了聲“老兔崽子”,再待腳下用力,海無顏卻喚住他道:“算了,他也被折騰得夠了,你叫他起來,我慢慢問他。”
海無顏這麽說,任三陽才放下了腳,一面向那個黃喇嘛道:“站起來好好地說,要是有半句假話,鵝要了你的命。”
黃喇嘛像是喝醉了酒似的晃晃搖搖地站了起來。
海無顏指了一下石凳道:“你坐下來說話。”
黃喇嘛方才雖然不能行動,可是心裏卻十分清楚,知道自己這條命全是對方這個年輕漢人所救,這時見他态度遠較那個老的要和善得多,更是心存感激。當下向着海無顏合十拜了一拜,随即在一張石凳上坐下。
海無顏道:“你不用害怕,我有幾句話問問你,說明白了我就放你離開,只是你要是騙我,卻休怪我手下無情,你知不知道?”
黃喇嘛點點頭道:“恩人放心,只要我知道的,一定會實話實說。”
“好!”海無顏道:“首先我要問的是,你是不是布達拉宮紮克汗巴手下‘黃衣隊’的喇嘛?”
這個喇嘛聆聽之下,微微沉默了一下,點點頭道:“是。”
“那麽,這一次出來,你們有什麽任務?”
“這……”黃喇嘛話到嘴邊,卻又忍住不發:“這……我們是……”
“是奉命搜尋入藏的漢人是不是?”
黃喇嘛頓時一呆,過了一會兒,才點點頭道:“你已經知道了。”
海無顏點點頭道:“我需要知道得更清楚一點,你就實話實說吧。”
黃衣喇嘛嘆了一口氣道:“者祖宗命令我們到各處找尋入境的漢人,說是這些漢人,都不是好人,要對我們布達拉宮不利,所以命令我們,只要看見了漢人,就……就……”
“就格殺勿論,”海無顏冷冷一笑道:“是不是?”
黃衣喇嘛也知道事已至此,狡辯無益,當下只得點頭,苦笑道:“誰知道你們漢人,都這麽厲害,看來要殺你們,也只有讓老祖宗自己出手了。”
“老祖宗”指的是紮克汗巴,這個人到目前為止,對于海無顏、任三陽來說,還都是極陌生的。早就聽說了他是如何厲害,到底是怎麽樣的一個人,厲害到如何程度,卻是無從得知。
海無顏冷笑道:“聽你的口氣,你好像曾經見到過好幾次漢人,為什麽你會認為每一個漢人都是厲害的?”
黃衣喇嘛搖了搖頭道:“老實說,連二位大爺,這是我最近第三次見到的漢人了。”
任三陽道:“說說看。”
“第一次,”黃喇嘛說:“我遇見的是一對年輕漂亮的漢人夫婦,他們兩個人在布達拉宮附近逗留了好幾天,老祖宗派了我們幾個人去察看一下,誰知道這個看起來很文靜的漢人,竟然武功高強,那個女的也十分厲害,我們一共去了四個人,竟然有兩個被他們打傷了,他們輕功也很好,等到我們再出去抓他們的時候,他們兩個竟然逃跑了。”
任三陽聽到這裏,情不自禁的看了海無顏一眼,随即轉問這個黃喇嘛道:“你說的這個人,是什麽長相?”
黃喇嘛想了想點頭道:“噢,是兩個很好樣子的人,男的白,女的美。”
任三陽道:“他們兩個人衣服是不是也很漂亮?”
“對了!”黃喇嘛奇怪的道:“咦,你怎麽知道?”
任三陽一笑,罵道:“他娘的,是鵝問你,還是你問鵝?給你個笑臉,你小子就得意忘形。”
黃喇嘛經此一罵,才又搭下了眉毛,一臉沮喪地道:“我知道了,原來你們是一路的。”
任三陽道:“你別管鵝們是不是一路的,反正問你什麽你就說什麽。”
黃喇嘛愣了一下,連連點頭,嘴裏答應着。
海無顏一直在留神聽,其實黃喇嘛方一道出那對年輕夫婦,他已猜出了是淮,再經他這麽刻意一形容,頓時更加證實無誤,為恐任三陽把話題扯遠了,當下忙即繼